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走的北线,大同,包头,沿途停车,连装甲车都用上,真是杀鸡用上宰牛刀,整了几天几夜,西宁终于到了。
“西北汉子确实壮,警察的个头比北京高着半个头,个个晒得跟黑老鸦似的,端着枪一戳,威风十足,哥儿几个一看,落到他们手里,没好,心立马凉了半截。
“我们一到,西宁都轰动了,大街小巷,都挤满看热闹的,戒备也严,据说全西宁的警察倾巢出动,这倒不错,那天要是做点案,敢保成功率高。
“先到西宁砖瓦厂,也是个圈儿,而且满是上海人,人太多,没地安置,一下车,全都给押进大礼堂,警戒线散了,机枪就架在地上,那级别就赶上一级战备。”
鬼子作补充:“那圈儿黑得很,那帮老上海根本就吃不饱,关的全是老幼病残,一个个骨瘦如柴,真够受罪的。
“正好北京的没火儿,拿馒头跟他们换火柴,换完了还说谢谢,够夜挣的。我们这拨是专款专用,上面有指示,让我们吃好,不得有任何闪失,拿馒头造,上海的看着真心疼我们,掉在地上的馒头,他们拾起来就吃,真是饿死鬼,一看这样,心里就犯嘀咕,日子好过不了。
“要不说战犯就是战犯,连睡的地盘都争,大礼堂台下都是椅子,实在是没法睡,而台上打开行李,又平又宽又舒服。
“一监的、茶淀的搭成伙,占据了台上,那帮周转站、分局看守所上来的开始闹炸,特清楚,叫伟子的,分局挑头的,拆了椅子背,就往台上冲,见人就抡,孙子也能打,块大膘肥,打倒了不少人。
“这帮子你还不知道,有挑头的,肯定是趁伙打劫,借机发泄,有便宜不占是王八蛋,把车上的气全撒了出来。
“整个乱了套,打了个昏天昏地,趴下不少,外面的队长也不敢进来,里边招呼,外边嘁里咔嚓(嘁里咔嚓——北京口语,形容迅速、快捷。)上着子弹。
“有明事的,再打下去,百分之百的镇压,后来南城铁营的、朝阳的,出面铲,压事,让十几个挑头的睡到台上,这才歇战,还真奇怪,竟然没人弄我们。
“周转结束,三天后,我们开拔,在车上看见那帮老上海都哭,可见够惨的。
“那边交通真够缺操的,崎岖不平,还都是盘山道。是不是,胡子?”
胡子:“没错,那司机就是亡命徒,车轮子*着万丈深渊,一眼望不到底,掉下去肯定粉身碎骨,连个整尸都收不到。丫挺的,拐弯时愣是七十迈车,瞧着直眼晕,心提到嗓子眼上,这兔崽子。
“路过黑马河,山道更险要,很多人都不敢看,队长也坏,指着道说:看见这路没有?你们跑不了。
“那鬼地方,真是不毛之地,也该着倒霉,车队居然遇到熊群,那些熊真够肥的,哥儿几个正集体放大茅,一看熊溜达过来,提上裤子就往车上跑,全都特狼狈。
“这熊大摇大摆地围着车转,拿着熊掌拍打车门,手劲够力度,每辆车给拍得都是坑,啪,啪,真他妈的响。车上的队长全拿出枪,随时应付紧急情况。”
鬼子:“不到万不得已,绝对不敢开,一旦开枪,那熊群非得疯了,就是坦克也得给揪翻了,别看咱们是犯人,那可是在册的,又是特别非常时期,个个都是特别宝贝,一个人出事都是捅天的娄子,谁也不敢掉以轻心,担不起这份责任。
“所有的人都眼睁睁地看着熊群折腾,一点辙都没有。”
过智:“还不开车跑?”
鬼子:“狗屁,你要知道,狗熊在陆地是什么速度?啊?一点不比汽车慢。”
“那怎么办?”过智真想不通。
“怎么办?晾着办。”胡子乐着说。
鬼子:“幸亏有当地的队长,家里世代打猎,懂得点门道,拿对讲机请示指挥部,也只是抱着试试的想法,让几个人往外扔衣服,还有几个当兵的甩了几件军用皮大衣,这熊可撒了欢,玩儿命地撕扯着,甚至为了衣服,有的熊还干上架。趁着这机会,发动汽车,一点点挪,这要命的十几分钟,真难熬,一寸一寸往前行,终于拉出距离,开足马力,终于逃难成功,够他妈险的,处理不当,真搁菜。
“你说,还没到新圈儿,就冤死,真不值,这就是命,只是大难不死,该着死不了活受,来,喝一个。”哥儿仨干杯。
胡子挺有感触:“其实呀,这工业圈儿是个享受,不就是吃俩窝头吗?粗粮又不定量,风吹不着雨打不着,这点活也累不死,多好。”
不是他自己亲自说,过智还真不相信这是从一个老河底子的嘴里吐出来的,是了,还是历经多次挫折,心有余悸,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反正没底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