豪华客船的周围,一片漆黑。长着一身又黑又亮肌肉的领路者看上去应该是个外国人。他一言不发,借着手里拿着的洋灯的光线,给一弥和维多利加引路。
开始行进的船激起阵阵浪花,发出啪啪的巨响。
这是一个寂静的夜晚。
偶然间仰望星空的一弥,突然发现繁星闪烁的夜空,从某处开始突然被遮住了。那里竖着一堵与夜空同色的墙壁。一弥定睛凝望着那堵压在头顶上的黑色墙壁,原来那是耸立着的
大大的烟囱。
那根烟囱不知为何异常巨大,看上去几乎和船体的大小不合比例,像座漆黑的塔似的直穴在船的中央。
「走吧,久城。」
听到维多利加的叫声,一弥慌慌张张地跟了上去。他们一步步走下船内的楼梯。本以为进入船里会比较明亮,不知为何还是一片昏暗,依然只能依靠领路者手里的灯。
两人走进的,是有着崭新的细长的大餐桌和枝型吊灯的食堂。那盏吊灯并没有点亮,房间光线昏暗不,是一片漆黑。大餐桌上摆放着十份晚餐,冒着热腾腾的蒸气。十支
幽幽的烛光在黑暗中微微颤动,只够照亮各人的手边。
本应按顺序呈上来的盘子,从前菜到主食,全部都排放在餐桌上,似乎并不需要仆人服侍。
黑暗中,九名大人已经入座。看来晚餐已经开始了,咔嚓咔嚓的刀叉声此起彼伏。
角落里空着一张座位。那本是已经被杀的罗克萨努的座位吧。一弥回头问领路者。
「我们来了两个人,请多拿一张椅子咦?」
身后没人,一弥打开门,朝走廊张望。
领路者所拿洋灯的橙色的灯光摇晃着,在走廊里渐渐远去。
「啊,那个,等等?」
领路人应该听到了他的叫声,却头也不回地走了。
一弥开始感到不安,他沿着黑暗的走廊,跑去追领路人。可是,洋灯的光也开始剧烈摇晃,渐行渐远,似乎也在跑
(他为什么要逃开?)
跑到漆黑的甲板,领路者的身影消失了。一弥迷茫了,东张西望地环顾四周。
(怎么可能不可能消失。他的确从这里跑到甲板上去的!)
哗啦!
远处传来水声。
一弥跑过甲板,抓住栏杆探出身去。
伴随着轻微的打水声,黑乎乎的海上,洋灯的橙色灯光渐渐远去。看来领路人在把最后的客人,一弥和维多利加带上船后,乘着小船离开了吗?尽管太暗了,连小船上的人影也看
不清楚,一弥还是这样想道。他从栏杆上探着身子,呆呆地目送着小船。
(什?这是怎么回事啊?)
他在那里呆站了一会儿。
这时,船体上浅浅书写的文字映入他的眼帘。
〈QueenBerry号〉
果然这名字在哪里听到过,一弥想。
他使劲回想。
想不起来。一弥放弃了去追那个坐小船逃跑的男人的念头,走过甲板,回到了之前的大食堂。
「喂,维多利加?」
在漆黑的大食堂里,人们依旧借着手边的烛光,继续享用着他们的晚餐。
角落里的空位里,维多利加赫然坐着,大口大口地将豪华的晚餐送进嘴里。
她小小的手不时操作着刀叉,或将菜送进小小的嘴里。优雅地,但又动作迅速。咀嚼也很快。菜一点点减少。
一弥急忙凑过去。
「喂,等等,维多利加!」
「唔、唔什么事,久城?人家正在用餐呢,我说。你安静一点。」
「我也在这里。」
「我知道,那又怎样?」
很有食欲地吃完前菜以后,维多利加用刀叉切割着鱼肉,同时似乎觉得不可思议似的反问道。
「我的肚子也很饿!」
「但是,我说。因为这可是送给罗克萨努的邀请函。」
「所以呢?」
「罗克萨努只有一个人。因此,我们手持她的邀请函而来,晚餐也就只有一份。」
「我知道。你就是这种人。喂,行李包里有没有饼干一类的东西?我只好吃那个将就了。」
维多利加熟练地用切鱼刀剔除着鱼刺,抬起了头。
那张脸上,浮现出了奇妙的微笑。那张无可争议的漂亮脸蛋,乍一看在笑,但嘴角却微微歪着,半边脸颊一抽一抽地在抽筋。
这是维多利加生气时的表情。
「有的哦,我说。」
「哇!那把它给我吧。」
「在那个旅行包里哦。」
「哈?」
「我的大脑推断出的所需物品们。餐具,椅子,还有紧急食物。」
「餐具和椅子是没用的吧?」
「现在整个旅行包都在赛希露的房间里吧。你这是自讨苦吃,我说。」
维多利加哼地把脸撇向一边。
然后小声说道。
「就算你从最东边以优秀的成绩来留学,就算是硬派的军人家庭的儿子,还不是一副自以为是的样子,净说些没用的道理来迷惑人?你这个人,本来就强词夺理,还自负。我才没
有分给你这种家伙的饼干呢。哼!」
(啥!?)
