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着上首居中坐着的康熙,胤祯倒头拜下:“儿子不日就要启程前往青海了。此去也不知何日能返,走前特地向皇阿玛辞行。三月十八是皇阿玛的六十九岁寿辰,儿子未能随侍一旁,深感遗憾。只得提前预祝皇阿玛龙体安康,福寿绵长。”
康熙微笑道:“快起来吧。这西北战事方是正理,朕生日还多着呢,你有什么好遗憾的。不过根据前线岳钟琪送来的军报,朕估计今年年底这西北便能平了。你也无须继续在外奔波劳碌,这几年也辛苦你了。”
十四笑答道:“皇阿玛真是过奖了。为国效力,本就是我爱新觉罗子弟应尽的一份职责,能上阵杀敌,儿子开心也来不及的。”谢恩后坐下,我将香茶端上与他。
几年不见,在战场上磨砺过的十四更有阳刚之气,更具男儿气概了,只是也黑瘦了不少。见我老盯着自己,十四对我展颜一笑,又弄得我那颗色女的HC心停跳两拍,赶紧拿着托盘退下。这撕,凌海进来通报,十三阿哥胤祥在外求见。
康熙微微颔首,很快,胤祥便走了进来。见十三身子虚弱,咳嗽不止。康熙道:“老十三,你就别行礼了。这几年,唉,是朕对不住你啊。月喜,快倒杯温水给十三阿哥。”
十三诚惶道:“儿子并无任何怪责皇阿玛的意思,也请皇阿玛保重龙体,勿需多虑。”
康熙叹道:“让太医瞧过没有?都是怎么说的?”
十三答道:“太医都说好生调理静养一段时间即可,没什么大碍的。”即而又转向十四道:“十四弟在这甚好。我正打算待会去永和宫给德妃娘娘请安之后,就到十四弟府上去呢,可巧在这遇上了。十四弟征战沙场多年,为国杀敌,建功立业。我这个没用的十三哥真觉得惭愧啊。”
十四连忙说道:“十三哥言重了。倒是这么多年,做弟弟的还从未探视过哥哥,这才叫惭愧哪。”
康熙笑道:“都别介了。全是朕的好儿子,爱新觉罗的好子孙,大清的好臣子。”
看着这副父慈子孝,兄友弟恭的天伦之乐图,谁可料想各人心中都有着各自的盘算。而康熙死后,这两兄弟境遇与结局的云泥之别呢。
因为十三身子不爽,康熙就特地让我陪着十三出去。看着清瘦苍白倦怠的十三,想起他只剩下八年寿命,眼圈就红了。
原来知道未来所发生的一切并非全是好事,至少当你看见一个被你视若亲人的朋友,他的生命随着时间的流逝而一天天的进入到计时,而你却无能为力,仅能旁观,难以回天,那种又酸又涩有苦的揪心滋味绝非文字能够呈现的。
注意到我的表情,十三笑道:“月喜,干吗呢,怎么现在每次你一见着我都是这副泫然欲泣的模样?小心皇上瞧见了,以为你心系于我,一高兴把你指给我。那四哥可要找我的麻烦了。”
抽出绣帕拭干眼泪。是啊,现在就开始杞人忧天又怎样,十三的命运不会因为我难过而稍有改变,何苦让十三瞧着不开心呢。况且,八年的时间,三千多个日日夜夜,总好过于今日重逢明日便阴阳相隔吧。重拾我二十一世纪的座右铭:今天不知明天事,过好一天算一天。见十三的官轿已在眼前,便道:“十三爷,上轿吧。现在尚有春寒,您小心身子。”
十三停住脚步,盯着我手上的绣帕道:“月喜,你手上的手帕这宫里谁还有?”
我的月饼绣帕?我笑道:“这是我自用的,不是宫里织绣坊出来的。也就四爷手上有吧。”
沉吟了一下,十三道:“不对吧。我上次无意瞅着老十四的袖子里也老掖着和这一模一样的绣帕。月喜,你说实话,这是怎么回事?”
