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座雪山,秦苍几人此刻就站在山脚下;这更是一个被冰雪尘封的世界,目之所及白茫茫一片。
北离春猎是庆贺万物复苏,但为了保障皇室骑射安全,通常都会等到春暖花开过后召开。然而此处凛风呼啸,土层冻得严严实实,地下驻雪更不知有几尺深,根本就还处在寒冬。纵使北离处四国最北,但至少奉器眼下是绝不可能如此天寒地冻的。如果这里与他们尚在同一个时空,那就绝不是奉器,甚至,离奉器显然有一大段距离。凭几人的感知与记忆,他们显然没有行得这么远。
不过这并非最诡异的地方。
惊骇处在于,被银装素裹的不仅是那座巨大的青砖古城:此处山脚下还有近千人笼罩在风雪中!他们中有青壮男子、也有妇孺孩童。此刻所有人正面向古城方向久久匍匐跪拜,数量之多,密密麻麻竟几乎占据了整个山谷!
可是再细看,他们竟不是真正的祭拜者:那些人的身体在日月同辉的光晕中隐隐闪着光亮——不是他们的虔诚感天动地,继而散发出圣洁光芒,而是他们身子最外侧,凝结着一层不足一指厚的冰晶!此刻,冰晶反射着天地的光亮,汇聚在这些低垂头颅、面带微笑的人身上。
他们所有人,都被冻住了!
“天啊……怎么会这样!”
即使外部依旧寒冷,可比起墓穴,温度还高上不少。任晗觉得自己高高的裘领散出一些水汽,原本不知为何已经开始发烫的四肢,也逐渐恢复如常。见此情景,不知该用壮烈还是震撼来形容,双手捂住嘴,止不住慨叹。
比之于任晗的惊讶,秦苍心中再次腾升起巨大的悲怆。回忆起来,掉下悬泉这几日自己仿佛一直在“哭”。似乎一直有一种混杂着悲戚的、惊骇的、伤痛哀婉的、迷雾般的情绪萦绕心头,每走一步都如同陷入更深的泥沼。自破除椁木,跳出石城,天华胄就犹如猛然失去了抵抗对象,瞬间不再运作。相应的,疼痛感也荡然无存。自己终于感知到寒冷,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现在,只一见山野上四处朝拜般的人们,那种似曾相识又道不清明的东西再次从心底翻腾起来,仿佛胃里有一口血气往头上涌,耳畔再无烈烈寒风,只听得见自己越发急促的心跳。
咚咚——咚咚——咚咚——
不论是站得最近的那个白须老者,还是山谷尽头那个黄杉女子,此刻,被冰雪尘封、活葬在此处的每一张面庞都过于清晰地印在了秦苍的眼睛里、脑海里,仿佛他们早已是自己最熟悉的人,仿佛他们早与她同气连枝、死生与共。
“他们死了?”秦苍伸手去拉陆歇的披风。
陆歇转过头握住女子颤抖的手,与她挨近些,朝前方看看那些被冻得实实在在的祭拜者,回头对上秦苍红肿的双眼,点点头。
此刻女子已经无法说服自己,只是因为“人命关天”她才会止不住哽咽,巨大的压抑和悲伤无以复加。她不是没想过,这或许与自己的身世有关联,然而这关联有多大、连结有多深,自己究竟是谁,和他们、它们都是什么关系却又全然不得解。
“他们是谁?为什么穿成这样?”
任晗的问题也是几人共同的疑惑。这群人左脸上有序得刺出三条彩色的纹路,联系陵寝中紫衣男人手上的三瓣一尾花及石壁上“菱形”中央的“三横一竖”,答案似乎早就呼之欲出。只是他们的衣着、配饰,连同脸上的图案都并非北离人所有,也与各国记载中存世之先人相去甚远。
时间的长河似乎被突然斩断,碎片无法拼凑。与古城墓冢一样,猜想万千,却终究无一能成为定论。
“应该是离我们很遥远的人了。看他们手中器具和所带石刻装饰,这种烧制方式,很早很早以前就不再使用。”萧桓答道。
“但它们不是同一时期被冻在这里的。”陆歇补充。
“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