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靖康元年一月初五,金兵破汤阴,寻岳飞亲眷不得,金将习失纵兵烧汤阴县城,焚村二十二。初六,金兵破濬州,济河。金兵便搜河北,得船百十二,不谙水战的金兵,黄河天险竟一日得渡。宗翰立马南岸,扬鞭遥指大河曰:“南朝可谓无人,若以一、二千人守河,我辈岂得渡哉?”
南朝不是没有派人守河,而是派了近两万兵士守濬州河桥。得到金兵破相州的消息后,领军的宦官梁方平不顾北岸还有几千步卒未南返即下令烧桥,之前又不知尽削北岸河船,烧桥之后,连金兵影子都未看见便望风而逃。
梁方平如此作为,竟无人节制,除了宦官被赵佶一步步培养起来的胆大妄为,善于欺上瞒下的习惯之外,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当日京师上下的注意力全被一件大事吸引,教主道君太上皇帝执意东巡。要说赵佶逃便逃了,可偏偏还要摆谱,皇家仪仗节钺半点都不少,最重要的是还直接赦免了居家等待审查的童贯,让他带着他的两万胜捷军随行护驾。
胜捷军,西军翘楚,两万之众,于京城城防之力非同小可,听到风声的京城百姓如何肯放他们就此离开。城东南汴河浮桥之上,京师百姓并道君太上皇帝卫士下跪哭求,阻断浮桥。童贯竟下令胜捷军放箭,当场射死数百人。
“禽兽!”
“畜牲!”
“你们还是不是我大宋的士兵?养条狗都比……”
面对冷血的杀戮,百姓们的怒火被点燃了,不再哭泣,不再跪求,有的只是高声的呐喊和拾起的石块,举起的木棍。胜捷军枪阵立了起来,马军的军刀也出了鞘,眼看着就要出现更加惨痛的事情,突然远处一阵人喊马嘶,从京师方向涌来了大批宋军。皇罗伞在风中摇摆,宋帝赵桓竟亲自骑马领大军追了过来。
大战在即,又无法说服父亲和那两万胜捷军留下,为免造成更大的内耗,赵桓只得强忍了怒火,默认了父亲引军东巡的举动。不成想,跟着赵佶的那一帮废物当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连逃跑都逃的这般惊天地泣鬼神,接到百姓阻军的消息后,赵桓知道要出大事,立即让李纲点齐五千骑兵随他一起赶了过来。可是,还是来晚了一步,血已经流了。
看着满地的尸体和染红的汴河水,赵桓缓缓下马走到桥头,竟对着死难的百姓跪下行了大礼。没有再去找父亲,赵桓双目尽赤,缓缓走回坐骑翻身上马,大声说道:“天下兴亡,匹夫有责。而汝等受黎民供奉,却不思保国安民,竟对衣食父母下此毒手,与禽兽何异?然汝等毕竟只是普通士卒,需听命于官长之令,朕亦不忍严苛于尔等,推出对等之人,悉数抵了死难百姓之命即可。还有!童贯!出来见朕!”
“老臣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道夫(童贯字),朕赐你自裁于此,以谢天下。你死后,朕不会再问你过往之罪,以亲王之礼入葬,你可有话要对朕言?”
童贯浑身一颤,回头看向赵佶的御辇,当看到御辇撩起的窗帘急速的落了回去,童贯不由呆了。缓缓的转过僵硬的躯体,对着赵桓叩头后说道:“事至于此,陛下尚念及罪臣往日情份,臣深感陛下隆恩。陛下仁德,又兼雄才大略,定能成一代英主。臣无福,不能再报效陛下,憾矣。臣愿领旨,但有一事相求陛下。”
“讲。”
“胜捷军乃臣一手创立,往日多有为国征伐之功,今日因臣一人而废,实非社稷之福。臣斗胆请陛下开恩,允儿郎们护送太上皇到驻驿后,便西归京师,上阵杀敌。以金狗之血洗过往之污,以来日之功抵今时之罪。”童贯说罢,一头磕向坚硬的地面,伏地不起,身体颤抖,竟自痛哭起来,几万军民亦是鸦雀无声。
赵桓再次下马,走过去扶起童贯,拔出佩剑交到童贯的手中,轻声说道:“朕准了。”
童贯双手捧剑举过头顶,向后退了三步猛然回身对着胜捷军的士卒们吼道:“儿郎们!刚才放箭射杀百姓的,自动站出来。是本帅害了你们,但本帅还是请你们自己站出来陪本帅一起自裁,以谢百姓。剩余的儿郎们,汝等护送太上皇至亳州后,若是还自认是我宋室男儿,还以我胜捷军为荣的,就回来同金狗厮杀。替老夫多杀几个金狗,老夫先去了。”
寒风呼啸,沉沉的汴河旁又多了几百具尸体。百姓们慢慢的让开了道路,静静的注视着两万凄色无声的大军护送着帝辇向东南而去。
赵桓骑在马上,一阵凄苦,为童贯感到阵阵的不值和惋惜,即便在赵佶完全抛弃了他,连个脸都不肯露一下的情况下,童贯都没有说出一句对赵佶不利的话来。
“不值”,当注意到自己想到这个词汇后,赵桓的心中一阵发凉,不知不觉间,他竟然用到了“不值”这个词汇,那个“不值”的人物却是他自己的亲生父亲啊。
几乎是双倍于死难百姓的士兵,毫不犹豫的站了出来,在童王爷挥剑割破喉咙的同时,拔刀挥向了自己的脖颈。那般视死如归,那般深深自责的眼神,让赵桓深信,剩下的胜捷军定会返回抗金前线,用敌人和自己的鲜血来洗刷过往的耻辱。
汴河之上,父亲未露面,赵桓亦没有上前问礼,吩咐人厚葬百姓士卒,并下旨抚恤之后,赵桓便打马返回了京师。返身回京,没有再回头去看一眼的赵桓,那一刻,他的心境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回到皇宫,拿起战报奏章看完之后,赵桓连下了数道诏书,他要杀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