一弥哑然。
(我确实是脑子不会转弯,又过于严肃,有很多缺点,可)
维多利加似乎在赌气似的,对一弥不理不睬地吃着肉。看来因为从出发旅行开始就一直被一弥教训的事,其实已经伤了她的自尊。
(强词夺理,自负,说没用的道理来迷惑人我可唯独不愿意被维多利加你这么说!!)
正当一弥暗暗握紧拳头之际,有人从后面戳他的屁股。一弥慌慌张张回头看去,坐在隔壁座位的年轻白人男性正抬头看着一弥。
「啊,对不起我们太吵了是吧?」
「不你坐下吧。」
虽然这么说,但已经没有空位了。一弥正为难,男人露出友善的笑容,嘭嘭地拍着自己的膝盖。
「不介意的话就坐这里吧。」
「咦?不用」
「坐下,久城!」
被心情不好的维多利加低声一喝,一弥没办法,只好坐到了那个不认识的男人的膝上。他回头看看那男人,对方正心情很好地笑着。
好像在哪里见过,一弥想。
样子很正派,因为他那好脾气的微笑,比起帅,更直接的印象是一个好人。看上去是英国人,带着些许生硬口音的标准英语,不禁让人想起那个可爱的转校生,阿贝丽尔。
对了,阿贝丽尔
「你是不是英国的舞台剧演员?」
听到一弥的话,男人的脸一下子亮了起来。
「你认识我?」
「同班一个女同学有你的*真照片,是叫奈德"巴克斯塔大人?」
「哎呀,我真开心。你,吃我的肉吧。来,别客气。」
看着切成大块的主餐肉被叉子叉着送到嘴边,一弥有点混乱,但还是一口吃了下去。肉很美味,仿佛要融化在舌尖上。可能因为奈德"巴克斯塔胃口很小,肉食几乎都没动。他一个
劲地送到一弥嘴边,喂他吃。维多利加斜眼看着这光景,故意说。
「两位真是相配。」
「你乱说什么,维多利加。」
「来吧来吧,你再多吃一点。」
「啊啊,谢谢」
安静的食堂里,回荡着奈德"巴克斯塔兴奋的声音,诉说着英国的演艺现状,抑或是莎士比亚的理论。
其他的客人都沉默地用着各自的晚餐。
然后,十几分钟后
餐具碰撞的声音停止了。奈德的声音也消失了。
黑暗的食堂里,只有烛光在微弱地摇晃着,在讲究礼仪的十个人的座位前发出微暗的光。那些,坐在各自位子上的客人们
有一个客人趴在餐桌上,一动不动。他旁边的客人,倒在椅子上,张开着嘴,时而能听到他发出一两声类似打鼾似的微微的呼吸声,然后又停止了。
客人们全体睡熟了。一弥从奈德的膝头滚落,发出很大的声响,趴倒在地板上。
食堂里陷入一片寂静。
除了蜡烛燃烧发出的滋滋的声音,听不到其他任何动静。
不久
门悄悄地开了,有人进来。
进来的十二个人,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每个人的脸,确认他们是否已经入睡。他们围绕着餐桌慢慢走着,发出轻微的脚步声。有人一不小心踏到躺在地板上的一弥,不自觉地发出小
声的惊叫。
少年吃惊地往下看去,也发现了睡在隔壁座位上,金色如带般的长发垂在椅子上的维多利加。他先是被她精巧的美貌吸引,之后变为惊讶的神情,依次盯着地板上的一弥和椅子上
的维多利加看。
然后确认了一下维多利加面前的名牌。
上面写着〈罗克萨努〉。他疑惑着,像是在问,这个座位上为何会坐着这个少女。
没有意识到神秘侵入者的十一位客人,此刻睡得正香。
2
「喂,我说,快点起来。」
「唔~嗯?」
「废品处理商,不讲道理的留学生。起床了!」
「我可不想被你这么说,维多利加!」
一弥怒气冲冲地起身。
与此同时,鼻尖上被噗地喷了一口烟。一弥一边用手驱散烟雾,一边咳咳地一个劲咳嗽。
「咳、咳喂,别吹了,维多利加。真是的,怎么像个小孩子一样」
维多利加没料到一弥会这么说,脸色难看起来。
一弥没有在意维多利加的表情,疑惑地环顾四周。
「咦这里是哪里?」
「其中一间船室。休闲室。」
