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
顾之颜见周围没旁人了,拎着裙裾从乳娘身后小跑了过来,一把拉住了楚千尘的裙摆,又成了她的小尾巴。
这才过了短短一晚上,乳娘已经见怪不怪了。
楚云沐见状,登时就有种“自己好像输了”的感觉。
他不服气了,也屁颠屁颠地冲了过去,小小的馒头手拉住了楚千尘另一边的裙裾,另一只手则压着鼻子冲着顾之颜做了个鬼脸。
两个孩子好似金童玉女般站在楚千尘的左右。
楚云沐生怕再落后,抢着说道:“楚千尘,我们去玩吧!”
楚千尘回过了神来,把婚书交给了琥珀,目光下移,问道:“你想玩什么?”
楚云沐想了想,立刻道:“躲猫猫。”
楚千尘又揉了揉顾之颜的发顶,用轻声问她:“七娘,你想玩什么?”
“……”顾之颜一开始没说话,而楚千尘也不催她,只是默默地看着她,对着她露出温柔的笑靥,唇畔梨涡浅浅。
顾之颜攥了攥楚千尘的裙裾,好一会儿,才低低地说道:“竹蜻蜓。”
她的声音很轻,轻若蚊吟,神色间怯怯的,脆弱得好似棉花团子似的。
本来觉得自己已经见怪不怪的乳娘再次惊呆了。县主已经很久没像现在这样跟人说过话了。
楚千尘转头去看另一边的楚云沐,“沐哥儿,那我们就玩竹蜻蜓好不好?”
楚云沐当然是更想玩躲猫猫,但想着自己是男孩子了,要让着小姑娘,就点头同意了:“好吧。”
话音刚落,他灵光一闪,提议道:“楚千尘,我们带上月影一起去玩竹蜻蜓好不好?”
月影平日里看到空中飞过一只小鸟都那么开心,它肯定喜欢玩竹蜻蜓。
“月月!”顾之颜更高兴了,愉快地鼓掌道。
什么月月?楚云沐愣了一下,才意识到她在说那只小黑猫,纠正道:“是月影。”
楚千尘向沈氏告退,一手牵着一个地带他们玩去了。
就听两个孩子还在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
“月月。”
“月影。”
正事都办完了,沈氏也没在正厅继续久留,与陈嬷嬷一起离开了。
她一边走,一边望着前面的一大两小,吟吟地随口说道:“这些小孩儿还真是都喜欢尘姐儿!”
陈嬷嬷走在沈氏身侧,捂着嘴直笑,凑趣地说道:“别说是四少爷和县主了,奴婢也喜欢二姑娘。”
这句话陈嬷嬷说得发自内心,在这侯府中,靠谱的人不多,他们夫人和四少爷能信任的人也不多,二姑娘是一个,甚至于比……
陈嬷嬷眸光一闪,心里唏嘘。
侯府中,绿树成荫,绿意浓浓,在阳光下,形成一片片斑驳的光影,投映在陈嬷嬷脸上,衬得她的神情有些复杂。
沈氏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没有注意到陈默默的异状,感慨地叹道:“尘姐儿她自己还是个孩子呢,别人家的孩子哪个不是及笄了才开始准备婚事,等三书六礼过完,十六七岁才出嫁的。”
他们这些勋贵世家一般从姑娘家十三四岁开始给她们相看亲事,待到及笄后,再正式定亲,之后的三书六礼也要走上一年的流程,待到大婚时,姑娘家的年纪也差不多了,十七八岁时身子也发育好了,正适合怀孕生子。
本来,楚千尘也该是这样的。
毕竟楚家又不是那些个卖女儿的贫寒人家,为了换一笔彩礼,就迫不及待地把十三四岁的姑娘家嫁出去,好给家里的哥哥弟弟攒一笔娶媳妇的钱。
沈氏的脸上隐隐透出一丝伤感。
楚千尘很快就要出嫁了,楚云沐也舍不得,昨天还会伤感地抓着她的手问她:
娘,二姐可以不嫁吗?
陈嬷嬷顺口安慰了一句:“夫人,二姑娘出嫁后还是能经常回来陪您说说话的。”
昨天陈嬷嬷安慰楚云沐时,也说了这么一番类似的话。
当时沈氏没插嘴,其实她心里并不这么想。
现在楚云沐不在这里,她也就实话实说了:“出嫁后,尘姐儿还是少出门比较好,这样才能让宸王放心,她的日子才会好过。”
陈嬷嬷:“……”
陈嬷嬷怔了怔,立刻就明白了沈氏的意思。
楚千尘嫁去宸王府后就是亲王妃,看似高高在上,可她不比沈菀,沈菀有靖郡王的宠爱,当初是靖郡王亲自去国公府求的亲,所以沈菀想回娘家就回娘家,想带女儿回娘家小住也是无人阻拦。
楚千尘不同,她没有娘家可以给她撑腰。
现在太夫人对楚千尘的婚事还算重视,一来是实在推不掉这门婚事,二来也是存着向皇帝表忠的心,冀望于楚千尘以后能从宸王府打探些消息回来,让侯府立功。
楚家是肯定靠不上了,那么楚千尘能依靠的,也只有宸王。
对她来说,出嫁后就一心向着宸王府才是最好的。
她要是常回侯府,只会引来宸王的无端揣测,有百害而无一利。
陈嬷嬷叹息道:“还是夫人您一心为二姑娘着想,也想得通彻。”
“我能为这孩子做的,也就是这些了。”沈氏神色间露出一抹苦涩。
还有半个月左右,在楚千尘出嫁前,她要挑个时机,好好与这丫头好好谈一谈。
楚家到底怎么样,是兴是败,都不用她一个出嫁女操心,她只要自己过得好,就行了。
楚令霄不过是扶不起的阿斗,而且心术不正,像他这样的人,一旦得了权力或者位于高位,只会做出更下作的事来……
楚令霄还是就这么瘸着腿,待在侯府少出门得好。
沈氏的嘴唇紧抿,瞳孔一点点地变得幽深,嘲讽道:“不像有的人,根本就不堪为人父母。”
陈嬷嬷:“……”
陈嬷嬷自然能听出沈氏是在说楚令霄,也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沈氏一向通透理智,可是有时候连陈嬷嬷也不知道沈氏想得这么清楚明白到底好不好,如果她稍微糊涂一些的话,她与侯爷是不是就不至于走到今天这个地步了……
见沈氏的情绪有点低落,陈嬷嬷干脆就转移了话题:“夫人,大姑娘下午就要回宫去了,您要不要和她说说话?”
