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开始就有结束,这是世界的定则。看着大人一脸得意的说着,小孩子不禁问道:
「那,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这个世界究竞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又会在什么时候结束呢?
无论在任何时代,这都是难解的疑问。尤其对这个世界的人们而言,这是个无解的问题,无论是世界的诞生还是自己的来源,他们都不清楚。就连神话都没有提到这件事。
他们的神话、历史或是童话,一向都是从七百年前开始,从大灾害的那一天开始。
巨大的剪刀切碎了整个世界诗人们如此形容七百年前的那场大灾害。
实际上,那场大灾害的确「切断」了许多事物。
剧烈的天摇地动持续了很长的一段时间,让这世界出现了「尽头」。
以胎儿模样的大陆为世界中心,无论向东西南北任何一个方向前进,最后都会遇上一片巨大的墙壁。「墙壁」的模样就像是由上升中的螺旋状气流组成,碰到墙壁的人不是被弹开,就是像融解于空气般消失。所以,人们认为「墙壁」的对面是死者的世界,而且还是罪无可赦的恶灵所居住的地狱。
被墙壁包围的世界里,大灾害中幸存的人们长时间生活在黑暗的时代中。他们被过去的文明舍弃。之所以这么形容,是因为所有的人都失去了灾害前的所有记忆。
就算见到散落世界各地的前文明遗迹,人们也无法理解遗迹的用途。别说是使用了,就算只是试着接触前世界的遗物,也让许多人发狂甚至因此招致死亡。
在什么都不明白的状况下,人们仍旧拚命为了最基本的生存而努力着。但是,此时却又出现天敌的袭击。从世界尽头的「墙壁」附近出现的异形也就是魔物,它们毫不留情的袭击人们和家畜,它们的体液和人血混合后会成为剧烈的猛毒。
在这绝望的状况下,人类这个种族还能存活到现在,可以说全都是靠着守护他们的存在才能办到。首先是「鸟之神」和「世界之王」,然后是魔导师们,最后,再加上人们的王。
从传承的歌曲内容来看,大灾害后出现的鸟之神和世界之王据说「达成了人们所有的愿望」,他们在大灾害结束后出现在世界尽头的某个角落,不断完成幸存人们的愿望,命令他们不死的仆人们也就是「不死者」,前往讨伐各地的魔物。
连死亡都能驱逐的鸟之神和世界之王,被人们奉为唯一的真神崇拜。不过,人们到达「神之国」晋见神,这类的公开记录约在五百年前就完全断绝了。从那之后,神和王陷入了完全的沉默,不过不死者们仍守在各地的边境区域,守护着世界的尽头。人们相信,当魔物的势力再度出现在人世时,不死者们会再度为了守护人们而战。
另一方面,有一群人虽然接触了前世界文明的遗迹无论原型再怎么完整,这些遗物都被人们称作「遗迹」却能够免于发狂的下场,还藉此接触到世界的真理。
他们因此得到过去封印在遗迹之中的知识、知道世界构成的要素、了解如何控制这些要素,并成功的将这些方法记录下来。人们将这些知识称为魔法,能使用魔法的人则被称为魔导师。魔法被应用在各式各样的领域里,成为复苏失去文明的希望。为了弥补魔法实行、研究和传达时所花费的莫大金额,他们组成被人们称为魔法教会的封闭性组织,与许多国王和商人结盟。
最后说到人们的王,大大小小的王分布在世界各地。
势力最强大的,是和魔导师最大派系光魔导教会结盟的神圣帝国路斯的皇帝。路斯靠着光魔导教会始祖的协助,几乎成功统治了北部大陆的所有土地,帝国的目标是将传说中神所赐与的「法之书」这套法典推广到全世界。冠着神圣的名号,也有点代替沉默的神,自比为人类守护者的意思。
现在,新历七○八年。离人们怀疑神的实际存在有点太早,却也脱离了事事倚靠神的年代这是在这样的世界里,这样的时代之下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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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落在北部边境的拉多利,是建造在椭圆台地上的小城镇。
全部的住家不到一百户,城镇中心约有三分之一被一栋豪宅占据。
那连接着好几栋房屋的三层楼建筑,是不死者的宅邸。在这宅院最突出的高塔,染上天边赤红的石壁边,紧贴着一只金色的装饰鸟。
这只金色鸟的眼睛和所有的装饰都不相同,嵌着透明的玻璃珠。
今天这只鸟也像往常一样,俯视着进入岛内唯一道路的高架桥。时间是下午,连马匹都很难擦身而过的狭窄桥上,出现了两道人影:一道白,一道黑。
