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爻和晁千神的记忆随即串联了起来。
这是他们这次卫城相遇之前,唯一一个二人同时存在的场景。
归元同心诀的力量把晁千神的意识从钟爻身体中蓦地抽出,甩回了他自己的身体。
被带入了二十四岁自己的瞬间,晁千神的脑子便乱做一团,一些从来没再生活中出现过的名词和事件飞速闪现,又转眼消失。他不得要领,只以为是亦师亦父的晁昭死在自己面前带来的冲击。
他愣愣地看着不远处的钟爻,对方脸上挂着清淡的笑,脸颊却有泪水缓缓滴落。
“我也爱你,再见。”
钟爻说着,身影骤然化为尘土,随着风破碎飘散。
她生怕自己多留一秒,就会多生一分不舍和杀意。
晁千琳恨她,她又何尝不恨晁千琳。
就算知道她是神的受害者,在无力对神的时刻,她又能把这种情绪发泄给谁?
“你别走——!”晁千琳的惨叫几乎破了音,可她刚要去抓那抓不住的沙,手就被晁昭扯住。
直到这时,她才敢低下头,看着那个浑身是血的男人,膝盖瞬间没了力气,扑倒在他旁边。
“千琳……”
晁昭喉咙中血液滚动的“咕噜”声,他那一声呼唤还不及那自然的声音更大,已然是虚弱的极限。
晁千神也转头看向晁昭,那个男人伸出手把晁千琳按在身边,低声对她说了什么。
说了什么呢?
尽管在这种时候,人的好奇心依旧不会消失。
更看重自己,更疼爱自己的师傅,竟然选择了他欲杀之后快的妹妹说最后的遗言。
他到底,说了什么呢?
晁千神依旧那么愣愣地站着、看着,站在晁千琳身后、晁昭身边,看着晁千琳颤抖得失了控、晁昭的手垂落在青草间。
晁昭,死了。
这四个字慢悠悠地穿过他的大脑,可他还是没有理解这其中含义。
这个恶鬼一样,纠缠着晁千琳半生,从疼爱到漠视再到憎恶她的男人,死了;这个教官一样,训斥晁千神半生,教他控灵之术,教他内功心法,教他巫术推符的男人,死了;这个父亲一样,养育他们兄妹半生,供他们吃住,给他们关爱,为他们忧心的男人,死了。
莫大的悲凉突然袭来,晁千神发现自己在这一瞬间像个白痴,连这么简单的事到底代表着什么都没有搞懂。
他如此,晁千琳又当如何?
那个少女整个人都失了血色,在浓重的血腥味儿里急促地呼吸,死命咬着下唇,鲜血顺着齿间溢出,却没有发出半点儿声音。
他赶紧过去紧紧抱住她,被她剧烈的颤抖带动得也发起抖来。
“千琳……千琳……千琳……”
晁千琳显然已经掉了魂,他唤着她的名字,却得不到一点儿反应。
她该发泄出来,自己也是一样,所以,晁千神先一步替她落泪,让她知道,此时此刻,他们能做的,仅仅只有哭泣。
他的泪水滴在她额头上,才溶解开她冰封到每个细胞的悲伤,所有无法挽回的痛心全部解冻,顺着她的眼睛漏出来,一滴一滴,好像永远都流不尽。
这是二人最大的通感,晁昭父亲的身份在整个世上都只受他们二人承认,所以这种悲伤的数量只有他们二人的相等。
可是泥巴做的男人,没有水做的女人眼泪更多,晁千神早就只剩下剪不断的心绪,晁千琳却还在声音沙哑地抽泣。
事实上,此时的惨状,晁千神并不是全无意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