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叔这些年很少回家,他自调任后工作就非常繁忙,只有在过年时才会看见他的身影。他的变化不大,只是黑发中夹杂着银丝,苍老了许多,看着他发着红的黑眼圈就知道他这些日子过得很焦虑,他知道是因为母亲的病,母亲待三叔是极好的,不说艰难时期无微不至的照料,就是三叔与三婶的姻缘也是她一力促成的,一宁没有发问,三叔也没有应答,两人都保持着少有的默契。他跟在三叔后,就像一匹被牵引的小马驹,他可不知道去市医院的路,他从来都很少来这种地方。
“来,婧筠,叫哥哥。”三叔一把抱起向他奔来的小不点,转头对着一宁。
“哥哥抱抱,哥哥亲亲…”小婧筠是认得他的,她在父亲的怀抱里不安分地扭动着,那小小身躯里迸发的力量让人不敢轻视,她简直要跌落下来了。但一宁很快地接住了她,他对于这个可爱的小精灵的喜爱是丝毫不下于世安的,也尽量满足着妹妹的要求。不多时,他脸上便印满了红花,沾满了润湿,婧筠应是表演完节目还没整理呢,她这个时候就已经很臭美了,她显然是刻意留着妆容给自己看呢。只是这满脸的印记让他无奈,小孩子的心性跳脱着呢,他可不敢再惹哭她了,所以就保留着,叫她咯咯地笑着他也就快乐许多。
三婶从一宁手中接过婧筠,将餐盒交给了他,就带着婧筠回家去了,她们还有着节目要排练。三叔将一宁领进医院病房门口就走了,他要留给属于他们母子的时空,何况他还有着自己的工作,不能够到医院久坐。
看到那白漆钢床上安静躺着的母亲,他已泪目了,翻腾的氧气瓶,还有挂在高处的点滴,加上一侧滴答响着的心跳显示都让他心情紧张,这种配置并不是一个好兆头。他原本想等到母亲自然醒来时再与她说话的,他不想打扰她的休息,但病中的母亲仿佛比往日更加耳聪目明,只是轻微的呼吸声就已经让她发觉。
“阿宁,你来了,吃过饭没,饿不饿?”低哑的声音在安静的病房中显得清晰而宏大,母亲醒来的第一句话居然是在问他吃饭否,这让一宁深切的体会到母亲的伟大。
“吃了,很饱,三婶给你煮了粥,我带来了,等会儿我喂您…”一宁强忍着酸意,没能哭出声。
摇起斜度的床,母亲偏要自己起身吃饭,她要向儿子展示自己还硬朗着,只是“盐水”已经干涸,倒流着老高的暗红血液。他只得去喊在工的护士来帮忙了,他可不懂得如何护理,要是伤着自己的母亲就是罪大恶极了,即使母亲绝不会怪罪,他也会在心里久久无法原谅自己。
“我要签字,谁也不要拦我!”他大声呼喊着,没有谁见过他如此的歇斯底里,他手里拿着的是一分手术同意书,是决定母亲命脉的生死状。
“阿宁,妈不想做手术,太花钱了,住了这么多天的院,我早就想回家了,家里的鸡鸭畜生还等着我呢。”母亲还惦记着她的一亩三分地,全然不顾自己虚弱的身体。
“不,必须手术,我就只有你这一个妈,你要是走了,让我们这些做子女的怎么办,那我们还怎么活!”他积郁的情绪持续爆发着,他从手上的病情分析中得出了不手术的严重后果。
“妈知道说不过你,但我的身体我最清楚,我不想拖累你们。你还在读书,世安还小,都需要钱啊,我这条命值不了那么多…”
“我现在就回去贷款,你不用担心了,你就安安心心的待在医院治病。我来想办法,就由我做个主,要是你还认我这个儿子,就不要说什么丧志气的话了。我已经签了字,这么多年我都听你的话,这次你应该听我一回,妈,您多保重!”
一宁摔门出了病房,惹得经过的人注目,只是那凶煞未消的眼神写着生人勿近,他还是不能很快的收敛好自己的情绪。旁人的感官里,他成为一个桀骜不驯的狠人,其实他们又何曾知道,他外在的表现与他的内心并不统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