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觉犹如穿越时空的缝隙,回到遥远中世纪村落。
看似乳白色浓雾的连绵细雨,从围着村庄、有如锯子般的垂直陡峭山麓,朝着狭窄洼地不断降下宛如颜色厚重的空气帘幕,盖住整个洼地。
像是掀开深奶油色的窗帘进入房间,一弥等人在雾中慢慢进入(无名村)。
桥已经相当古旧,六个人只要移动脚步,就会发出吱嘎刺耳的声音。遥远的下方有浊流湍急奔流,可以看到拍打在岩石上激起白色的水沫。身边吹起咻咻咻诡谲的风。六人都不由自主加快脚步,急忙通过吊桥。
六人才一过桥,吊桥便再度发出声响收起。门里有石制拱门,上方还有看来像了望台的东西,几个男人在这里操控吊桥。绑在身后的金色长发,随着手臂大幅度摇晃。一弥想要向他们打声招呼,却吹来一阵强劲的风,更浓的雾气将男人身影、马蹄形拱门全都隐没。
心想或许是风吹动雾气遮住眼睛,眼前的视野马上豁然开朗,连远处都看得一清二楚。咻咻强风吹来,耳朵好像快被塞住一般。除了维多利加,其他的人全都以双手掩耳,胆怯环视四周。
喂、你们看!
胡子亚朗指着前方。
雾气慢慢散开。
啊!
一弥也发出叫声。
眼前出现是石砌四方形房舍栉比鳞次的小村落。长满青苔的灰色石块的排列,似乎是经过神秘的高等数学方式计算过,看来好像呈现几何学的图案,却又让人觉得是到处散落。形成不可思议的形状。
敞开的木窗随风发出吱嘎声响。
小广场正中央有口大井。
没有任何人影。
是遗迹吗
沉默的壮硕男子劳尔带着不胜惊叹的表情如此喃喃自语。德瑞克点点头,以尖锐的声音滔滔不绝说道:
是中世纪的村子!你们看!那个教堂的
远处雾气开始消失之后,可以看到像是石砌教堂的高塔。
玫瑰窗和尖塔!
这正是出现在古老绘画里的中世纪教堂!
亚朗脱下帽子,三个年轻人以虔敬的表情盯着教堂,沉默片刻。
德瑞克对着转过身来想要询问的一弥说明:
因为我们是美术大学的学生,所以对这些东西非常熟悉。
咻!
亚朗愉快地吹起口哨。蜜德蕊修女垂着头,沉默不语,似乎还是很不舒服。
大风再起,发出沙沙声响,雾气突然消失。
一弥一行人急忙停下脚步。
不知何时,眼前站着一群男人。手上拿着长枪或长剑,面无衾情盯着一弥等人。
他们是鬼吗?
亚朗口中念念有词,一边捻着胡须,一边开玩笑。
这种反应并不奇怪。村子里的古老模样有如中世纪遗迹,出现在眼前的村民们,又统一带着过于古典的装扮。
男人身穿毛织外套、外套皮革背心、头戴尖角帽;女人宽松的裙子在身后大大膨起,并以饰有蕾丝的圆帽盖住头发,收纳在脑后。
简直就像莎士比亚戏剧里的装扮,完全是中世纪的样貌
而且所有人长相都很接近。不分男女都把金色长发整齐绑成一束。个子不高,令人联想到工匠精心打造的娃娃,有着端庄的小脸。
村民们以混浊的绿色眼眸盯着一弥一行人。或许是因为表情僵硬、皮肤干燥的缘故,虽然长相小巧端庄,看来却像一群毫无生气的死人。
村民把注意力放在维多利加身上,开始交头接耳:
是柯蒂丽亚的女儿。
柯蒂丽亚?
简直一模一样。你看她的长相!
真是不吉利!
有如枯叶掉落的沙哑声音。村民们一起举起武器,四处响起铁器交撞的沉重声响。
就在这时
不知何处传来一个沙哑的声音:
等一下!
村民同时放下武器,自然分成两边,让出一条路来给老人。
身披旧双排扣及膝长礼服,大约六十岁的男人
几乎可以说是白色的浅金色长发紧扎在身后、鬓角和下巴上留着长须、满是皱纹的下垂眼睑遮住半个眼珠、大而干瘪的手握着黑檀拐杖。
男子走到维多利加的前方,以圣者雕像的两手交握姿势站定。冷静的眼眸满是冰冷混浊的日光,垂眼瞪视维多利加:
你是柯蒂丽亚的女儿吗?叫什么名字?
维多利加德布洛瓦。
受到诘问的维多利加,也以不相上下、有如老妇人的沙哑声音回答。男人倒吸一口气:
德布洛瓦?竟然带有这个国家的贵族血统
你有意见吗?
没有你的母亲柯蒂丽亚呢?
不见了。
原来如此。罪人绝对无法逃避良心的谴责。!!