维多利加虽然把脸撇向一边,但还是回答了。这是一间和刚才所在的大食堂同样宽敞的休闲室。但天花板上豪华的吊灯却刺眼地亮着。与刚才那间房间截然不同。
紧靠墙边有一座小舞台,乐谱都摊开着,似乎直到刚才还有乐队在这里演奏。房间中央有几张供人打牌喝酒的小桌子。房间一角有吧台,摆放着许多看上去挺高级的酒瓶。
刚才明明还在大食堂里的大人们,现在有些坐在椅子上,有些则以桌为床躺着。在这间明亮的房间里一看,几乎都是些40多岁甚至年龄更大的男人。裁减精良的西服,发亮的皮鞋
和袖口。精心打理的胡子。这些看似均极有身份的男士们,现在却都双手抱头,发出阵阵痛苦的呻吟声。
房间里不知为何微微飘荡着一股类似香蕉水的刺激气味,随着呼吸刺激着鼻孔。大概就是这股气味令大家不舒服吧。
一弥所坐的位子旁边,坐着维多利加。维多利加的旁边是奈德巴克斯塔。他脸朝下,痛苦地抱着头。
一弥也觉得脑袋隐隐作痛,于是看了看维多利加。她倒似乎没事。
「怎么回事?」
「看来饭菜里被人下了药。醒来时大家都被移到这间休闲室了。」
「为什么?」
「」
维多利加没有回答。而是扫视了一遍休闲室。
看到所有男性都是年长者,一弥再次吃了一惊。25岁左右的奈德已经是其中最为年轻的一个了。
「这里全是大叔呢,维多利加。」
「不,也不全是。那里有一个女人。」
一弥顺着维多利加的视线看去。
靠近门口的桌子上,坐着一个年轻女孩。娇小的臀部线条优美。身穿鲜艳的红色礼服。一头黑亮的及腰长发与红色礼服形成鲜明的对比。
大概是感觉到了他们的视线,女孩突然朝这里看来。
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与礼服颜色统一的红色口红。碧蓝的眼睛配上长长的睫毛,十分动人。
因为长着一张娃娃脸,刚开始会给人一种小孩子穿大人衣服的错觉。但她应该已经20出头了。女孩嘟着嘴,仿佛在说「那么接下来开始吵架吧」,看上去一副很好胜的样子。
休闲室里偶尔发出一两句呻吟声和胆怯的小声嘟囔,但转眼又恢复了安静。没有一个人动,大家只是痛苦地抱着头。
维多利加转开了一直盯着红色礼服女孩的视线,小声对一弥说。
「久城,有点奇怪。」
「什么事?」
「这里多了一个人。」
一弥眨了眨眼睛。
「这有什么奇怪的?因为本来只该来十个人的地方,来了我和维多利加你两个人嘛。」
「不是这样的,久城。除了我们以外,又来了一个人。」
「什么意思?」
发现一弥完全不明白自己的意思,维多利加急得开始跺脚。她皱着眉,以比平时更快的语速说道。
「也就是说。刚才在食堂里是九个人。而我们俩来之后,就成了十一个人。但现在你自己数数看。」
一弥听了她的话,数了数在休闲室呻吟的这些人。
一个。两个。三个。
四个五个六个。
数完以后,一弥大吃一惊。
「真的!有十二个人!」
「没错。」
维多利加满意地点点头。大概是因为一弥终于理解了她的话吧。
「换句话说,刚才没有出现在食堂的一个人混了进来。我说,那个人可能就是犯人。他没有吃晚餐。把熟睡的我们移到这里的应该就是他。然后趁机混进了我们之中」
一弥环顾休闲室。
男士们都在观察四周,看上去除了因为安眠药造成的头痛,似乎还在害怕着什么。他们貌似互相认识,一看到彼此的脸就「啊!」地小声叫了起来。
只有年轻的奈德巴克斯塔一脸疑惑,愣愣地嘟囔。
「这是怎么回事?我我,不明白啊」
那个穿红色礼服的女孩突然站起身,很生气地大叫起来。
「搞什么鬼啊!这是哪里?真是的啊,打不开。」
她用两手抓着门把手,咯哒咯哒粗暴地摇晃着。休闲室里的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到了她身上。她突然放开了门把手,胆怯地看了看休闲室。
「为什么会这样?这是哪里?为什么门被锁住了!?」
没有人回答。
