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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回 指婚(2 / 2)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胤禛唤胜文让我去澹宁居。见到我进来,胤禛急急说道:“月喜,我估计皇上也就是这两、三天的事了。我只同你说一句,倘若皇上给你指婚,无论是把你指给谁。即使是老八,十四他们,你也一口应承下来。然后叫小多子来通知我,记得了吗?”

看着胤禛有条不紊地提前开始帮康熙处理后事的样子,我突然忍不住想笑——有个这么能耐的儿子,康熙也不知道是福抑或是祸?

十一月十一日,康熙临终前两天的傍晚。

这几日里,康熙不理朝政,不批奏折,不见臣工,过着几近与外界隔绝的日子。使他觉得轻松了很多,可他依然睡不着,或者说压根就不想睡。人上了年纪,便愈发珍爱自己的生命。特别是坐在万民敬仰,至高无上的皇帝宝座的康熙。他甚至开始害怕黑夜,害怕在黑夜中他的生命之火会瞬间被黑暗吞噬。

站在睡在躺椅上闭目养神的康熙,我脑中回想起刚才小多子给我带来的消息:“畅春园已被隆大人围的水泄不通,除了四爷的人外,谁都出不去。十三爷现正在京城个旗营里联络人手,十七爷也在大内值班。天时地利人和全齐了,月喜姐姐,你也就不必操心了。任皇上将你指给谁,这消息也不会有人知道,更不会传出去。”不禁又看了一眼康熙,你可知道你实际已被胤禛软禁起来了。这皇位,你愿意传是胤禛的,不愿意还是胤禛的。雍正的即位本就是清史一大悬案,只是不知我看到的将会是怎样的情况呢?

长长吐了口气,康熙睁开眼睛,看向我道:“月喜,坐朕的身边来。朕有话要同你说。”

怕是好戏即将登场,康熙马上就会揭晓这件关乎我终生幸福的大事的答案了吧。坐到躺椅旁,我轻声道:“皇上有什么吩咐?”

注视我良久,康熙道:“月喜,朕知道朕的时间不多了,得给你指婚了。只是,朕还是想问问你,倘若不是朕指定人选,让你自个儿选,你会选谁?”

不是吧,经康熙一问,这道陈述题就变选择题了,还是二难选择题,我选是不选。若要选,选谁?就照直说,我早选定了老四,不需劳您老人家大驾,您只需御笔一挥,写封诏书让老四娶了我便成了吗?不由得沉默了下来。

康熙叹道:“月喜,事到如今朕也不妨老实告诉你,你无论如何都得嫁给朕的一个儿子。你在朕身边这么多年,朕也不会亏待你——你所嫁之人,就是朕所选定的皇位继承人。”

虽然这件事我早已知道,但此时还是很配合地做出一副五官移位,四肢僵硬的惊吓状:“皇上,这,这,这”“这”了半天也没这出个所以然来,不过倒是很符合乍听此等霹雳消息,被惊的语无伦次的症状。

紧接着,康熙又道:“朕瞧你同老八,老十三,老十四,老十七都挺好的,是不是他们里的一个?”见我的大摇其头,康熙又道:“那你选的是谁?”

豁出去了,反正这畅春园现如今就跟个铁桶似的,一点水分都出去不了。心下一横,跪向康熙磕了三个头道:“月喜求皇上把我指给四阿哥,雍亲王。”

康熙忽地怔住了:“你选他?”

我回道:“正是。还求皇上成全。”

康熙却道:“老四是朝野间出名的冷面王,你难道不怕他?”

要死就死吧,头都去了还怕尾巴疼不成?我定下心神道:“回皇上的话,月喜知道雍王爷的冷不过是对贪官污吏,贪赃枉法之辈而言;对国,对民,对社稷,王爷一片忠诚热血。月喜敬佩王爷,仰慕王爷,故愿将此生托付于王爷。对王爷,月喜唯爱无惧。”

“唯爱无惧!”康熙反反复复说了几次后道:“月喜,你先下去吧。朕乏了。”有些不安地偷瞄了一眼面色无波的康熙,你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耗子药啊?把我的胃口吊起来,他就撒手不管了?!你再不说清楚的话,后天你老人家就挂了,到时我嫁给老四都觉得有些名不正言不顺了。心里虽是这么想,口上却不敢多言,悄声退到外间。

令我更加忐忑的是,第二天,即康熙六十一年十一月十二日一整天,康熙除了隆科多外都未传唤任何人,并且连我和乐茵,玉华她们也全留在了外面,不曾到里屋侍奉。也就是说今天,除赵昌和隆科多这两个胤禛的内应外,没有任何人见到了康熙,弄得我甚至怀疑康熙已经提前飞升,不过消息被封锁起来了而已。

也因为康熙今天的反常,胤禛的心腹侍卫,太监们不断地穿梭于畅春园与南郊之间,令见过康熙的隆科多应接不暇,忙的是晕头转向,搞的是焦头烂额。

亥时三刻,胤禛秘密到了畅春园。在清溪书屋听了赵昌的报告后,又赶到澹宁居面见隆科多。现时胤禛最担心的便是,康熙会否真的将大位传于胤祯?若是真的,那康熙会不会已下了密旨召胤祯回京?在和隆科多见面后,胤禛又找到了我。

沉默良久,胤禛方道:“月喜,皇上向你提指婚的事没有?”