维多利加用力咬住嘴唇:
柯蒂丽亚不是罪人。
顶撞长辈是愚蠢的行为。因为你无法在这个村里长大,看来也缺少孩子该有的谦虚。即使柯蒂丽亚也不敢忤逆我,只能乖乖离开这里也罢,算了。
男人完全不在意维多利加眼中燃烧着愤怒,迳自环视村民:
看到我们的讯息来到这里的子孙,就是这个少女柯蒂丽亚的女儿。但是女儿并没有罪,也没有被赶出村子。让我们一起庆祝夏至祭吧。
村民默默不语混浊眼神互相对望,却没有任何人说话。
男人继续说:
照我说的去做。不用在意、不会发生不吉利之事。即使这女孩的母亲柯蒂丽亚
风吹动男人浅金色的胡须
是个杀人犯。
男子自称是村长谢尔吉斯。村子已经在此延续四百年,一直与外界隔离,村民尽量以自给自足的方式居住在此。
在谢尔吉斯的带领之下,一行人走在村中:
所谓的夏至祭,就是迎接夏季回到村里的祖灵,祈求丰收的祭典。明天早上天一亮就开始,直到晚上结束。希望你们可以留在这里,直到明天晚上。
维多利加喃喃自语:
明天晚上吗
谢尔吉斯继续说明:
是啊。也才一天多一点而已。在明天天亮的同时,神轿来到广场,我们便开始演奏乐器,向森林宣告祭典开始。稍微休息一下,上午继续举行祭典。少女投掷榛果就是祭典开始的信号。年轻男子会穿上戏服,在广场演出短剧。与交战之后,由夏天获得胜利,的将军也会被打倒。庆祝完夏天的胜利,便准备迎接祖先。据说祖先会经过教堂回到广场,所以此时必须保持教堂净空。在入夜之后,经过挑选的村民会戴上面具,扮演回村的祖先跳舞。祭典到此结束。保佑一整年的和平与丰收!
但是一弥被刚才那一句杀人犯吓得心神不宁。另一方面,三个年轻小伙子完全不在意,四处参观村里的景色,大声喧哗:
你们看这个水井!
石头盖的房子,还有暖炉、烟囱耶!哇!真是古董!
对着随侍在一旁,看来像是谢尔吉斯助手的金发年轻人,亚朗开始夸耀起自己手上的最新型手表。在村民中算是身材高挑,容貌俊美的年轻人,一手抓着,眼睛偷偷瞄向手表,然后大吃一惊紧盯不放。
没看过吧?
我没离开过村子。
真的吗?那你每天都在干嘛?
遇到年纪差不多的年轻人,饶舌的亚朗便很快找他攀谈。说完手表之后又开始炫耀玳瑁眼镜、拉扯德瑞克身上的衣服,夸耀它的剪裁
村长谢尔吉斯沉着脸,长长的眉毛微微抖动,似乎不太高兴。
谢尔吉斯带领他们,朝着位在村子中心的广场前进。广场的另一头,是陡峭的断崖与阴暗的小森林。在森林的围绕下,村子似乎呈现小小的圆形。围着城墙的只有入口处的悬崖,后方并没有城墙,但是林中到处都有断崖,看来相当危险。
这里是个小村落。但是在这个村子里,却依旧保持古老的生活方式,让一弥感到惊讶。
就在这时谢尔吉斯突然扫视森林。
树木的枝桠在风中摇动。
喀沙!
谢尔吉斯马上从年轻助手手中抢过举起枪口朝着森林。
聊得起劲的亚朗和德瑞克并没有注意到。
年轻助手猛吸口气。
刺耳的枪声响起。
亚朗等三个人吓得跳了起来,以讶异的表情面面相觑。
怎、怎么回事?
谢尔吉斯若无其事地说:
有狼附近山上栖息着野生的狼。体型很大、而且相当强壮。只要看到,就必须像这样吓唬它们,警告它们不准接近村子。
年轻人面面相觑。
森林里有很多看不出来的断崖,还有野狼,所以千万别乱闯。安全进入村里的唯一方法,就是通过吊桥。
受惊的年轻助手紧闭双唇,一句话也不说。
饶舌的亚朗捻着胡须,朝着谢尔吉斯说道:
不过,老伯山脚下的霍洛维兹那里,却说这里的村人是灰狼耶?总之是很神秘的一群人啦。是吧?