理所当然的,金属制的鸟只能默默地看着他们经过。
不过在那双玻璃烟柱的背后,有人缓缓的眨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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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多利这地方,以开放着命之花的乐园而闻名。传说中的名魔法学者乌高尔,利用大气的流动来解释为何命之花只在这里生长。因为世界循环的大气,到达拉多利时会聚集囤积起来,加深了拉多利的大气浓度,拥有力量的太古大气将力量传递给土壤、澄净了泉水、培养出花朵。所以,这里的鱼非常鲜美」
总觉得,话题好像偏掉了。
卡那齐意识朦胧的踏上通往拉多利桥梁的第一步。
天空覆盖着白云,不过离太阳下山还有一段时间。
以阴郁的的天空和雪原为背景,台地上的城镇像是用积木堆叠出来的拉多利出现在眼前。
打到追兵之后过了快三天,卡那齐和诗人平安脱离了遗迹,目的地就近在眼前,从那天之后并没有再发生什么危机。
但卡那齐却觉得自己的精神耗损得十分严重,这恐怕都是走在前头的诗人害的。
毫不在意卡那齐的昏暗眼神,诗人轻快的走在通往拉多利的石制桥梁上。
「实际上,没人知道乌高尔是不是真的到过拉多利。不过在他死后,这里的鱼到底好不好吃却引发了一阵议论。住在帝都的美食家们订定了运送鱼的计划,不过毕竟距离太过遥远,当鱼送到帝都时都已经完全发臭了,开封的那一刻引起了下风处街道的一阵骚动。」
「我说诗人啊。」
「什么事?」
卡那齐的阴郁声音,终于让诗人停止述说。
诗人从帽子下露出侧脸面对卡那齐,卡那齐无力的问道:
「你到底在说什么啊?」
「你不是想知道关于拉多利的历史吗?」
听到诗人泰然的回应,卡那齐忍不住一阵踉跄,察觉可能会就此摔到桥下才让他踏稳脚步。在这里摔死可是一点都不好笑啊。当然,同样一点也不值得悲伤。
诗人看着卡那齐的举动停下脚步,歪着头问道:
「你没事吧卡那齐,身体不舒服吗?既然抱着病弱的身子就不要太勉强」
「!你说谁病弱啊!我会这样还不都是你害的!?而且我想要听的,也不是这莫名其妙的文化史!」
用尽全力叫完,卡那齐压抑住紧握的拳头。自己毕竟答应要当他的护卫,至少要忍住不挥拳揍他。不过,造成问题的当事者似乎完全不想闭上嘴。
「虽然你说不是病弱,不过到这之前,你不知道头晕目眩发烧咳血了多少次。普通人早就死了。来吧!我牵你,实在太危险了。」
诗人平稳的说着毫不客气的话语,朝卡那齐伸出手。
卡那齐像是看到什么很恐怖的东西般注视着诗人的手,并且向后退了一步。就算隔着手套,他也能想像得出诗人纤细的手指。就算现在再怎么病弱实际上是因为中了诅咒的关系即使如此,卡那齐对自己的体能还有点自信,但现在居然需要这一眼就能看出来非战斗倾向的普通人伸手相助?不可能!自信心像被铁锤猛敲了一记,卡那齐勉强挤出声音:
「你这是哪国欺负人的方法啊!」
「我可是带着纯粹的亲切呢。不必像这样竖起全身的毛啊!过来,一点都不可怕喔!」
诗人用动人的嗓门毫不羞耻的说着,像对待猫狗一样朝卡那齐招手。
卡那齐拼命将视线从他的手上移开,为了保住精神的安定而紧握住剑柄。
「你拜托不要再说了。再说下去,我真的没办法保证你的生命安全。」
看卡那齐颤抖着肩膀像是在忍耐什么似的,诗人终于将手放下。
唇边绽放出浅浅的微笑,轻巧的转过身,向前走去。
「真危险啊。那么,我继续说刚才的故事吧!之后,那条鱼成了有名的发酵食品,经历许许多多奇特的事件。在暗魔法教会的图书馆里,还有书籍详细记载着关于那发酵食品的味道,这就是以能够减退食欲而在某部分人之间非常有名的《诅咒之书》。」
「要这东西干嘛,住口,别说了!还有,这某部分人全都给我出来向诅咒道歉!」
「你不想知道吗?顺带一提,《诅咒之书》的读者以年轻女性居多喔。」
「为什么?」
卡那齐一不小心被煽动了好奇心,诗人理所当然的回答:
「当然是为了减肥啊!」
「女人还真是!不对,这不重要」
完全被诗人的步调左右,卡那齐步履蹒跚的跟着诗人走过这座桥。
拉多利所在的台地位置颇高,要进入镇上必须先爬完紧贴峭壁的阶梯。在狭窄的阶梯上,诗人就像是没有重量一样,轻巧的向上走去。
卡那齐因为四周吹来的风而皱起眉头,压着帽子抬头看向前方的男子。
和诗人旅行的这三天里,无论发生什么事,他都是这副模样。
卡那齐本来是想从诗人口中,挖出一些关于自己不熟悉的神或不死者情报。诗人的确知道很多事情,而且一直都不厌其烦的说明。不过,他不但拥有非常广博的知识,还很容易岔题。
(这家伙,到底什么时候是认真的完全搞不清楚啊!)
