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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好”是“杰出”的敌人(1 / 2)

 余心言上了大学是铁了心要好好学习,其中有一层原因是她很珍惜和高中夏一阳、徐子希的这段友情,虽然她没上一个特别好的大学,她也希望后朋友再聚的时候,大家都是开心的,没有因为境遇悬殊产生的隔阂。

她大学跳舞少了,正规的比赛只参加过一次,是省里的拉丁舞公开赛,这个比赛是马萧告诉她的,马萧在云大的出国班,大三就要去英国了。当时马萧还帮余心言找了舞伴,背靠成林二中这样的资源池,要找个男舞伴对马萧不是什么困难。

用马萧的话说,她和余心言算是不打不相识,这两个女孩在高中一句话都没说过。马萧说,余心言以前在高中说她坏话。实际余心言知道自己没有说过,但她也不想解释。这些事情没可能解释清楚。过了很多年,马萧再介绍起她们两个的时候,才说:“以前有人闲话传来传去,才没有当成朋友”。其实这样的事情太多了。

赛前排练那段时间,余心言和马萧每周一起排练至少五天,经常晚上练完一起去吃宵夜,比赛之前余心言和马萧都胖了四五斤。马萧还带着余心言抽烟喝酒,余心言觉得也挺降压解乏,就没有抗拒。

余心言去舞蹈比赛的时候她没和任何英语或者法语班上的人说,她不想再让大家用跳舞这个滤镜看她。她跟组委会只拿了一张票,给了言莉,余刚工作出差多,一般这个活动都是不需要预留他的位置的。

言莉看完比赛很冷静的说:“你这个一看就不是专业的,比人家跳的好的差太多了”。那可不是吗,公开赛有专业组有业余组。余心言在业余组。无论在什么情况之下,言莉对余心言都是一如既往的严格和直接。

大一毕业的夏天,余心言知道了夏一阳和徐子希都在给自己找去公司见习的机会,他们两个学的都是金融,那时候的见习其实就是夏一阳她爸给找一个在银行大厅当见习生的机会,主要责任是维持秩序,协助年纪大的客户填填表格,复印证件,以及回答一些客户的简单问题,复杂的问题她们这样的见习生都是不能回答的,要是客户要问问哪个基金,没有执业资格是不能回答这个问题的,必须要等客户见到理财经理才能得到答案。有的客户不懂,尤其是年纪稍大一点的人,“小姑娘不说就不说吗还了不起了”,夏一阳差点为这句话跟一个年纪大一点的阿姨真生了气,后来徐子希请她吃了顿旋转寿司她这口气才出。蓝天羽当时在香港上学,这件事夏一阳是必然会找蓝天羽吐槽的,蓝天羽只是简单的说:“真的工作里,你不是天天都要面对这样的事。”

人可能真的长大的那一天,就是他积累的很多东西都达到了一定限度,这写东西里面,一定有一个是“冷眼”。

蓝天羽那时候在香港上学,学校里的本地学生和内地学生基本上不太来往,除非是学习特别好的那一小圈子人,可能会因为一起参加某些国际大学生比赛才会走得比较近。还好蓝天羽这几年和他的室友关系不错,大家都是内地的学生。他最开心的就是每个月去夏一阳的城市找她,或者是他们一起约好回成林。

言莉知道余心言也想有个“见习”的经验,就给她找了自己的同学程晓,程晓在北京有一个影视公司,主要负责的是一些文化或者商业的纪录片的拍摄,那段时间北京奥运刚结束,北京这样的纪录片剧组很多。言莉想着,在剧组跑跑腿,看看人怎么被骂,怎么被奉承,人和人之间怎么拜高踩低,在剧组打杂是最好的了。

在北京的一个月,余心言借住在小姨家,从小姨家坐车到北京城里需要一个半小时,上班第二天,余心言就在公共汽车上中暑晕倒了,但她心里觉得也还行,虽然晕倒了,但是就混了个座位,一直坐到了他上班的地方。她每天在朝阳soho的办公室开始她的一天,因为她们的工作车是从那里出发的,她负责的事儿都不复杂,每个她手里的“任务”,完成的时间平均大概是五分钟,买水,订饭,发饭,做联络卡,复印材料,跟场地保安打好关系。这一个月掉了十几斤,这件事就更让余心言开心了。有一天剧组里一个看上去三十多岁的“女项目经理”突然问余心言:“你是我们公司临时工?”

余心言说:“哦不是,我是来实习的。”

“实习?你会干什么啊?”

