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修眉头一皱,要上前为我擦眼泪,兄长见状又是一声轻叹:“七殿下,那丫头也有错,你别为她开脱,让她哭,小性子一天天地耍,确实该收一收。”
池修的手又不能伸出去了。
“来人,把阿乙带下去,抬木桩!”
中心营帐外,为了安排全军围观这件恶劣事件的惩罚,兄长决定搭起一个开拔宴一般的高台和空场,三军围列在四周,兄长和两位将军,以及池修,如雪,还有我坐在上面,同看阿乙在空场中央受罚,入夜后再离开。
那木桩很粗,由八个人哼哧哼哧地抬来,阿乙跪在地上,低着头,微弓着背,那根笨重如铁石,表面还粗糙不堪的木桩就重重得压在了他的肩上。阿乙皱着眉,额角一跳一跳,闷哼了一声,咬牙忍着,双腿被压得陷到了沙地里,形成了两道深沟,木桩在上下摇晃,阿乙喘着粗气,满脸是汗。
尚将军重重地叹了一口气,瞟着兄长的神色,就想找个时机,给他这个宝贝干儿子说句话。但是兄长这时又义正言辞地说:“全军以后都要注意,军内围殴是大忌。你们若是为了几句混蛋话都能动起手来,殴打自己的兄弟,将来敌人说个什么挑拨离间的话,你们也会轻易地相信,举起屠刀砍这些自己最应该信任的亲人,到时候,后果不堪设想,现在我请全军看看,军内围殴发起者的惩罚!”
“阿超啊,你看这个围殴嘛,肯定也不只是阿乙一个人动手,不该阿乙一个人扛这么粗的木桩啊。”尚叔叔忍不住小心翼翼地开口。
兄长抬起眼,冷冷地瞪了回去,尚叔叔立刻吃灰地闭了嘴。转头看着正在颤抖的阿乙,满脸心疼。
“尚叔叔说得对,不该只有阿乙一个人扛
。”我挺身而出,站在兄长和两位将军面前,一边流泪一边说:“今日的围殴事件,我也参与了,而且薄明说得很多话,也都和我有关,阿乙是为了我才出手的,我要和他一起受罚。”我说完抬眼看了看兄长,兄长双拳紧握,别过了脸。
我转身飞身一跃,几步就跑到阿乙身边,也跪下来钻到了木桩下,被阿乙撑起来的空挡里,咬了咬牙,立了立上身,木桩上坚硬的倒刺扎到了我的肩膀,疼得我倒吸了一口凉气,那沉重的压迫感一下子砸来,我双腿陷到沙地上,比阿乙更深。
“阿冉,快回去......别......别这样......”阿乙艰难地开口。
“我.....唔......”我刚一开口,肩上那阵酸痛锐利得扎进心脏,心口一阵令人背过气的刺痛,一股腥甜钻喉而出,我噗得一声喷出了一大口鲜血。
“阿冉!”尚叔叔站起来,大叫一声。急得原地团团转。
池修也被我吓得立时站起来,就要往前冲过来。
“阿冉......快回去,听话......”阿乙抬起手,艰难地伸过来帮我匀过去一些力道。
我整个人被压得吐血,一手捂胸,一手撑地,稳了稳神,伸手把沾在嘴角和下巴的血擦掉,倔着性子,硬是挺起了背,继续把木桩扛在肩膀上。目光坚定地看着此刻也有点慌乱的兄长。
“我......不走......我和你一起.......我们一起受罚.....”我咬着牙,只觉得身体里升起一股力量,在支撑着我,忘掉了所有疼痛,在和什么对抗着,就是不撤退。
阿乙的手伸过来暗中替我卸着力。远远看去,我们肩并着肩,共同分担着那根木桩的重量。
这时,令所有人意外的是,池修脱掉外袍,放下剑,也一声不吭地向场地中心跑来,来到我身边,直直地跪到木桩的空档里,和阿乙一样抬起手,替我卸着力,在我的左边挺起了背,他身上的薄荷粉味道飘来,瞬间刺鼻得令我泪流满面。可是肩膀上的重量真的就又被卸去了不少,胸口不再那么憋闷了。
“阿修......这与你无关啊......”
“与你有关的,就是与我有关......”
这时我们面前一道白影闪过,掠到了池修身边,如雪也用同样的姿势立了起来。
兄长这下坐不住了,站起来,背着手,胸口胀得阵阵起伏。“你们......你们......行,你们厉害,你们愿意扛,就扛一晚上好了......行,现在都散了吧,没什么好看的了。你们都记住,军律不可违,不管是谁,我绝不姑息!”
“阿超,阿超,你等等,别一晚上了,一炷香好不好,一炷香......”尚叔叔追着兄长,苦苦求情。
裴叔叔站起来看着我们四个人,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转身也走了。
阿乙小队的兄弟各个红着眼眶站在周围陪着阿乙,其实刚开始就想冲上来,可是阿乙一个个地都吩咐过,谁上来谁以后就别跟着他,都不敢上来了。
我们四个人,肩并着肩,胳膊搭着胳膊,那根木桩的重量被分摊在四个人身上,虽然还是重得人喘不过气来,但是心中有一种信赖,更加强大,让我被压得全身麻木,都感觉不到疼痛时,还是觉得心安,还是由衷的踏实。
那根木桩被我们扛了整整一夜。那八个人又过来把木桩扛走,我背上顿时一轻,想站起来的时候,却腿软地立刻栽倒下去,池修眼疾手快,一把拉住我的胳膊。
“阿冉......”
我转头看到他关切的眼神,眼里越来越模糊。
“阿冉?”
“阿冉.....”
他的声音越来越远,我克制不住地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