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感情炽热,几乎烫的奈落不能直视。他避过百里长溪的目光,望向他铺在地上的衣衫,看他手边颤巍巍的将要盛开的一朵离尘白莲,就是不看百里长溪。
看他没有回应,百里长溪又说了一遍,声音比刚才还要大,说,“奈落,我百里长溪心悦你。”
她说,奈落,我百里长溪心悦你。
他眼前目光所及之处,奈落亭之外,清浅池塘之中,一朵白莲悠然开放,可是,不知为何,它才开的洁白花瓣上,似乎染上了丝丝绯红,奈落不知道为何,再不敢看那朵花,可是,他也不敢去看百里长溪。
室内,一下子安静下来,百里长溪好久都没有说话,似乎在执拗的等他一个回应,奈落闭了闭眼,终于转头望向百里长溪站着的方向,然后说,“滚。”
一个“滚”字出口,奈落自己惊了一惊。可是,他转头时,看见那个姑娘已经穿着那一身红衣,摇曳着裙摆走远了。
——百里长溪……她哪里是不说话,在执拗的等他一个回应,她那分明……分明是没打算要他回应她。
她喜欢他,然后她告诉他,只是想让他知道罢了——尽管,此前,他已经知道了。
奈落亭之外,流水潺潺绵延三千里,莲花也开了数千里,朱红色的长廊也绵延了三千里。她行在朱栏廊桥间,妖红色的裙摆摇曳,倒映在水中,似一朵蹁跹的妖娆的红莲。
许是感觉到奈落终于朝她望过来,百里长溪回头,撞见奈落的目光,回眸一笑,然后再也没有回头的离去。
百里长溪回头时,身后背着光,脸上却落下一片阴影,叫奈落没有看到她的表情。
可是,奈落觉得,百里长溪回头时,就是对他笑了。
他目送着百里长溪离去,还惊艳于百里长溪的那惊鸿一瞥中,等他反应过来,百里长溪已经消失不见,而当时,奈落并没有想到,百里长溪的那惊鸿一瞥,是她与他的最后一次见面,而那个“滚”字,竟然是他留给百里长溪的最后一句话,奈落也没有想到,百里长溪如他所愿真的“滚”了,然后一去不回,也……再不能回。
百里长溪离开,当时的他并没有感觉到他的生活跟之前有什么不同。只是偶尔,他歇在榻上时,会不自觉的将手落在榻边,仿佛还有那么一个孩子会枕上去。
他们说,百里家的天骄、无心法殿的**官百里长溪,乃是寄生者。她叛离天涯,然后在天涯的围剿中……死无葬身之地!
对于百里长溪的背叛,奈落并没有其他人那种义愤填膺的愤怒,甚至,在百里长溪死去之后的一段时间之中,他以往日常在干什么,并没有区别,只是,很久……很久之后,从来未曾做过梦的他,竟然日复一日的梦到百里长溪离开那日,她倚着栏杆,对着他笑,然后说,“先生,临渊心悦你”。在梦中,他并没有只对她砸过去一个冰冷的“滚”字。
在梦里,他意识清醒,然后清晰的看到梦中原本坐看莲花开放的他在百里长溪一句“先生,临渊心悦你”之后,他笑起来,对着他的小姑娘说,“真巧,我也心悦你。”
第一次做这梦,他醒过来后,只觉得荒谬,可是,在百里长溪“死去”的数千个日日夜夜中,他才依稀想明白,百里长溪对他说“临渊心悦你
”时,他为什么不敢看百里长溪。也是在很多年后,他才在一夜一夜旖旎的梦中,在日复一日长久的思念中,才想明白,像他这样清醒的人,为什么会做这样的梦。
原来,他也早已……对她情根深种。
可是,世间再没有寄托了他情丝的那人。
然后,在天涯众生几乎忘了背叛了天涯的上任无心法殿的**官时,奈落终于恨了……那种无法排遣的恨意几乎将她吞没。
——他恨得,从来都不是百里长溪对天涯的背叛,他恨得……他恨的,是百里长溪那女人搅乱了他的情丝,牵起他的情肠之后,一去不回……
他向来清醒,向来喜怒不形于色,向来无情。
可是,此刻又见他的姑娘,他却想要哭。
百里长溪握着匕首,插在奈落腹部,而他却在笑——他望着被百里长溪紧紧握在另一只手中的那只陶埙笑。
——那个陶埙,是他亲手做的,是送给她的生辰礼。
百里长溪紧紧护着它。
百里长溪还爱他。
奈落笃定。
突然,奈落的笑容凝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