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老掌柜此刻的脸色也是精彩到了极致。狠狠瞪着门口的那李陌一,一双老眼似要冒出火来。
这李陌一此人,苏老掌柜是认得的。
也不知这野小子用了什么手段,就见得两次面,竟把自家闺女惑的五迷三道。昨天晚上得知了自己带回来的消息后,不先想着怎么安慰自己亲爹,为亲爹分忧,第一个念头居然是要去找这野小子。
老头一边瞪着眼,一边心里暗暗焦急。着急之下,却猛的灵机一动,不等李陌一说话,就抢先怒喝说:“哪里来的野小子,不知天高地厚的在这大放厥词。还不快快滚回家去!!”
老头一边喝着,一边猛打眼色。
这番又是焦急又是做作的样子,李陌一也是不由得一楞。
老头的意思他自然看得明白,那个让人看上去就不舒服的家伙,必然就是什么莱府的管事了。老头这是唯恐自己不了解情况吃亏,想着打个马虎眼糊弄过去呢。
只是瞅那家伙的神气劲儿,又怎么是个肯轻易饶人的秉子?
果然,苏老掌柜话音儿才落,那家伙就重重的哼了一声,冷笑说:“老苏头,你莫不是真的老糊涂了?还是当我莱某人是傻子一个?这位鼎鼎大名的李某人,当日在你君来楼里耀光如此,你会不知道?”
苏老掌柜一窒,一张脸当即涨得通红。眼中恼怒的光芒一闪,随即却又化作深深的忧色,强挤出几丝笑脸,强自赔笑说:“大管事,这小年轻........”
“小年轻?嘿嘿,人小,胆子可不小啊。不但敢跟我们莱家看上的女人纠缠不清,现在居然还敢公然放言诋毁我们莱家………嘿嘿,好,真好,真是英武神威,英武神威啊。可惜,就是不知这位小英雄,还能活个几日?老夫甚是期待啊。”莱管事冷冷的打断苏老掌柜的话,毒蛇般的眼眸紧紧盯着李陌一,口中不时发出阵阵的阴笑。
苏老掌柜面色大变,听这莱管事的意思,分明是对李陌一起了诛心了。
莱家势大,背后还有京中的背景,如果是真个要对李陌一不利,怕就是安丘镇府长大人都未必肯出头。
这........这可如什么是好。
“有妖邪!!”
苏老头这正着急呢,冷不丁却听身旁一声大叫,吓的苏老头差点蹦起来。
循声看去,却见那不省心的李陌一,正一脸惊恐左看右看,似乎在寻找什么似的。
这小子要搞什么?
苏老头儿不明白李陌一的心思,但隐隐的觉得必然没什么好事儿发生。
果然,接下来李陌一的表现,让苏老头的心哇凉哇凉的。
“小二哥,你听到没有,好恶心啊。”李陌一两手互抱,不停摩挲着胳膊,扭头对早已呆在一旁的小二说。
“啊??”
小二惊疑一声,脸上却是一片茫然。
“小客官,你说什么恶心?”话一出口,小二哥猛然反应过来,脸色又白了三分,也跟着左右摩护起来。
这年头可不是后世,怪力乱神之类的可是大有市场,甚至可以说是深入人心的。
李陌一这么胡言乱语一番,本就胆小的小二哥可是真信了,不由的两腿如筛糠一般抖动起来。
偏偏李陌一还不肯消停,见到有捧场的,不由心中一喜。面上却一本正经的说:“你没听到?真没听到?有妖怪叫的声音,妖怪叫啊,小二哥,你仔细听。哦,现在好像不叫了,刚才就有叫。不过你没听到也好,话说那声儿真是难听。嘿,晦气,真是晦气!!”
李陌一这一边说一边摇了摇头,随即又连连的呸呸两口,以充分表达自己的恶心之情。
可怜的小二,这会儿整个身子已经彻底软瘫了下去,贴着墙就那么依靠到地上,哆嗦着嘴唇,上下两排牙齿嗒嗒嗒的响着,哪还说得出半句话来。
小二没听明白李陌一的话中暗指。
可莱管事和苏老掌柜却听得明白。
苏老掌柜只在心中哀嚎了一声,霎时间心如亡灰,只一个劲儿暗叫完了完了。
莱管事一双细长的眼睛眯的快要看不见眼珠了,整个身子都在颤抖着,一手怒指李陌一,语声好似从牙根里挤出来似的:“好,好,小畜生!!你骂的好!!老夫倒要看看,你能嚣文到几时!”
