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进太后的宫里的时候,太后刚刚换好了衣服,正在整理着衣服,站在院中的山茶树下。
现在外面都说这棵树,是先帝宠爱太后的证明,所以亲手为她种的,她从洛阳一直把这棵树,移植到了这里,没想到这棵树在这里生长的更为茂盛。
我很不喜欢太后宫里的这颗山茶树,因为,身为先帝皇后的外甥女,我知道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或许等过个二三十年,知道这些事情的人都死的差不多了,这棵树再立在这里,就很有说服力了。但太后却很喜欢这棵树,我请过安后,太后招手,让我过去。
于是我们两个人就在站了这颗树下,太后侧目,看向我,然后笑了笑“看你这一头雾水的样子,是真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后宫之事,都由母后您的掌握之中,儿臣自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我声音不高,这是姑母教我的,无论什么事情,都不要先急躁。
“是,这些事情,本宫确实一直管着,但是有些事情,你也是要知道的。”太后转身,看向了我,她的眼神下沉,不再似以往那样慈爱中带着全然的疏离,而是冷冷凝视,让我心里一紧,不由得低下了头“儿臣知错。”
“本宫以往只当你是在寻机反扑,已报当年本宫从洛阳一开,就为陛下选妃之事。可是这几年过去了,我发现你真的只是懒惰而已,一心照顾你自己的一亩三分地,行事做派别说是皇后,就连大家中的正妻都做不到。”太后对我是一幅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我却继续不以为然“姑母用她自己的经验告诉我,就算是做到大度贤德,也不一定会有善终。”
“你姑母大度贤德?”太后忍不住笑了,并没有说什么,只是对我说“已经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你若是在懵然不知,就真的是大错特错了。你以为能护住你的孩子,但万一有一日,你发现你身边已经没有任何一块浮木,而你本人却已经在汪洋大海里了,那么沉下去,你就不能怪别人了。”
我点点头“我这不是来见太后您了。”
“走吧,我们进来闲谈。”说着,太后带路,我进到了她的内室。
太后查到了很多东西,等我一进来,雪翠就已经把所有的东西都准备好,放在了我的眼前。我随手拿起一件,这是关于月兰那件事情的一份证词。
“看看”太后好似在院子里站的有些累了,抬腿坐在了一边的榻上,我看着纸上的纸,这是西边小花园,花房的宫女原儿的证词。
那夜因为大雨,她不放心白日里,刚刚从育花花房中拿出来的雀舌木,所以就算是三更了,还是冒着雨起来搬花,见月兰从西花园外的小道上跑向了皇后,也就是我的宫里,之后就没有再见她出来。只是等她搬完花,从花房的路上,回自己住的地方的路上,见到了一位穿着深色衣服和披风的女子,提着一只灯笼,从北边的华玉宫,也往我的宫里的方向去。
“看这个时间差,月兰从我宫中出来,就一定会遇见这位穿深色衣服和披风的女子,也就是说,这个女子,是月兰投入水中前,见的最后一个人。那这个人,一定就是…”
“没错,再看下面的那套证词。”太后满意的点点头,让我继续向下看。
我翻了一页,这是御膳房的宫女喜儿的证词,因着雪才人要早起要喝鸡汤,所以喜儿四更刚刚过了一点,她就起床来把鸡汤熬上,正好御膳房中的杀好的鸡没有了,于是她就去后院的鸡舍中,抓了两只母鸡,准备回去杀了,就这事,看见一个黑衣女子,打着灯笼从前面的桥上走过,因为当时的雨已经停了,那女子还在桥上滑了一跤,差点摔倒,第二日,喜儿经过那桥去雪才人宫中送鸡汤的时候,在那桥上捡到了一枚珠花,想来就是那黑衣女子滑到时掉下来了。
我拿起放在桌子上的珠花,细细看了一番,这就是一只很普通的比米粒大不了多少的粗珠子,串在金制的蝴蝶上的珠花钗,体面些的宫女都有,妃子戴的就少了,毕竟这么小的珠子,戴在头上,也是被笑话。
“这个喜儿…”
“没错,就是最近报了暴毙的御膳房宫女。你还说她伺候过昭儿的饮食,细问她别再是因为病去世的。”太后淡淡的看了我一眼,那眼神简直在痛斥我的冷淡,我那里知道这一茬,我叹了一口气问“既然有了这证词,是不是说明,这宫女还活着?”