一直都保持着愉快的模样,带点超脱世俗感觉的诗人,对卡那齐来说无论如何都无法理解。毕竟,就算问他刻意造访这边境危险遗迹的理由,他也只回答是为了「观光」和「唱歌」而已。
(明明在各地乡镇旅行中所募到的钱就足够他生活了。他看起来也不像那种,刻意去追求苦行的人。)
卡那齐边想边向上走着,诗人回过头来笑着说:
「既然你对诅咒之书的话题没有兴趣,那我来说个你喜欢的『有用的情报』。」
诗人柔和的口气背后,似乎渗出什么不一样的味道,让卡那齐抬起头。
风吹拂着诗人的白衣,他边轻巧向上走边说:
「作为魔物的封印而住在世界边缘的不死者,虽然是守护人类不受魔物侵犯的存在,不过却不一定对人类很好。现在这世上的伦理和法律,是人们所创造出来的东西,而不死者并不在这范畴之中。你最好记住这点。」
诗人说完刚好踏上最后一块阶梯。在城镇门前的一个小广场等卡那齐上来,犹如在演戏般鞠了个躬。
卡那齐轻轻瞪了诗人一眼,抬头看向城镇的大门。
虽然城门不算很大,但沉重的金属制大门上雕刻着展翅的飞鸟,精细的雕工强调出这里是前世界遗迹的事实。城壁用类似石头的素材制成,但是却看不见接合的缝隙。取而代之的,是之前经过礼拜堂遗迹中所看到的金色金属管,藤蔓似的爬满了城壁。
「你这算什么实用的情报啊!要说的话,我还比较想知道说服不死者的方法。」
「能够操纵不死者的,只有他们的创造主而已。很可惜,我的话只能对人类使用。要操纵人类,我还有点自信抱歉,有人在吗?」
「操纵?你」
听到话中闪过危险的字句,卡那齐转头看向诗人。
诗人也不回答卡那齐的问题,只是自言自语着,这次他拿起木杖敲了敲门旁的金色金属管。一阵高音在冰冷的大气中回响,然后,门后也发出了好几道相同的声响。在这类似海潮一**的声浪中,卡那齐带点紧张的皱起眉头。
「这也是什么机关吗?话说回来,这里有人看门吗?这里不是遗迹?」
「是不死者居住的遗迹喔,和之前那些被放弃的场所完全不一样。不死者通常会将人类或遗迹的机关当成仆人来使唤,根据地方不同,据说存在会自动敞开的大门,甚至还有自动人偶。」
「自动?感觉真恶心」
卡那齐不舒服抱怨的同时,突然传来开锁的声响。
在诗人和卡那齐的注视之下,正门旁开了个不弯下腰就无法通过的小侧门,之后,周围就只剩下沉默。
开门的人没有出来,木制的小门在风中发出嘎吱声摇晃着。
卡那齐莫名不安的看向诗人的脸,摆了摆头,指示他先过去看看情况。
「你先请。」
「为什么是我!?如果又有什么奇怪的机关怎么办?既然你很熟,你不会先走啊!」
「是没关系啦就算还有奇怪的机关,对我应该也不会有影响,但没办法保证你会没事就是了。如果你害怕到无论如何都不敢先走」
「我知道了,你闭嘴。我先走就是了。」
被逼着听从诗人的指示,卡那齐一脸不满的瞪着小门。
虽然考虑太多不合自己的个性,可是不知为何,就是会感到退缩。