“又叫了又叫了!!哎呀,好恶心,恶心的我快吐了!!”简直如同配合好的一般,这边莱管事话音儿才落,那边李陌一立即就大叫了起来。
莱管事一张脸青惨惨的,这会儿看上去倒似真的如同恶妖一般了。只是气的狠了,一口气堵在心间,竟然一时说不出什么话来。
苏老掌柜心中长叹一声,默默退往一边,闭上眼不说什么话了,心中又是灰心又是难过。
这混小子前阵子在他那君来楼中,又是说书又是这那的,惹得店里生意都红火好了几日,原还以为是个人才,却没想到竟是个愚蠢之人!
冲动有用吗?
冲动只能给人可乘之机;谩骂有用吗?除了更加激怒敌人,剩下的就是加重敌人的报复心罢了。
这年月,没有强大的实力,没有稳妥的靠山,还不肯隐忍低调,再加上鲁莽冲动的秉子,这…………这简直就是自取灭亡啊!
唉………可怜我那岚儿,怎么就绝了心眼的看上这么个小子?他完蛋了不要紧,只是我那可怜的女儿该怎么办?
苏老头儿须眉抖颤,霎时间如同忽然老了几十岁一般。
小二哥总算没笨到家,听着两下的对话,隐隐的仿佛明白了什么。明白了也就不害怕了,感觉力气又回到了身上。悄悄这个瞄瞄那个,又瞅瞅后面那个,眼珠儿几下转转,偷偷爬起身来,贴着墙根儿溜进院里去了。
李陌一却全没做错事的觉悟,爽快的大放厥词之后,一阵神清气爽。随即摆出一副不知所云笑脸,蹭到苏老头儿身边,抱拳唱个小词,笑眯眯的说:“苏伯伯好,小侄来看您了。唉哟,这大冷的天,看您怎么穿的这么少?老年人身体不似从前,一定要注意保暖啊。嗯,我可要好好说说岚儿,这样可不行,太不关心您老人家了。”
苏老掌柜差点没一口老xue喷出去。
好好说说岚儿?
这小子倒是不客气啊。只不过他是真傻还是装傻?这都绝临末路了,还在这儿惦记着自家的闺女。
“小畜生!你………你就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绝路临头了竟还想着好事儿?嘿嘿,嘿嘿!!”
莱管事总算那口气儿缓过来了,听着李陌一刚刚一番的言语,眼中闪着阴毒的光芒,狰狞一笑,忽然转头冲着苏老掌柜狞声说:“苏老头,你如果识相的话,就让你那闺女乖乖的入我莱府去。否则,你就等着坐大牢吧!!你坐了牢,你那闺女就是犯人家眷。犯人家眷会怎样,不用我说你也知道吧………”
“到那时,发卖到勾栏里,做个下婢女………不哈哈哈哈哈,小子,怎么样?你听着感觉如什么?难受吗?哈哈哈哈。”
莱管事笑得如癫如狂,眼神中全是疯狂之意。苏老掌柜又惊又怒,一口气没憋住,身子一晃,当即软了下去。
“爹!!!”