语尾寻求沉默的劳尔认同,只见他缩着壮硕的身躯,胆怯地斜眼看着,点了点头。年轻助手看到他竟然称呼村长为老伯,不禁屏住呼吸,似乎不知道该不该生气,来回看着亚朗与谢尔吉斯的表情。
谢尔吉斯发出一阵沙哑的笑声:
怎么可能!我们只是普通人。因为在深山里过着古朴生活,难免会被胡乱猜疑。
喔
亚朗点头,德瑞克也以尖锐的声音大笑。劳尔受到影响,也跟着露出微笑。
只不过是我们的种族和其他人有那么一点不同罢了。山下的人或许是对种族上的差异感到在意吧。我们根本没有做过任何影响到他们的事。
谢尔吉斯又加上画蛇添足的怪异解释,然后继续往前走。
石板路往前延绵不绝。一行人穿越村子中心的广场,眺望着古老的教堂,从旁通过。教堂的后面隐约可以看到笼罩着雾气的基地。不知为何,一弥有种不祥的感觉,急忙把脸转开。墓地再过去还可以看到隆起的漆黑森林,树枝之间也笼罩着浓雾。
狭窄的小径突然变宽。心想再继续往前走就会闯入森林时谢尔吉斯停下脚步。
变宽的石板路,以平缓的坡度往上延伸伸。雾气犹如笼罩好几层的薄织窗帘,在风中摇曳。层层叠叠的雾气,每被风吹动时向上飘舞。就在这时,道路的前方略为隆起、带着不祥黑色的山丘上,有一个弯曲着脊背、蜷成一团的巨大物体。
灰色物体有着难以想像的巨大身驱。蜜德蕊发出不成声的尖叫。
巨大的灰色动物!
它现在虽然蜷缩在黑色山丘上,但是看来好像随时都有可能慢慢起身,抬头看往这里,以后脚踢倒山丘发动袭击
巨大灰狼的身躯
在山脚下的霍洛维兹听到的不祥传闻,以及旅馆老板害怕的阴沉表情不由得掠过脑海。
住着灰狼
不可触怒他们
千万不可触怒他们
他们是恐怖的人狼
风咻咻吹过。
(咦?)
一弥揉揉眼睛。
仔细一瞧才发现,那个体型庞大的物体以石块砌成又冷又硬的灰色无机物。接下来又发现这也是错觉。
原来是一幢深灰色的大宅邸。
那是一幢石头砌成的平坦建筑物,左侧的高塔看来就像动物的头部。玄关柱上有精致的圆形花饰,屋顶的装饰也十分精美。可是在好天气时看来或许很眩目的外墙,现在却呈现不祥的深灰色。
一切就像是用黑笔所描绘虽然豪华却缺乏色彩,不可思议的宅邸。
细细的花坛在宅邸四周排成诡异的花纹,不知名的红花迎风摇曳。只有在此才有的鲜艳花坛,就好像纠结的红色血管,给人不祥的阴暗印象。
再度传来谢尔吉斯沙哑的声音:
这里就是我的宅邸。
一弥等人互望。谢尔吉斯继续说道:
在夏至祭的这段时间,你们就住在这里吧。
宅邸相当宽敞,也相当阴暗。
室内的装潢豪华,每个房间都有打磨光亮的红木家具与天鹅绒窗帘,与石砌的寒酸村庄大异其趣。
一进入宽敞的玄关,就是铺着红地毯的大楼梯,深处还有挂着灿亮水晶吊灯的大厅。爬上大楼梯,旁边就是长回廊,窗边垂着沉重的窗帘。天花板附近的壁灯摇曳着橘色火光。
阴暗的回廊上挂着前人的肖像画每张脸孔都是端正而严肃,束起长长的金发。最靠近的肖像画是里面最年轻的,大约只有四十出头。
就在一弥等一行人仰望肖像画时,不知何处传来天真烂漫的娃娃音:
那是被杀害的村长,狄奥多村长。
维多利加肩膀发抖。
所有人都转头朝向发声之处。
有个手持油灯的女子站在那里,年纪大约二十五、六岁。浓密的金发编成许多小辫子,一条条整齐挽成繁复的发型。漂亮端庄的脸上缺乏表情,有如坏掉的洋娃娃。脑袋往旁边歪,让人觉得随时都会掉在地上发出咕咚声响。
令人联想到翡翠的混浊绿色眼珠,在黑暗中闪闪发光。
从服装可以知道她是女仆身上和村长谢尔吉斯一样,穿着古典式样的服装。裙子很长,身后大大鼓起。以束腹绑出纤细的腰部,胸前用白色衣襟盖住,避免露出肌肤。
谢尔吉斯回头:
她是荷曼妮这个屋子的女仆。
荷曼妮单脚屈膝轻轻行礼,然后以冰冷的眼神俯视维多利加:
简直和柯蒂丽亚一模一样。
一弥倒抽口气。
这个声音和刚才听到的童音简直判若两人。这次的声音和男人一样低沉。
荷曼妮继续说话。忽起忽落的声音自由变化,让人分不清是男是女、是大人还是小孩。
虽然那时我还是小孩,但是柯蒂丽亚被驱逐的事我记得很清楚。正好就在二十年前,在这个宅邸里
荷曼妮。
柯蒂丽亚在洒满金币的狄奥多村长书房里,把狄奥多村长
荷曼妮。
用短刀
荷曼妮!