年长的男人们冷眼看着她。奈德、维多利加和一弥三个人则抬头盯着一动不动站着的女孩。于是,女孩毫不客气地朝他们三人走来,扑嗵一下坐到旁边的椅子上。
坐下的同时,她的小提包撞到了一弥的脑袋上,发出嗵的一声。
「痛!」
「」
女孩没有一点道歉的意思,朝下看了看一弥,鼻子里哼了一声。反而这时奈德问道。
「你没事吧?」
「嗯,还好。」
这手提包可真重,一弥一边如此想着,一边斜眼看着女孩。
然后他再次回过头看着维多利加,小声问道。
「呐,维多利加,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混沌。」
维多利加没好气地回了一句。
「啊?」一弥追问道。
「我只能说用于重组的碎片还不够。」
「也就是说,你不知道喽?」
一弥理解了,但维多利加并不高兴。她像小孩子那样鼓起了白嫩的脸颊。狠狠瞪了一弥一眼。
「我只不过承认材料不足,并没说我不知道。」
「强词夺理。」
「气人!告诉你,没有什么事是我不知道的。只要」
「自负!」
「气死我了!」
一弥和维多利加互相瞪着对方。
一弥漆黑的眼睛和维多利加清澈的翠绿色双眼之间,火花四射。
然后,几秒钟之后。
「对不起」
一弥败北。
「嗯~知错了就好。」
抵挡不住维多利加凌厉的眼神,明明什么都没做错的一弥不自觉地道了歉。
3
渐渐从安眠药所造成的头痛中恢复过来的一弥站起来,开始调查这间休闲室。
他探头看了看吧台里,没发现什么特别的。当他开始看摆放在里面的酒瓶时,维多利加也走过来,快速扫视了一下酒瓶。
「这里有葡萄酒。」
「嗯」
维多利加拔开了酒瓶塞,咕噜咕噜地把酒倒进了手边的一个玻璃杯。鲜艳的紫红色液体映照着吊灯的光,闪闪发亮。
维多利加仔细看着酒瓶上的标签。然后拿起玻璃杯,靠近鼻子闻了闻味道。
「是有年头的上等葡萄酒。」
「是吗?」
维多利加点点头。
「根据标签来看是」
在两人小声说话时,奈德一边敲着自己的脑袋,一边摇摇晃晃地走了过来。
「你在干什么,小伙子?」
「没什么,我们想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
「不要到处乱碰哦。」
被奈德压低的声音声音吓了一跳的一弥抬起头,只见奈德表情有点扭曲。
「连饭菜里都被下了安眠药,谁知道其他地方会被放了什么。」
「对哦」
奈德往四周看了看,向一张放着网球拍和球桌子走去。
桌子上放着威士忌的酒瓶和冰块,以及两只玻璃杯。冰块还没完全融化。宛如直到刚才还有人坐在那里。旁边一张桌子则像是某人在玩扑克牌途中暂时离开一会儿,牌还散落在桌
上。
另一方面,一弥开始从吧台里进进出出,在舞台上走来走去。古典乐的曲谱翻开在一半的地方,似乎就在刚才还有人站在那里演奏。
这时,一个男人突然站了起来。
「别走来走去的!」
听到他充满怒气的叫声,一弥和奈德都吃惊地转过头。
这是一个穿着上等西装,袖口装饰着闪亮宝石,打扮体面的男人。深棕色的头发三七分,被梳理地很服帖,长着雀斑的脸颊因为愤怒微微抖动着。
「这,这艘船很危险,你们应该也明白吧!安静点坐着!乱动的话出了什么事怎么办!!」
「怎么回事呢?」
坐在角落位置的维多利加轻声嘟囔。声音回荡在安安静静的休闲室里。男人猛地一回头,但却没能找到发出这种像老太婆一样嘶哑的声音主人,于是迷茫地傻站着。
「刚才的声音,是谁?」
「是我。」
维多利加冷静地举起手,所有的视线齐刷刷地射向她。
看到这个悄无声息坐在角落位子上的少女,大家都不由屏住了呼吸。维多利加用她那翠绿色的眼瞳看着每个人。金色的头发如随意的头巾一般披在她小小的身体上。
呼许多人发出了感叹。
真是个美人,太漂亮了!类似的小声赞扬此起彼伏。男人们先是吃惊,接着抱着浓厚的兴趣看着宛若一个精致人偶的维多利加。
