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打击太沉重了,沉重的难以让人承负,尤其听人说这病救治及时多不会死人。倪正涛悲痛欲绝,四天四夜不吃不喝,不说话,不睡觉,无论谁劝慰都跟没听见一样。妻子给他跪下了,三个儿子也都跪下,母子四人的哀求声和哭声混成一片。同院邻居都闻声赶来,屋里屋外挤满了大人小孩,当院一位大妈端着水上炕,用勺硬撬他紧闭的嘴巴。靠炕角坐的人微动了一下眼球,抬起眼皮瞅瞅这个,看看那人,眼神游离不定,呆愣愣的,一副吓人的样子。他慢慢动弹一下肩膀,目光落在正扒着炕沿注视他,跟小美宝差不多一样大小的女孩身上,他突然发出一声撕心裂肺般的哀号,脑袋朝窗台狠命撞击,顿时血流满面,人也当即昏死过去。
真是祸不单行。
还没等这个家庭恢复以往的正常生活,又一个天塌地陷的灾难降临到他们头上。在女儿夭折才两个月零九天,于瑞芳在夜里下中班回家的路上,被一辆迎面开来的大卡车撞到,连吭都没吭一声就丧了命。
接连失去两个亲人。倪正涛的精神彻底垮了,妻子和女儿的性命都是死在自己手里,孩子本该活的,妻子解不开心里的疙瘩,否则不会撇手部管这个家。他深感罪孽深重,活在世上忍受煎熬。一连数十天,他下班后都绕道去离家很远,在火车道附近转来转去,又每每想到还有三个未成年的儿子,他眼一闭,脚一蹬去了,他们怎么活啊。
大儿子心里搁事,一天下午没上自习课,早早在厂门口等父亲下班。那天,吃过晚饭,倪剑虹给父亲倒了半茶缸水,又亲手卷了支老旱烟递到父亲手上,一字一顿地说:
“爸,我们兄弟三个都在这儿,你不能老这样下去啊,要是真想走那条路,你不如干脆买包耗子药,咱们爷儿几个一块……”
看着个头快要赶上自己,年纪仅仅12岁的长子,再看看两个闷声不语的小儿子,倪正涛的泪珠子禁不住直淌,双手捂住脸哽噎起来。
从前,倪正涛几乎不大过问家里过日子的事,甚至没去粮店买过粮食,,更看不懂粮本。看见大儿子整日没黑带白地做家务,别人睡了才看书,写作业,连一向心爱的篮球也没时间玩了,他这当爸的着实内疚。倪剑虹除了上学外,其他时间全都用在操持家务上面。里里外外一把手,比一般家庭主妇不在话下。谁的衣服破了,扣子该钉了,袜子露脚后跟了,被褥该拆洗了,这些针头线脑的活计都会做。不久,他又跟人学会了蹬缝纫机,还偷偷学织毛线,博得邻居大闺女小媳妇咋舌,见到他常打趣“娶了我吧,这些活儿我给你干”。
一家四口,三个上学的,且父子四人都是大饭量,早晨贴八沿锅一圈想鞋底大小的玉米饼子,一天下来竟连粒渣儿也剩不下,经常是一个月的口粮连二十天都挺不下来,不得不想方设法买高价粮做贴补。倪正涛一个月挣三十七块八毛工资,每月还得往银行存五元,年终时给乡下的岳父母,过年的时候还要给孩子添置新衣服,这可怜巴巴的一点钱用在过日子上真是捉襟见肘。但穷人有穷人的活法,每天放学后两个小儿子撂下书包,一个独自去煤场扫煤碴,一个带一帮小伙伴拾柴禾。别看三秃儿年纪小,每次回来都收获颇丰,因为同伴们把拾到的东西全“进贡”给他,老娘们责骂自己的孩子太傻,可得到的回答如出一辙“我不这样,肯定不会有人跟我玩了”。<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