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必须尽快离开豫州,越快越好。”钱忠挨着我坐了下来,深深呼吸着,眼里掠过一抹杀意。
气息稳固之后,身体上的痛意骤然退去,凌乱的思绪逐渐恢复平静。连我自己也分不清,此前的方寸大乱是否受蛊毒影响。甚至,疼痛的感觉来得快去得也快,如梦似幻。
哒地一响,听着像是孤独的一颗雨珠落在浅草里的声音。
没多久又是一声。
周围昏暗,没有任何光亮,唯一的光,是天上的明月,圆如银盘,却很遥远。
从钱忠的轮廓中依稀能分辨出他的坐姿,两手正打在膝上,左手五指不自然地打开着。
我伸手过去,立刻感受到一股湿湿粘粘的触感,不由蹙眉:“你受伤了。”
钱忠把手背到身后,全然无所谓:“小小伤口死不了。”
我摸出火折子,往纸卷里吹了一口,点点火星散在黑纸灰里,然而这点微弱的火星仍不足以看清任何东西。
我往身边摸了摸,摸到那张纸,用火折子点燃。
纸点燃后火苗越烧越大,小小的火光没有持续多长时间。
但足够让我看清钱忠左臂的刀痕,伤口不大,玄衣染了血,一点看不出变化。但全然浸血湿透了。
他的左臂受伤了,刚才却一直用左臂护着我,带我离开豫往府。
火苗能够照明的时间并不多,立刻又恢复了漆黑。
我已看清大致位置,便先微微撕开他伤处的衣料,在这外城树林里,没有医馆,也没有什么能包扎的东西。
幸而随身带着止血丸,把几颗小丸子在掌心里,合掌压碎成粉末,再捻起压碎的粉末用小指触了触,找准位置后洒在上头。
整个过程里钱忠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能听见他一深一浅的呼吸。直到我为他上好药,扯下自己裙角的衣料草草包扎后,他才开口问抹的是什么。
我把头一仰,靠着背后的大树,淡淡道:“化尸散。传说中只要涂抹在伤口上不出七天整个人便会连皮带肉化为一滩尸水。没有解药,奇毒无比。”
钱忠哈哈大笑两声,笑声逐渐弱,“你的烂招数玩过百八十回,那些脑满肠肥的狗官信,我可不会信。”
“不信最好,反正是胡诌的吓话。”我无力地笑了笑。
钱忠说话倒是中气十足的样子,相信口子伤得不重,抱着我时使出的力劲过大,才致伤处出血多。止过血大概很快就能恢复。
旁边的马喷了个响鼻。
静谧中,隐约感觉得到钱忠正看着我。
沉默良久,他忽然开口:“嗯……,虽说你不曾问过,但我一直忍耐着想告诉你,我究竟是谁。”
“得了,谁是傻子,豫王称你为叔叔,你还能是谁。”我眯起眼睛,瞄准着城中金灯汇集而成的长龙。
“不是傻子?是谁非要去闯王府救人——。”钱忠顿了顿,自嘲一笑,“总也忍不住想和你斗嘴。”
“傻中更有傻中手,你不是跟着我去了。”我抱着膝,坐在草上的感觉竟让我想起通州家中那个鸡舍。如果那个晚上,我决定放弃,那么现在会怎样。苏媚会如何,我会如何。是不是再没有这些事。
如果,每个如果,都有无数种可能。
我合上眼,“信一个人比怀疑一个人来得容易多了,你姑且当我懒就好。”
“不是懒。你是在赌,赌袁老头还活着、赌他人的无辜。”钱忠道。
他一语道破,这样轻轻松松看破了我。
一路来,在接到袁芳求救信时有过暗喜,甚尤希望各种可能里,哪怕是最坏的一种——袁芳有意设局,是不是意味着兰花信也是假的,袁大夫并没有死。
我不能不去。
不能因为怀疑,而放弃无数种“如果”,何况里面,或许有一种是我想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