我倒觉得意外了:“十七爷信上没告诉你?”十三摇头。我只好拉着十三到旁边背风的地方把我和十四之间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知了十三。听得十三眉头紧锁。半晌才道:“四哥知道这事吗?”
我想了想道:“除了我和十四爷之外,就您和十七爷了。只是不知道十七爷告诉四爷没有?”
十三低声道:“月喜,这件事我猜四哥还不知道。记着,这件事能瞒则瞒,尽量别让四哥知晓。在承继大统上,四哥和十四弟已注定势成水火了。你的事,最好别出来添乱了。”应了下来,见十三上了轿,我方才返身回乾清宫。
走到景仁宫一段时,迎面碰上了十四和小顺子,赶忙侧身问安:“月喜给十四爷请安,十四爷吉祥。”十四笑道:“我还说让小顺子去找你呢,这会遇上你也就省事了。小顺子,把东西交给月喜。”小顺子从怀里摸出一个瓷瓶递给我道:“月喜姐姐,这是十四爷专门从青海带回来给你治肩膀用的。你可要收好了,这玩意可难得了。”
我推辞道:“既然如此珍贵,月喜更不能收了,还请十四爷留着。您在前线杀敌,放在您身边怕更合适些。”
十四一把抓过瓷瓶塞到我手里:“什么话,再怎么珍贵的药也要用得它才叫贵重,你不收下,我也用不上,白白浪费了岂非更不好。”
见状我只得道:“多谢十四爷。倘是您没别的吩咐,月西就告退回宫了。”
“月喜”,十四叫住我欲言又止,又想了想才道:“我要是从西北大捷归来,你能否再给我个机会?”
我马上从刚才的感动转变为想一头撞死的冲动。这么几年了,这老十四还记挂着哪,真有够练痴心情长剑的资格。自己在娶香儿前也说的要断了这念想,怎么打了几年仗回来就失忆了一般?我至今也没搞明白,为什么那么多个阿哥都听过我唱清音,都看过我跳飞天,干嘛就他老人家鬼迷心窍地和我就铆上了似的。充其量,我也就同他踢过两次毽子,我自己那点魅力值自个儿还不清楚哪。唉,看来还是咱的老祖宗总结的好啊——吃不到的是最甜的,得不到的是最好的。
迷茫了半天才反应过来十四还在等着我的回答,嗫嚅道:“十四爷,月喜的意思您应该早就知道的。何况您也已经纳了香儿,还是好好的待她吧。月喜告退了。”话音未落,便踩着那不致是哪个杀千刀的发明的**花盆底鞋狂奔而去。
经过几年太医院对我的针灸,敷贴以及招牌苦药的折腾后,我肩膀上的旧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不过偶尔还是会酸疼一番。但根据我从电视里,小说里得出的经验,这种伤患必须要尽早调理,否则待我到了年迈体衰的时候,它大哥一个高兴卷土重来,我就真的恐怕只能与病榻为伍,回天乏术了。
打开十四送我的那瓶药,一股清香随即沁出。深深吸了一口,里面还有淡淡的花香,比太医院那捞什子灭害灵牌药酒强多了。便去隔壁房间叫乐茵来帮我擦药。
一边帮我擦药,乐茵一边道:“月喜,这太医院转性啦,楞舍得把那能薰死人的药酒换个味了。还别说,那药酒味弄的我都怕你找我了。”
又是一个太医院药酒的受害者。我笑道:“我才叫苦呢。你也知道的,咱们在皇上身边当差,身上可不能有什么怪味。我每天晚上擦了药睡觉,第二天还得天没亮就起床洗澡。我猜,那几个粗使宫人八成是恨死我了。”
乐茵也笑道:“恨你?巴结你还来不及呢。这宫里谁不知道你是皇上眼前的红人,直拿你当半个女儿看待。何况几个阿哥也整日间的围着你转,真不知道你上辈子做了多大的好事,才能修到这福分?哎,这药真是太医院配的吗,我没听我大哥提过呀。”
乐茵的大哥乐言,在太医院做事,也是胤禛手上的人。借着跟太医四处请脉的机会,打探各宫院的动静和消息。我顿了一下,撒谎道:“这是我妹子在外面找的,托人带进来的。”