来到这北部边境之前,他一直以为不死者和遗迹的故事几乎都只是传说或迷信。这想法因为途中遇到那奇妙的机关而完全粉碎。诗人启动圆盘后所目睹的光彩夺目景象,似乎到现在都还会出现在视线角落。
若只从外表来看,这城镇看不出任何老朽,不过,这城镇应该也是充满了什么魔法的奇怪场所吧带着这份觉悟,卡那齐穿过小门。
「咦?」
穿过小门后,眼前冒出了意想不到的温和色调,让卡那齐眨了眨眼睛。
深红色调的房舍,带着青绿的屋顶和装饰。
眼前四通八达的小路上,以彩色陶瓷的地砖拼出马赛克风格的山水、花、鸟、兽类等花样。四周几乎没有积雪,就算有,也整齐的清扫到道路一旁。
这里和山脚的艾达不同,也和其他小村庄那土里土气的外观大不相同。可是却又和帝都或魔法教会那带着威压感的建筑不同。
沉稳且美丽,超脱现实,像玩具一样的城镇。
「很漂亮吧!」
回过头,诗人就站在背后。卡那齐也不加以肯定或否定,只是疑惑的回问:
「这里是遗迹?」
「是啊!虽然四处都有修补过,不过前世界的遗迹原本就是充满鲜艳色彩且美丽的地方。碰到就会发狂,这种说法本身只是迷信。只要不要碰到特殊的机关,遗迹里是很安全的。尤其要注意刻有文字的机关。啊,对面好像还没修复。」
朝诗人木杖所指的方向看去,眼前的石造建筑的确崩塌了大半。但是这建筑物崩坏的景象却没有任何荒废的感觉,反而还酝酿出历史感。
「就算有些地方还是崩塌的但是要维持这城镇的整洁,到底花了多少钱啊?」
卡那齐惊讶的环顾四周,一阵啪答啪答的轻微脚步声传到他耳里。
来的究竟是侍奉不死者的随从,还是「机关」的一环呢?
在诗人和卡那齐面前,从一旁的小路里窜出一道鲜艳的色彩。是个大约十五、六岁,穿着绣满花纹的黄色洋装,绑着辫子的红发少女。
她看到站在路上的两名青年,开朗的笑了起来。
「找到了!旅行者们,欢迎来到这四季如春的城镇!我是侍奉这个城镇主人的随从。欢迎你们的来访。」
出现在眼前的少女和台词出乎意料的普通,卡那齐愣了一下。
「啊不好意思?我,那个,城镇主人的不死者」
「我知道!是巡礼吧?不过,主人只有在早上才接受会面。今天就到我那边住吧!那边那位也一起来。」
快步贴近诗人,少女抬头看向他的脸。诗人举起手背贴向额头,行了个礼。
「你好,感谢你前来迎接,春意盎然的美女。」
听他用柔和的嗓音这么招呼,少女疑惑的问道:
「春?这是什么意思?」
「就是指你啊。比起春天的暖意,你更适合盎然的春意。就像刚发芽时的生命力,含着朝露的柔和小花或者该说是从浅海打上岸的波浪。」
诗人的手像在抚摸花朵般摸着少女的脸颊,让她瞪大了双眼。
顺道一提,在旁边看着的卡那齐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你这是在搭讪吗?虽然听不太懂,不过,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对我这么说呢。哇,总觉得好奇怪啊!」
(清醒点!奇怪的是你眼前那个男人的脑子啊!)
