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世界终于再次迎接朝阳的到来。看啊,从东方大地升起的那轮日光!取回过往光辉的太阳升上了天际,高声歌颂着『鸟之神』和『世界之王』的诞生。在遍地黄金的场所,世界之王的一只手上停着鸟之神,另一只手则拿着神剑肃立着。王首先用剑挡开了从地底涌出的丑恶死神的镰刀,将人们从死亡的恐惧中解放出来。之后,王向鸟之神请求,在世界的尽头建立永远的都城,这就是『神之都』!充满着笑容和阳光的都市,里面的居民全都是美丽动人的不死者。」
诗人用柔顺的歌声咏唱着,拨弹着乐器的弦。
接近永久冻土的北部边境城镇?艾达,这里的冬天十分漫长且严苛。
明明是一天之中最暖和的午间时分,天空却覆满了白云,路上的积雪也依然冻结坚硬,毫无融解的迹象。
即使如此,围绕在诗人身旁接近二十人的村民,仍旧一动也不动地专注倾听诗人的歌声。无论是两颊泛红的少年、用围巾紧紧包裹住头肩的女性、还是扛着工具像是木工的男子。所有人都无法将视线从坐在石头上、衣着略显脏污的诗人身上移开。
旅行诗人身上罩着过去应该曾经是纯白的外套,戴着同样略显脏污的皮革手套,以手指拨动乐器的弦弹奏。
「抬头仰望天,生活在地上的众生得知神的光临,全体一齐朝向神之都迈进。排出的行列非常长,据说可以环绕世界三圈半以上。世界之王百日无眠的为他们赐予祝福,鸟之神则完成他们的愿望。之后,神和王休眠了七天七夜,这次它们在银色的大地上觉醒。之后就再也没有进入沉眠,不停歇的完成这世上各式各样的愿望。鸟之神将幸福的种子种在世界各地,长成的树木活了千年都没枯萎!人们啊,就算冬天的日子再长也绝对不能忘记,这世上所有的幸福都是鸟之神和世界之王所赐予的。还有,那严冬过后必定降临的春之日。」
微倾着头的诗人,用类似叙事诗的语调唱完充满节奏感的歌曲。虽然因为厚重的帽子而看不见他的脸,不过可以从领口窥见他如雪般白皙的头发。
在他演奏的乐音完全消失后,四周聚集的居民全都一同发出感动的叹息。
明明内容是连自己都能朗朗上口的叙事曲,这首描述过去为世界带来灭亡危机的大灾害,和之后唱出的「创世纪之歌」,歌曲的内容至今似乎仍旧能够深深感动边境居民的心。
这是因为对他们而言,歌曲中所描绘的神之传说,被当成是「不太久远的现实」来看待。不属于任何国家统治的边境地带,至今仍生活在神话的领域之中。
事实上守护这座城镇的,正是住在隔着对面那座山之后,实际存在着的「不死者」从鸟之神和世界之王得到不死生命的存在。
虽然在其他国家的人们之中也有人怀疑鸟之神的存在,不过对于邻接不死者居住的边境居民而言,怀疑神明的存在的这件事更令人难以置信。他们每天感谢鸟之神的恩赐,献上贡品给不死者,捐钱给歌颂神之歌的流浪诗人以表示自己的诚心。
就像在大地上播种,收成后制成面包一样,这已经成为他们生活的一部分。
年龄和性别完全不同的听众们,全都带着爽朗的表情看向诗人,将指甲抵在额头上,行了个古老的谢礼。
「愿神保佑你。」
诗人轻轻的举起手,用略显高亢、仿佛在唱歌一般的男声回应群众。说完,人们纷纷开始将硬币丢入诗人前方的碗里。
布施完毕后,人们像是回想起天气的严寒般,一个个抓紧衣领在冬天的街道散去。诗人正打算将本体呈圆形的二弦乐器收入布袋时,突然,他抬起头看向道路前方。
诗人借来卖唱的场所是餐厅兼旅馆的店面前,正对着城镇的大马路。这里是个很小的城镇,在过去用来防卫魔物的城墙遗迹包围下,存在着最多只有两百户的尖顶建筑。用石材和木头建造的小镇一片灰扑扑,唯一能说得上漂亮的,只有堆积在四周的纯白雪花而已。即使是最繁荣的大马路也没有任何铺设,路宽也只能勉强让对向的马车擦身而过罢了。
路上来往着打算在下午将事情处理完的民众,在这还算热闹的街道上,一名穿着像是旅行者的男性向这边走了过来。
诗人抬头看的应该就是这名男子吧?
