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国效劳作战四十年,
实在不愿北庭都护府败落在自己的不肖子孙手里,让我韩氏一族背上千古之骂名。
也不愿,我韩氏子孙全部死在那汉人绝不愿往的玉门关外,
让那漫漫黄沙轻云作为他们的唯一的见证。
我想让我韩氏子孙,显荣于汉地,繁盛于长安城内,
而不是惨死于碎叶之城。”
韩将军再次将自己的脑袋重重的磕在了皇帝的柚木地板上,一记扣头声却让满庭朱紫大臣,宛若身处春风不度的玉门关外,于漫漫黄沙中,看着帝国旌旗在磊磊战鼓声中不断前进的场面。
身经百战的老将军在百战余生后,一举一动莫不携带着黄沙百战的铁血狰狞之感。
皇帝看着那个伏倒在自己面前的老朋友,眼睛里闪烁着不知名的光芒,同时用皇帝所特有的冷淡锋芒之音。
“既然将军执意如此,那便将韩氏一族尽数迁回长安,
让将军安乐享受晚年生活吧。
就像你我年少的时候一样,飞鹰走马,驰骋长安。”
皇帝说着与少年时一样的话语,却已然是迥乎不同的情景和两段人生了。
……
李陵看着正在努力将自己从帝国政治风云中摘出去的白发将军,在注意到议会殿外有着一个几乎没有人注意到的人。
一个背手立于殿外的人,衣装简朴而不华贵,只是单单站在那里却有着渊亭峙立般的气势,只是站在那里,就让人下意识的避开他。
“陛下,西秦一族的族长秦辉请求觐见。”
一个小黄门穿着两百石的制服,弓着身,亦步亦趋的走到了皇帝和诸位王公大臣之前,低声禀报着。
李陵看着一个皮肤黝黑身躯高大的人慢慢走了进来,被风沙吹的龟裂的皮肤并没有减少那个人的英武之气,一步一趋间,如同渊亭峙立的高山大泽一样矗立于皇帝与帝国诸位大臣之前。
那人朝着李陵拱了拱手,两人对视间,李陵从他的略带胡族血统的平静如水的绿眼睛中看出了一个老人特有的历经人世沉浮后的宁静与淡泊。
李陵对着那个穿着无品阶官服却气势毫不逊色于三公的老人,拱了拱手。
任何经历过那样风云变化却仍能平静淡泊如水的人都是值得尊敬的。
“皇帝陛下,臣西秦残老之人秦辉,率西秦三族九支,民二十六万,兵十五万,请归于陛下……”
老人干脆利落的向皇帝这个导致他家破人亡的罪魁祸首行了三跪九叩的大礼。
行云流水的动作间,丝毫不见老人对于帝国四十年来对西秦族人的迫害与追杀的怨恨。
三公九卿的朱紫大臣们看着眼前这个最终降服于帝国天威的四十年残敌,脸色一扫刚才听说匈奴随时可能入关的害怕与惶恐,纷纷换上了天朝帝国煌煌天威不可阻挡的表情包。
就像是他们刚刚完成了破军斩将夺旗的伟业一样,帝国诸多臣僚刚刚风云变幻之间的表情变化,其华美可观之处远胜于长安诸景。
“秦卿,终于还是想通了,十五年前,朕许诺的封侯之位,仍然有效,卿终于还是,倒戈卸甲,以礼来降了,真是不容易啊。”
皇帝端坐在皇帝宝座上,看着眼前这个气度非凡的老人,唏嘘不已,看着那些当年和自己并驾齐驱,共同驰名誉于天下的英雄,一个接一个的拜倒在自己的宝座下。
心中不知是该高兴国势强盛还是改哀叹着时间将自己与自己的对手一个接一个的扫入了历史的垃圾堆中。
“如果父皇还活着,也该是这样老而弥坚的大英雄吧!”
李陵看着不远处的那个不卑不亢的老人,也想起了自己英雄盖世的父皇。
“臣请求,陛下将河南地九郡县中的无主之地,赐给西秦一族,让他们在关内休养生息,也可以让他们感受下赵氏天下与先秦帝国的不同之处。”
蔚青挺着身子,拿着朝板对皇帝一拜,朗声而道。
河南地是指黄河以南的河套地块,是帝国数十年前从匈奴征服与掠夺而来的无主新地,帝国虽然在那里设立的郡县,但时不时南下牧马的匈奴人却让这几个郡县的人并没有得到很好的休养生息。
平西侯想要将西秦人安置在那,可以说是打着一石二鸟的主意,他想让匈奴和西秦双方火并致死。
蔚凌的长兄与二哥还有十几个旁支兄弟都在蔚青征服西域时,服役于平西侯闻名天下的先登死士。
西秦一役中,蔚凌的大哥与二哥受伤致残,还有数个旁支兄弟真真切切的死在了西秦手中。
可以说,西秦人的手中,不光沾满了韩氏一族的鲜血还有蔚氏的累累血债。
……
初,西秦缗帝分国于东西两支,一曰左帝,二曰右帝,右帝者,秦之左王辉也,秦左余支,三族九支,二十余万,冠绝于西方绝域。
后逢太祖设北庭都护府于西,迫秦于西方万里,牛羊殆尽,士卒垂死,辉遂降于帝。
《旧赵书西域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