一弥不由自主地跑到维多利加面前,挡住了众人的视线。
维多利加很疑惑。
「你干什么?」
「保护你免受那些邪恶视线的骚扰。」
「闪开。看不到前面了。」
一弥垂头丧气地回到原处。
刚才怒吼的男人死死盯着维多利加。
「小孩子给我闭嘴!」
一弥吃了一惊,刚想反驳,突然感觉到有人闪到了他的眼前。他抬头一看,是那个红色礼服的女孩。好胜的眼睛炯炯有神。
「不过大叔,这艘船不对劲啊。」
男人气愤地回过头。年轻女孩用手指着近处的一张桌子。
「你看,这张桌子。网球拍和球,还有兑水威士忌。冰块还没融化呢。好像有人刚打完网球,来到这间休闲室里,正开始喝酒。这张桌子上牌还散着。可是没有一个人在。除
了我们以外。」
「闭嘴!」
男人吼道。
「女人给我闭嘴!」
红礼服女孩吃惊地瞪大了眼睛。
站在一旁的奈德出来打圆场。
「喂喂,大叔,可是她说得没错」
「戏子你给我安静点!」
「什!」
奈德大怒,眼看就要冲上去揍那男人。女孩嚷着「等等!」拦住了他。
一弥提心吊胆地发言了。
「不过」
转过头的男人瞪着一弥。
「东洋人,这里轮不到你说话!」
一弥闭上了嘴。
看看四周,被男人粗暴的言辞激怒的似乎只有一弥,维多利加,还有奈德和女孩四人而已。剩下的七个人都和男人差不多年纪,甚至更年长。他们都一动不动地远远看着这里。
奈德和女孩也走到了一弥他们的身边。
奈德小声向一弥抱怨。
「按他那理论,难道只有大叔能说话吗?」
「唔」
「这是什么道理!真是的,自以为是。这家伙真让人来气。」
奈德嘴里继续抱怨着。
一旁的维多利加一副认真的表情开口了。
「混沌。」
礼服女孩开始一边踱步,一边思考。走五步就转一个方向,又走五步再转一个方向,这似乎是她思考时的习惯。维多利加饶有兴趣地看着转来转去的女孩。
被关起来的十二个人中,上了年纪的八个男人看来彼此都认识。气色很好,不约而同地穿着高级西装和发亮的皮鞋,胡子的打理也都非常仔细。他们看起来已经很久没见了,
小声地互相询问着近况。从偶尔听到的几句对话看来,这八个男人分别担任着索贝鲁的政府高级官员,纺织大企业的老板,外务省的干部等高职。
即使是在这种时候,大概出自习性,他们依然对自己的工作和孩子就学的学校之类的话题高谈阔论。
但是,这些话题告一段落之后,他们又都显出不安的神色,彼此小声咬着耳朵。
「不过,这艘船」
「是啊,简直像那时的箱子一样。虽然刚坐上来时没注意到」
「难不成」
房间里充满着他们不安的窃窃私语。奈德迷惑地偷看着他们,似乎很想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弥沉默地思考着。
船。热腾腾的饭菜。纸牌游戏。
对于这些词,不知为何他隐约感到有点不安。似乎马上就要想起什么,却想不起来。感到憋闷的一弥不由开始使劲摇头。
注意到他的样子,维多利加问道。
「怎么了?」
「没事」
一弥低头看着维多利加不可思议的表情,慢吞吞地开口。
「对了。我好像觉得曾经听过这艘船的名字。记得是叫〈QueenBerry号〉。还有」
在说的同时,一弥感到越来越不安,他皱起了眉。不知何时开始,休闲室里的男人们都开始看着一弥。他们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一群蜡人像。一弥抬起头,看了看每个人的脸。
(这反应是怎么回事?)
一弥愈发不安,再次陷入沉思。
(对了。还有,什么来着,花瓶?)
突然,他注意到了装饰在一旁古董架上面的花瓶。不知为何,有种就是它的感觉。似乎快要想起来了。
就在一弥自然地把手伸向花瓶的一瞬间
男人们都大吃一惊。
刚才的体面男人站起来,焦急地喊道。
「喂,别碰那个花瓶!」
呯!