旅行者头上戴着毛皮制的帽子,身上罩着内里缝有毛皮的外套,背负着厚重的行李。
走在四处结冰的道路上,虽然他的脚步十分稳健,不过仍可以看出行走时的习惯和村民们不同。从他象牙色的肤色和随意整理过的黑发这点,也可以看出他不是北部的人。年龄应该是在二十岁上下吧?外貌带着精明和强悍,如果没有那对过于凌厉的灰色瞳孔,应该算得上是个美男子。
他无视周遭居民的好奇眼神,直直走到了诗人所在的石阶下。
青年停下脚步,确认着挂在旅馆前的金色青蛙招脾,诗人开口向他搭话:
「你是旅行者吧?」
「是没错啦你要干嘛,乞讨吗?」
诗人对于青年过于直接的问题摇了摇头,站起身来。
「不,我是个诗人可以让我仔细看看你的脸吗?」
「脸?呜哇!」
在青年还没回答好或不好的时候,诗人就已经用双手捧起他的脸了。
黑发青年的身材已经算是相当高大了,不过,诗人站起身后也有着差不多的身高。
被诗人隐藏在帽子下的双眼紧盯着,青年忍不住向后退去。
「你这么突然要干什么!而且罩着这么厚重的帽子,你真的看得到东西吗?」
「只要用一点技巧就看得到了。话说回来好精彩的死相啊!」
「啥!?」
听到他口中不得了的断定,青年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忍不住发出疑惑的回应。
另一方面,诗人像是得到满足似地放开青年的脸,浮现微笑。
「谢谢。像这么清楚明确的死相我好久没看到了。真是典型的逃不过、躲不掉的模范死相,而且居然还能带着这死相四处游走,这更让人吃惊。根本就是走在路上的尸体你该不会其实已经死了吧大概,在两年前左右?」
青年呆若木鸡的听着,不过听到最后一句时忍不住眯起了双眼。
他突然一把抓起诗人的领口,粗鲁的将他拉向自己。
「我不说话你倒是越说越过分。这附近的诗人难不成也兼做占卜师吗?还是你其实知道些什么?」
青年的声音非常冷静,不过语调中却明显带着威胁。
会有这样的反应也很正常,因为他卡那齐?山水正好在两年前被宣判死刑。
在卡那齐身上烙下死刑犯烙印的,是几乎统治整个大陆北部的大国?神圣帝国路斯。由魔导师构成的魔法教会中,路斯和实力最强的光魔法教会有着很深的连系,因此构成其无法动摇的坚固势力。就算这里是帝国领地之外,是鸟之神和不死者支配的边境地区,也无法断定这里不存在和帝国有关系的人。
诗人那若有似无的暗示,会让卡那齐起这么大的反应也算是理所当然,不过即使如此,诗人仍旧保持着他神色自若的态度。
「我既不是乞丐也不是占卜师,只是个诗人。只是在各地吟唱歌曲,将看到的事物说出来罢了你后面,有人跟着喔。」
对于诗人近距离的低语,卡那齐不禁眨了眨眼。
他保持着抓住诗人衣领的姿势,探察着周围的气息。
从他们周围经过的,是走惯雪地的男女、跑腿的小孩子们,还有格格不入的气息,一个、两个。
卡那齐放松了脸上的表情,再次看向诗人。
「谢啦。」
几乎没动到嘴唇的小声说完后,卡那齐轻轻推开了诗人。
他就这样快步走上阶梯,消失在旅馆大门后。
在旅馆大门关上的前一刻,目送卡那齐离开的诗人看到了什么东西从门后飞出来。
反射着下午的微弱阳光,一枚铜币落入诗人的碗里。
诗人倾着头想了一下,对着已经关上的旅馆大门举起一只手。
「愿神保佑你。」
*******
「欢迎光临!咦?」
