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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刺杀(1 / 2)

 女医者从乌里雅苏台出发的时候,昆仑绝顶上,一场空前绝后的刺杀却霍然拉开了序幕。

日光刚刚照射到昆仑山巅,绝顶上冰川折射出璀璨无比的光。

轰隆一声响,山顶积雪被一股大力震动,瞬间咆哮着崩落,如浪一样沿着冰壁滑下。

所有教众都噤若寒蝉,抬首看到了绝顶上那一场突如其来的搏杀。

“怎么了?”那些下级教众窃窃私语,不明白一大早怎么会在天国乐园里看到这样的事。

“是、是瞳公子!”有个修罗场出来的子弟认出了远处的身形,脱口惊呼,“是瞳公子!”

“瞳公子和教王动手?”周围发出了低低的惊呼,声音里的感情却各不相同。

那些声浪低低地传开,带着震惊、恐惧,甚至还有一丝丝的敬佩和狂喜——在教王统治大光明宫的三十年里,从来没有任何一个叛乱者,能像瞳那样强大!

这一次,会不会颠覆玉座呢?

所有人仰头望着冰川上交错的身形,目眩神迷。

“看什么看?”忽然间一声厉喝响起,震得大家一起回首。一袭苍青色的长衣飘然而来,脸上戴着青铜的面具——是身为五明子之一的妙空。

这位向来沉默的五明子看着惊天动地的变故,却仿佛根本不想卷入其中,只是挥手赶开众人:“所有无关人等,一律回到各自房中,不可出来半步!除非谁想掉脑袋!”

“是!”大家惴惴地低头,退去。

空荡荡的十二阙里,只留下妙空一个人。

“呵……月圣女,”他侧过头,看到了远处阁楼上正掩上窗的女子,“你不去跟随慈父么?”

高楼上的女子嘴角扬起,露出一个无所谓的笑:“我连看都不想看。”窗子重重关上了,妙空饶有兴趣地凝视了片刻,确认这个回鹘公主不会再出来,便转开了视线——

旁边的阁楼上,却有一双热切的眼睛,凝视着昆仑绝顶上那一场风云变色的决战。仿佛跃跃欲试,却终于强自按捺住了自己。

那是星圣女娑罗——日圣女乌玛的同族妹妹。

这个前任回鹘王的幼nv,在叔父篡夺了王位后,和姐姐一道被送到了昆仑。骤然由天之骄女成为弃女,也难怪这两姐妹心里怀恨不已——只不过,乌玛毕竟胆子比妹妹大一些。不像娑罗,就算看到姐姐谋逆被杀,还是不敢有任何反抗的表示。

妙空摸着面上的青铜面具,叹了一口气:看来,像他这样置身事外静观其变的人,教中还真是多得很哪……

可是,她们是真的置身事外了么?

大光明宫里的每个人,可都不简单哪。

他负手缓缓走过那座名为白玉川的长桥,走向绝顶的乐园,一路上脑子飞快运转,思考着下一步的走法,脸色在青铜面具下不停变幻。

然而刚走到山顶附近的冰川旁,忽然间全身一震,倒退了一步——杀气!

乐园里,充满了令人无法呼吸的凛冽杀气!

两条人影风一样地穿行在皑皑白雪之中,隐约听得到金铁交击之声。远远看去,竟似不分上下。

教王一直低着头,没有去与对手视线接触,只是望着瞳肩部以下部分,从他举手投足来判断招式走向。

双方的动作都是快到了极点。

乐园里一片狼藉,倒着十多具尸体,其中有教王身侧的护卫,也有修罗场的精英杀手。显然,双方已经开始交手多时。

在再一次掠过冰川上方时,瞳霍然抬起了头,眼里忽然焕发出刀一样凌厉的光!

瞳术!

所有人都一惊,这个大光明宫首屈一指的杀手,终于动用了绝技!然而,为什么要直到此刻,才动用这个法术呢?

“千叠!”双眸睁开的刹那,凌厉的紫色光芒迸射而出——四面冰川上,陡然出现了无数双一模一样的眼睛!

那些冰壁相互折射和映照,幻化出了上百个影子,而每一个影子的双眼都在一瞬间发出凌厉无比的光——

那样的终极瞳术,在经过冰壁的反射后增强了百倍,交织成网,成为让人避无可避的圈套!