陈嬷嬷一边说,一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沈氏的脸色。
从昨天楚千凰回府,沈氏就没见她,方才在的整个仪式中,还是这样,既没看楚千凰,也没跟她说话,仿佛她根本就不存在似的。
陈嬷嬷心里也担心,希望能设法缓解一下她们母女之间的关系。
然而,沈氏的神情反而冷了下来,只是点头道:“我知道了。”
她心里计划着等楚千尘大婚后,就该忙楚千凰的事了,想要辞了这公主伴读,恐怕还要母亲帮忙。
说话间,主仆俩回到了正院,穿过堂屋,进了次间。
沈氏才刚坐下,大丫鬟就手脚利索地给她上了热茶。
沈氏吩咐陈嬷嬷道:“你再派人去一趟国公府,跟三妹说七娘一切安好,她和沐哥儿玩得很开心,我就留七娘多住些时日,让她不用担心……干脆你让容嬷嬷亲自跑一趟国公府也行。”
“还有,你去把尘姐儿的嫁妆单子拿来,我得再改改。”
沈氏手里还拿着内务府送来的聘礼单子,浏览了一遍。
这份聘礼也就是看着光鲜而已,没给多少良田、铺子,说得难听点,这么多古董首饰药材香料又不能当饭吃,更实在的还是那些个能有出息的田地、铺子。
陈嬷嬷唯唯应诺,一一去办了。
侯府又恢复了平日里的宁静,那些来看热闹的人都散去了,连大门外爆竹留下的红色纸屑都已经被清扫掉了。
京城里却是热闹了起来,街头巷尾都在讨论今天内务府去永定侯府下聘的事,赞仪式之隆重,夸聘礼之奢华,感慨着皇帝对宸王的一片爱弟之心。
在这种氛围下,钦天监的动作也很快,两天后,内务府的管事太监就上门把定好的婚期告知了侯府,不仅如此,他们还亲自去了一趟宸王府。
“笃笃笃!”
小内侍以门环叩响了宸王府的朱漆大门,然而,回应他的一片沉寂。
敲了七八下门,没动静后,那小内侍只好灰溜溜地返回,回禀马车里的管事太监:“黎公公,没人开门。”
黎公公皮笑肉不笑地扯了下嘴角,吩咐道:“继续敲。”
于是乎,那小内侍只能再去敲门。
这一行人停在宸王府的大门口也引来了不少围观的视线,街道上,人越来越多了,全都朝这一行车马看来,各种议论声清晰地传了过来。
“笃笃笃!”
“笃笃笃!”
小内侍一会儿敲门,一会儿喊门,都没人来应,半盏茶后,就又灰溜溜地回到了马车旁,再次禀道:“黎公公,还是没人应。”
黎公公觉得头大如斗。
他要是什么也不做,就这么灰溜溜地回去,皇帝肯定不高兴。
他想了想,咬牙下令道:“你去对着王府的大门把钦天监算的日期大声念上三遍。”
反正只要宸王与楚二姑娘的婚期在京城传开了,他这差事也算完成了吧?
小内侍在内务府任职也有五六年了,还从未遇上过这种事,只能硬着头皮照做了。
黎公公一行人吃了个闭门羹,从宸王府外离开后,风风火火地返回了皇宫。
皇帝不在金銮殿,也不在御书房,黎公公在偌大的皇宫里走得是满头大汗,终于在上书房里找到了人。
据说,皇帝突发奇想,想来看看几个皇子书读得如何了,就带着几个内阁大臣临时来了上书房考教几个皇子。
一个小内侍进去通禀后,不一会儿就领着黎公公进去了,里面众人的十几道目光都朝他涌了过来。
黎公公恭敬地俯首作揖,如实禀道:
“皇上,宸王府的大门紧闭,奴才让人敲了又敲,在王府外足足等了一炷香功夫,王府内都没动静。”
“奴才实在没办法,也不能硬闯宸王府,就在王府外把钦天监定的婚期说了三遍,然后就回宫来了。”
黎公不敢抬头看皇帝,心里还是有些忐忑,生怕自己被皇帝迁怒。
上书房里的一众皇子们与阁老们也听到了这番话,三三两两地交换着眼神,神情各异。
有人觉得顾玦不识抬举;有人皱了皱眉头;也有人暗自神伤,比如二皇子顾南昭。
众人又都望向了前方的皇帝。
着明黄色龙袍的皇帝正坐在平日里太傅用的那张书案后,神情慵懒,不怒反笑。
他手里的折扇微微扇动着,心道:顾玦也不过如此,他无力抗旨,也就使使这种上不了台面的小花招来打自己的脸。
可笑,真真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