一进到旅馆,混合着兽肉和食物的味道飘散着。
旅馆的一楼同时也兼做餐厅和酒馆。
木造建筑物里的所有窗户都为了御寒而关上,室内空气的流通十分不良。屋内只靠着餐厅里的暖炉和少数照明,显得有点昏暗。
看到卡那齐走进来,有点年纪的女侍笑着对他说道:
「你是旅行者吧。外面很冷吧?快到暖炉这边来。」
「啊,冷死了冷死了,对不习惯的人而言实在很难受。你这里有什么能够暖身子的酒吗?」
卡那齐回应着女侍的笑容,笑着拿下头上的帽子,他带着笑容的脸庞显露出几分少年的色彩,让他给人的印象柔和了许多。
什么啊!刚进来时还觉得有点可怕,原来也只是个普通人嘛!女子在心中这么认定,脸上浮现充满母爱的表情,眯起了双眼。
「你等等,我马上拿酒给你。」
以眼角目送拿着自己的帽子走向暖炉旁边的女子,卡那齐将背上的大行李放到ㄈ字型的老旧吧台上,绑在行李最上面的长剑发出了喀啷的声响。
「这季节的客人还真少见,你是旅行商人吗?」
吧台里的老板看着眼前沾满灰尘的行李,严肃削瘦的脸上浮起了皱纹。
这里就算在北部边境的城镇里也是属于偏远的地方,从隔壁村到这里就算用雪橇也要花上三天。积雪这么深的严冬完全不适合旅行。更何况,卡那齐有着遥远东方人的长相。可疑,这两个字大大写在店主人的脸上。卡那齐完全无视老板的疑心,随意整理着他被帽子压乱的黑发。
「不是,我是巡礼者啦。来拜访拉多利的不死者。」
卡那齐的轻松回话却不知为何让老板的表情更加可怖。
拉多利,是艾达对面那座山后头的某地名称。那里有一座大陆全土繁荣顶盛时期的「前世界」遗迹,前世界指的是约七百年前发生大灾害之前。支配艾达的不死者就住在那里。
据说不死者拥有前世界的记忆,能够操作当时的技术,还能开启通往神之都的道路。为了造访生活在边境区域的不死者们而四处旅行的人,就被称作「巡礼者」。
像艾达这样得到不死者庇护的城镇,有很多都靠着和巡礼者之间的买卖来维持生计。
就普通的状况来看,这旅店老板的态度也太差了点,不知道卡那齐是有注意到还是没有,看起来似乎完全不介意。
旅店老板以眼神示意着围坐在暖炉旁桌边的两名男子。
那两名男子不知道是做什么工作的,一直都坐在这空荡荡的旅店里,用赌博消磨时间。其中一人察觉到店老板的眼神,眨了眨眼回应。
旅店老板将视线转回卡那齐身上,若无其事的摇头说:
「原来是外地人,在这种严冬中巡礼吗?都什么时代,你也太夸张了吧?」
「会吗?我听说不死者会在这个城镇的这个季节前来造访,所以才特地跑过来。你们这里有举办什么祭典吗?」
「你这传言是从哪听来的?」
「从哪听来的这种小事不重要啦!」
卡那齐微笑说着,脱下身上的外套。
外套底下,是一件醒目的深红色上衣。有着长长的衣摆,领口还用金线绣着藤蔓状的花纹。
虽然不是新衣服,不过无论是色泽还是手工,都象征穿着的人在大都市里拥有平民阶级以上的身份。穿在上衣底下的衣着则一律呈暗色调,款式皆以方便行动为基准。
卡那齐戴着黑色手套的手指交叉放在柜台上,看着似乎浑身不自在的旅店老板。
「比起这个,老板你看过不死者吗?她们都是大美人的传说是真的吗?」
要说他是恶徒,穿着又太过华丽;要说他是贵族或有钱人,行为又太过粗鲁。旅店老板观察着这奇妙的青年,不安的回答:
「你一定是搞错了什么。这里每年的确都会举办一次迎接不死者来临的祭典。不过,那只是居民之间举办的朴素祭典。内容只是在不死者经过的路旁撒上花朵,之后大家就回到家里面祈祷。祭典中禁止和不死者见面,怎么可能会看过她的长相。」
说到这,旅店老板突然感到一股寒意,抬起头来正好对上卡那齐的视线。
视线对上的同时,老板突然从胸口窜起一阵恐惧,虽然用着轻松的语调,不过卡那齐的视线中却闪烁着冷酷的光芒。卡那齐盯着像被视线锁住的旅店老板。静静的问道:
「撒在路旁的花朵是指那个吗?『命之花』?」
「不不是那个。只是附近随处可见普通的花朵。将夏天开的花采下yin干,为了欢迎不死者到来而准备的花朵。传说中,命之花只有在拉多利才会开花不过,你就是为了这个吧?就是为了命之花才大老远跑到这里来的吧?」
旅店老板缩起了下巴,勉强保持冷静地说出这番话。
卡那齐很快就恢复原本轻松的模样继续说道:
「是啊,听说这里的不死者所拥有的命之花能够治百病,这传说在我的家乡非常有名。开着命之花的乐园岛,能消除任何苦痛的场所拉多利。会到这城镇的巡礼者,不都是为了命之花而来吗?祭典都快到了,我还以为会有更多的巡礼者到这里来。不过,这旅馆却意外的空闲啊。」
「空闲又怎样,gan你什么事?」
突然有人从背后回话,卡那齐回过头去。
不知何时,本来坐在暖炉边的两名男子走到了卡那齐背后,脸上带着轻浮的笑容。
「哟!」
「哟?唔!」
对于男子轻率的招呼,卡那齐举起单手回应。
同时,男子对着他的腹部重重挥了一拳。
看着弯腰咳起来的高瘦青年,两人对看一眼笑了起来。
「什么嘛,只不过是个普通人。」
「真亏你还能走到这里来啊。」
脸上仍带着轻浮的笑容,其中一名男子探头凑向卡那齐的脸。
「喂,你这家伙,都难得跑到这么远来了,说话就老实点嘛!你是从哪里、从谁的口中听说最近这里会有祭典的?你的目的是命之花吗?」
对于男子的询问,卡那齐没有做出任何回应。
他连头都没抬起来,不只如此,还低下头越咳越严重。
问话的男子脸上浮现困扰的表情,看向站在一旁的伙伴。他的伙伴用责难的眼神看着殴打卡那齐的男子。
「你出手这么重干嘛啊!」
「哪有,我明明出手就没有多重,反而还觉得手感太轻了点哇啊!」
男子因为一旁不妙的惊呼声而回头,看到卡那齐的脚边落下了像是血一般的痕迹。
卡那齐好不容易止住咳嗽,看向自己的掌心。
因疼痛而浑浊的眼神缓缓转向两名男子。浑浊的视线中,两人的表情浮现阵阵痉挛。
「你身上有病啊?唔,啊!」
卡那齐一拳打上战战兢兢问话的男子鼻头,发出啪喀的清脆声响。
在一旁呆立的男子面前,被揍的男子压着鼻子摇摇晃晃向后退去。看到伙伴的鼻子渗出鲜血,男子满脸怒气的对上卡那齐。
「你这家伙,居然敢敢?」
男子本来打算对他咆哮,不过说话的语气却渐渐低了下去。
原因就是站在他眼前的卡那齐。
从前方边扳着手指边站起身的青年身上,散发出一股惊人的压力。
虽然他嘴角仍沾着不自然的血迹,不过这更加深了他的魄力。
卡那齐擦了擦嘴角,用稍微嘶哑的嗓音说道:
「你们这群可恶的家伙居然敢让我的血」
「血?」
两名男子被他冰冷的视线震摄,不由自主的向后退了一步。
卡那齐顺势向前逼近一步,举起手直指刚才揍他的男性怒吼道:
「就是血啦,血!你们知不知道,我平常的血量就已经不太够了!你们居然还让我这么浪费的吐出来!」