响声划破空气。
弩射出的箭,擦着一弥的头皮飞过,噗地射进墙壁。
年轻女孩双手捂嘴,发出不成声的悲鸣,连连后退。奈德"巴克斯塔也慌慌张张地发出奇怪的叫声。连维多利加也睁大了翠绿色的双眼,一副错愕的表情抬头看着这边。
之后。
男人们一齐叫了起来。
「果然!」
「果然这艘船是!」
他们争先恐后地起身奔向大门。有几个男人甚至因为过于慌张而跌倒,发出呻吟。
由于太过震惊而全身僵硬的一弥,被维多利加和奈德一左一右抓住,使劲摇晃。
「你没事吧,小伙子!」
「喂,差点死了的感想如何!」
一弥张了张嘴。
想起来了。
手即将碰到花瓶的瞬间弩箭飞来那艘船的传说。
是听谁说的,关于什么的传说。
是阿贝丽尔。
就在前几天,坐在圣马尔格瑞特学院的教学楼里,听她半开玩笑半认真讲的那个怪谈。
没错,在那艘船上——
〈然后呢,听说海上救助队赶到时,那艘客船里午餐盘中还残留着热乎乎的菜,暖炉也熊熊燃烧着,桌子上排放着玩纸牌游戏用的纸牌可是,可是呢,一个人都没有哦!〉
〈无论是船客还是水手们,全部都消失不见了〉
〈居然一个人都没有啊〉
〈听说当救援队员调查船内时无意中碰到花瓶的瞬间,不知从哪里飞过来一颗子弹,差点闹出人命呢。〉
〈转眼间就沉入了海底哟。伴随着飞溅的水花,以及巨大的不祥的声音一起,沉入了深不见底的黑暗海底!〉
〈十年前理应沉没了的这艘船,〈QueenBerry号〉,在这之后又出现了哦。在暴风雨的夜晚,大雾对面突然出现的这艘船上,聚集了本应已死去的人们哦。〉
〈他们花言巧语地蒙骗活着的人上船,把他们作为活祭品,与船一起沉下去!〉——
一弥想了起来。
仿佛直到刚才为止都有人坐着的桌子。
热腾腾的饭菜。
散落的扑克牌。
一碰花瓶飞出来的弩箭。
而且,船名一致。阿贝丽尔所说的〈QueenBerry号〉,一模一样的名字清晰地刻在船身上!
「你怎么了,久城?」
「维,维,维多利加,你冷静点听我说。我们所坐上的这艘船,那个,就是说你千万不要被吓到。」
「什么意思?」
「还有,不要笑。我说真的,你要保证。」
「可以。」
「是幽灵船!」
「」
维多利加嘴型分明已经要说出笨蛋,却又换成一副认真的表情。
「哈哈哈哈!」
一弥一下子崩溃了。
维多利加一边不可思议地看着一弥的样子,一边说道。
「笑死我了,你真是。」
「你听我解释啊。我有充分根据的。」
一弥调整了一下呼吸,把从阿贝丽尔那里听来的传说告诉了维多利加。被大门口的人潮挤飞出来的那个体面男也开始很有兴趣地倾听他们的谈话。渐渐的,由于恐惧,他的脸开始
抽搐。
而维多利加却显得十分惊讶。
「幽灵船?久城,我说,你难道是认真的?」
「不,唔,难道,喂」
「你说这艘船?」
维多利加开始不停抱怨:「我以为你一定是在开玩笑,才特地配合你笑的。真是的,你这个人真奇怪」。然后,手里拿着放在吧台的葡萄酒和倒入了紫红色液体的玻璃杯回来。
「我说,你好好看看这瓶酒。」
「为什么?」
「看看鲜艳的颜色和证明它有年头的酒瓶标签。」
「怎么了?」
维多利加不说话了,看上去很不满。
此时。
突然,室内的灯光啪地熄灭了。
明亮地刺眼的灯光突然消失,休闲室里顿时被黑暗笼罩。抢着挤到大门口的男人们,如同陷入了危机一样不停地大喊大叫,混杂着愤怒的咒骂声和哀鸣。仿佛被他们的叫声和黑暗
所压迫,一弥突然感到一阵强烈的不安,膝盖阵阵发抖。他想保护身边的维多利加,于是伸出手去。
维多利加不在。一弥小声喊着她的名字,用手摸索着。
不安渐渐加深。对于维多利加的担心也渐渐增加。
但是,停电只维持了一瞬间。突然灯光又亮了。照出整个房间,明亮到令人目眩。站在角落里的维多利加看见弯着腰,两手伸在半空的一弥,吓了一跳。
「我说,你这是在干什么?」
一弥慌慌张张地收回手。
休闲室被死一样的沉寂所包围。刚才发出大叫的男人们,仿佛从睡梦中醒来一般沉默着,难为情似的低着头。不知是因为放心了,还是还没从惊吓中缓过神来,谁都没有说一句话。
