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彪正要说话，桌上的电话铃响了，他拿起话筒刚喂了一声，就听到电话里传出黄全福的声音。国庆、中秋节前，黄全福与往年一样，早早就给厅领导和有关部门过节送礼去了。黄全福在给厅长吴捷送礼的时候，不知吴捷是有意还是无意，在与他说话中稍稍透露出厅里要根据部委指示精神，即将对全系统所属企业进行关、停、并、转、改等的改革。哪家企业是关、是停、是并、是转、是改，主要取决于这次厅里派下来的考查组，对企业考查的结果。考查组考查的内容主要有，企业的生产能力，产品质量和经济效益，以及市场前景。企业的安全、环保，企业的发展规划，企业的各项制度健全和执行情况等方面。考查采取不通知不布置，突然进行的办法进行。黄全福是当了多年厂办公室主任的人，长期与大小领导打交道，对领导的讲话、意图很会理解、揣摩。这次听到吴捷透露的信息立刻觉得非常重要，感到这次考查结果好坏，直接关系到711冶炼厂的前途命运，生死存亡。黄全福离开吴捷的家，回到办事处，他立即就给郝彪打来了电话。他在电话里把吴捷的话和自己对话的理解，以及自己的看法一五一十地向郝彪作了详细汇报。郝彪也认识到，随着改革的不断深入，市场经济的形成和不断发展，国有企业的改革是迟早的事，不过他没有想到来得这么快，这么突然。当听到黄全福的汇报，他愣了一下神，说：“这信息非常重要，你暂时不要急着回厂，继续打听，有新的信息及时向我回报。”
“好的，我会想方设法打听，有新的信息及时向您报告……”
郝彪放下话筒，接过周旋递过来的香烟点着吸了，吐出一口烟圈，说：“刚才老黄来电话，汇报了一个重要要的信息……”郝彪把黄全福得到厅里即将对全系统所属企业进行关、停、并、转、改的改革信息和哪家企业是关、是停、是并、是转、是改主要取决于厅里派下来的考查组对企业考查的结果。考查组考查的主要内容，以及考查采取的办法等信息告诉了周旋。
“这真是一个重要的信息。你不派老黄去送节，换了别人不可能得到这重要信息的。厂长你真有先天之明啊！”周旋觉得这个信息很重要，接着有点拍马屁道。
“这信息确实重要。关、停、并、转、改关系到全厂职工的切身利益，更关系我们这些当领导的切身利益。你想，若是厂子被关了或停了，还要我们这些厂长、书记干什么呢？俗话说皮之不存，毛将附焉，正是这个道理。若是厂子被别的企业兼并了，我们也不一定能保住现有职务。就算保住了职务，也要仰人鼻息，看人脸色行事。转或改也不好。只要保住了我厂现有独立生产、经营、核算的体制不变，就是保住了我们的权力、地位、财富啊！”郝彪弹了一下烟灰沉重道。
“厂长您说的非常对呀！若是我厂被关了，或停了还要我们这些厂长、书记干什么呢？若是我厂被别的企业兼并了，或是转行了，或是改制了，我们也不一定能把保住现有职务。就算保住了职务，也要仰人鼻息，看人脸色行事。只要保住了我厂现有独立生产、经营、核算的体制不变，就是保住了我们的权力、地位、财富。我也有同感。”周旋接话道。
郝彪把烟头往烟灰缸里一摁，截住周旋的话说：“现在关键的是要尽快让其他厂领导和各车间、科室领导知道，再传达到全厂普通职工。现在关键的是要尽快开展行动。在考查组到来之前把要考查内容方面的工作进行一次全面、彻底的自查。该整改的整改，该完善的完善，该调账的调账，该变动的变动，该做假的做假……总之要千方百计让考查合格，保住我厂不被关、停、并、转、改，保住我们的利益。”
“嗯。这事很紧急，要不马上召开厂长办公会议？”周旋也觉得时间紧迫，答应了一声，道。
“老王还不一定知道这个信息，我马上与他商量一下再定。为了抢时间，要开厂长办公扩大会议，凡与考查内容有关的车间、科室领导和有关人员都要参加会议，进行具体分工。按照职务分工你负责设备、安全和环保方面。”郝彪说毕，开始给王为民打电。
