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七心中惊讶,在兖州除了父亲和叔父,没几个人放在自家眼中,想不到在这穷乡僻壤,随便一个半大小子就能和自己闹个半斤八两。崇武还在边上看着,自己若是拾掇不下一个随便冒出来的丑小子,今后面皮可有些挂不住。咬牙正要再上的时候,只见屋内出来七八个汉子,各擎刀剑在手,纷纷道:“哪来的点子,敢踩咱们家的盘子?!”
其中有人嚷道:“丑爷!当家的!不打紧吧?”
那丑陋少年一挥手,几个彪壮大汉立刻收声,崇武这才发觉,这少年恐怕就是这一股响马子的头领,只是他年纪轻轻就驾驭一帮响马,一时有些好奇。
那丑陋少年一拱手,道:“咱俩半斤八两,只是我这人多,今日你俩讨不了便宜。就问你一句,你找响马子做啥?”
阮七性子惫懒,但也不是单纯莽撞,见这边只有自己一个练家子,还得分心看顾傻书呆,也有些意兴阑珊。遂道:“你是响马头子罢!俺今天占不了便宜,小瞧了咱山东英豪。七爷也不诳你,俺听说蒙山响马子劫商害命,为恶乡里,偏要来寻你们晦气!”
那丑陋少年听罢叹道:“你还是个质朴的性子。也不瞒你,咱是蒙山十八路响马子之一,丑奴儿便是我。不过你也别胡乱攀扯,我丑奴儿这一路,平日自己耕种,再就去北边儿贩马,从来没为难过乡里乡亲,不信你去打听!”
阮七楞道:“此话当真?若是如此,你为啥不早些分辩,要不是你有点本事,七爷这一拳打死了你也是白饶。”
丑奴儿见阮七这惫懒样子,也是一时无语。道:“我看你们也是良家子,快快离开吧,这蒙山响马子,没几个好相与的,莫看你有些本事,须知双拳难敌四手。”
哪知阮七打蛇随棍上,腆脸笑道:“丑奴儿兄弟,俺们哥俩赶了半天路,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送佛送到西,你留俺们吃顿便饭,足感盛情。”
丑奴儿平日对众响马发号施令惯了,何时见过阮七这号人物,前刻和人打生打死,后脚就要和人蹭吃食。他呆了半晌,无奈道:“倒正赶上开饭,我这粗茶淡饭惯了,你俩不嫌弃就进来罢!吃完赶紧上路,别再聒噪。”
阮七好不得意,瞥了崇武一眼。饶是崇武淡泊惯了,也是有些无言,只得冲丑奴儿拱拱手算是谢过。
众人进了茅屋,纷纷坐定,此时魏朝受胡风影响,寻常百姓家不像高门大户分食,而是似后世一般围坐而食。众人坐定后,丑奴儿吩咐一声,有人陆续将饭食端了上来。
崇武看到众人端上的都是些野味时蔬,少有大鱼大肉,果不其然如丑奴儿所说都是粗茶淡饭。再看众人身上也都极尽简朴,有些汉子的衣服有破损之处,只打了补丁随意遮盖。
这时几个妇人进到屋内,见了崇武阮七,忙敛衽施礼道:“不知当家的有客来此,我等未及回避,万勿见怪。”
丑奴儿道:“无妨,咱们不讲那些规矩,饿了吃饭,两个半大小子,回避甚么。”
阮七见出来一帮妇人,怒道:“莫不是你掳来的妇人,亏得七爷信了你这泼才!”站起身来就要发作。
几个妇人纷纷道:“你这说的甚么话来!我等都是良家女子,外面世道难活,随着夫君们进山躲避,平日耕田贩马,怎地成了掳来的了!莫名其妙!”
丑奴儿哼道:“你这侉子好不晓事!爷们说话一口唾沫一个钉,犯得着诓骗你不成?坐下吃饭,吃完赶紧滚蛋,省的聒噪得耳根不清净。”
阮七难为面红耳赤一回,呆坐半晌,狠命抽了自己一记耳光道:“诸位嫂嫂息怒,是小七莽撞了,俺这就给你们见礼赔不是了。”说罢长揖到地,状极心诚。
众女眷见了他如此做派,均觉这少年也是质朴心性,毕竟魏朝虽然民风开放,但男子少有向女子长揖致歉。
屋内众人经过此节,也都熟络起来,相互引见。菜过几巡,也都大略知晓对方来历。
原来这丑奴儿这一路响马,原是北地军中马场的地道佃户,平日耕田糊口,闲时为军中照料军马。
丑奴儿之父本是军中校尉,因与北羌见仗失了一臂,回归乡里,素有威望。近年上谕加派“三饷”,众佃户入不敷出,苦不堪言。谁知那年又正逢大旱,佃户无法糊口,丑父带领众人到当地县衙请愿,乞求过了灾年再补缴税饷,那县令见众人彪悍,当时好言抚慰,过后召集衙役,给丑父罗织罪名,将其害死在牢狱之中。
丑奴儿其时受教于父亲,也有了一身艺业,历尽艰难杀了县令为父报仇,带了几个父亲生前至交,一路奔逃到这蒙山地界,靠耕种贩马为生。因众人大多有些武艺,丑奴儿又是个中翘楚,居然在蒙山中渐渐有了名气,被人归为十八路响马之一。崇武阮七找上门来,也算阴差阳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