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团长,虽然只是片段的情报,不过有人知道关于琉琉的事。琉琉的本名叫琉西安罗亚迪尔威尔,是十七岁的男性。虽然他出身帝国贵族阶级,但似乎是养子。他在光魔法教会取得实践位之后,脱离组织成为暗魔导师。」
乌高尔听着团员之一的魔导师报告,收回目光、不再眺望沉没在昏暗中的谷底。
位于暗魔法教会本部顶楼的大厅,有一面完全朝谷底敞开。
乌高尔一掀长袍,从风呼啸吹过的黄昏露台上走回大厅,一边穿越黑色石柱的行列,一边对那个团员开口。
「前光魔导师吗?既然他能从光转换为暗,那背叛我们投向那些残存的家伙,或许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乌高尔似乎不在意琉琉的背叛,态度显得非常平静。他在古木制成的御座上坐下,跟上来的团员脸上带着阴影,面无表情地询问:
「和琉琉一起前往大厨房的人,似乎全军覆没了。需要再派一批人过去吗?」
「嗯,不过一再用同样的手法也很无趣,让我考虑一下吧。」
乌高尔挥手要团员退下后,其他团员走上前深深鞠躬,向他报告:
「打扰了。团长,刚才光魔法教会传来钟声,装模作样地问:『抽签结果还没出来吗?』是否无视他们即可?」
「不,虽说事情总有一天会曝光,但我方也不必主动将现状透露出去。你们同样用钟声回答:『因为有人提出异议,延误选出下任教主的时间。静待到仪式结束为止吧』在光魔法教会察觉之前,我们要先解决除了团员以外的人,在帝国的家伙来到此地前,做好应战的准备。」
乌高尔十分干脆地说出,要与大陆最大的魔法教会为敌。
因为太过紧张与感动,站在大厅墙边的团员们不禁发出细微的叹息。
乌高尔环顾团员们,将手肘靠在御座的扶手上支着脸颊,愉快地说道:
「我们要与光魔法教会为敌,向神圣帝国路斯宣战。这座溪谷与迷宫市街、暗魔法教会本部,的确是我们在魔法上会受到守护的特殊场所,但『黑之摇篮』的团员顶多只有数十人不过,我们绝对会获得胜利,你们知道为什么吗?」
没有任何人回答乌高尔兴奋的问话。他们只是连眨也不眨的将眼睛瞪大到极限,注视着乌高尔的面具。乌高尔红色的眼瞳闪烁了一下,继续说下去:
「因为这是世界的真意。我们必须让帝国的家伙们回想起来,什么是真正的恐惧。」
「想起恐惧。」
「想起审判。」
充满呢喃声的大厅里,这次换成一个有些急迫的声音响起。
「团长!住在古森之庵的同志传来了报告。」
那个大概是一口气冲上阶梯,呼吸紊乱的年轻团员走到乌高尔身旁。
他一脸凝重地靠在乌高尔耳畔低语:
「一行疑似帝国方面的队伍,穿越古森的密道往这里过来了。其中有四人看来具有身分,其他还有二十余人。从制服看来,似乎是光魔法教会的法务官,与帝国神圣骑士团巡察厅的骑士。」
「喔,这也是个奇妙的组合啊。不过,既然在进行隐密活动时也不脱下制服,身分想必是真的没错。因为那些家伙是一群被法束缚的蠢蛋提出报告的『住在古森的团员』,实力如何?」
「实力吗?对了,我记得位阶应该是小达人位。他担任古森的守卫,负责将迷路而闯进来无关外人赶出去。有传闻说,他偶尔会将不幸的旅人引导至悬崖边是个让人感觉不太舒服的人。」