一声惊叫响起,随即一个娇俏的身影扑了过来,使劲从李陌一手中抢过老头,紧紧抱在怀中放声大哭起来。
李陌一脸色冰冷,淡淡的看了莱管事一眼,随即蹲下身子,轻轻拍拍大哭的苏语岚,柔声说:“丫头,别哭。伯父没事儿,只是一口气没缓过来。来,让我来,相信我。”
苏语岚泪眼迷离的抬头看了看李陌一,又再看看怀中的老父,终是点了点头,将苏老掌柜让李陌一接了过去。
她刚正在后面房里生闷气,得了小二报信,听闻李陌一来了不由顿时心花怒放,一溜烟儿的窜了出来。却不成想,刚刚过来就看到苏老掌柜软软的倒了下去。
这下子,直吓的大惊失色,甚至连李陌一脸都没看清,就抢过来将苏老掌柜搂住。看着苏老掌柜一动不动,只觉得天塌地陷了一般。直到李陌一叫她,这才终于是回过神来了。
“李陌一,爹爹他没事对不对?”小丫头满脸泪水,仰着小脑袋可怜巴巴的看着李陌一,如同一只走失的羔羊,看的李陌一心中猛的一颤。
给了她一个坚定的眼神,李陌一伸手对着苏老掌柜的人中使劲一掐,苏老头身子一颤,一口浊气吐出,很快幽幽转醒了过来。
苏语岚脸上大喜过望,破涕为笑,抢着挤到苏老头面前,连连的叫说:“爹爹,爹爹,我是岚儿,是岚儿啊,你看到我了吗看到我了吗?你倒是说话啊,你别吓我,我保证以后都听话,不惹你生气了好不好?”
李陌一在旁听的又是好笑又是心酸,这丫头的家里事,他前几日也稍稍从别处听来几句。
简单来说,苏语岚也算半个孤浪儿,一出生就没了母亲,和父亲两人相依为命。
苏语岚此刻的话听上去幼稚滑稽,却单纯的令人心颤。
苏老掌柜悠悠转醒过来,一睁眼就看到女儿的脸庞,眼神迷茫一会儿,随即转为焦急,一把拉住苏语岚,颤声说:“走,快走!!快走!!”
苏语岚愣住了,一时没搞明白状况,下意识的抬头去看李陌一。
在她心里,眼下这个人是唯一的指望了。
李陌一心中一叹,点了点头,给了苏语岚一个安心的微笑,伸手握住苏老掌柜的手,轻声说:“伯父你放心,有我在,没事的。”
苏老掌柜身子微微一颤,歪头看着李陌一,眼神中有奇异的光芒闪动。嘴唇哆嗦着,似乎想要说什么一时却又说不出来。
却忽听一个阴测测的声音响起:“走?我看你能走到哪儿去!!没事?哼,敢招惹我们莱家,还想走,想没事儿,做梦吧!!!”
听到这个声音,苏老掌柜身子又是一颤,随即如同忽然想起什么,眼中光芒顿时黯淡下去,满脸都是灰败之色。
李陌一慢慢站起身,仔细的上下打量着莱管事,好似要从新认识对方一番似的。
他的目光平静至极,似乎之前发生的一切都全然忘记。但就是这种寻常到了极致的眼神,却让莱管事心头猛的震颤起来,似乎整个人都被一层巨大的阴影笼住,再也逃不掉躲不开。
先前李陌一就如此漠然的看了他一眼。那一眼,就他心中颤栗三分,好半天没敢乱动。此时再次面对这双眼睛,那股可怕的感觉再次降临,让他不由的面色大变,不由自主的连退好几步,一时间心中颤栗不止,竟然忘了要做什么。
“你的名字。”李陌一平静的问说。那声音不带半丝起伏,也不带任何情绪,就如同寻常的相见问候一般。
“莱........莱千里。”莱管事吓得像丢了精魂一般,几乎是下意识的脱口回答说。待到说完才猛然省悟,脸色顿时又难看了几分。
“莱——千里。”李陌一缓缓重复了一遍,点了点头,转身扶起苏老掌柜,拉着苏语岚径自往院子里走去,竟是全然没有再理会莱千里。
莱千里面色阴晴不定,呆呆的站了半响,这才恨恨一握拳,转身快速逃窜去了。
………
………
安丘镇,莱府。
大管事莱千里恭恭敬敬的站在下首,哪还有半分先前的嚣成跋扈。
从苏家后院灰溜溜的逃出来后,想及自己堂堂莱府大管家,居然被一个穷小民吓住了,这真真是奇耻大辱。
此遭不还,真枉自为人!!
是以,此番回来后,向莱家家主禀告之时,添油加醋自不必说,更是将李陌一狂妄藐视莱家之事刻意详细描述一番。说到尽头处,已然是满脸的悲愤委屈,活脱脱一副忠臣义士的模样。
偷偷瞅着上头自家老爷和少爷越来越阴沉的脸色,莱千里面上悲戚不已,心中却是暗暗得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