教王发出了厉呼,踉跄后退,猛然喷出一口血,跌入玉座。

他的四肢还在抽动,但无论如何,也无法抬起双手来——在方才瞳术发动的瞬间他迎面被击中,在刹那间失去了对自己身体的控制权。

手,无法挪动;脚,也无法抬起。看着执剑逼近的黑衣刺客,教王忽然嘬唇发出了一声呼啸,召唤那些最忠心的护卫。

咆哮声从乐园深处传来,一群凶悍的獒犬直扑了出来,咬向瞳的咽喉!

“真是可怜啊……妙风去了药师谷没回来,明力也被妙火拖住了,现在你只能唤出这些畜生了。”瞳执剑回身,冷笑,在那些獒犬扑到之前,足尖一点,整个人从冰川上掠起,化成了一道闪电。

“如何?”只是一霎,他重新落到冰上,将右手的剑缓缓平举,血流满了剑锋,完全遮挡住了剑锋上的光。

四周横七竖八倒着十多具灰骜的尸体,全是被一剑从顶心劈成两半,有些还在微微抽搐。

这个号称极乐天国的绝顶乐园里,充溢着浓浓的血腥味。

落回玉座上的仙风道骨的教王,肩膀和右肋上已然见了血,剧烈地喘息,看着一地的残骸。

“老实说,我想宰这群畜生已经很久了——平日你不是很喜欢把人扔去喂狗么?”瞳狭长的眼睛里露出恶毒的笑,“所以,我还特意留了一条,用来给你收尸!”

他低声冷笑,手腕一震,沥血剑从剑柄到剑尖一阵颤动,剑上的血化为细细一线横里甩出。雪亮的剑锋重新露了出来,在冰上熠熠生辉。

玉座上的人几次挣扎,想要站起,却仿佛被无形的线控制住了身体,最终颓然跌落。

“动不了了吧?”看着玉座上那个微微颤抖的身体,瞳露出嘲讽,“除了瞳术,身体内还有毒素发作吧?很奇怪是不是?你一直是号称百毒不侵的,怎么会着了道儿呢?”

瞳低低笑了起来:“那是龙血珠的药力。”

听得“龙血珠”三个字,玉座上的人猛然一震,抬起手指着他,喉咙里发出模糊的低吟。

“奇怪我哪里找来的龙血珠?”瞳冷笑着,横过剑来,吹走上面的血珠,“愚蠢。”

虽然这样说着,他却是片刻也不敢放松对玉座上那个老人的精神压制——即便是走火入魔,即便是中了龙血之毒,但教王毕竟是教王!若有丝毫大意,只怕自己下个刹那就横尸就地。

他继续持剑凝视,眼睛里交替转过了暗红、深紫、湛绿的光,鬼魅不可方物。

“你以为我会永远跪在你面前,做一只狗么?”瞳凝视着那个鹤发童颜的老人,眼里闪现出极度的厌恶和狠毒,声音轻如梦呓,“做梦。”

他忽然抬起手,做了一个举臂当头拍向自己天灵盖的手势!

仿佛被看不见的引线牵引,教王的手也一分分抬起,缓缓印向自己的顶心。

“你……你……”老人的眼睛盯着他,嘴唇翕动,却发不出声音——显然也是有着极强的克制力,他的手抬起到一半就顿住了,停在半空微微颤动,仿佛和看不见的引线争夺着控制权。

“老顽固……”瞳低低骂了一句,将所有的精神力凝聚在双眸,踏近了一步,紧盯。

然而,就在这一瞬间,他看到教王眼里忽然转过一种极其怪异的眼神:那样的得意、顽皮而又疯狂——完全不像是一个六十岁老人所应该有的!

这样熟悉的眼神……是、是——“明力?”瞳忽然明白过来,脱口惊呼,“是你!”

这不是教王!一早带着獒犬来到乐园的散步,竟不是教王本人!

“教王”诡异地一笑,嘴里霍然喷出一口血箭——在咬断舌尖的那一瞬间,他的身体猛然一震,仿佛靠着剧痛地刺激,刹那间挣脱了瞳术的束缚。

明力的双手扣住六枚暗器,蓄满了惊人的疯狂杀气,从玉座上霍然腾身飞起,急速掠来。

“瞳,我破了你的瞳术!”明力脸上带着疯狂的得意,那是他十几年来第一次突破了瞳的咒术,不由大笑,“我终于破了你的瞳术!你输了!”

瞳一惊后掠,快捷无伦地拔剑刺去。奇怪的是,明力根本没有躲闪,“咔嚓”轻轻一声响,冲过来的人应声被拦腰斩断!