团员边回想边说明,乌高尔随和地拍拍他的肩膀,嘴角露出微笑。
「暗魔导师不需要让人感觉舒服。通知古森的守卫,要他把来自帝国的一行人解决掉。」
「是!」
年轻团员深深鞠躬后,再度朝阶梯奔去。
乌高尔目送着团员的背影离去,忽然想到什么似的回头望向大厅。
「对了,我想到要送什么礼物给大厨房里的那些人了是魔物。把我们为了做实验而取得的魔物,送到他们身边去吧!」
听到乌高尔的碧1T1R,大厅里掠过惊讶与兴奋的浪潮,但一名魔导师战战兢兢地开口:
「很抱歉团长,但这样一来,那个米莉安卡列思蒂雅不也无法生还了吗?」
乌高尔平静地摇摇头,伸手抚摸面具。
「或许是吧。不过,如果这次她还能活下来,那她正是我的容器了。」
◆
在暗魔法教会本部附近的古森外围。
几顶帐棚并排搭在针叶树森林中的一块空地上。
那些帐棚有一半属于班修拉尔他们,剩下的一半属于兰格雷一行人。
两人与其部下自凯基利亚启程,朝暗魔法教会本部前进之后已经过了五天,除了班修拉尔与兰格雷之间一直在斗嘴,两方的部下时而反目时而合作之外,这趟旅程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但接下来的路程要经过陡坡,无法搭乘马车之类的交通工具,只能徒步走下去。
没有发出脚步声的修娜尔,静静地在这片最终营地的正中央走动。
夜色已深,黎明将至。周遭的声响只有穿越森林的风声,树木的沙沙呢喃与鸟兽的夜啼。除了负责守夜的人之外,夜深人静的营地沉睡着。修娜尔与在营地中央守着营火的部下们彼此敬个礼,站在班修拉尔始终亮着灯的帐棚前。
「是修娜尔吧,进来。」
在修娜尔开口之前,帐棚中传出班修拉尔的声音。修娜尔有点吃惊地眨眨眼,随即浮现淡淡的笑容,掀起帐棚入口的帘幕。
「打扰了为什么班修拉尔大人知道是我呢?」
「为什么来着呢~是脚步声吗?还是味道?或是因为会在这种时间跑来我帐棚的人只有你而已?老实说,我也不知道。要坐吗?」
班修拉尔的帐棚里铺着大张绒毯,放了三张携带用的椅子。班修拉尔直接盘腿坐在绒毯上,没穿制服的他披着一件沾着油渍的藏青色上衣,正在把玩一个金属圆筒。
除此之外,绒毯上还散落着一些看来像是废铁的金属片、羊皮纸、石板与盘子等物品,修娜尔小心翼翼地走到班修拉尔身旁。
「不,我喜欢站着。」
「你真是个奇怪的女人。白天从暗魔法教会本部回来的斥候说,通往谷底的石阶已经崩塌了。从明天起,我们得着手制作升降机才行,要好好消除疲劳啊!」
「好的冒昧地说一声,班修拉尔大人也别太操劳了。」
修娜尔微微放缓语气表示体恤之意,班修拉尔不好意思地搔搔头。
「唉,说得没错那么,你找我有什么事?是工作上的事,还是私人方面的事?」
「如果可以,请当作我私人提出的问题。因为身为部下的我,必须毫无余地服从班修拉尔大人的命令关于本部派给班修拉尔大人的任务,我可以问一点问题吗?」
班修拉尔挑起一边眉头,抬头看着缓缓诉说的修娜尔。她淡褐色的眼眸目不转睛地望着班修拉尔,眼神就像平常一样平静又顽固。
「到底是怎么了?你想知道什么?对什么地方有疑问?」
班修拉尔掺杂着放弃的口吻中,微微渗出疲惫之色。他明明是个在做喜欢的事情时,丝毫不会显露出疲倦的男子,最近却飘散着某种忧郁的气息。
