与其说黑沙城说一座城池,倒不如说是一道城墙围起来的大牧场,突厥的部落乱哄哄的在城中随意扎着帐篷,和草原上并没有什么区别。但到了城正中央,就没有了其他地方随处可见的杂乱和喧哗了,因为这里是突厥人的圣地,撑犁孤涂可汗居住之地。
和中原人奢华的宫室不同,突厥人的王庭构造相对十分简单,外围只是用一些低矮的篱笆简单的围起,里面则是数十个巨大的帐篷,除了大,似乎并没有什么与众不同。突厥男人一生一大半的时间都是在马背上度过,放牧和征战是他们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件事情,帐篷只是他们需要女人的时候才用得上的。
因为可汗南下作战,整个王庭就显得冷清了很多,夜晚只有零星的几处亮光从帐篷中漏出,阏氏的庭帐就在可汗庭帐的左边。
一名侍女进去通报,须卜居次云则是在帐外等候,没过多久,一名中年阿嬷便走了出来,上来打量着须卜居次云,冷冷的说道:“你就是须卜居次云把,跟我来,阏氏要见你。”
那妇人的语言举止颇为无理,要换了以前须卜居次云可能会习以为常。
他虽然贵为突厥的右骨都候,这个职位相当于可汗的大管家,可还是可汗的奴仆,所以王庭的贴身侍女对他并不客气,常常是颐指气使。
可如今却不相同,黑沙城的军政大事决于他须卜居次云一手,而且他已经心生离意,对王庭自然不会再有以往那份恭敬小心了。重重的哼了声,心想等城破齐人杀过来的时候,你这个阏氏就知道老子的重要性了。
领路的那名妇人并没有察觉出须卜居次云的不满,仍然低着头在前面带路。穿越了几个大帐,便来到了阏氏的帐前,粗声粗气道:“进去吧,阏氏就在里面等你。”
须卜居次云闻言揎开了门帘,进去见阏氏正坐在塌上,便上前行礼道:“参见阏氏。”
阏氏点了点头,脸色有些苍白,说道:“右骨都候请坐,这么晚把你喊来,辛苦你了。今日白天的守城之战我也听说了,难得你六十的高龄还亲自上战场,不愧是我突厥的勇士。”
阏氏一顶高帽子送来,须卜居次云人精于事,自然听出了阏氏是有事相求,坐在一旁的塌上道:“阏氏有何吩咐,尽管说就是,老臣一定照办。”
“右骨都候言重了,我不过一个妇道人家,哪里敢有什么吩咐之说。只是身为突厥的阏氏,关心我的子民,便想向老将军询问下战情。”
须卜居次云左手按住胸口,欠身行礼道:“劳阏氏费心了,齐人虽然来势汹汹,气势嚣张至极,可只要有老臣在一天,定能保住王城的安危。”说这话的时候须卜居次云义正言辞,气势凌然,丝毫看不出一丝想逃跑的意思。
“我听说城中很多贵人从北门逃走,可有此事。”
须卜居次云沉默了会,淡淡的说道:“阏氏,这不过是些谣言蜚语,大可不必相信。”
阏氏却听出了他话语中的敷衍意思,心底不禁有些慌乱。她虽然很得头曼宠爱,可却只是出身于一个小部落,并没有强大的父族可以依靠,如今头曼不在,儿子也不在身边,让她一个妇人怎么能不害怕。
阏氏上前几步,突然屈身盈盈拜倒,须卜居次云吓了一大跳,急忙站起身来扶起了阏氏道:“阏氏,你这是干什么?”
阏氏顺势站了起来,有些哽咽的说道:“老将军,可汗临走前将王庭还有整个黑沙城托付给你,我一个孤苦零丁的妇人,也只能靠你维护周全了,要是落入齐人手中,那还不如死去算了。”
见须卜居次云默然无语,阏氏心知扮可怜并没有打动他,便又说道:“老将军,你应该知道我的儿子馹尔睇很得可汗的宠爱。所有人都知道,可汗不喜欢左贤王,而喜欢馹尔睇,可汗向我保证过,他会找机会立馹尔睇为左贤王来取代冒顿的。”
“老将军,如果将来我的儿子做可汗,那今日你给我的恩德,我赫雅朵他日一定加倍报答。”
阏氏的话让须卜居次云砰然心动。这是个聪明的女人,她懂得如何利用自己的优势来打动别人。阏氏的话确实很诱人,一旦他的儿子做了可汗,她说承诺的确实可以实现。
“阏氏请放心,老臣一定拼死维护你的安危。”
阏氏舒了口气,这才放下心来,有了须卜居次云的保证,那她就有了安生保命的依靠,不会被乱兵掳去,又问道:“老将军可以说实话了吧,黑沙城到底守不守得住。”
须卜居次云缓缓摇头道:“恐怕是守不住了。”
阏氏闻言脸色惨白,颤声道:“齐人真的有这么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