“我是学外语的,哦,学外语来我们这实习?”这个余心言不知道名字的女项目经理语气,愈发有些轻蔑。

“嗯。”

这时候这个女项目经理自己也有别的事情,就走了。

其实剧组里的人是知道余心言是因为认识程晓,程总,才到公司来实习的,一开始也只是让余心言做点轻快的工作,后来是不知情的人先让余心言开始跑腿买水,买饭,接到剧组的,大家才开始逐步把余心言真的当个“自己人”用。

因为余心言是学外语的,余心言也负责和外国合作的团队确认行程。有一次她在带司机去接外国导演的时候,导演早就在楼下等他们了,正在看一本书,余心言看了那本书几眼,导演告诉他,这本书是《GoodtoGreat》。后来路上导演还饶有兴致的跟小会介绍这本书其实出了已经有几年,而他也看过这本书好几遍了,他告诉余心言,这个世界上因为有“好”,所以很多人都没有做到“杰出”,他又说,我们就是因为目标是好,所以很多人永远没有办法达到“杰出”,有的公司,只做到了“好”,那他们可能就会被“杰出”的公司吞没。这些简单的单词凑在一起说的话,余心言都听懂了。她那个时候就一直铭记,“好”是“杰出”的敌人。从那以后她再看的书都是类似纽约时报推荐阅读清单上的书。其实余心言中学时代就看了很多杨绛和钱钟书,但是向导演说的那本GoodtoGreat,她没接触过。后来他发现,外国火的都是类似这一类,观点鲜明,干货十足。

在和外国团队合作的过程中,余心言发现自己的英语距离能“和外国人在工作上顺利交流”都还有一定的距离,法语就不用说了,她目前的法语只能够用发信息发邮件,可以查字典的场景,法语对话只能是生活话题,工作里的词汇她都还没有。英语虽然比法语好很多,但要真正想去和外国团队融为一体的合作,她还有很远的距离。

知道自己的懂得少,和意识到自己距离“足够”还有多远,完全是两个概念。另外,她也意识到工作中,最难的一定不是工作,是必须要一起工作的人,毕竟就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喜欢一个人不需要理由”,谁要讨厌一个人,大多情况下也不需要特别的理由。这件事情,在后来的生活中,杨念实际比余心言更早体会到,体会的也更加深刻。

直到余心言实习结束的前一天,程晓也没有露过面。其实余心言从来都没有见过程晓。她只在七八年以后言莉的同学聚会照片上,看见过照片里程晓模糊的样子。

那次北京的实习,她晕倒过,成长过,打了杂,减了肥,见识了无故挑刺儿女领导,领教了谦逊健谈的老导演。余心言回来之后就跟言莉说:“我以后还会上学的,我会上一个名校。”

余心言的意思其实是,她希望以后能认识更多更好、更厉害、能带她不断进步的人。

从北京回来之后,余心言这根本来稍微松快了一点点的弦又紧绷起来了。余心言大一学习还是可以的,虽然奖学金拿的不是一等,但能拿就说明成绩也是前列。上课和打排球之余,她还在做家教。一周的活动排的满满的。

余心言大学四年参加的为数不多的集体活动里,对她影响比较大的就是排球了。

陈与梦和余心言二外都是法语,李希希学的二外是日语,这样陈与梦和余心言两个人就是排球队捆绑出现的了,如果陈与梦能来,余心言就也能来。但他们两个之间有一个来了另一个没来,那肯定是没来的那个自己偷懒了。和排球队一起的生活是快乐而轻松的。

外国语学院女生多,排球在大球里也算是适合女生的一个竞技项目,它的身体对抗较少,技巧要求偏高,速度和反应都可以通过训练,明显提高。虽然没有拿过冠军,但是外国语学院女排基本也可以稳定在前四。排球队是第一个把余心言带出去体验大学必备的“打球宵夜唱K通宵”。其实体验了一次,余心言就在回来的路上,就直接回家了,跟同学们一起玩那么就,当然是好的,但是她还是觉得这样太累了。而且跟一群人,无论他们多么有意思,在一起呆的时间太久了,总会审美疲劳的。余心言这种近乎“喜新厌旧”的性格,在很多情况下也保护了她。

虽然输了比赛的时候,总有队员会躲在洗手间哭,余心言是哭不出来的,她觉得打得不好,配合不熟练,都有很客观的原因。虽然她没有和任何人说过,但从小到大,她出过风头,受过打击,现在的她只想尽自己所有的努力,用这最后几年的大学时光,把该学的东西学好,因为她知道这个世界一定不会平白善待任何一个人。

除了排球比赛,她没有去参选学生会,也没有去参加大学的社交联谊活动认识人。她出现在聚光灯下的次数比在高中的时候少多了,大二有一次,是在院际杯舞蹈比赛上,外国语学院出了一个藏族舞,余心言是领舞;另一个就是余心言大三在已经进入高翻的时候,大四的师姐索菲排的《巴黎圣母院》舞台剧。