修娜尔努力地尽可能以平稳的语气问道:
「当本部命令我们造访暗魔法教会本部时,为什么没有把暗魔法教会本部的资料一起送过来呢?我们是根据我从榭洛弗师口中问出的暗魔法教会本部情报而行动的,如果没得到那些情报,我们就无法走到这里来。」
修娜尔他们所走的森林路径,是原本只有暗魔导师才知道的密道。这是条不可思议的道路,如果不按照像在绕远路般的正确顺序走过,转眼之间就会迷路出不去了。
(真要说起来,榭洛弗师在说出密道与暗魔法教会本部的情报时,样子就怪怪的还有班修拉尔大人也是。)
自从启程前往暗魔法教会本部以来,修娜尔一直觉得班修拉尔不太对劲。虽说他原本就是个装模作样的男子,但现在的他却散发出虚伪的气息。
班修拉尔正面回望着修娜尔直视的目光,脸上露出苦笑:
「那是本部相信我们可以在现场调查出情报啊。真的被当成万能杂工喽!」
这敷衍的回答让修娜尔轻轻垂下目光,继续问道:
「是吗那还有另一个问题。今天清晨与傍晚时,我听见光魔法教会与暗魔法教会以钟声互相联络。我试着解读了钟声的讯息,看来暗魔法教会似乎还没有选出教主。在举行遴选教主的仪式期间,外人应该不准出入暗魔法教会本部。虽然手段有点粗暴,但通往本部的石阶之所以会崩毁,或许也是为了这个理由。如果强行入侵,会造成双方之间的大问题。」
「你连解读钟声的方法都知道吗?你的脑袋到底是什么做的?」
班修拉尔一再转移焦点的态度,让修娜尔的怀疑几乎已化为确信。修娜尔悄悄做个深呼吸,非常冷静地问道:
「班修拉尔大人,请再告诉我一件事就好。那个诗人,在暗魔法教会本部里吗?」
她抛出这个问题后,帐棚内的空气霎时变得紧绷。班修拉尔只是把手撑在盘坐的腿上托着脸颊,脸上浮现随性的笑容。然而,还是有某种东西改变了。
当修娜尔抿起薄唇,试着将胸中深处淡淡的痛苦压抑下去时,班修拉尔突然站了起来,露出无邪的笑容:
「修娜尔,你先回帝都一趟吧!把到目前为止的调查报告书带回去。」
听到他轻松地如此说着,修娜尔说不出话来。有一瞬间,她无法理解班修拉尔话里的意思。
班修拉尔温柔地随手拍拍她的肩膀,转身背对着她。他从绒毯上捡拾羊皮纸的背影,宣告着「对话已经结束了」的意思。
修娜尔虽然痛切地明白这一点,却感到自己不能在此退缩。班修拉尔多半违反了本部的命令,就算班修拉尔是拥有政治影响力的大贵族,公然违反命令的后果也是非同小可。那样她会很困扰。
修娜尔会很困扰的。
修娜尔搜寻着能够告诉班修拉尔的话语,最后挤出了一句话:
「我想要守护班修拉尔大人。」
即使装出冷静的模样,修娜尔的声音里却不由得带着冲击的余韵。班修拉尔回过头笑了,从他的侧脸也可以看出些许焦躁。
「守护我?包括我的身、心、名誉,全都要守护?那已经超出了你的工作范围,而且也不可能办到的。无论是谁都无法守护他人的一切懂了吗?如果你听不懂,既使如此你还是想守护着谁,那就是恋爱了。」
听到班修拉尔口中说出「恋爱」这个名词,修娜尔缓慢地眨眨眼。
真是个出乎意料的名词。直到刚刚为止,她都无法想像班修拉尔会在开玩笑以外的场合说出那个名词。因为修娜尔知道,他是个不会爱上别人的男子。这一半是本能的直觉,另一半是来自观察的结果。
(不过的确没错。我想要守护班修拉尔大人的心情,简直就像在谈恋爱一样。)
