轿夫见她不吵不闹,倒也佩服她一女子胆识倒不弱,脚下步子更快,只见枫树倏倏后退,林中越幽深起来,已是进到深山之中了。
过不多久,轿子停了下来,稳稳落地后不再有动静。
碧萝心中稍稍一动,刚要伸手掀帘打探,却听得轿外有人轻轻说道:“萝儿,你来了!”
那样熟悉的声音,一如往昔的平静,总能给她巨大安慰,她激动之情几不能控。一把掀开轿帘,一步迈了出去,便见一抹清瘦而怆凉的身影立于眼前,恍如隔世般,她只觉一世未见他了。如此熟悉的他,勾起她心酸往事,眼中已是模糊一片,竟不敢再正视他,只望向他身后。
这才看到,她竟是站在了山颠,他的身后是连绵起伏的山脉,远远向下缓缓的延伸。风过林动,红色云海在他身后翻腾。立在这山涯边,唯觉天下之大,人是何其渺小,而这茫茫世间,独他一人可以让她心无旁骛地放心依靠。她便恨不能冲上前去,扑入他的怀中安安心心地享受他的清静。
只是脚仅迈出一步,脑海之中那人深邃的目光清晰出现,目光虽冷却如阳光逼人,直直射了过来,生生将她心中对清远的依赖打得粉碎,觉他无处不在,更觉他在心底看她。
她——已嫁了人了!
终只能止住脚步,低头叹息,她再不能如往昔安心偎入清远怀中了。
山顶风大,吹得她衣袂向后飘去,额际碎在她脸上投下柔美阴影。艳红山色一片,她白衣袅袅,凡脱俗,竟如画中仙子,淡然站在不远处,动人的身姿不可言传。未经雕琢而自然的美,连天地在她身后也黯然失色。
见她不如想像中飞奔而至,他也只能略略叹气,回头望向群山。
“‘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站得高了,方知高处的好,至少不需仰视,只要俯视。”他的声音仍旧平和而宁静,只是话中深意她听不懂。
曾经,她与他心意相通,一个眼神即可知对方所想!
时隔仅半年,一切——竟不同了么?
缓缓走到清远身后,隔了二个人的距离,她终于开口:“你……去了哪里?为何音讯全无——你瘦多了!”不知从何说起,亦不知说些什么,心乱如麻着问出的话,自己也觉问得幼稚。
看他越清瘦的身形她更加心酸。
“清远,你过得好么?”话中带着淡淡哽咽之意。
清远亦是心酸,重重吸了口气,回头淡淡笑道:“我很好,他没有要我的命,只是命我不得再踏入中原,已是开恩。若见不到你,边塞、中原,也没有不同。”
碧萝黯然低下头去,他能放清远一条生路,确是开恩了。却又心中一惊,抬头问道:“他既不许你回来,那你还回来,你……清远,我过得很好,你不用担心我,快些离开吧。”
清远深深凝视着她,知她担心着他,心中好受一点,说道:“他若能好好待你,我自不会再回来,可是,他竟然狠心要你的命……”碧萝心中一惊:此事清远竟也知道,看他目光渐渐掺杂些愤恨及痛苦,不再似以前那般平静温和,她更加担心,低声笑道:“王爷待我很好,你看,我都做了王妃,我不是好好站在你面前。清远……”
“王妃又算什么,不过是个头衔,我知道你要的不是这个。
——你是那么美好、清纯、干净……”清远望向远山,似沉浸于往事中,声音也渐变得沙哑,含着淡淡哀伤,半晌,终回头狠狠道:“他得到了你,却不知珍惜你。明明知道你身体未痊愈,现在怀孩子,等于要你的命——就算捱得过十月怀胎,孩子也难保住,而到时你连五成保命的机会都没有,他明明知道的,却还是这么自私的让你怀孕。我如何能眼睁睁看你被他蒙蔽,更不愿再让你留在他身边。”
耳边轰然一响,碧萝只觉眼前黑,浑身软,连站立的力气都没有了,抓住了清远的手臂,惶恐说道:“你说什么,这孩子保不住,这……怎么可能?”
她的心中,不曾在意他的自私与心狠,不曾在意自己的性命,她最在意只是她与他的孩子。这么残忍的话说出来,她竟不曾伤心一分,只在意这孩子能否保住。一切只因她已深深爱上那人,清远亦知凌轩煌之魅力,几无女子可以抵御,连她这般淡然的心也抗拒不了。
祈盼过千万次她不要爱上他。她却还是爱上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