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园的天空很晴朗。
大概从不曾出现过乌云吧?
让人联想到北国的灰青色天空绵延到地平线底端,相对的大地则是一片无尽平坦,暗绿色的草丛间星星点点地留下华丽石造建筑的遗迹。
一名少年单独伫立在这个埋藏着往日繁华的场所。
「很久很久以前话虽如此,也还不到一百万个夜晚这么久远,是不算太远的很久以前。世界极其唐突的灭亡了。」
少年用柔和的声音呢喃着,稍稍侧头聆听风的声音。
这座废园中会动的东西,只剩下被风吹拂的花草,与随着太阳起落而变化的建筑物阴影罢了。无论少年用多么优美的声音说话,无论他的容貌再怎么优雅高尚,也没有生物会注意到。
即使如此,少年仍旧继续述说:
「许多生命在断绝的世界角落逝去,无论是人、兽和植物,还是言语、记忆和大气之力,许多事物都死去了。只有少数存活了下来。只有非常少数,既非善也非恶的事物残留了下来在这当中,有一名少年。」
少年站立的广场地面上铺着浑圆、泛黑的石头。广场被断裂的圆柱包围,八条小路从广场呈放射状往废园里伸展。
从广场延伸而出的小路和其他小路交错、分开。穿过失去圆顶的雅致亭子旁;随着平缓的丘陵起伏;越过四周环绕着少了头或手的水池石像,不断延伸下去。这座庭园十分广大豪华,不过应该被舍弃了很长一段时间。
所有的建筑物都已经崩坍,没精打采地倾颓着,四处布满裂痕。
在这座非常寂静、充满死亡气息的园子里,少年再度开口:
「生还的少年是位濒死的伤患。在他即将失去意识时,突然看到了不可思议的光芒,那个是小小的、温暖的光芒。少年觉得那光芒是只小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么想,不过,他的确认为那是只小鸟。然后,他向光芒伸出了手。」
少年的岁数看来大约是十二、三岁,他细瘦的身体上罩着漆黑的衣物,一双澄澈的淡褐色瞳孔被白发遮掩。不知为何,他那冷静的语调甚至带着苍老的气息。
他停下话语,将手中其中一颗玻璃珠高举到眼前。
那颗玻璃珠约有姆指头大小,无色透明,当中有几丝针状的结晶。少年盯着被昏暗阳光照射的玻璃珠,突然露出明确的笑意。
「不过,如果太用力抓紧小鸟,它很轻易就会窒息而死。少年不,我当时还不知道这件事,所以用尽全力握了下去。」
少年带着灿烂的笑容说完后,用非常透明的视线看向这边。
「你听得到我的声音吗?没错,是你,就是你。你从刚刚开始就一直在偷看吧?」
那个声音仍然很柔和,不过却极为恐怖。力量在他的声音底层跃动着,可以感受到一股颤栗般的力量寄宿在少年的身体里、瞳孔里、废园的天空中。不知何时,废园不,此处的大气本身都以一定的频率瑟瑟颤抖着,令人耳朵生疼。少年带着笑容开口:
「滚回去!!」
◆
「呜啊!」
伴随着呻吟声,少女同时睁大眼睛屈起瘦弱的身子。
(好恐怖,好恐怖,好恐怖!)
就像脚下失去了立足之处,坠入无尽的深渊那一瞬间宛如浸泡在冰水中的感受,还在身上延续着。少女紧抓住高高的椅背,痉挛似的发着抖。少女体内深处还残留着先前「窥探」之处发出的颤抖,少年大吼的那声「滚回去」以惊人之势撼动着少女的脑海。
少女的颤抖传到木制的椅子上,在地板上发出嘈杂的声响,却没有人担心地冲过来看她。少女所在的白色事务室和那座废园一样,非常寂静。
(难道没有任何人在吗?)
