橙子难以置信地啧了一声,她并不知道荒耶竟然也有那种靠一点动作就能影响空间的魔术。
“……中招了。可恶,断了几根肋骨?”
橙子边吞咽嘴里涌出的血,边确认自己身体的损伤。对于没有锻炼身体的橙子来说,她无法像式一样知道自己断了几根骨头。她能理解的,应该只有因为大衣才能捡回一条命。
如果再被命中一次,就一定会被握碎。
“——去吧!”
那么,她也不能手下留情了。
突然——动作被封印的黑猫动了起来。
刚才的僵硬都只是在演戏,黑猫往放心背对它的荒耶扑了过去。
“什么!”
荒耶流露一丝惊讶快速转过身去,然后毫不停顿地——张开伸出的手掌再度用力握紧。
四周产生一阵“嗡”的震动。
橙子看到荒耶面前的空间。正一步步往内侧崩毁的景象。
黑猫在被压碎前往上跳了起来。
有如重方反作用力一榉,它站在天花板上看着魔术师。
“到此为止了。”
藏在黑大衣下的另一只手,用力握起了手掌。
黑色的猫,跟天花板一起被握碎了。
天花板的一角往外开了个洞,黑色的猫被压缩直到看不见眼睛,然后消失了。
“你的棋子消失了……你在学院时说过——
——魔术师本人不需是强者,只要做出最强的物品就好……的确,人偶师在人偶败北时,就等于输了。”
荒耶再度转过来看着橙子,张开手掌这样说道。
而她则是一脸不高兴地听完这段话。
“嗯、我的说法还是没错。但你还真厉害,我都忘了这里就是你的体内,这样一来,要握碎空间也就随心所欲了。”
我早巳跳进一个巨大的魔术里……哼,你既然准备到这种地步,为什么还会差点被式逼到绝路?”
“——要活捉可不简单,不小心认真的话可会把她握碎了,但现在不同。对于该杀的对手,我会用全力来加以对付。”
“你这么想要式的身体啊。对你来说,式虽然不是唯一一条道路,却也是重要的保证。虽然单独来看式与空也可以完成,但终究不够保险……要不让她死的话,应该是弄断了几根骨头吧?我祈祷这可别造成什么严重的结果就好。”
重整快倒地的姿势后,她慢慢靠上了墙壁。
“——虽然我对阿鲁巴说过,但你也不懂恐怖是什么东西,你知道让人恐惧之物的三个条件吗?
第一,攻击人类的怪物不能会说话。
第二,怪物必须到最后都弄不清楚它是什么。
第三——
——怪物若会死的话就没有意义了。”
“——!”
荒耶转过身去。
在应该已经破坏的天花板上,黑猫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般存在着。
“——肃!”
他朝天花板用力握拳。
空间一瞬间就被压缩起来。
黑猫因为那歪曲而摇晃,一边朝魔术师跳下来,然后“啪”地张开嘴。
黑色魔术师躲避不及,被一口咬了下来。
“嘎——”他喊出死前悲鸣般的声音。
“刷”的一声响起。
跟对付式时不同,魔术师来不及反击,失去了一大半身体。
只剩下头跟肩膀的魔术师“咚”地掉到地上,带着死还是充满苦恼的表情,曾是魔术师的肉片滚下了阶梯。
橙子一边冷静观察那景象,一边简短地说着:“要解决的话就要一招毙命。荒耶,偷袭就是这样。”
橙子离开了墙壁转身走出去。
——噗。
有一个沉重的声音——她想着,仿佛是别人的事一样。
血从嘴里流了出来,被赶出了内脏,无处可去的血从身体忍不住吐了出来。
她稍微将开始模糊的视野往下移,那里看见一只手。
某人的手,从自己的胸口伸了出来。
苍崎橙子想,这真是奇怪的艺术品啊…自己的胸口伸出了一只男性的手腕,手上握着一颗心脏,那一定是自己的心脏吧?
结论很快就出来了。
自己被从后面出现的敌人贯穿了身体,快要死了——
“要解决的话就要一招毙命,原来如此,真是个好教训。”
背后传来了声音。
混杂了忧郁、叹息、憎恨的沉重声音。
无庸置疑的,是来自荒耶宗莲这个魔术师。
“刚刚那个是——人偶吗?”
橙子边吐着血边说道。
从她背后突然出现的魔术师说道:“那当然。”
“我制造人偶的技术虽然不如你,但我有着先人们的技巧。你应该不会不知道,那个制作人偶的‘妖僧’之名吧?”
魔术师贯穿橙子的身体。边看着拿出的心脏边说。
“——嗯,你是真的。从这颗心脏可以知道没有错。美丽、造型完美。要握碎很可惜,但没办法。”
荒耶握碎了她的心脏,有如装水的塑料袋捧到地上一样。
“你的使魔机关我也看出来了,魔物并不是从皮箱里跑出来。那其是皮箱照出的影像吧?”
被荒耶一瞪,放在地上的皮箱就碎裂了。
破碎的皮箱里,有个装有镜头和底片的机器。它“唧唧”地发出声音,那是台还在运转的投影机。
“投影魔物啊?原来如此,这样就能让各种攻击无效了。就算破坏空气反射出的以太体,只要本体机械还在运作,就能不断重生……我越来越觉得可惜了,竟然非得除掉这么优秀的才能者。”
橙子没有回答荒耶的话。
在消失前,她说出了自己的问题。
“……荒耶,我问一个以前问过的问题。作为一个魔术师.你期望什么?”