这个舞台剧的这个开场可能成为很多观众心里的白月光,开场余心言饰演Esmeralda,唱着法语原版的《Bohémienne》(波希米亚人)浅吟低唱走在聚光灯下,随着节奏扬起,那句“这都写在我掌心的纹路上”歌声落下,转成幕后的合唱,台前的余心言转身,跳起颇有滋味的独舞。这段舞只有四十秒,可没有太多原版可以借鉴,也就是说瞎编也不知道从哪开始,余心言和索菲看了《巴黎圣母院》所有的电影和舞台版本,余心言觉得这个舞整体有新疆舞的灵动,节奏型又很像印度舞。她和索菲一起看了很多其他相近时代的关于法国巴黎流浪吉普赛艺人相关的电影资料。最后索菲和余心言统一了意见,这个Esmeralda既然是吉普赛女孩,吉普赛人来自印度北部,几百年战火中穿越波斯,来到欧洲大陆流浪,所以这个舞虽然没有已经成型的长段的影视演绎可以参考,但是基本可以确定是传统的波斯舞蹈,不是肚皮舞,是传统的波斯舞蹈,可能看起来和新疆某些非维吾尔族的少数民族或者民间舞蹈有相似之处。而且既然是发源于印度北部,那肯定也要有印度北部舞蹈的痕迹。印度北部和我们熟知的宝莱坞实际上风格不同,印度北部舞蹈灵动欢乐,放荡不羁,自由奔放,音乐是轻巧的笛声加上手鼓。另外,大众熟知的弗朗明哥舞就是吉普赛人流浪在西班牙时,西班牙人对他们舞蹈的称呼,所以,虽然今天的弗朗明哥舞和六百年前的弗朗明哥舞还是有差别,但是今天看到的弗朗明哥中肯定有着大量的传统吉普赛元素。

为了这40秒,余心言第一次花了这么多心思想动作,波斯舞元素,加印度舞元素,加弗朗明哥元素,这样一个组合,所有人大开眼界。更重要的是,当时云大外国语的法语外教们,在最后颁奖发言的时候,激动地说:“虽然电影里没有大段大段的Esmeralda舞蹈,但是余心言这一段演绎是非常地道的,是他们想象中的吉普赛女孩的样子,很多动作也是民间流落那些吉普赛女孩油画的样子。”

这一次排练里,余心言和班上的男生紧密的合作了一次,本来外国语学院尤其是高翻班上,女生在各方面表现是领先的,首先女生就有人数的优势,余心言这一届高翻,班上只有24个人,3个男生。这三个男生在这个法语舞台剧,都上台了。最后钟楼怪人饰演者,奥飞,获得了最佳男演员,余心言是最佳女演员,《巴黎圣母院》最佳参赛作品第一名,最佳舞台效果第一名,这个作品包揽了几乎所有奖项,最佳参赛作品是导演索菲上台领的奖,索菲没说什么但是她真的很感动,因为这种有歌有舞的舞台剧在云城大学的历史上都没有学生尝试过,即便是以前杨念在学校的时候,他大四的时候,也只是排过一个话剧《歌剧魅影》,而且是英语的,里面只有在全剧末,有一段《歌剧魅影》的主题曲,杨念唱歌普通,但是那次是靠女主明亮而悠扬的歌声把整个剧撑了起来,也是当年的第一名,杨念也是那一年的最佳男演员。

最后上台领奖的时候,台下所有的人,无论是哪个语系,哪个学院,尖叫、呐喊、掌声雷鸣一片,持续了将近一分钟。虽然这只是外国语学院的活动,但是那天晚上,汇报厅里连楼梯上人坐的都是满满的,汇报厅门口的保安都担心这要是出了什么事,都不符合防火的安全规范。的确,每次外国语学院的舞台剧比赛,全校的人只要能挤进去都进去了,那天晚上,用计算机大必修课老师的话说:“这外国语学院舞台剧决赛晚上,我都提前通知,这节课请假不需要写请假条,因为太多了,我确认不过来。”

余心言大三毕业的时候,做了一件让她一生都难忘的事,她到印度去做了一个月志愿者。她们工作的内容并不复杂,她的主要工作是运营一个简单的关于妇女事业发展的宣传互助网站,当时她和组里其他的志愿者去采访了很多重点扶持女性的印度企业,采访了很多印度女企业家。来自中国的她对于女性权利暂时还是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的。尤其是在成林长大,一切都是积极正面,奋发向上。

和余心言住在同一套房子里的,还有两个波兰女孩,一个意大利男孩,一个德国男孩,大家的英语都很好,相处的很愉快。庆幸的是,她这次没有觉得自己被自己的英语拖累了。这个地方没有人嘲笑她是因为认识什么人才得到的机会。周末她们不上班的时候,就在印度境内旅游,他们一起去了泰姬陵和斋浦尔这些名经典,也去了游客不多的拉贾斯坦邦,这个地方是余心言强烈要求去的,为的是看梅兰加尔城堡。

这座城堡四面高墙,堡内现在是博物馆和修复的宫殿,建于五百多年前,她屹立在一座一百二十多米的矮山上,占地八万多平方米,一条大路联系着梅兰加尔城堡和她守护的城市:焦特布尔。这个小城市在那年还不是大热门的旅游景点,可能余心言喜欢那里的原因就是因为人少吧,毕竟在国内旅游的经历里,看什么都是人山人海。这里也没有卖千篇一律的纪念品,余心言站在城堡面前,摸着五百年前的城墙,余心言当时心里就想,这城墙里都是五百年前的马蹄声,和战鼓声,可能还有鲜血的味道。这样影视话的幻想,余心言是经常有的。她特别希望这个城堡有一个美丽的王子公主的故事,但并没有,很遗憾,现实就是不是每个城堡里都有公主,但是每座城下都有很多尸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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