少女在恐惧中仍感受到异状,她慌乱的扫视着室内。
呈现圆形的事务室虽然不算宽广,天花板却很高。这个空旷高塔般的房间,无论是墙壁或地板都由白色大理石建成,由天窗洒落的阳光经过无数反射,让室内充满温和的光芒。
少女在「工作」时,通常会坐在这房间内唯一的家具雕工精细的椅子上,周围伴随着其他的魔导师们。
不过,现在只有少女单独待在房间里。
(我在偷窥神之都时,其他魔导师居然会离开怎么可能!)
少女承受不住心中的不安,于是打算离开椅子站起身。实际上,她却连站都站不起来,直接从椅子滑落到地板上。光是这样的动作,就让少女疲倦到深深喘着气。
少女不只是因为「窥视」废园而疲累,她的身体本来就极为脆弱。
单薄的肩膀和少年般骨瘦如柴的手脚,缺乏生气和光泽、几近病态的苍白肌肤衬着她紫红色的瞳孔。人偶般容貌的右眼上却戴着装饰华丽的眼罩,瘦弱的少女穿着由细腻白布重重叠成的衣物,布面上还缀上层层刺绣。少女今年才刚满十六岁。
一般而言,到了她这个岁数应该更为健康美丽,但少女身上却带着一种不吉利的、几近病危的美感。
少女一边努力呼吸,一边摇晃着宽松绑起的淡黄色头发,响着手上枷锁似的大型钝金色饰品,伸手撑着地板。
(明明知道「窥视」之后会这样,为什么却没有人在?)
除了因恐惧而瞪大的双眼之外,少女在毫无表情的容貌下朦胧的思考着。
少女所施展的「窥视」魔法,是用来窥探世界外侧的方法。
这个世界的外侧或者该说是,这个世界的「缝隙」。
话说回来,世界本来就是由数种属性相异的细微粒子聚集而成。世界构成要素的微粒子互相结合、分离、运作的力量,被魔导师们称为「大气之力」。世上最高位阶魔导师的「觉醒位」魔导师们,透过观察世界构成要素的粒子来理解世界的法则,进而干涉大气之力变换世界的构成。
少女同样属于这类觉醒位魔导师,靠着能看到世界构成要素的眼睛,进一步「窥视」混在世界构成中的异界。
就算是史上有名的魔导师,也没人知道异界是由谁创造,只能说,大概是神创造出来的吧?只有极少数的觉醒位魔导师靠着强韧的意志力不断修练,才能够发现异界的存在。在看似什么都没有的场所里,只能说是在空间的缝隙之中,确实存在着异界。
偷看异界的「窥视」魔法不但极难修成,而且对魔导师自身也会造成很大的负担。在施法时还有刚施法后,无论多么强大的魔导师都会陷入完全无防备的状态。因为少女和周围的人都充分了解这件事,所以室内常驻着几名辅助的魔导师。
不过,现在却一个人都看不到。
(发生什么事情了?)
少女倒在地板上,心中确信发生了事情。此时,一扇厚重的木门在一阵倾轧声中打开了。
「您好,光魔法教会的总教王,德库丝塔大人。」
随着开门声响起的,是个带着张力和锈蚀感的年老女性声音。
随着同样高声的鞋音踏入室内的女性,走向这淡淡光芒照耀的房间中央,浮现皱纹的脸上露出充满智慧的严峻笑容。
「好久不见了,德库丝塔。我是威尔堤雅大公摩尔根夏耶,是你的叔祖母。你还记得吗?还是说,你已经将我忘了?你真是拒绝了我的会面好长一段时间啊。」