闭嘴之后,荷曼妮突然举起左手。
在众目睽睽之下,左手食指伸近有如混浊翡翠的眼睛。拉起下眼睑,以食指的指腹开始搓揉眼珠。
看来似乎揉得很用力,一弥等人都倒抽了口气。可以清楚看到荷曼妮左眼下方的眼白,浮现许多红色微血管,就像纤细裂痕将眼白染出一条条的红色。
滴溜滴溜、滴溜滴溜
翻出眼白。
滴溜滴溜、滴溜滴溜
荷曼妮的手突然离开眼睛。
似乎觉得油灯的灯光突然变暗了。
事件发生在一楼深处的老旧书房。现在那里已经没有任何入使用。
一行人围着餐厅的餐桌落座,荷曼妮准备的简单午餐就放在桌上。
大理石的壁炉,四周透出黑光的光滑墙面,角落挂着艺术玻璃壁灯。墙上有好几幅画明明是个豪华的房间,不知为何令人感觉到压迫感。一弥突然想到。会不会是因为天花板较低的关系。房间和走廊的天花板都很低,这样的建筑给人一种被压扁的不安或许是因为村民的身材都不高吧。
陆续送来的三明治、红茶、饼干等,都放在成套的银制餐具上面。或许几世纪以来不断擦拭,因此虽然古老,还是发出久经保养的暗淡光芒。
谢尔吉斯开口述说:
傍晚之后,村长狄奥多村长就关在自己的书房里。夜里十二点,女仆柯蒂丽亚当时还是十五岁的少女,一直都有前去更换水壶里的水的习惯。
一弥心想,十五岁就和现在的自己与维多利加一样。
我当时担任狄奥多村长的助手,所以也住在这个屋子里面。当我和其他男子一起经过走廊时,看到正要进入书房的柯蒂丽亚背影,她和平常一样拿着粗糙的铁制烛台。敲门之后,便把手伸向门把门似乎上锁打不开。虽然平常不会上锁,但是在狄奥多村长不想被打扰的时候,偶尔会把门锁上。柯蒂丽亚取出钥匙开门,这时我们已经通过走廊,时间正好十二点因为我看了一下怀表。柯蒂丽亚也是个非常准时的人,但是和我在一起的人们,不知为何对于时间的证词完全不同,事到如今还是不能确定到底是什么时间
三个年轻人一边狼吞虎咽用餐,一边抱怨食材过时之类的小问题。每次亚朗大声说了什么,德瑞克便以高声回答。劳尔虽然保持沉默,却对银制餐具感到稀奇,不断仔细打量、敲打。三人似乎都对谢尔吉斯说的话不感兴趣,根本没有认真在听。
蜜德蕊或许因为宿醉的缘故,一副身体很不舒服的样子,保持沉默。就连东西都吃不下。
维多利加竖起耳朵仔细聆听谢尔吉斯说话。
柯蒂丽亚发出叫声冲出书房,我们急忙赶了过去,安抚因恐惧而歇斯底里的柯蒂丽亚,然后进入书房书房中一片黑暗。以烛台照亮地板,只看到已经没有生命迹象的狄奥多村长倒在地上。短刀从他的后背刺入,染血的刀尖从胸前穿出。而且不知为何
谢尔吉斯停顿了一下,继续以不可思议的口吻述说:
地上掉落许多金币。
金币?
是的。应该有近二十枚。但是村里并不使用金币,平常都是由狄奥多村长集中保管。金币浸在狄奥多村长的血泊里,染成血红。
从那一夜开始,柯蒂丽亚就发高烧卧病不起。像是呓语般不断说着:圆圆的东西、有好多圆圆的东西、真漂亮应该是指金币吧那段期间我们也进行讨论做出决定。等到十天之后,柯蒂丽亚终于退烧,可以起床,我们不、继任村长的我,便将她逐出村子。
逐出村子?
一弥反问。
是的。她带着一个衣箱和一枚金币离开村子,她走了之后我们就收起吊桥。之后的事,我们连她是不是安全下山都不知道。野狼、险峻断崖、溪流很难想像一个从没踏出村子一步的女孩,可以安全抵达山脚下的小镇。我现在还记得手中握着圆圆的东西一枚金币,绿色眼眸盈满泪水,仰望吊桥无情升起的表情。柯蒂丽亚是个孤儿,没有人教过她下山的方法,也没有给她任何御寒道具和食物。唯一的保护者就是当时担任村长助手的我,也是我让那个孤苦无依的孩子担任宅邸的女仆。但我却处罚了她成为罪人,大病初愈的柯蒂丽亚,独自一人花费数天的时间下山、前往都市但是,她总算是存活了下来。所以现在她的女儿才会回到这里。
一弥反问:
好残酷为什么要逐出村子?