没曾想乐茵却叹了口气:“月喜,瞧现在这样子,四爷和十四爷只怕日后你同你妹子还想像如今这般,难了。”
我何曾不知道,而且我比你更清楚,了解的更透彻。十四会被胤禛软禁,直至乾隆继位才将他开释。一头雄狮生生被磨成一个病夫。只是输的若是胤禛,他的日子也不见得就会好过。这皇宫,本来就是个血腥残酷,冷漠无情的角斗场。
康熙六十一年十月,西北战事将平,十四阿哥胤祯即将功成返京。人们大多推测,这接下来,便是册立太子的大典了。可此时,呆在康熙身边的我仍然未发觉一丝一毫康熙会让哪位皇子成为储君的迹象。而现在,距离康熙的油尽灯枯之时也就二十来天了。只是康熙的精神反而比前段时间健旺了很多,所有的人,包括太医都深信,康熙完全可以度过这个冬天,迎来他明年三月十八的七十大寿。只有我知道,这不过回光返照罢了。
除了我之外,还有胤禛敏锐地感觉到了空气中些微的波动。他确定他不可以在这样等下去,他不能再等待这没有机会的机会。若是大位被传于十四,他便满盘皆输,留给他争夺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他开始频繁地探视康熙;和十三,十七商讨大计;和隆科多,年羹尧联络,预备共举大事,未雨绸缪。而胤祀他们却对胤祯继位充满了信心,无形之中让胤禛的计划更加顺利通畅。
因自度年事已高,塞外围猎恐不胜劳顿,所以康熙把今年的秋猎地点由塞外的木兰围场改为了京郊的南苑。而往年,每到五月,康熙就会率众皇子及王公大臣临幸与此,俗称“春围”。
南苑内有一座土山,名叫“晾鹰台”,台前开阔地一望无垠。看起来,这晾鹰台很有点现在阅兵台的感觉。
“八旗走马”和“杀虎之典”是南苑围猎中最为惊心动魄,引人入胜的节目。
这八旗走马实质上就是赛马。但这场面,阵仗绝非咱们现在在电视里看到的那样,二者完全不在一个档次上,绝难比拟。
一声令下,万骑自几十里外疾驰而来。马蹄声,呐喊声,震天撼地;战马奔腾,扬尘播土随风飘洒。一片狂潮,何等壮观!
看到这番景象,康熙,这个大清帝国的统治者,掌权人,怎得不自豪,怎得不热血沸腾,情难自抑?故在走马结束后,跑到头名的骑士得到了康熙谕旨,将其划归上驷院,享受与御马同等待遇。(因为这段是偶看别的书上写的,所以偶直到现在也没想通,这御马到底有何种福利及待遇,居然人与他们平起平坐,还是莫大的荣耀?)二,三名则依例获得了几十匹彩缎的赏赐。
而杀虎之典呢,在我看来,就和古罗马的角斗士与兽博争相似。只是不同的是,角斗士不是奴隶就是战俘。在这里呢,就还非得是八旗将士方才有这杀虎的殊荣了。
一只斑斓猛虎对博三名“虎枪处“的持枪侍卫。旁边还有人拿着西洋火枪预防猛虎伤人。所以,一般说来,是没有生命之虞的。除非是衰到家,脑袋被老虎一口咬到,不过受伤却也是再所难免的了。因为杀虎所追求的效果就是达到武松打虎的情景再现,皇帝和各亲贵大臣们才能过瘾。
这场人虎恶斗持续了进两个时辰,三名侍卫无不鲜血淋漓。康熙也看的很满意,大大夸奖了一番八旗将士的战斗力后,每人赏了一只白金荷包,彩缎二十匹,白银五百两。尔后,康熙身心愉快地回驻畅春园,打算在这里“静养斋戒”五天后,亲临南郊行冬至的祭天大典。
由于在南苑晾鹰高台上坐的过久,康熙受了风寒。旧疾未愈,新病又至,两相夹击之下,在十一月初七,康熙抵达畅春园的当天便病倒了。
在太医诊完脉,开好药之后,康熙吩咐赵昌:“去把隆科多叫来。”
此时的隆科多,除了领步军统领一职外,还兼任理藩院院尚书,权贵至极。掌握着北京九门的兵力,相当于京城一半的兵力都在他的手中。而这会,康熙召见他,会否是要将遗诏交与他呢?