摩尔根以高压的口吻说着,以她那种年纪的年老女性来说,她的穿着有些稀奇。因为她剃着整齐的短发,削瘦的身上穿着帝国神圣骑士团的华丽军装。就算是深居在光魔法教会的少女,也不可能忘记这么显眼的亲戚。
威尔堤雅大公摩尔根夏耶神圣帝国路斯屈指可数的大贵族,公爵家之一的当家主。同时身兼帝国神圣骑士团亲卫队长,是皇帝身边的干部之一。
她的经历就算只是民间所知的部分,依然十分惊人。寻求优秀的男性做为伴侣,进而得到更高一阶的地位和金钱,找到更优秀的男伴随即更换。每吞噬一人,她所拥有的实力就随之壮大,她那旺盛的晋升**,最后让她攀升到支配北部大陆的神圣帝国路斯皇帝身边,也终于安定了下来。现在独身,一心效忠于皇帝,在许多方面来说都是很麻烦的对手。
对于叔祖母带着剑的登场,少女只是在地板上面无表情的看向她:
「叔祖母大人我是左目(辛尼丝塔)。右目(德库丝塔)说她现在想要休息。」
听到少女说着奇妙的话语,摩尔根严峻的脸上露出残酷的笑容:
「啊啊,原来如此。你还是老样子,患着什么『一人体内有两人之心』的病症吗?真是麻烦。」
「并不会麻烦德库丝塔她这么说。德库丝塔和我是双胞胎,原本就相同一边的身体毁灭了,所以使用另外一边,很普通。」
摩尔根靠向断断续续说着的少女,挥开一侧的长上衣衣摆,单膝跪下:
「那都是谎话,德库丝塔不对,是辛尼丝塔大人。反正是哪边都无所谓,你的确有个双胞胎妹妹。光魔法教会发现你们强大的魔法素质,所以在三岁时被送入『前世界』的遗迹。你因为遗迹的神秘力量而觉醒,但你的妹妹却死去,就只是这样吧?这世界上的人总有一天都会死去。不过是死了妹妹就说什么心分成两半,什么继承妹妹的灵魂,这种胡言乱语不应该持续这么多年。」
摩尔根十分温柔似的开口,说出口的话语却毫不留情。
(怎么会有这么吵又低劣的女人?)
辛尼丝塔朦胧的思考着。大陆最大的魔导师组织「光魔导教会」,和神圣帝国路斯有着密切的连系,辛尼丝塔则是教会的最高权力者。光魔法教会和神圣帝国路斯一同诞生、一齐向前,为了替世界带来秩序的共通目的而努力,几乎北部大陆的所有权力与利益都和帝国共享。因此,身为光魔法教会总教主的辛尼丝塔既是觉醒位魔导师,同时在这大陆上,应该也是仅次于神圣皇帝的强大权力者。
但是辛尼丝塔窥视异界过久。过度使用的魔法力伤害了她的身体,也伤害了心灵,现在的辛尼丝塔无论见到世上任何事物,都无法大幅动摇她的心。魔法以外的记忆时常处于暧昧之中,也无法和任何人交心。
对她而言只有唯一一个例外,就是她的妹妹。
双胞胎的妹妹在过去听着相同心跳诞生的半身。辛尼丝塔至今仍能思考她的事,仍能想着她、追寻着她。
辛尼丝塔知道,自己的妹妹真正的左目(辛尼丝塔)还没有死去。
儿时分离之后至今仍下落不明,不过自己和妹妹在魔法石中仍有着淡淡的连系。
她之所以会变成拥有双重人格辛尼丝塔的情况,并不是因为妹妹的死亡,而是因为魔法力的过度使用,以及为了在帝都的阴谋算计暗流中保护自己的心。这是辛尼丝塔一生的秘密。
为了心爱的妹妹,为了不让辛尼丝塔遭受到和自己一样的待遇。就算再也没有见过面,她仍然无法忘记妹妹。辛尼丝塔对妹妹的思念几乎接近祈祷。
(居然让这种女人说着那孩子的事!)
