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慨万分后,疑云仍未完全消散开来。
路乘风想了想,仍觉得有两三事,颇为蹊跷,便问道:
“既然你从未想过要逃出城外,为何又要佯装小产出楼?”
“佯装小产只是为了掩人耳目,我在那添香楼待的好好的,为何要出楼去?”
雪舞晃了晃她那一头乌黑如瀑的秀发,摇了摇头,凄然一笑道:
“只是这风月欢场,本就是炎凉之地,她们既看我落了红,就巴不得的赶我出去。是我自己没有自知之明,竟高估了世间的人情冷暖罢了。”
那笑容轻的像一抹浮云,马上就要被风吹散似的。
路乘风见了,自是感慨万分。没想到她竟然还留恋着添香楼这个让她忍辱卖笑之处!匆匆泅游跳水,竟也是为了赶回添香楼!
想必是因为,天下之大,她雪舞,竟是茕茕孑立,无处安身!
也对,毕竟她是添香楼老牌名花了,就算花魁之位已被璇玑夺走,她也仍然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
只要在添香楼一日,她便有个遮风挡雨的小小天地。只要居其间一日,她便可以安处,也不愁吃穿用度。她那些出手阔绰的熟客们,自会保她锦衣玉食,生活无忧。
况且,她还有一座地字第一号水阁小楼。她是那么一个欺霜傲雪、骄矜厌世之人,能有这么一个闹中取静、遗世独立之处,她怎么可能愿意离去,再流落于别处的滚滚红尘之中,重新摸爬打滚?
再者,她一介青楼女子,又无力为自己赎身,就算逃出京华城,又能怎样?倘若一朝沦为黑户,她的后半生恐怕只会难上加难、惨不堪言!
哎,孤高如她,窘迫如她,只能选择留在此处。
今天听她说,她曾经也算是守阳城的闺中才女。
也不知,她在那座临水小阁上,闲看花自飘零水自流时,可否一想自己的身世,亦如那落花逐水,一生恨难休?
今日听雪舞一席言,将此案来龙去脉和盘托出,自己对眼前这个三天以来每分每秒都恨不得活捉手刃的冷血女杀手,竟然多出了几许欣赏,几许怜惜,几许不情不愿来。
“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路乘风徐徐吟来。
“我不需要你们靖人的同情!尤其是你,姓路的!”
雪舞听见路乘风把自己比作落花,仍是不屑的一笑道,语气还是一如既往,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清孤傲。
她那双寒潭星目之中,却已有点滴晶莹的泪花在闪烁,像是被一颗石头砸进了深潭,激起了一小波涟漪,风动不止。
“腊月二十一日,也就是你犯案当天上午,是否是你为你的侍女,也就是青竹,赎的身?”
吴京墨见状,一本正经的问话道,打破了刚才微妙又尴尬的沉默。
“是又如何!”
雪舞吸了下微酸的鼻子,泪水已是尽数憋回,又将那雪白的长颈一扬,像个骄傲的不会低头的天鹅,反唇相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