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勋一死,这青衣卫里自然也掀起了不小的动静。卫卒发现孙勋死后,急忙跑去禀报了杨文渊。杨文渊顿感意外,忙立即带人到诏狱甲字号牢房中查看。他一见孙勋果然已死,心中大感失望。仔细查验之下,杨文渊随即发现了孙勋左胸口的剑伤。他当时便大发雷霆,怒斥身边的手下,如何在这重重把守的天牢里,也放进了刺客?!
负责看管甲字号牢房的佐领不敢隐瞒,便哆哆嗦嗦地将徐恪于今日卯正时分,曾孤身一人进入甲字十六号牢房之事,详细禀明了杨文渊。
杨文渊又连续询问了看守牢门的其余卫卒,见众人均讲得清清楚楚,确是只有徐恪一人曾经见过孙勋,待徐恪出得天牢之后,便看到孙勋已然暴亡。
杨文渊听得众人言之凿凿,又见孙勋胸口乃是利剑贯穿之伤,这人证物证俱在,那徐百户自然就是刺死孙勋之人无疑了。
对于徐恪为何要刺死孙勋,杨文渊心中百思不得其解。在杨文渊的内心,徐恪身为秋明礼的学生,又拼死护驾魏王,自然已是魏王一党。然则,杀死孙勋从此便灭了这唯一一个要犯之口,这对于魏王又有何益?这不是反倒帮了楚王的大忙了吗?
“果然是年少轻狂,徒知复仇,不懂权谋之道!”杨文渊心中冷笑了几声,便径自赶到都督沈环那里,急着禀告去了。
……
徐恪回到了自己的签押公事房中,甫一落座,他手下的掌旗丁春秋便送上来茶盏,微笑侍立于旁。徐恪一见是丁春秋,当即奇道:
“丁大头,你外感风寒,本官不是让你回家休养,去看看郎中吗?”
丁春秋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表情比之徐恪还要惊讶,他不解道:
“百户大人,属下……属下没有外感风寒呀,再说,属下有两天没见徐大人了,怎好意思刚见了大人的面,就马上回去啊!”
徐恪喝了一口茶,笑道:“刚才在诏狱里,本官见你手指喉间,嗓门失声,怎么……这才一转眼的功夫,你这病就全好啦?”
丁春秋又摸了摸自己的头,神情更是诧异,他道:
“今日属下一大早就在徐大人的公事房里忙着打扫整理,没有去过诏狱呀?”
徐恪放下手中的茶杯,略略思忖了片刻,又问道:“你今日当真一直未进过诏狱,也没去见过孙勋?”他这时仔细一回想,才发觉之前所见的“丁春秋”与眼前的丁春秋,身材体型确是有明显的不同。只是当时他心里一门心思全在李君羡身上,对其余的便没有多想。再者,丁春秋在青衣卫当差十几年,又怎会连衣衫都会穿错?
“属下对天发誓!今日连诏狱半步都没踏进,更别说去见孙……孙千户了”丁春秋见徐恪心中兀自起疑,急忙对天赌咒发誓道。
“好吧……先别说这个了,你既然没病,那就去帮本官办一件事。”徐恪道。他心中自然已知,今日诏狱所见的“丁春秋”必然是个易容假冒之人。但此时他手中诸事千头万绪,自然也无暇去理会。
“请百户大人吩咐!”丁春秋拱手为礼,心中喜道。
“天牢里的李将军,这几日,你照顾得不错,这件事你办得甚好!不过……他两腿受的伤太重,你请的都是些江湖郎中,用的药也太过普通。李将军的腿伤至今也还是未见起色。长安城西有一处道观名曰‘玄都观’。观主李淳风道法医术均甚了得,你这就去将李观主请来,为李将军珍治腿伤……”
丁春秋不禁面露难色,他忙又拱手道:“百户大人吩咐的事,属下自当尽心办理……只是,只是玄都观里的李观主,属下可是……可真的是请不动啊!他可是闻名长安的李真人。听说之前晋王派人去请李真人,要给亡故的晋王妃做一场法事,都吃了闭门羹。如今,大人想让他给李将军看病,还要到咱青衣卫的天牢里来,属下担心,他李真人还能来吗?……”
徐恪摆手道:“无妨,你只需跟李观主言明,是我徐恪相请,他自会过来……”
丁春秋心中兀自将信将疑,他心道连晋王都请不动的李真人,能被你一个小小的百户一句话就给招来?那李真人连晋王府都不愿进,还会进咱青衣卫的大牢?他想法虽如此,但在徐恪面前自不敢明言。当下,只得诺诺连声,口中迟疑道:
“那属下去试试,若真的请不动,大人可别怪属下……”
“你只管去请就是!就算李观主真的没空,他有一个爱唠叨的徒弟,自会跟你过来……”徐恪挥手道。
“徒弟也行?”丁春秋问道。
“也行!快去吧……”徐恪笑道。他忽然想起了希言一副可爱的模样,心中立时荡漾起了满满的笑意……
待得丁春秋走后,未过多久,青衣卫巡查千户南宫不语便风急火燎地赶了进来。他一进门,还未及落座,就急切地问道:
“徐兄弟,听说你一大早,就跑到天牢里,将那逆犯孙勋给一剑刺死了?”