摩尔根光是提到妹妹,就让辛尼丝塔的心中燃起一股怒火。
如果还有魔法力,说不定会出手将她打飞。不过,摩尔根也知道辛尼丝塔拥有的魔法力,所以才会挑她无力的时候出现吧?辛尼丝塔这时终于察觉到,眼前的叔祖母身上传来奇异的臭味。
「您身上,有血的臭味,叔祖母大人。」
「哎呀,你终于注意到了吗?这全都是你的错喔。」
摩尔根无色的嘴唇弯曲成微笑,她转向门外,似乎在伸手招呼什么进入。
打开的门外传来了确实的沉重甜腻臭味血腥味。巨大的人影拖着这股不可能认错的味道走了进来。
带着金属声响走进房内的,是三名身穿重装铠甲的男子。
虽然在战争中使用魔法衍生而出的武器越来越广泛,不过,大陆上的战争还定以剑和盾为主。虽然铠甲不算稀奇,不过进入房内这三人的铠甲确实颇为异常。
他们的铠甲很明显太过宽大。以一件防具来说,这身铠甲四处都能看到不自然的膨胀,让穿着的人呈现非人的印象。光滑的铠甲表面反射出淡淡的光芒,宛如镜子般扭曲映照着四周的景象。
摩尔根猛然站起身,张开双手陶醉的看着骑士们的模样:
「看啊,这就是新加入神圣帝国路斯尊贵骑士团的成员。虽然外表不是很美观,不过却能让缺少魔法力的人们拥有对抗魔导师的力量。」
一股类似振翅的震动在房内回荡,仿佛在回应她的话。辛尼丝塔马上就察觉到震动的原因,这股震荡和震动魔法世界时极为相似,但那不是魔法。
这是为了缺乏魔法力的人而制造出来,一种魔法机械的运作声。
在这些骑士们的铠甲中,塞满为了抵抗魔法而做出来的机械。
「为了杀害魔导师的骑士吗?创造出这样的骑士要做什么?德库丝塔很生气的这么问。」
「哪有什么原因,我只不过是想要和你说个话而已啊?以皇帝陛下使者的身分,和身为光魔法教会教主的你说个话罢了。只不过是如此平凡的要求,你们究竟拒绝了多长的时间?」
摩尔根因为辛尼丝塔的话而笑了出来,对其中一名骑士招了招手。
骑士响着重装备靠了过来,将手中的东西丢向地板。
沉重的落地声响起之后,传出一道水声。
辛尼丝塔的苍白脸庞看向骑士丢出的东西,落在她眼前的,是人的身体。
一个身穿长袍的壮年魔导师她对魔导师的脸有印象,是辛尼丝塔部下之中的一名光魔导教会干部。他的胸前开着一个红黑色的洞口,半干的血发出让人不悦的恶臭。
伴随着刚才的水声,从他伤口溅出的血洒在地板上,倒在地上的魔导师怎么看都已经死去。摩尔根继续开朗的说:
「护卫的魔导师被普通人杀害,还被人闯入本部的核心深处。对于身为大陆上最具智慧和力量而自豪的光魔法教会而言,这实在是一大丑闻啊。」
「你会受到诅咒的。」
辛尼丝塔开口说着。辛尼丝塔对世界没有任何现实感,也因此感受不到恐惧,不过血的强烈味道和色彩让她很不愉快。摩尔根收起笑容眯起眼:
「随便你怎么诅咒,这不过是丧家犬所做的事我以叔祖母的身分给你忠告,不要抱着无意义的固执。对皇帝陛下来说,他并不想引发和光魔法教会的对立。毕竟那位大人算起来也是你同父异母的哥哥,陛下只是想知道神在哪里?」
听到摩尔根的问题,辛尼丝塔不禁抬起头来。叔祖母提出的问题是禁忌,她要求的,是被魔导师们隐蔽的几个真相之一。从帝国建国直到注定的时刻来临前,就算皇帝也绝不能提起的问题。
辛尼丝塔小声的开口:
「兄长他只是个没有任何魔法力的人,这样的人询问神之都的场所要做什么?德库丝塔这么嘲笑着。」
「为了弑神。」
摩尔根握住拳头、抬头仰望着高处的天窗,如此冰冷的回答。虽然用着戏剧化的夸张动作,不过她继续述说的语调却非常认真。
「『世界之王』和『鸟之神』它们在神话中被歌颂为救世主,不过实际上并非如此。这件事我们很早以前就已经知道了,可是你们这些魔导师只会袖手旁观,看着世界步向灭亡。这根本就是缓慢的自杀!我们应该从这半调子的黄昏中踏向灼热的场所,挑战被称为神的存在。没错吧?我们拥有力量,无论是魔法力还是从魔法衍生的各种力量,全都掌握在手里。」
年迈的女性用腹部的力量慷慨激昂的说着,闭上沉重的双眼。当她再度张开双眼时,她的眼神中充满了热情和深不可测的黑暗。
摩尔根将地上的魔导师尸体踢开,再次向辛尼丝塔伸出手。
「和我们一齐战斗吧,辛尼丝塔。和我们联手,一起弑神吧!」
辛尼丝塔看着叔祖母的手思考。
为什么会是现在?没有魔法力的异母兄长现任皇帝,他从很久以前就讨厌魔导师。辛尼丝塔当上教主则是在数年前,正好是帝国政府和光魔法教会之间不合缓缓扩大的时期。而魔导师们察觉「世界之王」和「鸟之神」的真实身分,则是在更久以前。
可是,叔祖母却在这个时期前来。
在世界各地不死者接连消失;高阶魔导师们流传着身为人类之敌的乌高尔复活的消息;暗魔法教会教主谜般猝死的这时候。
(明明不可能杀得了神啊。大概是染上毁灭的气息了吧?异母兄长也同样被毁灭给传染了。)
辛尼丝塔在心中如此忖度,稍稍笑了出来。如果要毁灭,最好所有人都一起灭亡。要是世界毁灭,所有人都同时死绝,那就一定能和妹妹的魂魄相会了。死亡的瞬间在闪耀着光芒的那瞬间,自己也能完全回复。
直到那瞬间来临之前,只要负责演好自己扮演的角色即可。
装成悲叹着妹妹的死去,藉以守护妹妹。
辛尼丝塔缓慢的撑起魔法力尚未复原的身体,平静的开口:
「你并不是什么弑神者,只不过是个杀人犯罢了叔祖母。」
◆
在北部边境的一角,普通地图未曾记载的溪谷底。
在间隔一定时间狂乱吹着奇妙暴风的这个场所,是古老传统的暗魔导师们的栖息之处。以岩山刻凿而成的圣兽宫里,有着可说是暗魔导师同业公会的暗魔法教会本部,谷底的城镇中则聚集着需要魔导师能力的人们。
在这个飘散着古老魔法气息的溪谷里,现在正笼罩在不寻常的气氛之中。
「那家伙似乎死了。他明明不算很老。」
「据说是过度使用魔法力?他似乎为了下游的人民,而将『灼烧之水』全部转换为纯水。」
「真是太愚蠢、太轻率了。」
谷底的城镇通称「混沌的群集」,脏污的老人们在群集的巷子里小声对谈着。
他们的四周有着熙来攘往的繁忙人潮。各式各样的人种,各式各样的身分,各式各样衣着不同的男女,在来来往往中低声谈论着同样的话题。
人们口中提到的「那家伙」,是指暗魔法教会的总教主。七天前,教主因为魔法力使用殆尽而宣告死亡。为了举办葬礼以及选出下任教主的抽「签」仪式,暗魔法教会本部上下都笼罩着昏暗的祭祖氛围。
卡那齐在响着吊丧钟声的街道上快步向前走。
(用尽魔法力?那老头真的会因为这点事情就死去吗?最后看到他时的确很虚弱,不过,一点都不像随时会挂掉的模样啊?)
