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艰涩的流动着,像沙漏般坠入我忐忑不安的心房…”他的心情如同多年前看过的文章,他突兀地开始后悔了,他觉得自己实在不应该说得那么狠,不应当残忍地对待真心待他的母亲,可他迈出的脚步收不回来,他只得继续着未完成的路程。
车窗上敲打着斜飞落的雨点,或汇或散,它们终究是幸福的。他头抵在震颤的玻璃旁,思绪模糊着,他踏上了终点是县城的末班车,他不必去多想,不用在乎身侧坐着怎样的一个人,他将自己隔绝在小角里,默然垂泪。
“人的一生大多是不能一帆风顺的,即便在外人看来的成功,其内外也有着人难知的辛酸…”他耳边又响起了吴老师的话,他知道这是上天予他的一场考验,他必须将事情办好,这样才能对得起人与事。他随即将泪收了,眼眶留着几道红痕,那是不经意间用袖口割裂的,车已停妥,他摇晃着醉汉般的身躯,缓慢而坚定地走向自己的租房。
他没有吃午饭,此时已近晚。冬天的天色黑得早,到处是灰麻,干冷的空气笼罩着寂静的街,路灯的光在雾中显得朦胧。顾芳家围墙上的菊盛开了,发出阵阵清香,这让他的嗅觉暂时苏醒,似乎花香都会有令人清醒的效果,这一丛的颜色看不太真切,但常有的黄白确属实挂着。他还是习惯性地往楼上的小窗看去,顾芳并未回家,若是她已回,那灯定是光亮着的。他心里想着顾芳说的话,有些隐隐的担忧。
孤独地走进愈浓的雾,浑浊的空间里没有旁人,他见着东阳在门前等,心里一暖。
“走,回屋去,别冻着了。”他见东阳挂着清涕还欲喷嚏,心中有了些计较。
“我母亲织的围巾,送你一条吧,着凉了不易好…”东阳自是接受了他的好意,兄弟之间不必多说什么,况且东阳也算得上是一个寡言少语的人。
照着往常般,他给两人做好了菜,围坐在圆桌前谈论着生活。欣然依旧很热情,她几乎是要将心底所有的话都讲出来给两人听,她仿佛有意为之,而两人听之和之。
他觉得很累,不是那种干苦力之后的空乏,而是一种难以挣脱的沉重。他躺在床上思考着明日的行程,也夹杂着其他偶尔想起的念头,他很快地睡着,已经很久没有这般快速的入眠了。
夜长而梦多,但他今夜的梦却只有一个,他梦见自己陪着母亲烤火,而他抱着睡着的世安听着母亲的话,平静而温暖。至于说的具体的话他已记不清了,在梦醒的最后关头努力记忆终究是不可行的,他总会失落,他终究是丢掉了。
初晨,暖阳渐升。
这次的行程并不甚急,他还有着充裕的时间吃顿丰盛的早餐,而他已不能等,急切的焦虑令他心神难安,他想立刻回到家里,他此刻竟无比的思念世安。他的妹妹,那记忆中总是灵动跳脱的孩子,此刻的情形会是怎样呢?
车窗外是迷蒙的山色,雾气缭在层叠密林,他无心欣赏这算是怡人的景,只看着车碾过的飞尘,还有后视镜中渐渐远去的静物,轻声哼唱着抒情的断歌。他能唱全的歌简直太少了,是挑拣之后余下的部分,或许只有在闭眼歌唱的时刻,他才能忘却,才能走进另外的世界躲着,找寻到感慰。
班车再一次地回到断桥,在桥头停下,他知道是该下车的时候。班车呼啸着从他身侧驶过,掀起大阵风尘,老家的路还是混着沙泥,依旧亲切而喧腾。
“二哥,二哥,这里,这里,快过来…”世安挥着小手呼唤着他,她的甜笑伴着她明亮的声,他觉得他的心都快融化了。他此刻觉得自己并不孤单,鼻头酸涩着还来不及滴泪,世安就扑棱并跌撞着向他跑来,一股幸福的冲击向他袭来,他拥住了,他仿佛抱着一个世界,一个倾注他所有关心爱护的小小世界,她是自己的亲妹妹,一辈子都要守护的重要的人。
“二哥,你给我带了什么好东西呀,你有没有想我…”世安打开了话匣,诉说着她的心事,但大多是有关吃食和小玩意儿的,她的爱好也很少,就简单的几件。她脸上并无往日的粗糙,看来托宋姨的这几日将她照料得很好,和宋姨简单的说了几句就背着世安回家去了,他还有事要办,但得先给世安煮她最爱吃的南瓜粥,何况他也饿了。
世安开心着,嘴里嚼着糖,她此刻还不知母亲的情况,还保留着长时的欢愉。但不久,世安歪着头靠在他肩上,妹妹在他背上睡着了,他抬肩提手,变换了姿势,这样能让她睡得更香,这是母亲教给他的,当年他自己也享用过这等,他觉得母亲有着英明的预见。
将世安轻轻放进她的卧房,盖好被子后,他就去张罗午饭了。家里的菜不多,他只得去地里摘些回来,地里长着翠绿新鲜而健康,除去老叶梗条还有菜虫之后净水,就放入锅内翻炒。他的手艺并不高,只是适味,做菜的心意蕴含着,他但始终炒不出母亲的味道,他拿铁勺边的菜叶尝味,估量着世安喜欢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