因为犯人除了柯蒂丽亚之外不可能是别人。她本人也承认书房是从内侧上锁,再加上书房里没有其他人。书房的钥匙只有两支,其中一支由狄奥多村长随身携带,另一支一直在柯蒂丽亚的手里。而且她也说在进入书房的时候,以手上的烛台清楚看过房间里面。除了狄奥多村长和她本人之外,根本没有别人。根据柯蒂丽亚表示,当时狄奥多村长就已经死了,但这根本不合逻辑。恐怕是她进入书房之后,发生了什么事,所以柯蒂丽亚才会杀害狄奥多村长。之后会发高烧也是因为自责造成的。
但是,光是这样并没有她是犯人的明确证据呀
我的判断不会有错。
谢尔吉斯低声说道:
我在狄奥多村长去世之后,继任成为村长。我决定的事没有任何人可以反驳。
可是
罪人不能待在村里,会给村里带来灾厄。保护村子是我的责任。
柯蒂丽亚是罪人。这是唯一的解释。
顽固的谢尔吉斯不停重复。
静静听着的维多利加,突然开口说话:
我想要进书房看看。
谢尔吉斯摇头:
那可不行。
为什么?
客人随便走来走去,会造成我们的困扰。谢尔吉斯不悦地说完之后,便不再说话。
2
为客人准备的房间,是位于宅邸三楼深处的客房。房间十分宽敞,中央还摆着附有帷幔的四柱大床;挂在墙上的镜子是可以照出胸口以上的半身镜;房间深处垂着看来相当沉重、富有光泽的天鹅绒窗帘。
以维多利加、一弥、蜜德蕊修女、亚朗、德瑞克、劳尔的顺序,从走廊尽头开始一一进入房间。一弥提着不发一语的维多利加的行李,搬到她的房间里。维多利加连看都不看一弥一眼,小手撑住白皙的下巴陷入思考。
含着烟斗,点火。
然后伸伸懒腰,手伸向窗边的绳索,用力拉下。
窗帘有如波浪般摇曳地慢慢展开,前方的石头阳台与整片苍郁的巨大橡树渐渐占据整个视线。
维多利加眯起眼睛,俯视这片景色。一弥停下手边的动作,走到她的身边,问了一句:怎么啦?
这里可以看到在树木之间若隐若现,位于古老教堂背后的荒芜墓地。
维多利加沉默不语,然后突然离开房间。一弥急忙问道:
你要去哪里?
散步。
散步?
维多利加没有回答,一手扶着擦得发亮的青铜扶手,慢慢走下大理石楼梯。
手上拿着黄铜水桶与白布正在打扫的荷曼妮,像是蛇一样竖起头来,扭动脖子,目光追着娇小少女的身影。
维多利加走出宅邸的玄关之后,便放慢脚步。一弥好不容易追上她,走在她的身边。
在石板路上与几个村民擦身而过,没有人望着这边。维多利加也不看他们,继续往前走。
请问你们要去哪里?
不知何处突然发出声音一弥回过头,不知何时有个年轻人站在背后的雾气里。
年轻人穿的古老服装,有如莎士比亚剧中人的登场戏服,让人一眼就看出他也是村民。长长的金发整齐束在脑后,白皙透明的肌肤有如少女般光滑。与维多利加相同的深绿色眼眸,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有如面具般冰冷。
一弥想起这位年轻人是谁就是以谢尔吉斯助手的身分,一直跟在他身边的年轻人。对于亚朗他们的手表和衣服无一不感到惊讶的那位
我来带路。啊、我的名字是安普罗兹。请多指教。
年轻人安普罗兹向一弥与维多利加报上自己的名字。他给人的印象突然改变,让一弥吓了一跳。当他满脸笑容说话时,看起来就像个活泼开朗的青年。染上粉红色的脸颊充满生气,贵妇般的深邃轮廓与端正的美貌,浮现讨人喜欢的愉快表情。
很久没有外面来的客人,所以觉得很高兴。虽然尽量不要得意忘形,不过
欢迎我们吗?
一弥感到有点意外,于是便这么回问。
安普罗兹不知所措地沉默下来。
大多数的村民都不喜欢变化。我想他们并不太喜欢和别的文化接触。谢尔吉斯村长说外面世界的人们过着堕落的生活
唔?你也这么认为吗?
我、不太
安普罗兹又陷入沉默,然后开始观察一弥的长相和模样。让人盯着看已经够伤脑筋,没想到安普罗兹又战战兢兢伸出手。一副贵妇模样让一弥不敢造次,只能任由他去。安普罗兹很稀奇似的对着一弥的脸颊又摸又擦,还抓起头发拉一拉。一弥虽然暂时忍耐,但还是按捺不住:
你在做什么!
没有,只是好奇为什么你的皮肤和头发颜色不一样。当然,我知道外面世界的人不尽然都是金发
看来是第一次见到东方人。他窥探着一弥不悦的眼睛,像是要确认脸部的轮廓,以手掌到处摸个不停。一弥终于受不了:
维多利加,救我!
维多利加听到呼唤,好像完全不感兴趣哼了一声。抬头看着安普罗兹:
有个地方希望你带个路。
安普罗兹满脸笑容地答复:
请说。不过,可以让我多摸他几下吗?