周旋见状不好继续呆在这里，起身告辞一声便走了。他一路往自己的办公室走，心里想到被老黄的电话打断了与郝彪的谈话，没有就撤掉章杰车间主任职务最后统一意见，有点怪老黄电话来的不是时候。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这个关键时候来。接着又想章杰算你走运，且让你再当一段时间，现在正是我厂的非常时期，等搞完这次自查自改，通过考查后我再收拾你不迟……周旋正想着，手机响了，是柳翠凤来的电话。他看了一下，晓得又是要钱，不想接，迟疑了一会儿还是接了，“……钱上次不是给了你吗。余款还未到时间，再者我手上也没有钱……我现在很忙。”说毕把手机关掉了。
郝彪把黄全福从吴捷处打听到厅里近期将对全系统所属企业进行一次全面考查。考查的结果将决定企业是关、是停、是并、是转、是改，还是保持现行国有独资企业，以及考查的内容向王为民通报了。王为民听了感到突然，突然之后觉得这是个非常重要的信息，必须加以重视，最好开个会加以分析、研究。但同时心里对黄全福获得这样重要的信息不向自己汇报有些不舒服。心里想自己是厂党委书记，就是现在厂长负责制下，自己也是711冶炼厂的二把手。要是以前党委书记领导的时代，在711冶炼厂我老王就是一把手。不管怎么说，象这种关系到我厂今后前途和命运，关系到全厂职工的生存和出路的重要信息，也应该及时向我汇报。再者，你黄全福当年是我力排众议把你提拔做了厂办公室主任，平常对你不薄，怎么不向我汇报……
王为民放下话筒，点了一支烟。他没有什么烟瘾，平常不太吸烟，一般想事情，写东西，或碰到不高兴的事时才会吸烟。他一面吸着烟，一面想着这些事，就在这个时候，桌上的电话铃声响了。他没有看显示屏是谁来的电话，拿起话筒喂了一声，话筒里立刻传来黄全福的声音，“王书记，我是黄全福，有个重要信息向您汇报。”
王为民一听是黄全福说有个重要信息向自己汇报，愣了一下，先前对他有点意见，此刻瞬间消失了，说：“是老黄呀！有什么事你说吧。”
黄全福便把从厅长吴捷处听到有关对全系统所属企业进行不事先通知的考查，考查的内容以及根据考查的结果决定对企业是否进行关、停、并、转、改，还是保持现行国有独资企业等一一作了详细汇报。
“这些信息非常重要。老黄你再辛苦一下，继续打听。”
“辛苦应该的。王书记您请放心，我会按照您的指示办，有新的信息我会及时向您汇报。”
王为民毕竟是当厂党委书记的人，度量大一些，会处理问题。当黄全福来电话说向他汇报重要信息时，他没有把郝彪已经把这些信息跟自己通报过了的事对黄全福说，而是装着很惊奇很重视很愿意听，使黄全福很高兴地汇报。假如王利民把郝彪已经把这些信息跟自己通报过了的事对黄全福说，你想想，黄全福会有多么尴尬，下不了台。他在尴尬，下不了台的同时，自然也会对王为民产生反感，甚至有意见。他放下话筒，心情较接电话前好多了，想到刚才对黄全福的意见，自己禁不住手指轻轻敲着桌子好笑了起来。笑过之后，开始思考起开会讲话的内容来……
郝彪接到黄全福汇报电话是下午四点多钟，又向王为民通报了，并商量了一下开会的时间。又要叫厂办公室打电话通知开会的人；所以下午来不及开。会议在晚上七点准时召开，通知开会的人绝大部分人到了，只有一个人未到。郝彪在正式开会前，习惯性先看看到会的人，主要看看谁没到会。郝彪的眼睛从左向右，从后往前扫视了一遍，突然问道：“宋志杰怎么没来？通知了吗？”
“打电话给他，手机关机。打电话到他家里无人接听。”厂办公室副主任魏红兵听到郝彪问，连忙站起来，有点胆怯地回答道。
“明天上班再处理！现在开会。”郝彪黑着脸道。
