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四章蜘蛛
苏澜气冲冲跑到翎沧帐子外边的时候,正看见被灯火映得一片暖黄的窗纸上,印着两个人柔情蜜意,互相喂食的剪影。()
苏澜一瞬间只气得满身的血都撞在了头上,一瞬间,却又好像是被带着寒的夜风吹了个透心凉。
他颓然的放下要去拍门砸窗的手,一屁股坐在地上长长的叹一口气,将头埋在膝上窝了好久,才摇摇晃晃的站起身向着自己的营帐走去。
走出几步,苏澜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正看见翎沧张开嘴咬下一块九玖递在他嘴边的烤肉,顿时便觉悲哀更甚,连肩膀都不堪重负一样的垮下去。
他愤愤抹一把脸,有水痕冰冷。
将军,我的将军,你怎么可以这么快就忘了那个爱笑的先生。
夜色里,一只足足有核桃般大的黑色蜘蛛正快速的从苏澜脚边爬过,似乎是听见苏澜叹气一样微微顿了一下,蜷起脚爪抬一下身子,好像是看了苏澜一眼,又好像是没有,然后又自行匆匆爬开去。
苏澜依旧叹着气,拖着脚步向自己营帐走回去,完全没注意到自己脚边刚刚爬过了那么大的一只黑毛蜘蛛。
远远的山上,在所有人都看不见的地方,有一角银色的月光映在一个精敲细打的铃上,漂亮的锥形铃铛被月光照的略略有些晃眼,在夜风里挂在一个斜斜挑起的牛角状的银饰上,一漾一漾的轻轻摇晃,就有清脆的铃声水波一样在夜色里柔柔的荡开去。
紫色的布做成了缠头,将挂着铃的银饰缠缠裹裹的固定着,戴在人的头上,黑而长的刘海从下边露出来,柔软的拂过脸颊,又在微微笑着的唇上慢慢柔柔的擦过去,有林木阻挡,夜里的寒风都变得温软起来。
被缠头遮过的脸隐在阴影里,看不分明,只有眼睛里映着一点光,一瞬不瞬的看着远方,在目力所不能及的浓重夜幕里,是翎沧率领大军扎下的营盘。
风软软的滑过去,重重叠叠的银子打成粗的细的项圈,挂着菱形水滴形的细小坠子,缀着一个个做成尖尖的锥状的银铃,一层层的垂在胸前,遮着半露的胸腹,压着那一点被夜风吹寒了而硬硬的立起来的嫣红**,另半边胸口,只是斜斜披一条厚的紫色缎子,用明亮的银线在该是襟口的位置走出了一片一片连绵不断的花纹,被月色亮亮的照着,泛起一片霜雪样的光。
一支样式古怪的笛子被他挽在手里,一头是膨起的葫芦状空腔,一头是细细的笛子样竹管,两种截然不同的东西被奇妙的联结在一起,正安然的倚在一只修长手臂的臂弯里。
就是手臂上,也一圈圈,一段段的裹着银子的臂环腕饰,紫色的袖子像是被一环一环的银子束在上臂上一样,散着袖摆将柔软的布料顺着胳膊一路垂下去。
此时此刻,万籁俱寂。
只有月色下,那个奇怪青年身上缀着的无数银铃在泠泠的响,声音很小,却细碎而清脆。银子质地的声音,是比什么都来得动听的。
青年举起那支古怪的笛子凑在唇边,水一样的乐曲从他唇边指尖流淌出来,微细的笛音小的几乎要听不到了,却随着风飘飘扬扬的传出去,带着随时会被寒风吹散的意味,散散漫漫的绵延出很远。
苗家的虫笛吹出来的乐曲,据说拥有着不可思议的力量,可以驱五毒,役百兽,也不知道,是也不是。
因为……从来没有人听到过……
大营里,翎沧的帅帐外边,那一只从苏澜脚边爬过的硕大蜘蛛正安静的伏在窗棂的角落里,八只大大小小的眼睛里映着窗纸上透出来的柔和光芒,蜷起脚爪,一动不动的看着窗子上印出来的黑色剪影。
那剪影里,一个人头顶高高用小冠束起一条长辫,有丝绦垂穗挽成的花结在小冠一侧垂下,正一手撑着桌面,将身子倾过去,拿一串食物凑在另一人嘴边。
另一人的侧脸映在窗纸上,鼻梁秀挺,唇线清楚,早已去了冠的头上随便的梳了,额前刘海被火光映着,连发丝都在窗纸上印出来,他微微张了口咬住一块,却没有撕扯,只是合了齿关咬下半块,就微扬了下巴,像是要喂食他的人一起吃的样子。
那情意两浓浓的意思,几乎就要从关严的窗子里溢出去。
蜘蛛又伏了好久,才像是突然惊醒一样,匆匆的爬走了。
远处山上,那吹笛的苗家青年正缓缓放下唇边虫笛,薄薄的嘴唇里,极轻蔑的吐出字来。
“恶心。”
未几,又一只白羽的鸽子扑着翅膀,不太稳健的从刘班的鸽舍里冲上了漆黑的夜空,仓皇的闪着翅膀,远远的逃开去。
它身后,数颗铁莲子力尽而坠。
“操,又跑了一只”领头夜巡的校尉恨恨的啐了一口,不甘心的盯着那个小小的白点消失在自己视线里,“要是让我抓到这个报信儿的内鬼,我一枪一枪把他活活戳成筛子”
漆黑的蜘蛛小心的从这一队人身边爬过,躲着落下的铁鞋,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竟然停了一下,差点就被当头落下的鞋底给踩个正着,匆忙缩了八只脚爪滚到一边去,才堪堪擦着那只鞋的边缘躲开了身子,却还是有一只来不及收回的脚被鞋子踩住狠狠碾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