请便。
维!?
维多利加哼了一声转过头,然后小声地说:
柯蒂丽亚住过的房子。
安普罗兹的手指突然发冷。从一弥的脸上抽开手,瞪着维多利加。脸上不带一点生气,与村民们相同的混浊眼珠,浮现冰冷又毫无表情的眼神。
在村民栉比鳞次的石砌四方房舍之间,柯蒂丽亚的家孤怜怜地座落在一角。
就好像它本身就是个禁忌,有如孤岛一般漂浮在远离其它房子之处。或许因为年久失修,风吹雨打的痕迹与原先攀爬的藤蔓枯枝点缀在外墙上,看起来十分萧条。
带路的安普罗兹像是逃命似的飞快离开,消失在雾中。
虽然一弥非常担心,维多利加却镇定地将手放在门把上。门没有上锁,长时间堆积的灰尘将维多利加的小手掌染碍一片黑。看到这副模样的一弥连忙掏出手帕帮她擦手。维多利加嫌麻烦似的甩开一弥的手,进入小房子里。
或许村里每间房子都是这样吧?以冰冷的石壁隔出房间,只有小小的厨房与寝室、称之为暖炉都嫌简陋的栅栏角落积满尘埃。老旧的桌椅、盖着绽线棉被的小木床,阴暗房间里的每一样家具都很粗糙老旧正是与村民的混浊目光与毫无生气的表情符合的印象。
一弥注意到这个房间与村长的豪华宅邸间的差异。暗自诧异。
(简直是两个完全不一样的世界!)
可是在眼睛适应光线之后,在柯蒂丽亚盖洛独居的房里。处处可以看到充满少女气息的装饰在果酱瓶里穴上野花,至今窗边还可以看到干枯的花朵;窗帘虽然已经变得破破烂烂,但仍可以看出原本是可爱的手缝蕾丝。
可以得知在二十年前,这个房间里确实住着一位少女。一弥突然感觉到房间散发出浓密的少女气息现在已经不在此处的人,甜美地靠了过来。
维多利加视若珍宝的照片
虽然长相很接近,却施以看不习惯的浓艳化妆,嫣然盯着前方,神秘的成年女性
柯蒂丽亚盖洛似乎就在这里。
维多利加不发一语,到处巡视房间。用力咬紧可爱嘴唇,在房间里四处走动观察。
你在做什么?
不知道。我在找东西。
维多利加转头回答,眉头深锁的脸上带着认真的神情。让一弥的表情也跟着严肃起来。
我们只能在村里待到明天晚上,夏至祭结束之后就会被赶出村子。所以在那之前,必须要找到某个东西才行!
嗯
维多利加在房间里不停找寻,动作越来越快。随着动作扬起漫天尘埃,害得一弥跟着咳嗽。最后维多利加好像终于死心,停下动作。
什么都没有。
看来是这样
母亲没有留下任何消息。我可以感觉到,这个村里一定有什么可是却找不到
维多利加用力咬紧嘴唇,然后蹲在地上,用小小的拳头咚咚咚咚敲起地板。白色的灰尘再次飞舞,一弥咳得更厉害:
你在做什么?
敲地板。
这我看也知道
如果地板的声音不同,就代表下方有空洞。
我来吧。你站起来。
一弥跪在地上,认真的从房间的角落开始,不停用拳头咚咚咚敲打。咚咚、咚咚敲完厨房的地板之后,又往寝室移动。不久便发现有个回音特别大的地方得知此事的维多利加立刻跑来,两个人合力掀起地板。
大量的尘埃飞舞。
下面有个小洞大小可以放人两、三本书,浅浅的四方小洞。里面似乎什么都没有,可是仔细一瞧,发现有一张照片隐没在尘埃里。
两人对看一眼。
维多利加伸手抓住那张旧照片,以小巧白皙的食指拂去灰尘。
是张贵妇的照片。
挽起的头发上戴着珍珠饰品、身穿露胸洋装、手上抱着某个东西以丝绸与蕾丝滚边的柔软布料包着一个小孩。
这是一对母子的照片
这名贵妇的确是柯蒂丽亚盖洛。
和维多利加持有的金币项坠上面的照片是同一个人。
长大之后的柯蒂丽亚和她的孩子的照片?
为什么这里会有这张照片?
维多利加喃喃说道:
久城,这太奇怪了。柯蒂丽亚盖洛在十五岁时就被逐出村子,从此以后她再也没回来理应如此。然后就这么过了二十年的漫长时光。但是这张照片里的她已经是个大人,如果这个小孩是我,那么这应该是在十年前左右拍下的。久城
维多利加皱起眉头:
这个碎片代表什么意思?这个混沌又指向何处?
维多利加
在柯蒂丽亚被放逐后的数年,有人来到这里。那个某人之所以来到这里,恐怕是为了将藏起的某个东西带走,然后留下柯蒂丽亚长大之后的照片作为秘密讯息。这个某人是谁?和柯蒂丽亚是什么关系?还有,他拿走什么东西?