“——我什么都不期望。”
跟以前那时一样的问题,一样的答案。
橙子听完喀喀地笑了,带着血迹的双唇,有股悲壮的美。
什么都不期望——以前提出这问题的不是橙子,而是他们的师父在集合弟子后所问的问题。
集合的弟子们纷纷得意地诉说完成的魔术理论或是光荣,但只有荒耶回答:“我什么都不期望。”
群众的弟子嘲笑他是无欲的男人。
但她笑不出来。
……那时候,橙子所感觉到的是恐惧。
这个魔术师并不是回答没有期望。
什么都不期望,代表对世上的一切——包括自己都不抱期望。
荒耶宗莲期望的东西——是完美的死之世界。
正因如此,他的期望才会是什么都不期望。
这个男人憎恨人类到这种地步,因此自己做了壳与外界隔离。
要说无欲是无欲没错,这男人连些微的幸福都说不需要,只憎恨人类这个矛盾。
“荒耶……最后我想说些话。”
“我在听。快点,你只剩几秒钟了。”
橙子回嘴:“明明是你自己下手的还这样说。”
但现在的确如他所说的,她的身体,已经连嘴唇都无法好好动作了。
“……想接触根源之涡会让抑止力发动。因为像你这种憎恨人类的人要是全能,发生世界末日的机率就会提高,而这里说的抑止力又分成两种。
一种是身为灵长类的人,想让自己的世界存续下去的无意识集合体。
还有另一种,是这个世界自己的本能……这两者的目的虽然一样,但性质却有微妙的不同。世界自己的本能之所以会限制接触根源之涡的人,单纯只是因为现在支配地球的是人类而已。人类文明社会的崩坏,很可能直接造成这个天体的毁灭。所以世界意志所创造出的救世主,会跟英雄一样防止人世的崩坏。”
“——所以说?”
听见橙子对他说出再也清楚不过的事,荒耶皱起了眉头。
她虽然呼呼地喘着气,但还是很清楚地继续说着。
“也就是说,把星球整体当成一个生命盖亚论的抑止力,这跟我们人类所拥有的抑止力不一样……而荒耶你当作生涯之敌憎恨的,到底是哪一边呢?”
——唔,魔术师不禁思考了起来。
要这么说的话,的确是有这样的看法。
荒耶思考至今都没察觉的事……没错,学了很久、很久,久到过头的神秘学,但他至今连想都没想过这件事。
盖亚论的抑止力——这意图让人类世界存续的东西,结论却是只要世界没事,人类怎样都无所谓。
相反的,人类全体所产生的抑止力,就算是侵蚀掉星球,也要让人类世界存续下去。
……答案明显的是后者。
“这还用说,我战斗过数次的信念,荒耶视为敌人的东西——是无可救药的人性。”
“那可是地球上所有人类的意识喔,你是想要凭一火之力,胜过近六十亿人口的意志吗?”
“——我会赢的。”
魔术师毫不迟疑、毫不夸张地马上回答。
集合各种人类死亡而做成的活地狱啊…就算是再怎样没有价值的死,魔术师都会构想那人的历史和应有的未来,并要将其当成自己所有。
橙子思考着。
那种就算与全人类为敌也会胜利,真是锻炼到有如钢铁般的极限自我。
而荒耶宗莲有没有这种东西,是否真的如此并不是问题,因为他那如此断言的意志是真实的。在进行这个问答时,荒耶宗莲一定清楚设想与六十亿人类尊严一个个战斗的场面。
带着那非常接近真实的假想,就算知道那是何等艰苦的事,但荒耶还是断言他会胜利。
这股强劲的意志,正是这个魔术师的强。
但是——那之中也存在着最大的漏洞。
那是他这种程度的魔术师应该马上会察觉的事,但他却始终没领悟的最大的矛盾。
“……真悲哀啊,荒耶。”
“什么——?”
荒耶虽然发问,但她却并没有回答。
“咳……既然如此,空的存在是怎样一回事,你能理解吗?”
——唔,魔术师再次思考起来。
自发地完成条件,将两仪构筑完成,甚至,无需自己动手就将式逼上绝路的那个人。
要说巧合,魔术师早就不在相信那种东西。既然选择成为魔术师,首先就要抛弃一切侥幸,幸运这种东西只会庇护抑止力,若有万分之一的失败概率,在魔术师看来就和失败无异。
但若非巧合,她的存在又是怎样一回事?
是啊,这最大的疑问——为何以前没能想到呢?
若她正是抑止力的具现化,在长达两年的漫长时间中,她随时可以破坏魔术师的计划。
但与此相反,她所作的一切都更加有利于魔术师的行动。
“那是——”
荒耶没有吐出疑问,因为她早已停止了生命活动,苍崎橙子的身体已失去做为一个人的功能了。
剩下的死灭只有脑髓,没有血液流动的脑,不用多久就会毁坏,她所累积的知识和技术,也会全都丧失。
黑色的魔术师把手从橙子的身体抽出来后,就这样把手掌放到她的头上,抓住脸后一使力,将颈椎给折断。
接着他把头从身体上拔出来,将没了头的身体丢弃在地板上。
魔术师一手拿着以前同学的头,转过了身子。
他来到的地方——是位在苍崎橙子背后的公寓墙壁。
橙子确信胜利后而离开的这面墙壁,正是荒耶宗莲之后出现的场所。
橙子虽然嘴上说着,但到最后都没有真正了解意思。
这栋公寓就是荒耶宗莲本身,不管是墙壁或地板,一个建筑该有的常识都对荒耶本人没用。
他能存在公寓的任何地方,能够抓到任何的空间。这种是名为荒耶宗莲的异界,只要他在这个范围里,就能瞬间移动任何地方。
作为本体的黑色魔术师,带着无法回避的命题,像是沉到水中一样,消失在公寓的墙壁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