突然从他口中冒出这莫名的言论,两名男子忍不住呆掉。
「等等你高兴吐你的血干我们什么事啊!?」
「谁吐血还会高兴的啊!你以为我想要吐这么多血吗!谁喜欢拖着这病弱的身体啊!不要叫我病弱!」
「没、没人这么叫你,这里谁都没有这样说啊!」
男子慌忙辩解,不过卡那齐身上的杀气一点都没有减少。
完了,这家伙发狂了,男子直觉到这件事,铁青着脸继续向后退去。
卡那齐脸上浮出冷酷的笑容,轻轻握起了双拳。
他松开其中一只拳头,向男人们招了招手。
「这代价就用你们的血来偿还。先说好,我的血可是比普通的宝石还要珍贵喔!」
「可恶,不出声你当我是病猫!开什么玩笑!」
半边脸被鼻血染红的男子终于勉强站稳身子,另外半边脸则是因为愤怒而涨红着,男子挥拳冲向卡那齐。
「真迟钝。」
卡那齐边发出嘲讽,边用鞋底蹬了一下地板,用着如同在跳舞般的动作玩弄对方,男人挥出的拳头全都落空。
闪过男子失去耐性的猛烈挥拳,卡那齐抓住了他的手。
下一瞬间,男子眼前的一切都倒转了过来。
还来不及理解自己是被他摔了出去,紧接着,胸口就受到卡那齐脚跟的追击,男子就这样昏了过去。
卡那齐感觉背后有人靠近而回过头,一直旁观的另一名男子拿出了短剑,瞪着自己。
看着在昏暗灯火下闪烁的短剑,卡那齐脸上浮出一丝微笑,用温柔的声音说道:
「你在害怕什么?」
拿出短剑的男子吊起了眼角。
「喔喔喔!」
男子吼叫着,握着短剑冲向卡那齐。
卡那齐毫不犹豫的迎向前去,让手持短剑的男子睁大了双眼。
一般而言,手无寸铁的人看到刀刃就会因为恐惧而畏缩才对,不过卡那齐的行动却完全颠覆了他的常识。
男子回过神时,握着短剑的手已经被卡那齐的手给制住,极近距离之下可以看见他灰色的瞳孔中闪烁着光芒。男子背后冒出了大量的冷汗,这时他才第一次察觉自己处在恐惧之中。
「啊」
口中不自觉的发出呻吟声,同时从额头传来一阵疼痛,让男子一阵踉跄。
在明白自己吃了卡那齐一记头槌之前,男子就被他扭着手压制在旅店地板上了。
「那么,我要折断你的手喽!」
将男子压制在地板上完全无法动弹之后,卡那齐毫无疲累的说着。
听出他的口气不是在开玩笑,男子拼命想要摆脱压制。
「等等等等等一下、等一下!」
「不要吗?」
「不要,当然不要,拜托你不要啊!」
看着快哭出来的男子,卡那齐用毫无感情的语调问道:
「那么,说吧。你们是什么人?一、无聊没事干的混混。二、凶恶的警卫队队员。三、被这家店雇用的保镖。」
「二,是二!我们只是受到镇长的委托所以才会在这里!」
「不是一啊。算了,那么能请你帮我向镇长传话吗?就和他说,有巡礼者为了向不死者讨取命之花而来。我没有其他目的,拿到花就马上离开你听明白了吗?」
被压制趴伏在地的男人额头猛力撞着地板点头后,卡那齐继续说道:
「还有,你现在还认为我病弱吗?」
「不、不会,哪有这么厉害的病人啊!」
「很好,既然你都清楚了啊!」
「咦?」
「咳噗咳咳咳咳噗!啊可恶,又因为无聊的事浪费这么多体力!」
喘着气懊悔自己轻率行动的卡那齐底下,男子看起来真的要哭出来了。
「哇啊!你果然是病弱之身嘛!放、放开我!我求求你,拜托放开我!」
虽然让男子起身,不过卡那齐似乎不打算放开抓住他领口的手。
卡那齐就这样站起身,半拖着男子走向柜台。