但就在同一时间,他已经冲到了离瞳只有一尺的距离,手里的暗器飞出——六枚暗器竟然无一击向瞳本身,而是在空气中以诡异的角度相互撞击,凭空忽然爆出了一团紫色的烟雾,当头笼罩下来——几近贴身的距离,根本来不及退避。

“啪嗒”,明力的尸体摔落在冰川上,断为两截,瞳也捂着双眼跌倒在冰上!

沥血剑从他手里掉落,他全身颤抖地伏倒,那种无可言喻的痛苦瞬间就超越了他忍受力的极限。

他倒在冰川上,脱口发出了惨厉的呼号!

这是什么……这是什么?

他的眼睛、忽然间就看不见了!那种痛是直刺心肺的,几乎可以把人在刹那间击溃。

“愚蠢的瞳……”他在冰川上呼号时,一个熟悉的声音缓缓响起来了,慈爱而又怜惜,“你以为大光明宫的玉座,是如此轻易就能颠覆的?太天真了。”

那是……那是教王的声音!

瞳没有抬头,极力收束心神,伸出手去够掉落一旁的剑,判断着乐园出口的方向——必须要立刻下山去和妙火会合,否则……

“呵呵,还想逃?”就在同一时刻,仿佛看出了他的意图,一个东西被骨碌碌地扔到了冰上,是怒目狰狞的人头,“还指望同伴来协助么?呵,妙火那个愚钝的家伙,怎么会是妙水的对手呢?你真是找错了同伴……我的瞳。”

妙水?那个女人,最终还是背叛了他们么?

他想去抓沥血剑,然而那种从双眸刺入的痛迅速侵蚀他的神志,只是刚撑起身子又重重砸倒在地,他捂住了双眼,全身肌肉不停颤抖。

“咯咯,看哪,连瞳都受不住呢,”妙水的声音在身侧柔媚地响起,笑意盈盈,“教王,七星海棠真是名不虚传。”

七星海棠!

在剧痛中,他闻言又是一震,感到了深刻入骨的绝望。

那是百年来从未有人可以解的剧毒,听说二十年前,药师谷的临夏谷主苦苦思索一月,依旧无法解开这种毒,最终反而因为神思枯竭呕血而亡。

而更可怕的是,中这种毒的人,将会有一个逐步腐蚀入骨的缓慢死亡。

白发苍苍的老者挽着风姿绰约的美人,弯下腰看着地上苦痛挣扎的背叛者,叹息:“多么可惜啊,瞳。我把你当作自己的眼睛,你却背叛了我——真是奇怪,你为什么敢这样做呢?”教王眼里浮出冷笑,“难道,你已经想起自己的来历了?”

这句话是比剧毒更残酷的利剑,刺得地上的人在瞬间停止了挣扎。

瞳剧烈地颤了一下,抬起头来盯着教王。

然而,那双平日变幻万端的清澈双瞳已然失去了光泽,笼罩着一层可怖的血色。

自己的来历?难道是说……

“蠢材,原来你还没彻底恢复记忆?分明三根金针都松动两根了。”教王笑起来了,手指停在他顶心最后一枚金针上,“摩迦一族的覆灭,那么多的血,你全忘记了?这么说来,原来你背叛我并不是为了复仇,而完全是因为自己的野心啊……”

瞳猛地抬头,血色的眸子里,闪过了一阵惨厉的光。

摩迦一族!这个薛紫夜提过的称呼从教王嘴里清清楚楚地吐出,一瞬间,他几乎已经感觉不到身体上的痛,另外一种撕裂般的感觉从内心蔓延出来,令他全身颤抖。

“原来是真的……”一直沉默着的人,终于低哑地开口,“为什么?”

教王用金杖敲击着冰面,冷笑:“还问为什么?摩迦一族拥有妖瞳的血,我既然独占了你,又怎能让它再流传出去,为他人所有?”

地上的人忽然间暴起,扑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畜生!”因为震惊和愤怒,重伤的瞳爆发出了惊人的力量,仿佛那样的剧毒都失去了效力!