我无奈地笑道:“皇上提过,却是反问我想嫁谁?”

没问我的回答是什么,胤禛只是来回踱了几步后道:“皇上应该心里有数了,也许他很快就要揭盅了。月喜,你只需记得我同你说的那番话便成了。”

突然觉得兴致索然,懒望了胤禛一眼道:“月喜要出去了。四爷自己保重。”胤禛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也转身出去了。

站在窗前,眺望着寒风中的畅春园,心底禁不住阵阵的悲凉。这么多年下来,我地康熙早已产生了一种言语难以形容的感情——似父非父,似君非君,似友非友。不是他,我在清宫不会过的这般滋润,这般优越。即使他只是把我当做十三、十五格格的替身,然而对我这个在福利院长大,从未享受过父辈娇宠的孤女而言,已经是意外收获,足够心里欢喜了。现今,这个待我慈父一般的老人即将离世,而且他的死因却又传说是胤禛的所为。我夹在这二者之间,不可不谓是心乱如麻,左右为难。历史上注定了康熙的大限是今天,我所能做的也不过是静观事态发展了。

身边忽然传来小多子的声音:“月喜姐姐,皇上传你进去呢。”

一个激灵,我扭头问道:“除了我,还有谁?”

小多子摇头:“就姐姐你一人。快去吧,皇上等着你。”

撩开门帘,走到康熙的床边正要行礼,康熙已然开口:“月喜,你跪下。”

有些不知所以地屈膝跪下,康熙咳嗽了两声:“月喜,朕现在便为你指婚。”

见左右并无一人,我不得心道:就这么指婚哪,连个证人都没有,是不是有点儿戏?从手上抹下一个扳指递于我,康熙道:“月喜,收好这个扳指。这既是给你的信物,也可视做是朕嫁女儿的一件礼物吧。”

听着康熙用这样的语气交代后事,我的眼泪一下子便掉了出来:“皇上,月喜”

打断我的话,康熙笑道:“你日后嫁给老四,也该改口叫我做阿玛了。别老皇上,万岁的了。”

老四,胤禛?康熙真的把我许给了胤禛!一惊一喜一悲之下,我已不知如何开口,盯着手上的扳指只会掉眼泪。

康熙又道:“月喜,坐到朕的身边来,让朕仔细再瞧瞧你。”我依言坐到床边,靠在床头上的康熙看着我道:“月喜,你今年也有三十了吧?”

我含泪道:“回皇上的话,月喜是二十九年生人,今年八月已经三十二了。”康熙叹道:“你已经在朕的身边呆了近二十年了。朕那几个短命的儿女也没你陪朕的时间多啊。”

我已是泣不成声,康熙拍拍我的手背:“月喜,别老哭哭啼啼的了。人生自古谁无死,朕活到现在,在位六十一年,已经够了。”

门外传来隆科多的声音:“皇四子雍亲王奉召来见。”话音未落,门帘一挑,胤禛急步进房跪在了康熙面前。

康熙又道:“隆科多,你也进来。”随即隆科多与胤禛一道跪在了康熙床前。

拉住我的手,康熙将扳指套在我的手指上,对二人道:“现在朕将他他拉。月喜正式指婚于雍亲王胤禛。而大清的江山,朕也同月喜一并交给你了。”

下面的胤禛和隆快多均露出不敢置信的表情。胤禛没想到,他筹谋策划多年,甚至不惜背水一战的储君之位就竟然这么顺顺当当的掉在了自己身上;隆科多也没想到,自己居然不费吹灰之力就押到了这么大一个宝。此时无惊无险不说,今后的荣华富贵更是俯手可拾了。

楞了一下,胤禛磕头谢恩,正欲开口,康熙却问道:“四阿哥,你可知朕的二十多个儿子里,为何你会得到大清的江山?”

抬起头,对视着康熙的双眼,胤禛答道:“儿子不知,还请皇阿玛示下。”

康熙忽然笑了起来:“其实朕原本一直看轻了你。以为你不过是中人之才,谁知你却是刻意隐瞒自身,哄了朕几十年。直到近年来,朕才知道朕根本勿需为储位时时烦恼。老天有眼,让朕有你这么个雄才大略,忠孝双全的儿子。大清朝也算是后继有人了,朕也能向列祖列宗交代了。”

闻得康熙此言,不知是褒是贬,胤禛与隆科多互视一眼后,又望向我。心下怅然,我也轻轻摇了摇头。

接着康熙才道:“现今虽有康熙盛世之称,惜空有盛世之名。朕也知道,朕晚年太过顾忌一个‘仁’字,整治力度不够,无形使官场中的营私舞弊,贪污受贿屡屡出现,国力受损,可谓之黑暗。现急需一个极有魄力和铁腕手段的人来肃清官场,整顿吏治。八阿哥过于宽容,可说他是成也‘贤’字,败也‘贤’字;而你十四弟虽可领兵打仗,对政务却不是非常熟悉。剩下的那几个阿哥,不提也罢。但你,则是蛰伏已久的一头睡狮,只待适合的时机择人而噬。胤禛,朕没有说错吧?”