“南宫兄,坐坐坐!南宫兄从哪儿听到的这个消息?”
徐恪笑吟吟地请南宫不语落座。他手下的一名大佐领赵三马忙恭恭敬敬地为南宫不语奉上茶盏,然后又躬身退下。
“哎呀!亏你还笑得出来,杨文渊已然将这件事尽数禀告了沈都督!如今,整个卫里的人,都知道是你徐百户杀了孙勋!”南宫不语焦急地言道。他本来还心中不信,此时见徐恪未予否认,又见他言谈间神色如常,便知此事定然属实。
“嗯……知道就知道吧!那孙勋就是徐某所杀,又当如何?他反正也是个必死之人……”徐恪冷笑道。
南宫不语顿足道:“糊涂啊!徐兄弟,孙勋乃是行刺钦差的要犯,未得圣旨怎能随意诛杀?再者,他背后的主谋还未审出,你便将他给……如今这线索一断,皇上若是怪罪下来,可如何是好!徐兄弟,我观你是一个明智之人,你为何要做这样的傻事?!难道果真如那杨文渊所说的,你是心中记恨孙勋,私自报仇泄愤?”
徐恪笑道:“南宫兄,我若是跟你讲,是他孙勋求我将他刺死,你信么?”
南宫不语此时才恍然大悟,他心中略略一想,便知此事大概,不由得感叹道:“也是!那孙勋被杨文渊折磨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听闻昨夜又被他兄弟二人一番惨虐酷刑。如此苟活于人间,还不如早早死了解脱啊……没想到,徐兄弟对他孙勋还能有这般仗义。你这一剑,倒省了他无穷烦恼啊!”
徐恪道:“孙勋纵然有万般过错,总算也是一条汉子,受了杨文渊这般凌虐,竟然只字未吐。就凭他这一股硬气,便不该再受那份活罪,是以我便送了他一剑……”
南宫不语叹道:“咳!徐兄弟是好人,你这一剑让孙勋解脱了,但如今,你自己可就要惹上麻烦啦!”
徐恪笑道:“无妨!南宫兄无须过虑,我徐恪一人做事一人当!且看那杨文渊,能把我怎么样!”
南宫不语略作思忖,便道:“这件事可大可小,往小了说,只是你一时心急,用刑过度,以致逆犯身死不救,那便不过是个小小的失职罢了,顶多给你计一次小过;往大了说,那就是你蓄意杀人,破坏审讯,串通主谋,意图不轨……要是这样说上去,你就是形同谋逆之罪!眼下……就看沈都督在皇上面前如何陈奏了。”
徐恪道:“随他吧!”
南宫不语急道:“徐兄弟,你快跟着我,去沈都督那里,好生解释一番吧!愚兄也可帮你说几句好话……”
让南宫不语没想到的是,徐恪只是摆了摆手,说什么也不愿跟他去面见沈都督。南宫不语没办法,只得摇头叹气着走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