维多利加摇头
全部都是混沌不明。但我已经找到一个碎片、一个碎片!
两人离开柯蒂丽亚的房子,轻轻关上门。
维多利加沉溺在思考中,没有向一弥多作说明,只是站在门前不停思考。
一弥拍掉维多利加头发和衣服上的尘埃,再以手帕擦去沾在脸颊和手掌上的灰尘。维多利加自顾自地往前走,一弥顾不得自己身上的尘埃,一边抱怨一边追上:
我们身上沾满灰尘真是的,我可没带换洗衣物。至于为什么会这样,还不都是因为你昨天傍晚死也不肯告诉我要去哪里你听见了吗?
维多利加只是哼了一声。又直直朝着教堂后方墓地的方向走去,脚步越来越快。
你要去哪里?
去看被杀的人的坟墓。
一弥蹙起眉头,但也只能跟在后头。
进入被白烟雾气所笼罩的墓地,气温好像突然变低,整排的古老墓碑上攀爬着深绿色藤蔓。但因被雾遮住而视线不佳,一弥只能靠着前头的维多利加膨裙下方的荷叶边,以及帽子垂下的天鹅绒缎带,跟在她的身后。
(真是拿她没办法!这种奇怪的地方,又不能放维多利加一个人来。万一跌倒、掉进洞里就麻烦了我得振作一点才行)
维多利加终于停下脚步。
装饰着蕾丝的皮鞋,踏在沙上发出干硬的声音。
一弥的眼光停留在眼前布满青苔的石刻十字架上。维多利加以强烈视线看着它,紧紧闭上嘴唇。一弥念出墓碑上刻的名字:
狄奥多。
二十年前被杀的村长名字。墓志铭上以古老的散文体写着:他从年轻时就非常聪明、是个好村长、却死于意外之类的。一弥大费周章,经过一番文法分析总算读懂了,却听到维多利加啊!小声惊叫。
怎么啦?
久城,你看这个。
可以看到维多利加指着前方的手指微微发抖。
那是
埋在墓地柔软泥土里的十字架下方,在快要被隆起的泥土遮蔽之处,可以看到什么东西。小小的手写文字,好像是用锐利的石头之类的东西硬刻上去。隐约只能看到一个字,维多利加伸出小手准备挖土,那个模样就像是小动物想埋藏果实而挖洞。一弥急忙阻止她,伸出自己的手,不顾指甲缝又黑又脏,开始挖了起来。
文字出现了。
但是因为被泥土遮盖,看不清楚。
一弥用手帕擦拭十字架,手帕也变得又黑又脏,文字慢慢浮现。
有如过去来到现在,在不可思议的力量下复苏
维多利加两眼发直,眼眶积起泪水。那里写着
(我不是罪人C)
那是抖动歪斜的细小文字
维多利加盯着文字看了好一会儿,突然站起身来。
就像是要发泄怒气,不停用小脚踢踹着地面。穿着蕾丝皮鞋的脚陷进细沙里。
不知道是因为声音,还是震动空气的愤怒雾气另一端的鸟儿像是受到惊吓,一同振翅飞起。啪沙啪沙的翅膀拍动声不绝于耳,最后终于远去。
从弥漫乳白色浓雾的上方,轻飘飘落下一片白色羽毛。眼睁睁看着它缓慢落在沙上。
风吹动雾气。
不知从何处隐约传来
若有似无的声音,似乎是笑声。
尖锐而冰冷,极为怪异的笑声,有如阴间传来的吵闹声。
一弥不假思索奔向维多利加。
伫立在原地的维多利加似乎什么都没有听到,低声喃喃自语
写下这个的人是柯蒂丽亚。
维多利加,我们该回去了。
被逐出村子的母亲果然是无辜的。
维多利加
既然如此,真正的罪人在哪?
维多利加终于抬起头,仰望一弥的脸。翡翠绿眼眸蒙上雾气,看来一片白浊。
犯人难道还在村里?
隐约的笑声不知又从何响起。
维多利加的眼眸看往一弥的背后,乳白色的浓雾瞬间被风吹散,浓雾另一端似乎有个漆黑巨大的物体。一弥倒吸口气,护住维多利加,转身面对。
终于清楚听到野兽的低吼声。
咕、噜、噜噜噜!
从喉咙发出微弱的声音。
接着
咕噜噜噜噜噜噜!
吼声逐渐变大。
对方散发出不知在哪闻过的气味。一弥想起那是什么气味,心脏好像突然被揪住。
动物园。那是充斥在和家人一起去过的动物园里的气味。
从野兽身体散发出来的
维多利加,那边有东西!?
一弥握紧维多利加的小手。雾气越来越浓,好像沉重的布盖在头上一般,充满压迫感。像是要掀开厚重的布一般用力挥手,两人开始往前跑。
久城?
我说那里有东西!维多利加,快跑!