我注视着康熙这个垂暮的老人,不愧是缔造了大清盛世的一代圣君,什么都瞒不过他的眼睛。他只不过是揣着明白装糊涂而已,只是“难得糊涂”,糊涂难得罢了。

胤禛似已默认,不发一言。康熙却又笑道:“弘历这个皇孙朕倒是真的喜欢。他将来必是个胸有大志,励精图治的有道明君。朕打算现在就立他做皇太孙,,你没意见吧?”

胤禛叩头道:“谢皇阿玛恩典,一切任凭皇阿玛做主。”

康熙轻叹道:“至于月喜,她侍奉了朕这么多年,朕也没好好待她,指给你你也别委屈了她,她可是一心对你啊。”胤禛应了一声后,康熙挥挥手:“你们都下去吧,朕想一个人静静躺会儿。”

我站起身,向康熙道了个万福后正要出门。这时,康熙意味深长地对我说道:“月喜,希望朕与你,都没有选错,所托非人。”

自己被康熙亲指给胤禛,胤禛正大光明地承继大统,这都是我梦寐以求的结果。可惜当这结果从康熙嘴里说出来,真正发生了,我没有预料里一丝一毫的狂喜,只有一股想痛哭一场的冲动。

退出清溪书屋,我连看也未看胤禛一眼,直直冲向莫愁堂处的荷花池,跳了下去。身上的燥热需要这冰水来降降温。

浸泡在北京十一月的冰水里,我却仿佛没点感觉。只晓得再不用冰水镇镇,自己的头都快爆了。从没想过像我这般怕冷的人,居然也会在寒冬腊月里做这种傻事。但我更清楚,我不这样冷静一下的话,兴许我已控制不住自己即将爆发的情绪了。

也不知道在齐腰深的池水里站了多久,我被人一把从里边扯上岸。抬眼一看,迎上了胤禛的眼。

望着浑身滴水,发横鬓乱的我,胤禛抓住我摇摇欲坠的身子:“月喜,你这是在干什么!在这个时候你别再让我分心了好不好!“

推开胤禛,我茫然地说道:“我在干什么?我也不知道。不过就觉着太热了,想凉快凉快。”越过胤禛,往回走去。

胤禛见状,只得吩咐胜文:“叫小多子,乐茵他们看好月喜,别又弄病了。再有个头疼脑热的,他们就别想好过了。”

因为康熙病危,所以跟来的宫女,太监们基本上全去了清溪书屋。小多子和乐茵几人偷溜出来见到我的鬼样子也被吓了一跳。连忙烧水的烧水,熬姜汤的熬姜汤,忙活了好一阵子后,我被乐茵从头到脚地泡在了热水里。

一边为我洗理头发,乐茵一边道:“月喜,你这是怎么了。平时玲珑剔透的人儿,偏在这紧要关头就犯糊涂了呢?”

脸上不知是泪还是水,我幽幽道:“乐茵,我真的不知道,就觉得心里憋闷,堵的慌。”

乐茵叹道:“我八成也能猜到。你是见着皇上快不行了,心里难受。这宫里谁不知道,皇上待你好的让人眼红。你又是个父母早亡的人,有个这般对你,身份又这般尊贵,眼下见着他这样,你也是个重情意的人,哪能好受的了。只是你也得为自己,为四爷想想,这么多年都过出来了,这会子要出点什么事,也就太不值得了。”

闭上眼睛好一会才道:“乐茵,麻烦你把镜子递给我。”乐茵默默地将梳妆台上的铜镜拿给我。

擦了擦镜面上的水气,我看向镜子。镜子里的那个女子,眉仍黛,唇还艳,容颜未改,只是一时之间心境却不同了。昔日那个大大咧咧,天垮下来能当被子盖的月喜自康熙交代遗言那一瞬间,就莫名地消失了,再难回转。

为什么呢,我不是应该欣喜若狂,兴奋欲绝地狂欢三天三夜来庆祝我得到的呢?为什么康熙的离去,会带给我这么大的痛苦与辛酸呢?为什么?!隐忍的泪水再难抑制,原来在很早很早以前,在我还不知晓的时候,我已经拿康熙这个被我背后封为“大清天字第一号老狐狸”的老人当做了自己的父亲;原来,看着这位慈父的生命在自己面前一秒秒地流逝,真能断人心肠;原来,我早已融入了他他拉。月喜这个角色,那个叫宁雪的女子随着年月已然离我远去了<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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