不多时,隆科多便奉旨而至,到了澹宁居给康熙见礼后,垂手恭立于下方等待康熙的吩咐。
康熙刚刚喝完药,神色缓了些,向隆科多道:“传朕的口谕,让众皇子及王公大臣各自打点先行回家。十五日前不必前来问安,朕也不处理任何奏章公务。如有吩咐,朕会另外下旨的。”
隆科多应道:“奴才遵旨。只是不知皇上身体好些了没?”
闭上眼睛,康熙道:“朕就觉着四肢乏力,头也疼的厉害,其他的还好。你下去吧,朕要歇了。”行了礼,隆科多后退而出。
照康熙这么一吩咐,为子为臣者便陆陆续续地奔回自己的安乐窝去了。而隆科多则成了康熙身边的唯一大臣,一人兼负了皇帝起居以及保卫的重任。诚然,他既是权臣,又是康熙的内亲,这安排却也合情合理。
翌日,隆科多正式传旨出来:皇上偶感风寒,圣躬稍有不虞。自初十日至十五日开始静养斋戒,一应奏章,不必启奏,各皇子大臣各司其职便罢。
谁都会有个小毛小病的,何况这道谕旨早已为大臣们预为得知,因而这道谕旨在朝臣中并未引起多大反响。以至第三天康熙命雍王代行南郊祭天大典时,人们也没过多地有其他的想法。
接到代行大典的旨意后,胤禛赶赴畅春园清溪书屋康熙处。
见到匆忙赶来的胤禛,康熙却显得有些生气:“你不在斋宫致斋,到这里来干什么?”
胤禛沉声道:“皇阿玛圣体违和,儿子实在是放心不下。而且弘历也老缠着儿子,高低要来瞧瞧您。”
康熙微露笑容:“弘历的孝心朕知道,只是你也该知道,国之大事,在祀与戎。冬至圜丘,乃是本朝三大祭祀之一。朕自登基以来,凡大祀皆恭亲行礼,从不敢有所疏怠,以展敬天爱民之诚。你怎可这般轻慢?”
胤禛委婉道:“三哥也曾多次恭代皇阿玛行礼,能否请皇阿玛传谕三哥主持南郊大典。让儿子留在阿玛身边略尽孝道。”
康熙道:“朕不过小有不豫。今天亦也透汗,自觉着清爽多了。”但紧接着又做了一番解释:“近几年,朕过于劳神费心,深感精力已大不如前了。且每到冬令季节便气短胸闷,脚手还时常浮肿。毕竟朕也到了古稀之年,这六十多年的皇帝生涯委实太令朕疲惫不堪了。”
康熙的眼神,声音以及虚弱的喘息无不表明他病的不轻,让胤禛益发认定康熙寿限将到。现在不可再多费唇舌,以免露出什么马脚。他应该尽快离开了,还有许多至关紧要的事还等着他办呢。
神态庄重地向康熙叩头道:“儿子谨遵皇阿玛教诲,这就去斋宫致斋,还望皇阿玛保重。”见康熙挥手示意,他才后退离宫。
但胤禛并未离开畅春园,在外边交代了赵昌几句后,他去了澹宁居和隆科多见面。在现时,康熙已在弥留之际,最关键的不是拥有政权,也不是公论的认可,而是康熙的遗诏(如果有的话)及京城和皇宫中的兵权。其中,皇宫的兵权仍握在康熙的手中,京城中的兵权则基本是阿哥党与十三胤祥所扶植的手下对半开。故而,掌握了北京九门的隆科多就成了胜败的关键所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