从卡那齐良心涌出来的话并没有脱口而出,所以理所当然谁都没有察觉到。少女嬉笑的牵起诗人的手。
「在这里站着谈话也不是办法,我们快走吧!就在这附近而已。」
「那么,就不客气打扰了,卡那齐咦,你的脸色怎么又这么糟啊?」
「这有一大半是你害的,所以给我闭嘴转向前方。」
卡那齐脸色铁青的挥着手回应。
他跟着那两个人走进狭窄的巷道,一边观察着四周。
附近非常寂静,虽然可以感受到有人在,不过都压低了气息。
(真讨厌的感觉,好像被人窥视一样。)
一股缠绕在颈边的不愉快气息,让卡那齐提高了警戒。
这城镇不太对劲。城镇的丰饶和美丽固然很奇妙,不过连气候都很不自然。
眼前这少女称呼这城镇为「四季如春」的城镇,原来如此,城镇里的确比外面更温暖。不过即使如此,周围冻结的海面仍然没有丝毫溶解的迹象。
在沉思的卡那齐眼前,诗人和少女悠闲的边聊天边走进巷道中。
「旅行者先生,你从事什么行业啊?」
「我是一位诗人,为了献上歌曲给不死者而来。」
「是这样啊!哇,运气真好!这里没多久后就有一场祭典,你能来唱首歌吗?」
「当然,这也是我的工作啊。」
「好棒喔,大家一定会很欢迎的。来吧!就是这里,请进。」
少女指向一栋三层楼高的建筑物,红色的墙壁上绘有花草的图样。
「谢谢,今晚就让我为你献唱一曲吧!」
诗人礼貌的道谢,拉起少女的手轻吻了一下。
少女像被电到般笑着看向诗人,视线因对上他琥珀色的瞳孔而愣住。
她终于看清楚诗人帽子底下的脸庞了。
少女因为诗人脱俗的美貌而愣住,诗人放开她的手看了看四周,回过头时,不知为何连卡那齐也愣在原地。
「你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不那个,也可以说是有问题啦」
眼前的房屋没有挂着旅馆的招牌。取而代之的,是在大门两侧开启的小窗户。
卡那齐过去曾经看过这样的构造。
「这里,不是妓院吗」
「咦?」
两人对看了几秒之后,周围连续响起了开窗的声音。巷子瞬间被花香给淹没。
*******
「你是故意的吗?」
「你说什么?」
「你?是?故?意?的?吗?我问你!」
卡那齐在喧嚷的环境下大声说着。
周围的女性们发出了阵阵笑声。
卡那齐和诗人被拖进妓院大厅里,里面充满了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大量人群。头上绑着缎带的女子、单手拿着酒杯欢笑的男子;他们以听诗人唱歌为理由而聚集到这里来。
诗人坐在只有外观厚重的沙发上为乐器调弦,微笑应付着周围服侍的女子们。
「我不是故意的喔。不过,这也没什么关系嘛。是吧?」
「没关系啦。」
「是啊。」
女子们一齐唱和的高音让卡那齐感到一阵头疼,坐在诗人对面的他只能无力的瘫在沙发上。
穿着淡红色洋装的女子将手伸向他的眉间、抚着他的额头,她看着卡那齐的脸问道:
「你干嘛要这么紧张呢?眉头之间会留下皱纹喔!」
「管他会不会留下皱纹!不要随便碰我!还有,不要脱我的衣服!」
卡那齐拼死阻止女子滑向他衣领的手指,女子笑着说:
「因为,你包得这么紧不是很麻烦吗?还是有谁要你这么做吗?」
「我只是喜欢穿得这么密不透风罢了。你要摸的话可以去摸那边啊!就算再怎么碰,他都不会反对吧?」
卡那齐手指的前方,诗人在女性堆里的对应莫名熟练。
女子顺着他的手看向诗人,脸上不知为何带着点娇羞低下头。
「啊他啊,这个、那个,你不觉得比起伸手去碰,他更让人想装饰在一旁吗?」
「装饰他可是个男人啊?」
卡那齐受不了的说,但周围的女性好像都这么想。
诗人拿下外套后,所有看到他的女性都同时愣住,一副忐忑不安的样子。诗人像是为了安抚她们而露出笑容之时,她们也莫名的对他顺从了起来。诗人对着似乎全员都幼龄化的女性们,聊着一些趣闻。
(无法理解虽然他很漂亮,可是拿那种东西来装饰不会很难过吗?)
卡那齐这么想着,边装做喝酒边看着诗人的行动。
诗人是很漂亮。不过,诗人没有任何生气的容貌反而很难留下印象,视线一移开就可能会忘记他长什么样子,再加上卡那齐天生就跟艺术美学无缘,使得他对诗人的外貌评价不高。
在他看来,诗人就像靠着那柔和的嗓音,对那些女性下暗示一样。
「因此,诅咒之书的第十三号持有者,为了悲剧的恋爱而跳河自尽。」
「好可怜」
「好棒」
(他还在说诅咒之书的故事吗!)
