泪拭尽,生死离。
眉似弯月,眸若秋水,
华发苍颜,老泪纵横,
谈笑指间,祝酒东风,
终是怡笑,终是怡笑。
……
谁来归,胡不归?
泪拭尽,生死离。
——生死离。”
采裳尚觉头昏昏沉沉,心中蓦然间有什么被抽离,“咝咝”地透着风。心洞旁的血肉仿佛被虫噬,被针穿,被炙烤,被压榨,受尽罪罚,她都觉得自己是要死了。然而,她还是将手一点点,一点点尝试着向江无仇伸去。
他不会死……他不会死……
采裳手颤抖着,指尖冰凉的靠着江无仇的双手——他的双手冰冷无比,没有一丝生气。她犹豫了一会,终于将他的双手全数握紧,再不放开。采裳怔怔地看着江无仇身上的伤,血染红了整件青衣,却全数晾干,伤口溢出的血凝住,弯曲似吐信的小蛇般恐怖。半晌间,采裳不说任何一句话。
……
失意与绝望,本以为不会再见。
但是,陡然间,两人像是得到什么解脱,不顾一切向对方奔去。
“采裳!”
“无仇!”
他的血浸满衣袂,她的泪浸透衣襟。两人激动万分,就那样脱开一切束缚与对方相见。
相见……相见……
江无仇和采裳紧紧拥抱在一起,二人任凭泪水肆意流淌,不再说话,却已明白自己的心。静静的,良久良久。
……
不会分开,不会分开,永不分开。
可是,如现的阴阳两隔又为何物?——这是永生永世的离别!
——江无仇,无仇……
采裳忽觉胸臆中有什么在激荡翻涌,她忽然喘不过气来,像是溺水般沉至深底,一阵温热上涌,她抿住嘴,面色苍白,却又勉力将其压下,不料其又一次翻涌,采裳没忍住,张开口“哇”的一声,一口血便淋漓撒在地上。
她怔怔看着那血,脸色大变。良久,她用手巾将嘴角的血拭去,终于忍不住,放肆纵声大哭。
蓦然间,采裳忽想起什么,用虚弱的手扒开身边的泥土,泥土混杂这血腥,泪水,全都被她一一扒开,她的手擦着锐石,淌出血,血就顺着泥土流着。她未曾停止心中的执念,仿佛有什么巨大的精神力量支持她疲惫不堪、虚弱无比的身躯。
挖开……挖开……
挖至夜深,采裳的手发烂,鲜血混杂,血肉模糊,惨不忍睹,她的眼泪流尽,眼睛也再也流不出任何液体,干涸。
她挖了那么久,终于挖出来这个墓冢。
这个墓冢将埋葬她所有的往事,包括她的心,都会与江无仇一起到那个地方。
然后,采裳用尽全力将江无仇的尸体拖入墓冢,将他的身体端正过来,将他的头发理好。采裳接着凝视了他许久,没有嘶喊,没有失控,只是平静的看着他。
然后,她在他的额间轻轻一吻,这已是她毕生的眷恋。
最后,采裳将泥土堆一点点推下去,泥土蒙住了江无仇的四肢,脸与头发。泥土重新回位,密不透风,仿佛是他与她之间死与生的鸿沟,谁也无力——谁也无力可知对方的世界,而他会在泥巴间,被污水侵蚀,发烂,发臭,被虫噬,最后连森森白骨也不剩。
江无仇,无仇……原来,这一切都是命数,谁也不可逃,谁也无力可逃……
采裳寻见一个宽大的树皮,看着发烂的手在陡然间咬破,在上面以血写道:
江无仇
……
顿了顿,然后写上:“江无仇、采裳之墓。”然后将它伫立在坟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