修娜尔思索了一会儿,慎重地回答:
「我大概没有爱上您吧?」
「是吗?真可惜。」
班修拉尔把羊皮纸摊开放在衣柜上,轻快地回答。或许是因为话题从诗人上头转开,他身上的危险气息也稍微变淡了一点。修娜尔继续说道:
「我和班修拉尔大人一样,是内心长期被某种事物盘据、支配的人我把那个事物称为恶灵,心中被恶灵寄生的人,是绝不会爱上谁的。」
「原来如此,我的恶灵就是那个诗人吗?这个比喻真是太恰当啦!」
班修拉尔用鼻子哼笑了一声。若说他是为了追逐诗人而活,绝非言过其实。
实际上,每当他得到抓住诗人的机会时,班修拉尔散发的气息就会随之变得沉重。
(说不定,我在害怕班修拉尔大人抓住诗人吧?害怕知道在那之后,他会变成什么样子。)
修娜尔一边想着班修拉尔的事、自己的事,一边往下说:
「我的心里也有恶灵栖息。所以,我绝对不会爱上什么人吧?万一奇迹发生,我心中的恶灵被驱除了,那就另当别论。只不过,我大概是想守护能够让自己舒服待着的场所吧?」
「场所?」
班修拉尔微微抬起头反问。看到他错愕的样子,修娜尔淡淡地露出微笑。
「是的,从第一次见面开始,班修拉尔大人就不曾看轻我、疏远我,或把**发泄在我身上,只将我当作一个能干的部下来使用。要妥善地支配别人说来简单,但其实是非常困难的。我觉得在班修拉尔大人的身边,要比独自一人时更加自由。让我相信,我可以做真正的自己。」
说着说着,修娜尔的心渐渐平静下来,她想起了与班修拉尔相遇至今的回忆。胸中的痛楚淡去,修娜尔注视着班修拉尔。
这几年以来,跟在班修拉尔手下的修娜尔真的过得很幸福。正因为她自己也能确定这一点,所以才能露出毫不动摇的笑容。
「有什么问题吗?」
面对修娜尔的问题,班修拉尔似乎有点为难。他露出孩子气的苦笑伸手搔搔脑袋,难为情地耸耸肩膀。最后,班修拉尔把羊皮纸放在衣柜上转过身,轻轻向修娜尔招手。
「嗯~?哎呀,我真的觉得很可惜你可以再靠近一点吗?」
不明白班修拉尔用意的修娜尔,朝他定近几步。由于他们之间本来就只相距四、五步远,两人的距离立刻拉近到会撞上对方的程度。
修娜尔留下半步的距离,看着班修拉尔。即使近到可以感受到彼此的体温与呼吸,班修拉尔的目光也不会让她感到不快。
或许是因为微微歪着头注视着她的班修拉尔,脸上的笑容看来充满少年气息吧?班修拉尔沉默了一会儿,忽然伸手勾起修娜尔的一缕发丝。
柜子上的烛台火光摇曳,为修娜尔的金发打上一层泛红的光泽。班修拉尔小心翼翼、极为慎重地吻了手中的发丝。
那宛如对待贵妇人的举动,令修娜尔不禁闭上眼睛。
(糟糕!)
修娜尔立刻就后悔了。
她不该闭上眼睛的。一闭上眼睛,其他的感觉就会变得太过敏锐。
在睁着眼睛时只会让她吃惊的东西,现在却可能会转变成其他的感情。
她必须睁开眼睛才行。然而,她却办不到。
修娜尔悄悄吐出一口气,试着将微微变乱的呼吸调整回来。在她拚命忍耐着后退的冲动时,察觉到班修拉尔终于松开发丝,往后退了一步。
一旦不再感受到对方的体温后,刚刚的紧张就像骗人似的消失了,修娜尔缓缓松开不知何时握紧的拳头。当她终于睁开眼睛时,班修拉尔仍旧注视着她。他的表情既像在怀念着什么,又像个单纯恶作剧的孩子。
「如果迷上你,人生或许会很幸福啊。」
班修拉尔露出开朗的笑容对她说道,修娜尔只能苦笑。