突然,奈德高声发出惨叫。
大家都吓了一跳,转过头来看他。
奈德盯着一面墙壁。是有吧台的那一面墙壁。站在那附近的红礼服女孩也正吃惊地看着奈德。
奈德以舞台演员特有的夸张完美的动作,举起一只手,指向墙壁。靠在吧台上的女孩随着他指的方向,慢慢回头。
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然后,女孩发出了像哭泣一样的尖锐惨叫。
「哇啊啊啊啊啊!」
其他人也注意到了,相继发出叫声。
墙壁上出现了几秒钟前还没有的东西。像是用血写成的巨大文字。血字留下了某个信息。
那是——
〈从那之后,十年了。
时间过得真快。
这次轮到你们了。
箱子已经准备好。
来吧〉
〈"野兔",快跑!〉——
体面男发出一声大叫。
「哇啊啊啊啊啊!!」
一旁的胖男人似乎受他的影响也陷入了恐慌,大声叫道。
「那份邀请函!」
「箱庭晚餐!」
「主菜是野兔!」
「观赏野兔奔跑的不是我们。我们就是野兔!!」
八个男人有一屁股坐下的,有抱着脑袋的,有暴跳如雷的,姿态各异。
他们自言自语地说着奇怪的话,发出恐怖的叫声。一弥他们几个则完全不明白怎么回事,吃惊地看着这些人。
「是幽灵!少年他们回来了,要把我们当作活祭品!」
「这些血字就是铁证!」
胖男人站起身。
他跑起来,想逃出休闲室。跑到门口,男人抓住门把手拼命拉。
刚才为止还锁着的门,这次却不知为何很容易地打开了。
男人迈出一步,正欲冲出门去。
从走廊那边飞来了什么东西。是一道黑色。一弥似乎看到了一条用粗画笔画出的黑线。
那条线直刺男人眉心,从后脑露出一小部分后,停住了。曾经的黑线如同用红色魔术笔描过一样,只有顶端被染成了红黑色。
不是线。
是弩箭。从走廊飞过来的。
大家都呆呆地远远看着这副景象。没有一个人动。
男人的头部简直像是用柔软的材料做成的,毫不费力地被弩箭刺穿了。
从后脑露出了沾满血和脑浆的弩箭头。
因为箭的冲力,男人一瞬间僵立住,然后后仰。
咚!
倒下了。
一秒钟的寂静之后,「啊啊啊啊啊!」女孩发出近似哭声的惨叫。然后慌慌张张地辩解。
「我、我刚才还想试着开这扇门的!打不开啊!真的,相信我。不过如果打开了,我就!」
维多利加眯着眼,盯着女孩因为恐惧而僵硬的脸。
但剩下的七个男人根本没听女孩说了什么。他们只是愣了一下,就不知由谁带头跑进了走廊。
他们一个接一个说着奇怪的话。
「这扇门已经安全了!陷阱解除了!!」
「甲板,朝甲板!」
「快逃!会被船杀死的!」
他们跨过尸体奔向走廊,跑了起来。争先恐后地爬上阶梯,冲向甲板。
维多利加他们面面相觑。
奈德的脸因为吃惊和疑惑扭曲着。
「我们也追上去吧?」
一弥和维多利加,还有奈德和年轻女孩四人也提心吊胆地走进走廊。
走廊到处点着洋灯。建造奢华的走廊,每走一步,脚都会因为深红色绒毯的舒适柔软而陷入地板。不久前面出现了阶梯。当他们登上阶梯,打算走上甲板时,走在最前面的奈德边
叹气边自言自语道。
「下雨了。变天了」
位于船尾的狭小甲板。大雨不停击打着甲板,周围只有雷声轰鸣的夜空和黑暗的大海。甲板由于雨水变得非常光滑,好像一不小心就会滑倒。
黑暗的天空上,连星星也消失了,阴沉沉的。
海面上,黑色的浪花不停地翻滚着。仅仅看着就觉得仿佛要被卷入这股黑暗。浪花发出巨大的声响。
女孩皱着眉。
「天气真糟」
奈德回过头问。
「这样一来,救生艇也没用了吧?」
「是啊,那当然。这种天气坐汽艇根本就是自杀行为。转眼就会翻船。」
听到女孩的话,男人们都回过头,怒吼道。
「那怎么办!?」
「我怎么知道」
一旁的奈德突然叫了起来。
「对了,可以去掌舵室!驾驶这艘船回陆地!」
听到奈德的话,男人们又争先恐后地跑了起来。
在湿润光滑的甲板上,焦急的男人们开始一个个摔倒,扭伤脚,与此同时发出愤怒的骂声。
终于找到了掌舵室,因为上了锁,奈德用身体撞开了木门。率先冲进去的他却带着一副僵硬的表情走了出来。