「等等,不要躲得这么夸张嘛!你这样真伤我的心啊。」
「你、你就算这么说我也没办法啊!」
「别担心,这病不会传染。」
卡那齐嘶哑的说着,拿下柜台上的行李放到地板上。
听到他这么说,不只是被抓住的男子,连旅店老板和走回来的女侍都松了一口气。
在这个时代,疾病和死亡几乎可说是同义词。除了有钱人、贵族、还有住在大都市里能得到魔导师治疗的居民们以外,对农民和住在边境的民众而言,最普通的治疗法就是在「吃得营养睡得饱」和「关上门祈祷」两个之中选一个。虽然并不是没有半迷信的民间疗法。不过病人都到了吐血的情况,通常十之**是活不了多久。
看着四周的人们就算听见自己的辩解,仍半信半疑远远躲在一旁,卡那齐叹了口气:
「真是的这情况怎么好像我反而变成了坏人一样。喂!你把倒在那边的家伙拖过来。我自己做得太过火会负责帮他治好,你身上只有擦伤应该没差吧?啊对了,还有你,我现在极度缺血,所以能不能尽量帮我拿些可以补血的食物过来。」
连女侍都仔细盯着下达一连串指示的卡那齐,男子茫然地沮丧问道:
「你说治疗而且还要自己来你到底是什么人啊?」
卡那齐打开放在地上的行李,拿出当中的木制箱子。轻轻敲了敲带有许多小抽屉的药箱,黑发青年一脸认真的说道:
「我是药师。还有,我的治疗是要收费的。」
*******
「首先我得向你道歉,对不起,部下给你添麻烦了。」
镇长抬头看向站在一旁的卡那齐,沉稳的说着。
离旅馆内的打斗结束已过了一段时间,现在已经完全入夜。这座城镇的镇长是一位外表看起来很温和、刚迈入老年的男子。他悠然自得的走进旅馆,只带着一名侍卫就来会见卡那齐。
两人会面的地方是旅店的暖炉前。卡那齐伫立着听完镇长的道歉,摇了摇头说道:
「不会,说到底,我也做得过火了一点。」
看到卡那齐意外的有礼貌,镇长脸上稍稍露出了微笑。和卡那齐不同,镇长坐在椅子上。
「我的部下都拔出剑来了,就算当场被你杀掉也是活该,据说你当时好像没有拔剑嘛?」
说着,镇长的视线转向旅馆的角落。在暖炉的光芒照不到的角落,镇长带来的护卫正保管着卡那齐的剑,压低气息在原地守着。
「我的剑只是用来护身罢了现在才拿好像有点太晚,不过这是我的身分证明。」
镇长接下卡那齐递来的木制身分证明,眯着眼靠暖炉的火光端详着。
「嗯,东方来的药师吗?曾听说东方自治区的人们在生病时不是依靠魔法教会,而是以发达的药草学来治疗,这是我第一次亲眼见到真正的药师啊哦~背面还贴心地附上通过都市健康证明的印信呢,可是听说还吐血了不是吗你这身分证到底是从哪弄来的?」
卡那齐轻咳一声混过镇长的质问,从镇长手中接回身分证明。
身为罪人,他手中的身分证明当然是伪造的,不过,总不可能老实的承认吧?镇长似乎也没有因此对卡那齐特别的警戒,他充满兴趣的继续问道:
「能够伪造出这么精巧的东西是在札渥兹?还是在祁济?史达利山脉对面的情况我不是很熟,不过,比较出名的应该是雷斯克附近吧?」
「很抱歉,我没有什么住在黑街里的朋友。我只是因为一些私人理由,听说能在这城镇的祭典上取得命之花而来药师为了药草而来有这么难以置信吗?无论是你还是刚才搞不清楚状况就出手的警卫队都一样我看起来就这么像坏人吗?」
听镇长列出一堆奇妙的城镇名,卡那齐忍不住蹙眉抱怨着。镇长则笑着回答:
「没这回事。真是不好意思,不过最近镇内实在出现太多奇怪的人了。似乎有谣言说这个城镇在卖命之花。以为内怕有恶徒听信谣言,被命之花吸引而混进镇里,所以我才派部下守在外地人可能会出现的地方。」
「谣言?也就是说实际上没这回事吗?」
回看着卡那齐直盯而来的视线,镇长稍微加强了说话的口气:
「将不死者恩赐的东西拿去卖,这想法根本就是在亵渎神明在你们东方不一样吗?」
虽然被镇长用责难的语调这么说着,卡那齐的回应却很迟钝。
这个大陆的神,也就是将人们从大灾害中拯救出来的「鸟之神」。直到五百多年前都还存有这唯一真神「鸟之神」实际存在的记录,对这个世界而言,基本上不可能存在其他的宗教信仰。即使是如此,各地信仰的形式仍有所不同,尤其是卡那齐故乡的东方,对神有着独特的看法。
该怎么说明比较好呢?卡那齐边开合着背后交握的手指边想着该如何形容。
「岂止是不一样,在我们东方那儿连不死者都没有啊在我的故乡,无论是鸟之神还是不死者都像是童话故事里的存在。虽然会被拿来当成儿童的睡前故事,不过实际上祭拜的都是森林和空气中的精灵。」
「真是大不敬!亏你这样还能大老远跑到这来造访不死者啊!」
果然正如卡那齐所料,镇长感到非常惊讶。卡那齐带着些许的苦笑回答:
「说实话,只要能拿到命之花,我才不管什么不死者。我的目的是完成一样药剂,在寻找药材的过程中,刚好查到命之花。记载中也没写清楚这花是真的存在还是不存在,有形体还是没有形体,因为实在充满了太多的谜,所以想要亲眼见识一下。」
「原来是这样你还真是老实啊。可是,比起寻找这莫名其妙的花,你难不成没想过要找魔导师帮忙吗?虽然这附近很少看到,不过他们应该也能治病吧?」
虽然卡那齐能够接受镇长柔和语调下暗藏的讽刺,只是听到魔导师时却忍不住皱起眉头。
「药师和魔导师一向都处得不好啊。说到底,能用魔法治好的那些病,根本就只要吃得营养睡眠充足就能治好了说了这么多,实际上是怎样?这里到底有没有命之花?」
被开门见山的这么问了,镇长盯着卡那齐的脸一阵子,深深的叹了口气:
「那我就直接说结论了。旅行者啊,在这个城镇是拿不到命之花的。这里确实是奉祀拉多利不死者的城镇。献上不死者要求的物品,换取免于魔物来袭的庇佑,以及一些前世纪的技术。不过说实话,最近这些都只是表面话。魔物最后一次在这里出现都是一百五十年前的事了,现在只是遵循古礼将祭品送到遗迹入口罢了,就连祭典也只剩下个形式而已。想要取得命之花。就只能直接到拉多利去不过,我劝你不要这么做。」
「为什么?花的效果有问题吗?」
「你说什么蠢话!病人因为命之花而得救的传说在这附近多到数不清,我劝你不要去巡礼是因为太危险了。通往拉多利的途中,一定得先通过遗迹的『裁定』,大部分的人都死在那里。」
虽然镇长的语气很沉重,不过卡那齐并没有动摇,只是稍稍耸了耸肩。
「裁定吗不管有没有不死者在,遗迹非常危险这是常识吧?常听说有人只是碰了前世界的遗物就疯掉的例子。」
「就算是这样,过去还是有人能活着回来,不过现在一个都没有。没回来的人一定是因为得到不死者的引导,前往神之都去了过去的我曾经这么深信着。不过随着年龄增加,我却越来越不敢肯定了。现在就算是巡礼者,镇上也只在夏天偶尔出现几个罢了。而且大部分的人都会被说服而回头。」
盯着这么说的镇长,卡那齐露出了苦笑。