修娜尔把胸口深处的疼痛压抑到更深的地方,板起冷淡的美貌回答:
「您这么说是言不由衷啊。」
「不,是真的!我刚刚真的这么想。」
班修拉尔沉稳地回应,她将目光落在他脚边,静静地回答:
「那就更残酷了。」
「真不顺利啊对了,你等一下。」
班修拉尔叹口气,开始在作业用的上衣里翻来翻去。接着,他取出一个小小的金属块,轻轻扔给修娜尔。
修娜尔勉强接住,不解地眨了好几次眼睛。
「这是什么?」
「一看就知道了吧?那是女用的戒指。上面没装什么机关,你放心。我本来正要开始改造的,不过就给你吧!这上面刻着代表『一定能回到故乡』的鸽子花纹,算是要到危险地方时所戴的护身符吧?大小怎么样?」
修娜尔手中的老旧戒指,看上去像是一百年前左右比较富庶的平民阶层所戴的饰品。整个戒指以黄金打造,装饰只有刻在圆形台座上的鸽子花纹而已。修娜尔试着将戒指戴上自己的手指,戴在无名指上就像订做的一样吻合。
「刚刚好我可以问您这份礼物代表的意思吗?」
班修拉尔沉郁地点点头,他一时之间好像正绞尽脑汁要想出一个机敏的答案,但立刻放弃,露出头疼的笑容说道:
「你要一起来也可以,不过可别碰到危险。还有,要跟来就绝对不能怀疑我,连一点也不准。」
班修拉尔的声音里带着惯于下令之人的强硬语气。听到他的命令,修娜尔的嘴角自然地绽开笑容。她喜欢班修拉尔下令时的声调。
那声音里可以感受到身为平民的修娜尔绝对无法拥有的尊贵与自信,令她安心。
「是的,谢谢您。」
修娜尔平稳的回答之后,班修拉尔的态度一口气松懈下来,露出笑容:
「你啊,刚刚我叫你『回去』时,你可是一脸快死掉的表情喔。平常的贫嘴跑到哪去了?」
「这个戒指,看起来很便宜呢。」
「没错没错,就是那样。听好了,修娜尔。如果你想向我要值钱的东西,到时候就让我替你付钱驱除恶灵吧!」
这个人又在说傻话了。修娜尔忍不住笑了出来。
班修拉尔真的只是个会享受编织梦想、制造秘密乐趣的孩子。因为他自知这样很笨拙,所以不容任何人穴嘴。他不会动摇。明知梦只是梦,但依然追求着梦想。
「那是不可能的。因为附在我身上的恶灵,不是用钱就可以驱除的东西。」
修娜尔注视着班修拉尔干脆地回答,班修拉尔也露出有点寂寞的笑容看着修娜尔。
他们默默地以几乎同样的高度注视着彼此的眼睛,蜡烛的灯芯发出微弱的滋滋声。四周很安静,弥漫着黎明前的黑夜气息。
修娜尔突然觉得交谈很麻烦,思考也一样。
她想碰触对方。
(糟糕,我踏出界线了!)
修娜尔异样冷静地产生自觉时,帐棚里突然响起一阵怪声。
那是小孩子的刺耳笑声,修娜尔猛然回神环顾四周。
「那是什么?」
「是我最近开发的魔法感应装置虽然是我做的,不过警报声可能选得有点低级就是了。」
班修拉尔从绒毯上捡起一个大头玩偶,用拳头敲了一下玩偶的头。那具掌心大小的金属玩偶就此陷入沉默,但四周还残留着不祥的余音。
「这表示附近有魔导师吗?」
修娜尔压低声音问道,班修拉尔脱掉作业用的上衣,拿起柜子上的剑。
「对,而且还有哪个家伙正对着这里使用魔法。」
「我先出去。」
修娜尔立刻恢复紧张感,按住腰际的长剑压低身子、将手伸向帐棚入口。她探查着外面的气息,但感觉不到什么异状。
修娜尔慎重地掀起帘幕,一股浓雾立刻窜了进来。
(刺鼻气味!)