受到轻微的精神打击,卡那齐疲累地将头靠上背后的沙发。
「啊,这是你的剑吗?」
卡那齐正打算闭上眼睛时听到了这番话,他坐起身来。
刚抬头就看到穿红色洋装的那名女子,伸手拿起卡那齐放在一旁的剑。
卡那齐看着女子用纤细的手指握住剑柄,抽出一半的剑身。
「哇,好漂亮!这可以用来砍人吗?」
「」
卡那齐无言的站起身,迅速从女子手中夺回剑。
他的动作并不会显得特别粗暴,不过女子却发着抖抬头看向卡那齐。黑发的青年一句话也不说,向下看着她。他眼中飘散着清晰可见的冷漠气息,让女子无意识发出了小声的悲鸣。
「啊」
「唉呀,你还真喜欢那把剑呢。」
诗人平稳的声音,松懈了全场紧绷的气氛。
卡那齐的眼神恢复为平时的模样,他带着厌恶的表情看向诗人。诗人脸上仍旧浮着淡淡的微笑,单手拿着乐器走了过来。
淡红色洋装的女子慌忙离开,卡那齐和诗人坐在一起。
看着女性们走远,卡那齐小声说道:
「诗人,这里有古怪。」
对于不可能有什么客人的地方而言,这里实在太豪华了,而且在街上感受到如同被监视的感觉也一直都没消失。
诗人压低他白色的睫毛代替点头,很快又恢复微笑看着卡那齐。
「话说回来,你肩头的伤已经没事了吗?」
「啥?一点问题都没有,都治疗过了。」
说实话,伤口还在痛,不过卡那齐仍挥了挥被追击者刺中的手,强调自己没事。诗人仔细的盯着他的动作,接着看向卡那齐的脸。
「这样啊。不过,你脸上的死相一点都没消失呢。是内脏的部分很糟糕吗?你果然是个重病患者吗?」
「我这只是普通的感冒!会吐血只是因为咳太凶,伤到了喉咙!我这药师都这么说了,你就该相信我!」
看着卡那齐重复这三天来不断挂在嘴边的借口,诗人笑着说:
「药师吗不过,你再怎么说都比较像剑士吧?」
「为什么!?哪里像?」
「脸。」
「只有脸吗!真要说的话,你也不像流浪的诗人啊。通常那不都是七老八十的老爷爷吗!」
卡那齐说的是事实。除了被贵族或有钱人雇用来咏唱休闲歌曲的诗人外,大部分在边境巡回演唱宗教歌曲的诗人都是舍弃俗世的老人。诗人轻轻点头:
「嗯,你说的没错。我这张脸实在太缺乏威严了,所以进入城镇时大部分都会戴上帽子遮住脸。但是戴上后,视线又窄又危险」
「你就为这种理由包住脸吗?」
「不然还有什么理由?比起这个,你为什么想当药师啊?你使剑的实力不是很强吗?」
无法回答诗人兴致高昂提出的问题,卡那齐只好回问诗人:
「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你又是为了什么想当诗人?无根的流浪者可是没有任何市民权啊。虽然在边境可能很受人尊敬,但在帝都就和路旁的乞丐没两样。看不出来是什么愉快的行业啊?」
「是啊。诗人并不是希望成为就能成为的职业。而是要察觉到,察觉到自己已经是个诗人。然后舍弃名号、舍弃感情,带着一片虚无代替世界唱出歌曲。这就是诗人,也就是我。」
「舍弃名号、舍弃感情吗?」
卡那齐低声重复他的话。这世上真的有人能舍弃感情吗?如果真能像诗人所说,这么容易就能舍弃名号和感情,的确能活得很轻松。
不过这和卡那齐追求的道路不一样。完全不一样。
卡那齐从上衣口袋里拿出了装着药水的小瓶子,滴了一滴在手指上。
将药水移到嘴里后,口中瞬间充满了浓厚的苦味。卡那齐皱着眉头倒进沙发里,闭上眼,对诗人说:
「我成为药师只有一个理由。因为剑没办法切断死亡,就这样。我睡一下子。诗人,你能不能为我唱点歌,让那群夜行性的蝴蝶安静下来?」
「蝴蝶吗?真难得你这么诗情画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