「不是我要说,我不就是很好的反例。能够成功取回命之花的人,该不会是因为怕被人忌妒之类的理由,所以才躲起来吧?」
「看来不管会发生什么事,你都打算取得命之花回来。」
「没错,因为我对有去无回的地方一点兴趣都没有。如果下定决心要去,绝对会安全的到达,拿到我要的东西,然后安全的回到这里。」
听着卡那齐毫不犹豫的宣言,镇长露出了些微的笑容。
「真年轻药师啊,你能够理解等待着回不来的人们是什么样的心情吗?」
「不了解。对我来说,没有多余的时间可以浪费在等待上。」
镇长注视着卡那齐断言时的眼神,缓缓的摇了摇头。
「真是不吉利的眼神我不管你这顽固家伙的死活了。真受不了从这旅馆的后门出去,朝那个方向直走就会到达镇外的*会场,*会场背后的井里有通往地下通路的入口,如果是夏天的话还能走山路在这季节,少数人想要到达拉多利,就只能从地底下去了。」
卡那齐对着放弃劝阻并指引道路的镇长,礼貌的敬了个礼。
镇长向护卫招了招手,将剑还给卡那齐。
「进了地下通路马上就会进到遗迹,你自己多加注意。啊,还有一个人也要去。如果你要出发的话,也把诗人带去。」
「什么?」
卡那齐疑惑的皱起眉头,看向镇长。
「有个诗人在几天前流浪到我们这里,也是要前往拉多利。当时因为太危险了所以留他到现在,不过他似乎没有意思到别的地方去。话说回来,流浪诗人本来就不受善恶或道理所束缚所以找个好的护卫送他到拉多利,应该是最好的选择。」
「护卫吗?」
看着一脸不满的卡那齐,镇长露出意外的表情眯起双眼说道:
「不满吗?巡礼者之间不是有互助的约定吗?而且,据说你的身手不只是玩玩的程度吧!如果你坚持不肯,我也没办法啦。」
「我知道了,我会带着他的。」
卡那齐像是要甩开什么似的摇了摇头,答应镇长的要求。镇长再度移开了视线。
「嗯,你可以走了。诗人应该住在这间旅馆的厨房里。」
卡那齐再次深深鞠躬道谢,转身离开了餐厅。
「镇长,这样做好吗?」
确认卡那齐的脚步声远去后,护卫回头询问镇长。镇长冷静的回答:
「没关系,他应该是受诅咒者。」
「诅咒!?啊可是好像没有看到什么特征可以证明啊?」
镇长看着慌忙看向门外的护卫,苦笑着说道:
「什么啊,你也相信那谣言吗?『中了魔物之毒的人,会变成魔物』?没这回事,只会痛苦的死去而已。只是听说无论用魔法还是药物都无法有效解除诅咒。真是这样的话,就可以理解他为什么大老远跑到这里来了反正,管他是疾病还是诅咒,可以确定的是都很不吉利。祭典也快到了,怎么能让这种人一直待在镇上。要是去拉多利,应该就回不来了吧?」
「那诗人呢?」
面对着动摇的护卫.镇长笑着缓缓站起身来。
「对我来说,诗人实在很不吉祥。不过又不能直接对他出手,据说会有报应。所以他能自己去拉多利,再也不回来的话最好。嗯,这样最好走吧,该回去了。」
*******
卡那齐结束和镇长的对话之后,马上就整顿好行李走向旅店的厨房。
他将烛台探入厨房门内,朦胧的烛光映照出室内杂乱的轮廓。
厨房的墙上挂着刀子等调理用具,天花板挂着干燥过后的植物。卡那齐随意辨认着干燥后的植物种类,走向后门。
「我劝你别开门比较好,外面有大野狼在等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