鼻腔深处传来呛鼻的感觉,修娜尔示意班修拉尔压低身躯。班修拉尔照着指示摆出用手肘爬行的姿势,从修娜尔身旁望向帐棚外。
白雾覆盖了整片营地,只有地面附近才能看得比较清楚。四周一片死寂,没有燃烧的声响。班修拉尔确认四周没有人影后说道:
「不是火灾啊?」
「请用布遮住口鼻。大概有人趁着这阵雾,散播了什么东西。」
「的确只能这样想了喂,那家伙是谁?」
班修拉尔一边用手帕遮住口鼻,一边指向白雾的正中央。修娜尔眯起眼睛看过去,营地中央的确伫立着一个人影。
「他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直到刚才为止明明完全不见踪影,雾中的人影却开始缓缓地变得鲜明起来。那是个体格肥胖、疑似魔导师的黑衣男子,一看到他藏在兜帽下的眼睛,班修拉尔不禁颤抖。
「喂喂那可是尸体啊!」
怎么可能!正要如此回答的修娜尔看到后也哑口无言。
在班修拉尔与修娜尔视线前方咧嘴大笑的那个魔导师,不管怎么看都已经死了。
到底要在溺死之后放置几天,脸才会变成那个样子呢?魔导师死白的肌肤柔软地膨起,无力下垂的脸颊形成令人毛骨悚然的皱折。因为无法承受肌肉鼓胀的程度,他脸上的皮肤处处裂开,即将掉落下来。鼻子已经不见了,而空洞的眼窝里没有眼球,只有漆黑的眼窝深处透出蕴含着恶意的视线,深深注视着他们。
啪答!浑身缠绕着雾气的魔导师发出令人厌恶的脚步声,站出一步说道:
「欢迎欢迎,来自帝都的各位。接着,再见了。这里的前方,除了死之外别无他物。」
尸体发出的声音尖锐得不自然,带着神经质的颤抖不祥地响起。
浑身抖个不停的班修拉尔正要走出帐棚时突然想到了什么,保持双膝跪地的姿势单手将拿着的剑递了出去。
「啊~你好,我认为凡是有张脸、能说话的家伙,不管是谁都可以交涉。我一点也没有要和你们打的意思,我是说真的。」
「呵、呵呵、呵真是聪明。那是什么东西?那把钝刀是投降的证明吗?」
魔导师看着班修拉尔以剑柄向外递出的剑,发出令人不快的笑声。
「看上去像是那样对吧?我就是看准了这一点。」
班修拉尔眯起眼睛意味深长地说完后,迅速按下剑柄的护手。
剑柄传出喀嚓一声轻响但是,什么也没发生。
「班修拉尔大人?」
修娜尔额上浮现冷汗,小声地问道。班修拉尔愣楞地连眨好几下眼睛,最后手忙脚乱地把手中的剑扔向魔导师。
「趴下,修娜尔!」
当班修拉尔抓住修娜尔的衣襟拉倒她时,巨大的爆炸声在四周回响。班修拉尔扔向魔导师的剑被几平要迸出火花的极度高热烧得通红,化为成千上百的碎片朝周遭迸散。
四散在土地上的碎片将士壤中的水分蒸发,到处都传来咻咻声。眼前太过突然的变化令修娜尔喘着气问道:
「是我的错觉吗?刚刚那把剑,好像变得比上一个作品更危险了!?」
「哎呀,我不该试着把机关的威力调强一点的,子弹在里面卡住就爆炸了。不过你看看吧,修娜尔,那个威力把尸体开了一个大洞啊。」
班修拉尔用脚尖弹开一片烧焦长靴的剑身碎片,站起来用下巴指向魔导师。
修娜尔顺着看过去,伫立在雾中的魔导师腹部正中央,的确被爆炸的剑炸出一个大洞。在蒙胧升起的水蒸气里,即使身上多出一个几乎把身体一分为二的大洞,魔导师依旧冷静地伫立着,看来十分诡异。但班修拉尔冷静地眯起眼睛。
「那不是本体,大概是投射在雾中的幻影,是魔法。本体在别的地方。」
「呵呵呵,的确没错、的确没错,亏你能看穿这点。不过,这个幻影可是会撕裂你的喔?」
