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淮巡盐御史苏泰大人的府邸门前蹲守着两只硕大的石狮子,高阔的朱红铜钉大门前守着一排小厮,经过通传,孟冉冉跟随小璐子进了府。向管家禀明了戏台搭建的进度,孟冉冉借口说酒楼为了恭贺苏泰大人的喜事,特地备了一份礼物送给新十六姨太太,同时也给管家准备了一份。管家瞧见匣子里是些冰片麝香等贵重香料,点头答应。让丫鬟领着孟冉冉进入内院。
正跨过一进门槛,迎头碰上了多西珲。他也是一愣,随即就像装作不认得,转身开溜。孟冉冉急忙窜前几步,挡住他,道:“怎么?还想装作不认识?
多西珲硬起头皮,转脸对着孟冉冉,问候道:“原来是绿萼雅筑的孟大姐,许久没见了。”
“哼。”孟冉冉见他就没好气,道:“岚卿的事我不说你自己也该愧死了,亏我和佳惠以前还当你是正人君子。这些且不说,我问你,明月和你爹是怎么回事?好哇,都当起人贩子来了,信不信我上大街一嗓子喊出去?”
多西珲挥手让一旁的丫鬟赶紧退下,自诩翩翩佳公子,徜徉于文人雅士间的多西珲,平生唯独做过这件亏心事,暗室亏心更怕别人抓着辫子不放,吵嚷得全世界都知道了如何脸面混下去。他红着脸长身作揖道:“孟大姐,明月的事儿,你可错怪我了。”然后向她解释了明月这两年来的生活经历。
原来那日明月负起出走,一直跑出了城门外,她身无分文,身上又发着烧,一夜沿着官道行走,筋疲力尽后靠在一家客栈的旗桩下休息。多西珲因为岚卿跳楼自尽,心中害怕事情传扬开来,就算老爹能保住自己不吃官司,但一生名誉怕是要毁了,连夜出城恰巧也歇在这家客栈。随行小厮去院中照料行李马匹,瞧见了明月,遂进屋禀告多西珲。
多西珲与明月是日日相见的,熟悉至极,他指使让小厮把明月掺进屋,问店家所要了退烧丸药和粥菜等,明月缓过气来。多西珲本想出几两银子,雇辆车把她送回去。可是明月一方面害怕孟冉冉与宋云晟追究岚卿之死的责任,另一方面对孟冉冉也有着妒忌生气的念头,十六七岁正是青春叛逆的年纪,便铁了心不愿回家。多西珲自己都是满腹忧虑,哪里肯管她,只想明天一早赶紧上路回扬州。明月便把她如何创造机会给他和岚卿单独相处,又如何帮他擦拭地板遮掩犯罪现场的事情和盘托出。多西珲一听之下十分气恼,明白原来都是明月在算计他。但明月道:“我只想让你和岚卿姐姐独处,给你一个对她一诉衷肠的机会,谁知道你做出这等事来?害我被姐姐责骂,将我赶了出来!”又威胁他非要跟他去扬州,否则就把岚卿的死因大街小巷地传播出去。
多西珲无奈,只好带她北上,到了扬州,他将明月安置在自家一处织造厂内,自己常常躲着不见她。明月在苏家织造厂办公签押房旁单独住了间屋子,终日无事可做,便跟着管工一起到车间去玩耍。她在徽州跟着孟冉冉学会了记账做生意,人又聪明,很快便把缫丝、制绸、染色以及工人管理等各种方面都弄懂了,开始对着几个管事指手画脚,处处干预。管事们不清楚这位明月小姐的身份,见她是大公子的朋友,一时不敢得罪,但她变本加厉地要求过目账本参与管理,管事们承受不住了,托苏家大总管找来大公子诉苦。多西珲到了厂里,不仅没说明月,反而叮嘱工厂把头和几位管事应当尊崇明月小姐的建议,还告诉苏家大总管,织造厂的盈利中算上明月一份。他本意是想让明月有点事情做,赚点钱,讨好讨好她,日后也好放过自己,离开扬州另谋发展。却没想明月得了意,在多西珲面前把原先的厂里大把头说得一无是处,对几个管事大呼小叫,俨然把自己当成了东家。大总管虽然知道她在篡权夺位,但连大公子都默许她掌管工厂,炒掉了把头,何况厂里运转如常,产量还比以前多了几成,也就不再过问织造厂的运营。
苏泰大人听大总管报账时,对扬州织造厂的盈利十分满意,遂要求工厂把头来家里见他。没料到见着一个美貌小姑娘。初次见面,面对他这位朝廷大员,小姑娘毫无局促羞涩,反而侃侃而谈织造厂的管理运营之道,提出几条改革的建议。且不说这建议有多少可行性,但苏泰看着这位明媚娇俏的小女子一本正经的与自己谈生意,新奇赞赏之外好感油然而生。此刻,明月已经自行改名为许姝丽,自我介绍是多西珲公子在徽州认识的朋友。因与家人不合才赌气出走,承蒙多西珲公子照应,留在厂内帮忙。
苏泰招来儿子,问清楚明月的身世,多西珲支支吾吾的认同了明月的说法。苏泰本就是个色中饿鬼,听闻明月不是多西珲的小情人,立即就想把明月纳为姨太太。可明月一开始瞧不上这位又胖又老的大伯,反而抢在前头盈盈拜倒,认他做了干爹。碍于儿子在旁,苏泰只好点头答应了。以后两年里,明月一边嘻嘻叫着干爹,一边大肆收敛钱财。织造厂的盈利几乎全部纳入囊中,又缠着苏泰一会儿买貂皮大衣,一会儿买珠宝首饰。苏泰大人面对这个日渐长大的小美人心痒难耐,对她樱桃小嘴里说出的要求几乎有求必应。苏泰对她也算用心,一头流水介送来金银珠宝,一头带她出席各种大小宴会,全扬州的官僚盐商无不知道苏泰大人的这位“干女儿”许小姐,在巡盐御史苏泰大人面前是说一不二的人物。于是,许小姐在乌衣巷新置的院子门前车马络绎不绝,各路盐商、官僚的女眷们,有送银票的,送华服的,送首饰的、请看戏的、请出游的——明月在无数恭维和礼物的日夜浸淫中,渐渐明白了权势的诱惑,她最终要求苏泰大人把制造厂送她,并赠送一座布庄,就答应做他的第十六房姨太太。苏泰大人投这么多终于到了收获的时候,喜不自禁,更是特地在花园里修造了一座“明瑟楼”,全楼用昂贵的金丝楠木造成,房屋楼阁施以彩绘金粉,庭院花园置以奇花异草。万事俱备,只待下月迎娶美娇娘。
听到此处,孟冉冉才明白多西珲竟然是被明月给要挟了,两年来,明月在苏家过的如鱼得水。随后要求多西珲带她去明瑟楼。
“孟大姐,你还是将明月带走吧。我现在一见她和我父亲在一起就想躲——”多西珲一路嘀咕着,带她到一栋华丽精致的三层高楼前。
孟冉冉在入口处,对多西珲道:“以后我想见明月,还要劳烦大公子亲自为我带路。”
“唉,这,这着实不方便吧——”
孟冉冉一本正经地说:“明月我一定要带走的,所以少不了来府上叨扰。”然后恶声恶气的低声威胁道:“如果我不能顺利找到明月,信不信我在大街上把你在徽州的所作所为,一嗓子喊出来!”
多西珲脸色青红不定,心中哀叹怎么就惹上了这倒霉的事儿,只得点头答应。<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