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日,闺中腻友问我;“童年时候,有没有青梅竹马的人?”
脑中,遥远的日子里,遥远的白洋山下,小村渡门。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手拿一鞭,用力地抽打着地上滴溜溜转的陀螺(那是南方小孩儿通常玩的游戏),旁边,一个扎着羊角辫穿着灯芯绒娃娃裳的小女孩儿在一旁笑着追着跑着,笑声叮当,直震云霄……
我看了看天,记忆中的画图,由于事隔多年,已如陈旧得泛黄的黑白照。
若说是青梅竹马的人,杰便是了。
那时候我还没有什么审美意识,杰是不是英俊潇洒呢?但无疑,他是伙伴当中最高的一个,也是最会玩儿最能玩儿的一个,折船,画画,掏鸟蛋,做弹子弓……无所不能,无所不通,噢,他唯一不通的就是念书,每次考试,我第一,他倒数第一。
记忆当中,有没有唐诗中描写的“耳鬃撕磨”的时候呢?
杰是胆大包天的,他可以在牛背上直立。有一次,那头正慢悠悠在河滩上吃草的水牛突然一下子发起疯狂跑将起来,牛背上的杰措手不及,“扑通”一下坠下水,顷刻无影无踪,只见几个水泡儿在水上飘浮……
我吓得大哭,可不一会儿,杰呼啦啦地从不远处游上岸来……那满是水珠的脸上的笑容就像夏日阳光般灿烂。
脸不改,心不跳,英雄本色!
见我哭,他说:“我是故意吓吓你的呢!”
杰有一种能称为“大哥”的品德,那就是“义气”。他在众伙伴当中呼风唤雨,有一次却为我“坏了兄弟义气”。
爸爸妈*工作极为忙碌,所以就把我“下放”到乡下的奶奶她们村读书,说起来杰还是我的一个亲戚,只不过这个亲戚是远得不能再远的了,奶奶让我唤他“表叔”,事实上他只比我大一两岁。
乡下人也欺生。我记得那时候班上老是有人对我起哄,后面的同学则老是扯我的小辫儿。遭暗算也是家常便饭,当我背靠后面的桌子,他们就会冷不丁地一拉桌子,我一下于向后猛跌,马上就有一种躲在桌子下面掩饰不住的得意的吃吃笑声从后面结来。
我生性儒弱,别人欺负我从不敢反抗,能躲就躲,惹不起还躲得起。
有一阵子,班上盛行一种“刺猬游戏”,“刺猬”(我后来才知它的学名叫“苍耳子”)是一种野生植物的果实,呈球状,如刺猬一般长满刺,一粘到头发上就很难除将下来。
我照例又成为受攻击的靶子,冷不防便有“刺猬”刺到我头上,终于有一次,一个男孩竟然拿了一整手直刺到我头上,还使劲儿地*以增加粘合力。疼病倒是其次,要命的是因一时清除不下来,当我“戴”着满头的青色的小果子走进教室时,又是一次哄堂大笑。
杰为了这件事和他的“兄弟”干了一架。杰虽然也欺负其他女生,但他从来不是欺负我的那一群小的一个。那天傍晚,杰将我头上的“刺猬”一颗颗拔下来,一路护送我回家。杰得意地向我吹嘘他是如何如何“教育那几个的”:
“我说,‘都上来吧,上来几个扑倒几个’!”杰说。
杰对他的“兄弟们”说,我是他的亲戚,以后不准再欺负我。拳头里面出*,杰是“大哥”,他的话自然具有威慑力,从此再也没有人敢欺负我了。
自此我总是跟随着杰,他走到哪里我便跟到哪里,因为哪里有他哪里就会有保护和安全,何况,他还有那么多那么多我不会玩的新鲜玩意儿令我雀跃。
至今想来,是不是小时候的杰,对我就有一种暗生的情愫呢?尽管那时我们什么也不懂。
杰鼓励我骑牛背,我被他鼓动得心痒痒的,但又怕,杰说:“你不能老是怕,别人会笑你的呢。”
我被他半伏半抱上了牛背,牛走一步,我就惊叫一声,我怕牛跑。
杰亦步亦趋地跟着:“不怕不怕,我一直在这儿呢。”
这句话,童年时候,说者无心,听者无意,却感动了今日的我。
杰用稻草搓成长长的绳,挂在村后大树的枝丫上。他能编各种各样的坐垫。一个坐垫,一条绳,一个秋千就做成了。他试了一下,便扶我稳稳坐了上去。
杰叫我抓牢绳子,说是要把我推上天,而且还不准别人推。开始时我战战兢兢,马上又喊他用力:“高点嘛!高点嘛!”
秋千越荡越高,只有我们的笑声在林间穿梭,只有我们的笑声在云影间飘荡……
每年的清明时分,女孩子照例到村后的山坡上去采杜鹃花。那时的天气已经转暖,艳阳照得整个大地一片红彤彤,我们也都卸下了冬装。
杜鹃漫山遍野,我们采一把丢一把,还往头上乱插。
杰亦跟着去了,不过他是去捉小虫儿放在火柴盒中玩的。他看见我头上的杜鹃花随着我的一路奔跑而纷纷坠落,就编了一个花环。
“喂,过来。”杰喊。杰从来不叫我的名字。
我过去。
他把花环戴在我的头上:“喏,现在不会掉下来了。”
他的眼睛一眨不眨含笑盯着我。
“你看什么嘛!”
“你好看嘛,真的象仙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