魔导师发出黏腻的笑声,以异常猛烈的劲道扭转身体。一股非比寻常的力量拧转着魔导师的身躯,倾轧的骨骼发出悲鸣,躯体的扭曲程度在转眼间就超出人类的极限,惨白的骨头随着喀啦喀啦的骇人破裂声响,从黑衣底下冒了出来。
「呜」
那异常的景象令修娜尔想吐,在她眼前,惨白的骨头宛如是由魔物或什么做成的一般,发出更加无机质的声响渐渐延伸。肌肉与神经先拖拉着卷上伸展的骨骼,接着涌现苍白的皮肉包覆上去。
皮肉上迅速长出黑色光亮的硬毛时,不知不觉在班修拉尔与修娜尔眼前出现了一头巨大的狼。
那头和小牛一样大的狼果然也没有眼睛,呼出的气息里带着腐臭与灼烧之石的恶臭。
那头狼望着他们,张开血盆大口。它的口中竟然有一张被唾液淋湿、如拳头般大小的人脸,与先前魔导师同样的脸孔咧嘴大笑着:
「呵呵呵。好了,去死吧!」
发出诅咒之后,那头狼一蹬地面便朝两人扑来。
修娜尔一手拿着护符拔出配剑,班修拉尔却抱住她的腰滚向旁边。
他们才干钧一发地闪开,狼就落在他们刚刚所在的位置上,狼脚接触的土地发出恶臭烧焦了。
「你这笨蛋,剑砍得到雾吗!不打倒本体是没用的,快逃!」
班修拉尔把修娜尔从地上拉起来,狼再度跃起飞向他们。
把修娜尔往反方向撞出去的班修拉尔,自己滚进帐棚。在满是废铁的帐棚里,他抓起刚刚正在加工的金属圆筒。那个金属圆筒里装设了与刚才那把剑一样的机关,是可以用弹簧发射喷火弹的魔法机器。
当班修拉尔拿着金属圆筒回过头时,狼头已出现在远比他想像中更近的几吋之外。
狼立刻张开大口,将班修拉尔的金属圆筒前端咬掉,宛如在咀嚼柔软的蜡。它弯起嘴角笑了。
(啊,完了!我会死!)
当班修拉尔瞪大眼睛,做好面对死亡的觉悟时,奇妙的事发生了。
狼脸的正中央多出了一条暗红色的线。当班修拉尔还来不及理解发生了什么事,狼头就随着画出暗红色的线之处一分为二,掉落在地上。
站在倒地蠢动的狼背后,那人当然是已经拔剑的兰格雷。
班修拉尔愕然地望着拿下单边眼镜、手持长刀单手剑的兰格雷,带着不可思议的颤抖问道:
「兰格雷为什么你砍得到雾?」
兰格雷以聪敏的眼神瞥了班修拉尔一眼。但在他回答之前,被砍成两半的狼各自站了起来、扭转身体,分头从两个方向朝兰格雷扑去。
兰格雷退后几步,身上藏青色的长外套同时大幅翻飞。
仿佛要保护兰格雷般,长外套的衣摆猛然展开飞起,宛如刀刃般把劈成两半的狼从腰际再斩断一次。
「混帐东西这是什么奇怪的招式!」
狼的躯体滚落在帐棚内的绒毯上,喉头发出魔导师的声音。狼已经无法顺利动弹,从未梢渐渐化为漆黑黏稠的液体。
黏液恶心地冒着泡,化为数只像触手般的手臂朝兰格雷伸去。
兰格雷立刻奔出帐棚,以敏捷的脚步闪避触手的攻击。
他的长靴节奏规律地踏着地面,用摇曳的外套下摆割断敌人的手臂。
或许是认为这场战斗还不必用到剑吧?兰格雷垂下的手握着剑,随着他的动作在营地上画出浅浅的沟痕。
「这是在愚弄我愚弄我吗!区区的帝国走狗也敢愚弄暗魔导师!喔喔?喔喔喔?」
魔导师的声音有些失控地呐喊,但随即发出困惑的呻吟。
淤积在地上的黑色黏液被不可思议的力量往上吊起,开始朝空中的一点盘旋。
四周的雾气同时渐渐散去,兰格雷缓缓举剑摆出刺击的架势。
「自黑暗诞生之物应归于黑暗。吾剑即是秩序,即是法,即是光。」
兰格雷的双唇间吐出干涩的呢喃,迅速将剑笔直刺出。
剑尖准确无误地贯穿黑色黏液漩涡的中心,骇人的悲鸣声撼动周遭的大气。