一阵淡蓝色的风掠过,雪中有什么瞬间张开了,瞳最后的一击就撞到了一张柔软无比的网里——妙水盈盈立在当地,张开了她的天罗伞护住了教王。水一样柔韧的伞面承接住了强弩之末的一击,哧啦一声裂开了一条缝隙。

“伤成这样,又中了七星海棠的毒,居然还能动?”妙水娇笑起来,怜惜地看着自己破损的伞,“真不愧是瞳。只是……”

她用伞尖轻轻点了一下他的肩膀,咔啦一声,有骨头折断的脆响,那个人终于重重倒了下去,她继续娇笑:“只是,方才那一击已经耗尽了最后一点儿体能吧?现在你压不住七星海棠的毒,只会更加痛苦。”

瞳倒在雪地上,剧烈地喘息,既便咬紧了牙不发出丝毫呻吟,但全身的肌肉还是在不受控制地抽搐。

妙水伞尖连点,封住了他八处大穴。

“可怜。不想死么?”教王看着倒地的瞳,捻须微笑,“求我开恩吧。”

“呸。”瞳咬牙冷笑,一口啐向他,“杀了我!”

教王举袖一拂,带开了那一口血痰,看着雪地上那双依然不屈服的眼睛,脸色渐渐变得狰狞。

他的手重新覆盖上了瞳的顶心,缓缓探着金针的入口,用一种极其残忍的语调不徐不缓叙述着:“好吧,我就再开恩一次——在你死之前,让你记起十二年前的一切吧!瞳!”

教王的手忽然加力,金针带着血,从脑后三处穴道里反跳而出,没入了白雪。

“让你就这样死去未免太便宜了!”用金杖挑起背叛者的下颔,教王的声音里带着残忍的笑,“瞳……我的瞳,让你忘记那一段记忆,是我的仁慈。既然你不领情,那么,现在,我决定将这份仁慈收回来。你就给我好好地回味那些记忆吧!”

金针一取出,无数凌乱的片断,从黑沉沉的记忆里翻涌上来,将他瞬间包围。

那些……那些都是什么?黑暗的房间……被铁链锁着的双手……黑夜里那双清澈的双眸,静静凝视着他。血和火燃烧的夜里,两个人的背影,瞬间消失在冰面上。

那是、那是——

“不……不……啊!啊啊啊啊……”他抱着头发出了低哑的呼号,苦痛地在雪上滚来滚去,身上的血染满了地面——那样汹涌而来的往事,瞬间逼得他几乎发疯!

妙水执伞替教王挡着风雪,眼里也露出了畏惧的表情。

老人拔去了瞳顶心的金针,笑着唤起那个人被封闭的血色记忆,残忍地一步步逼近——

“瞳,你忘记了么?当时是我把濒临崩溃的你带回来,帮你封闭了记忆。

“否则,你会发疯。不是么?

“你难道不想记得自己做过什么吗?为了逃出来,你答应做我的奴隶;为了证明你的忠诚,你听从我吩咐,拿起剑加入了杀手们的行列……呵呵,第一次杀人时你很害怕,不停地哭。真是个懦弱的孩子啊……谁能想到你会有今天的胆子呢?”

妖魔的声音一句句传入耳畔,和浮出脑海的记忆相互呼应着,还原出了十二年前那血腥一夜的所有真相。

瞳被那些记忆钉死在雪地上,心里一阵一阵凌迟般的痛,却无法动弹。

是的,是的……想起来了!全想起来了!那一夜……那血腥屠戮的一夜,自己在奔跑着,追逐那两个人,双手上染满了鲜血。

他是那样贪生怕死,为了获得自由,为了保全自己,对着那个魔鬼屈膝低头——然后,被逼着拿起了剑,去追杀自己的同村人……

那些叔叔伯伯大婶大嫂,拖儿带女地在雪地上奔逃,发出绝望而惨厉的呼号,身后追着无数明火执杖的大光明宫杀手。

而他,就混在那一行追杀者中。

满身是血,提着剑,和周围那些杀手并无二致。

那个下着大雪的夜里,那些血、那些血……他忽然呼号出声,将头深深埋入了手掌心,猛烈地摇晃着。

为什么要想起来?这样的往事,为什么还要再想起来!想起这样的自己!

“想起来了么?我的瞳?”教王露出满意的笑容,拍了拍他的肩膀,慈爱地附耳低声道,“瞳,你才是那一夜真正的凶手……甚至那对小情人,也是因你而死的呢。

“你叫她姐姐是么?我让你回来,你却还想追她——你难道不知道自己当时是什么样子么?你提着剑在她身后追,满脸是血,厉鬼一样狰狞……她根本没有听到你在叫她,只是拼了命想甩脱你。

“最后,那个女孩和她的小情人一起掉进了冰河里——活生生地冻死。”恶魔附耳低语,一字一句如同无形的刀,将他凌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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