锐利的灰色瞳孔中闪烁着疑惑和警戒的光芒,卡那齐思考着教主的事情。
暗魔法教会的教主,是个强硬傲慢却不愚蠢的人物。好不容易才在攀缠于暗魔法教会中的秘密结社「黑之摇篮」的那件事中,勉强和教主建立了信赖关系,没想到卡那齐一行人马上就收到教主的讣闻。
(不行!这地方没有一个人值得信赖。)
虽然有个魔导师莫名和卡那齐亲近已逝教主的末子库欧里亚,但卡那齐不知为何,就是无法相信他。
其实没什么理由,真要说的话,是直觉。他觉得库欧里亚背后似乎有什么意图。
卡那齐穿过圣兽宫的正门,走向伙伴的房间。走过圣兽们吐着火的浮雕后,他被一股甘甜浓厚的香味和凉爽的空气包围。虽说时值初夏,不过建造在岩山中的圣兽宫,内部一直都很凉爽。
穿过正面大门进入天花板挑高的圆形大厅,就算到了这里,为了准备仪式的魔导师们仍忙碌的走来走去。卡那齐保持将手放在腰间剑上的姿势,穿越大厅走到楼梯间,踏上手工雕凿的阶梯,到达伙伴们所在的房间。
现在此处能够信赖的,只剩下自己的伙伴诗人和米莉安。卡那齐代表三人到外头查探混沌的群集情况,他毫不放松警戒的打开房门。
「诗人,关于外面的情况,城镇的出口果然全面封锁了。听说是因为仪式的关系,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卡那齐话才说到一半就僵在原地。一瞬间后,他猛烈的咳了起来。
在他打开的门后,有一个凿开山岩建成的小房间。这是为了接待造访圣兽宫的客人所准备的客房,房里左右两侧各有一个吊床,还有直接在墙上挖出的置物柜。
而卡那齐的视线前方,白发诗人正坐在小窗口下对他微笑着。
「嗨,卡那齐。欢迎光临,你今天的死相仍然很鲜明啊。」
用着分辨不出是男性还是女性声音说话的诗人,是个拥有琥珀色瞳孔的美貌男子。无论是未及肩的短发、古式的衣着,或是光滑的肌肤,诗人全身上下皆是一片彻底的白,上午的微弱日光透过窗户落在他的身上,让他的轮廓看起来几乎就像雾化了一般。
看着诗人几近神秘的容貌,卡那齐边喘气边说:
「诗人,先说好,这里是我和你的房间,我刚才和你讨论之后去查探底下城镇的情况。在这情况下,为什么还会受到你『欢迎光临』的迎接!」
「哎呀,这么说来的确好像是这个样子。你的头脑真好啊。」
看着诗人的微笑回应,卡那齐开始感到猛烈的头痛。一开始就知道这白色诗人的感觉和世间常识脱轨,不过最近似乎超越脱轨到了痴呆的境界。
似乎为了不让自己因为太无力而倒下,卡那齐撑住自己的额头,低声问道:
「我说诗人,你虽然是这副容貌,可是,实际上该不会是六十几岁的人吧?」
「不是喔。」
诗人立即回答后缓缓眨了眨眼,但卡那齐仍然无法安心,他皱着眉头再问:
「那我问你,今天的早餐吃了什么?」
「塞满了谎言的闷烧小鸟。」
「拿去埋起来!埋到坟墓里!」
「不过是开个小玩笑而已。你为什么这么兴奋啊,卡那齐?」
诗人像看到什么稀奇事物似的看向他,卡那齐猛烈的怒吼:
「我完全不懂你的玩笑!也完全搞不懂现在是怎么一回事!诗人,你听好,你如果还算正常,就给我简单的说明清楚!为什么米莉安会在那里!」
听着卡那齐悲壮的叫声,诗人很惊讶似的低头看向自己的膝上。
和诗人及卡那齐同行的少女米莉安,正躺在诗人用金、银丝线绣出神话和传说的衣服上。淡黄色头发的少女轻轻弯起身子,被诗人半抱住似的睡在他膝上。诗人想了一阵子后,平静的抬起头来。
「应该是她自行移动到这里来的吧?从她的房间走到这里。」
「哦~是这样吗?的确,除了这样也不可能有别的理由嘛。」
卡那齐充满讽刺的回应诗人,带着满脸不悦的表情从诗人身上移开视线。
米莉安完全没受到骚动的影响,静静睡着。诗人像是在探索卡那齐内心似的,紧盯着他的脸看,然后露出淡淡的微笑说:
「卡那齐,如果你也想枕在我的膝上,只要你老实说就」
「去死!为了世界、为了我心理的健康,你现在就给我去死!」
「很可惜,我没有办法自我了断,你要自己动手吗?」
「好,你不要动喔!」
回应听起来很轻快,但卡那齐真的拔出了腰间的剑。
卡那齐半认真砍出的剑,却随着一声金属声响弹开。
漂亮挡下卡那齐那一剑的,是米莉安的单刀剑。少女对卡那齐拔剑时发出的些微杀气做出反应,迅速拔刀弹开卡那齐的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