“自然还活着。有人在这丫头的饮食里下了矾沙,这东西无毒,是用来拌在石灰中,修补房子裂纹的,但吃到肚子里,会刺激肠道,最后肠阻而死。只是这丫头说她机灵吧,她戴着捡来的这只珠花,四处走动,被凶手盯上,才会灭口。说她不机灵吧,因为她老子,就是修补房子的瓦匠,她从小就接触这东西,所以只是把汤放在嘴边,就闻除了矾沙的味道,所以没敢吃,也没有声张,神思恍惚的时候,遇到了雪翠,所以就落到了我宫中,最后才有了这份证词。”太后与我解释了这一切“本宫听了这些事情后,就觉得此事有异,所以留了心,又让御膳房报喜儿暴毙,才留了她一条性命。”
我听太后把这件事说的如此清楚,我才知道自己消息闭塞,眼睛瞎到了这般地步,道“所以,这黑衣女子,从花房宫女从三更刚到,到喜儿遇见她的四更,这接近一个时辰的时间,才现了踪迹,所以月兰就是在这一个时辰里,被害死的。所以,她从我宫里来,从御膳房后面,给妃子送饭的桥上回去,会经过的地方,自然就有液池的北岸。她就是凶手”我经过我的推测,还有证据,得出了结论,月兰就是被这个黑衣女子害死的。
“是,确实如此”太后也认可这个说法。
“那,现在唯一的线索,是这黑衣女子,是经过送膳的小路的回到了后宫,还有这枚很多人都有的珠花。”我晃了晃手里这枚没什么特色的珠花,却因为一处细节,顿住了“我,认得这枚珠花。”
“哦?”太后的线索,也就断在了这里,一定我认识这枚珠花,就又来了精神,我把珠花拿给太后“娘娘您看,这里有个印子,这是韶华阁的东西。”我将蝴蝶翅膀下面,一处还没有米粒大的印鉴,指给了太后,我本以为她看不见,但她却是一眼就看到了这个缺口样的地方“这不就是个嵌宝石的窝口吗?因为珠花掉了下来,把宝石摔掉了。”
“就是因为宝石被摔掉了,才露出了这个印鉴。这个韶华阁,是金陵最大的首饰铺子。首饰的花样丰富,质量又好,得到全金陵的贵眷的追捧。但是近几年,市面上流入了很多韶华阁的仿品,制作粗糙,完全就是按照原样的模子来不说,质量奇差,有一位贵女及笄礼的时候,用韶华阁的簪子鬓发,簪子还断了,引得那贵女的家中找上了门。从那事以后,韶华阁就会在自己出品的首饰后面,刻一个暗鉴,只要对手里的首饰有疑问,就可以拿着首饰去韶华阁,这些暗鉴在那里,只有韶华阁的师傅们知道,看来,这枚珠花的暗鉴就在这个地方。”说着,我指着这个小小的凹槽里的“韶华阁”三个字,确定这就是一只出自韶华阁的珠花。
“知道产自何处,就好了。”太后定睛一看,果然看到了韶华阁三个字,对一边的雪翠说“去,出宫去探探。”
“是”雪翠将簪子收到袖中,走了出去。
“说了这么久的话,喝点茶吧。”太后指着手边的茶,我还算恭敬的端了起来,小口了喝了几口,随后又拿起另外一本类似于账册的东西“这是何物?”
“这是住在那附近的妃子宫里的侍女清单。你看看”太后让我拿来看看。
我翻开后,见写在最前的,就是萧氏宫里的详情,于是我就对太后说起,今日在液池北岸看到的事情。
“你是怀疑萧昭仪?”太后别有她意的看了我一眼。
“儿臣不敢。而且谁在外行凶,会这么明目张胆的露出脸,而且还是露出来一张这么有辨识度的脸。原来她的名字叫做蓝儿”我翻到了写着蓝儿名字的那一页,这个蓝儿是萧氏的陪嫁,父母双亡,是签了死契进府的人,说起来,应该对萧氏最忠心耿耿才对。
“你是说,有人专门演了这一场来给你看的?”太后问。
我点点头“我觉得是这样的。这个蓝儿很有可能被幕后之人收买,幕后之人也意识到了珠花丢失会是一件大事,所以找了蓝儿这个辨识度如此之高的人出来,出卖主子,好把嫌疑都引到自己身上。”
“那被她抛下液池的是什么人?”太后问。
我摇头“应该只是两个装了石头的袋子吧,为了就是引我入局。母后,要不这样,您继续在私底下探查,而我就已今天看到这些事情发难,让人去液池里捞那两只袋子,袋子里没有东西,就当是我疑神疑鬼,我只当没有发现蓝儿。然后再派人监视蓝儿,她越是没有被发现,就越是心急如焚,那些没有把脏水泼在萧氏身上的人,也只会想越快的引着萧氏入局,如此,我们就只需要看着动静就好。”太后听后,点点头,同意了我的做法。
可是我派人在液池里捞了整个一天,也没有找到任何的袋子,我甚至觉得,这会不会又是一个局。正当我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雪翠那边查出了消息。
雪翠给我的,是从韶华阁账册上撕下来了的一页纸,我定睛一看,是关于这只珠花的。
我一看上面的数目,顿觉眼前一黑,我一贯知道这韶华阁的生意好,但是这粗珠子穿的珠花,虽然珠子很多,细细密密的也还算好看,但是这实在不如圆润的珠子上档次,但还是从做出第一只到现在,已经卖出了三百多只,这几乎金陵的有钱人家家中,人手一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