维多利加转头往后看。
头上戴着的帽子好像快要飞走,忍不住伸手去抓。一弥马上就注意到,一把抓住帽子,然后又继续跑。
身后可以感受到野兽的呼吸、痛苦不堪的嘶吼声。以及腥臭的呼吸。跑在石板小径上,除了两个人撞撞跌跌的脚步声之外,似乎还可以听到兽足所发出的沙沙声响就好像四只脚踏在石板的声音。
两人跑回宅邸前。强风把维多利加天鹅绒丝带般的金色长发吹得往上飘。
雾气慢慢散开,两人打开玄关的大门。
一弥把维多利加小小的身躯塞进去,自己也连滚带爬进到屋里。
关上门。
外面持续传来嘶吼声咕噜咕噜的吼声与哈哈的呼吸声。然后发出想要把门撬开的巨大声响。
一弥紧紧抱住维多利加一动也不动。缩成一团的维多利加眯看眼睛轻轻呼吸。
就这样过了数刻所有的声音与感觉都消失了。
一弥护着维多利加,轻轻打开门。
雾气神奇地消失无踪,雨也停了,在淡淡太阳照射之下,甚至有一点暖意。
根本没什么嘛!一弥正想要露出笑容时
视线慢慢往下移,突然倒吸口气
在玄关大门的下方
就像曾有野兽想要将门撞破,留下数条白色的瓜痕。
两人慢慢爬上楼梯,打算回到客房时,耳朵听到走廊深处传来吵闹的说话声。
一弥轻轻走过去,敲了敲门。
(记得这个房间是留胡子、爱说话的那个人亚朗的房间。)
听到有人回应,一弥便打开门向里面一看亚朗、德瑞克、劳尔和一个不认识的女人待在房里。
有人正在发牌,看来是在玩扑克牌。德瑞克似乎被女人当成肥羊,输得惨兮兮。德瑞克以高昂的声音不断抱怨手气不佳,亚朗与劳尔在一旁看着他,一副很高兴的模样。亚朗大声给他半开玩笑的建议,劳尔缩着壮硕的身体发出嗤嗤笑声。看样子这两个人并不关心德瑞克的钱包下场如何。
你们到哪去了?
不认识的女人抬起头来,一副很熟的样子寻问一弥。一弥疑惑地盯着她看。
她是有着火焰红发的年轻女性。令人想到红萝卜的亮丽红发、一圈一圈的卷发,像棉花糖一样膨松。可是,寂寞的蓝灰色眼珠却好像曾在哪里见过。
简单的夏季洋装方型剪裁的胸前,可以看到一对浑圆傲人,大到让人误认是臀部的胸部。和脸上同样色泽的雀斑散布在胸前,有如可爱的淡红色碎花。
发现一弥一脸困惑,女人像是败给了他,拿起手边的床单包在头上:
讨厌啦。是我啊、是我啦!
一弥惊讶地说:
咦、是蜜德蕊修女吗!?
那张有着蓝灰色眼珠的脸,的确是蜜德蕊没错。可是给人的感觉完全不同,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从沉重、不搭调的修女服换成便服,原有的开朗与近乎粗鲁的活泼个性完全发挥出来。蜜德蕊仰天大笑,大力挥舞双手,高兴地说:
只不过是换个发型就认不出来啦?真是个傻孩子。
三个年轻人也愉快地大笑,只有一弥满脸通红。
一弥与维多利加也待在房间里,六个人各自报告近况。三个年轻人似乎因为天候不佳,村民们也很不友善,因此一直关在房间里玩扑克牌。蜜德蕊从中途加入,四个人玩得正起劲。
我们被狼追。
一弥提起从墓地逃回来的事,蜜德蕊修女吓得花容失色,三个年轻人反而显得高兴。亚朗捻着胡须大叫:
真有趣!
德瑞克也跟着发出尖锐的笑声,劳尔则是默默微笑。
对于他们随便的态度,一弥感到不大高兴:
一点都不好玩!
村长的确警告过我们,会有狼出现。
是这样没错。
我们也要小心一点,听到了吗?
亚朗大声说完,德瑞克再度发出尖锐的笑声,只有劳尔害怕地缩起高大的身体,屁股下的豪华旧椅子吱嘎作响。
亚朗把头转向宝德蕊:
对了修女,电话呢?
蜜德蕊被他这么一问,摇摇头似乎是在说打不通。一弥追问:
电话?
嗯。刚才修女吵着要打电话,所以问了村长。因为听说这里有电,所以才想说是不是也有电话。
一弥突然想到:
对啊!昨天在旅馆,蜜德蕊修女好像也打过电话
蜜德蕊故意咳了几声,暗示这个话题到此为
先前一直保持沉默的维多利加突然发问:
这里果然有电,对吧?
因为她所说的话,才让一弥注意到这件事。惊讶地大声说道:
对啊!?在这样与世隔绝的深山里,怎么会有电?
亚朗笑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