「不行」
「为什么!?」
男人们气愤地问道。奈德也似乎生起气来。
「舵被破坏了。这样这艘船动不了了。」
「骗人!」
几个男人推开奈德冲进了掌舵室。奈德踉踉跄跄,差点摔倒。男人们从掌舵室走出来,很不甘心地嘟囔着。
「是真的。被破坏了!」
「所以我不是说过了吗?」
没有人回答奈德,大家只是站着。
看来这艘〈QueenBerry号〉只是毫无目标地在暴风骤雨的大海上漂浮。没有水手,连要去什么地方也不知道,只是在海上漂浮着。
男人们开始你一句我一句地逼问奈德。看来他们认为奈德对船最为了解。可是奈德似乎很为难。
「可是,那接下来怎么办。我也不知道啊。啊,对了,用无线求救怎么样?海上救援队会来。」
「那你快求救啊!别磨磨蹭蹭的!」
男人们异口同声地叫道。
奈德一时气结。但重新平静下来后,他指着甲板的相反方向船头部分。
「无线室在船头。去那里吧!」
「快点!」
雨滴打在皮肤上,很疼。
甲板大约宽二十多米,可能因为船头在很远的对面,黑暗中根本看不见。
正在跑的奈德突然站住了,他摇了摇头。
「怎么了?」
「不行」
从后面赶上来的女孩也叫起来。
「这里有装饰的烟囱。太大了。作为船的装饰很不自然。总之,不可能去对面」
虽然与黑暗融为一体很难看清,但那里的确有黑色巨大的烟囱。看不见船头部分,不是因为暗,而是烟囱挡住了视线。是一弥刚开始被带上船时看到的烟囱。
这是注重装饰的客船上经常使用的装饰用烟囱。
但却异常巨大,让人觉得与船很不和谐。它隔开了船的前半部分和后半部分。但按烟囱来说高度却很矮。
一弥和奈德分别确认了烟囱左右两边,无路可走。船的甲板上连接船头和船尾的道路被这个奇怪的烟囱完全切断了。
年轻女孩回头看着男人们。
暴雨打湿了她的黑发和裙子,粘在她白皙的肌肤上。
「从上面过不去。必须回去,通过船内部才能去对面。」
「不要!」
男人们用颤抖的声音大声kang议。
「回到船里就成了野兔了!绝对不要!」
「野兔是怎么回事!?」
女孩也不耐烦地对男人们叫道。
奈德也站到了女孩旁边。
「没错。从刚才开始,就不明白大叔你们在说什么。那些血字也是。你们是知道的吧?把你们知道的告诉我们!你们有这个义务吧!!啊,喂」
体面男大声叫了起来,指着救生艇。男人们开始合力把救生艇降下来。但大海波涛汹涌,暴雨和巨浪使船激烈摇晃,这种状态下实在不适合把船放下海。
奈德和女孩,一弥拼命地阻止他们。
「这种天气下这么做会翻船死掉的!」
「吵死了,闭嘴!」
男人们一个接一个坐进了船里。完全不顾大声叫着阻止他们的奈德几个,打算逃走。
体面男在坐上船的一瞬间,突然表情变得很不安,回头看了看。
女孩对他喊。
「真的很危险!留下来!」
体面男用充满血丝的眼睛困惑地看着天空。
经过几秒钟沉默。
「我知道了。」
男人逐一看着汹涌的大海,汽艇和留下的年轻人的脸。
乘上汽艇的男人们毫不理会体面男,甚至头也不回。然而目送着他们的体面男的眼睛里,却反而充满着困惑和焦躁。
救生艇无视女孩的声声阻止,缓缓降到海上。
坐着六个男人的汽艇降到了海面。
一弥几个靠着栏杆,探出身去,目送着他们。
短短的一瞬间,汽艇被海浪摇晃了一下。然后,随着巨浪的拍打左右剧烈地摇晃,船翻了。
一弥叫了起来,束手无策地看着渐渐消失在海里的男人们。
男人们连叫都没来得及叫,就被拖入了海底。波涛中出现了白色的泡沫,在海面上漂浮。汽艇也消失了。
短短几秒。
暴雨无情地敲打着留在甲板上的几个人的身体。
一弥抬头看了看站在身旁的奈德和女孩。
奈德脸色苍白,浑身颤抖。嘴唇发青,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然后,女孩。
女孩脸上奇异地浮现了满足的笑容,低头看着渐渐消失的汽艇。眼神冰冷地让人觉得恐怖。
红唇微微动着,似乎在说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