宋志杰原是污水处理车间主任，因安排赵之君的工作之事和平常偶尔没有按照周旋的话做，周旋便把他从污水处理车间主任位置降职调到质量检测室当主任。表面上说质量检测工作十分重要，要由年富力强，水平高，责任心强的人担任质量检测室主任。说是对质量检测工作的重视，更是对人才的重用，实际上是要降宋志杰的职。质量检测室是副科级单位，质量检测室主任级别比车间主任级别低半级，相当车间副主任级别。宋志杰从正主任降为副主任，工资待遇也降了。他对于被周旋报复降职当个质量检测室主任心里很不服气很不舒坦。因此，他在工作上积极性不高，情绪不太好，室里大部分工作交给副主任去干，包括到厂部开会、学习等。今晚是周末的晚上，因为明天是双休日。他上午跟副主任打了一声招呼，下午便带着老婆孩子回老家去了。恰巧手机没电自动关机，所以魏红兵打电话给他时，手机处于关机状态。
这次是一次特别紧急的会议，参加会议的人员是在家的所有厂领导和车间、科、室一二把手。象在晚上召开所有厂领导和车间、科、室一二把手参加的会议，自建厂以来很少有过几次。参加会议不知道会议内容的人，开会前对会议有各种猜测和判断。
会议由厂党委书记王为民主持。王为民用手示意大家安定下来，刚才还是吵吵嚷嚷的会场刹那间安静了下来。接着他简短地说：“今天晚上召开全厂车间、科室一二把手及以上领导会议。会议很重要很紧急，也很保密……下面请郝厂讲话，大家欢迎！”
王为民的话音刚落，会场立开刻响起了掌声。还未等稀稀拉拉的掌声完全停下来，郝彪便开始讲话了。他把近期厅里将要对全系统所属企业进行一次全面考查，考查的结果将决定企业是关、是停、是并、是转、是改，还是保持现行国有独资企业，以及考查的内容，考查采取不事先通知，突然的方式进行等的信息一一详细讲了。会场顿时像炸开了锅一样，安静的会场突然爆发出一片议论声。他乘这个机会端起茶杯喝了几口水。因为是开大会，抽烟怕影响不太好，只好强忍住没抽。
王为民用手示意大家安静下来，见会场安静了，便说：“郝厂长要继续讲话，请大家认真听。”
郝彪清了清嗓子，说：“……现在全国全省国有企业都在酝酿或开始进行企业改革、改制，我厂和全省其他冶炼企业一样在改革、改制方面还没有大的动作。这次厅里传出对全系统所属企业进行一次全面考查，考查的结果将决定对企业是关、是停、是并、是转、是改的信息十分有可能。不管怎么说，我们仍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这次考查结果的好坏，将决定着我厂的前途与命运，更决定着全厂职工的切身利益……如果我厂被关、停、并了，或是被转，或是被改制了，就不一定是国有独资企业，有其他股份在里面，大家想想我们还会有现在的位置与待遇吗？所以说保住了我厂现有体制，就保住了全厂职工的切身利益，也就保住了我们在坐各位的位置与待遇……因此，我们要高度重视这个信息，更要认真、充分做好考查前的一切准备工作。认真、充分做好迎接考查的一切准备工作，可以说这项工作是我厂当前压倒一切的工作。从今晚开始，大家在思想上要有高度认识，在行动上要有积极行动。这次迎接考查的一切准备工作，根据考查内容，按照谁主管，谁负责，其他部门、人员积极配合的原则进行。我先把丑话说在前头，谁没准时完成准备工作，谁在考查中查出了问题，我就追究谁的责任，撤掉谁的职务，端掉谁的饭碗，决不留情面，决不宽恕……”
郝彪的讲话在稀稀拉拉的掌声中结束，王为民接着对郝彪讲话的重要性、紧迫性进行了强调，并补充了一条。他扫视了一下会场，压低嗓音，说：“这次厅里对企业考查，采取的是事先不发通知，不打招呼，突然进行的做法。我们得到这个信息也是偶然的，秘密的；所以我们一边要充分做准备工作，一边又要做好保密工作。如果厅领导知道我厂提前得到了考查的信息，又提前做了充分准备工作，我和郝厂长挨批是小事，就怕考查的结果不认账，作不合格处理，把我厂列入关、停、并、转、改的企业是大事；所以我们同时要做好保密工作……”
最后，王为民根据与郝彪商量的意见和分管原则，以及考查的内容，对厂级领导进行了领导分工。对具体主管的车间、科室进行了负责分工。
会议结束后，大家三三两两，叽叽喳喳走出会场，消失在夜幕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