刹那间,大气的气息有如从黑夜化为白日般产生剧变,从阴郁的感觉逆转成清朗的晨间气息。
残存的雾气烟消云散,视野在转眼间变得清晰。班修拉尔抱着从梦中醒来的心情走出帐棚,他眨眨眼睛,清楚看见在营地正中央的兰格雷身影。不知不觉间,兰格雷已站在地面上由浅沟画出的魔法阵正中央。
那是兰格雷来回移动时,用自己的剑尖在地面上画下的魔法阵。
「兰格雷卿你不必怀疑了,你就是传闻中所说的魔导骑士吗?是皇帝陛下本人为了对抗魔导师而制造的专杀魔导师的骑士。」
兰格雷朝茫然低语的班修拉尔瞥了一眼,静静地收剑回鞘,卷起军服的衣袖向班修拉尔露出自己的手腕。肌肉横生的手腕上,有一小颗藏青色的宝石半埋在血肉中微微闪着光那是魔法石。
面对班修拉尔的问题,兰格雷无言地给了肯定的回答。
「原来如此,直接把魔法石埋在体内吗?如果把衣服脱掉,底下该不会有魔法阵的刺青吧?我说兰格雷啊,没有魔法力的家伙如果像这样强行在体内做出魔法的通道,可是会短命的。」
班修拉尔苦笑着说道,但兰格雷不为所动地把袖子拉回原位,从怀中取出一个天鹅绒小袋子。兰格雷从袋子里拿出单边眼镜戴上,开口说道:
「我们的确曾经为了在没有魔法力的情况下对抗魔导师,因而受过特殊训练,是能够自行使用一种静魔法的魔导骑士侧试部队。实际上正式获选为魔导骑士的,是其他重装部队。现在的我,只不过是巡察厅的一介军人罢了。我对皇帝陛下的忠诚并没有动摇,但充当魔导师杀手并不是我的本行话说回来,这真是盛大的欢迎啊。」
兰格雷转移话题,班修拉尔也没有继续追问,点了点头。
「是啊,你的出现真是帮了我一个大忙,我向你道谢。但是,在这个地方遭到暗魔导师的袭击可不寻常暗魔法教会本部似乎发生什么事了。」
兰格雷望着森林的方向,以几乎看不出来的幅度朝班修拉尔微微点头回应。这时候,修娜尔从残留着雾气的森林里走了回来。
「班修拉尔大人,看到您平安无事真是太好了!」
班修拉尔看着她苍白的面容笑了,身上的紧张情绪也稍微放松了一点。
「喔,你平安无事就好。你刚刚在森林里吗?」
「是的,我进森林寻找魔导师的本体时正好碰到兰格雷卿的部下,多亏他们的侦查能力,我们顺利打倒了魔导师的本体象征暗魔导师的徽章也带回来了。」
听到修娜尔的报告,班修拉尔叹了口气,而兰格雷则冷淡地说道:
「现在有理由不惜用粗暴点的手段也要进入暗魔法教会本部了。高兴了吧!」
◆
魔法石交由米莉安保管,琉琉的事件也暂时告一段落后,米莉安再度发烧落入睡梦之中。
当她从最近看过好几次,那个有银光飘落的梦里醒来时,四周的血腥味已经变淡了点,取而代之弥漫的,是卡那齐所做的药汤味道,与充满香草芬芳的热粥香气。
(「黑之摇篮」没有发动下一次袭击。)
在一片昏暗中,米莉安松了口气环顾大厨房。虽然晨光无法射入这个连扇窗户也没有的地下室,但米莉安准确的生理时钟告诉她,现在正是早上。米莉安望着蹲在大厨房各处的魔导师们,确认卡那齐与诗人在平炉旁时,一个声音忽然从咫尺之处传来。
「你醒了?」
「琉琉?」
突然跃入眼帘的玫瑰色长发,让米莉安微微睁大眼睛。
少年魔导师没有脱下女装,头上依然戴着帽子,他有点不高兴地抱着膝盖坐在米莉安身旁,探头注视着她。米莉安慌忙确认琉琉的魔法石是否还在自己怀中。
「你不用这么害怕,人家也不会揍你啦。对受伤的女孩子动手动脚,可是违反人家的美学。」
琉琉不高兴地说着,把略微卷起的衣袖拉回原位。
(咦他明明很注重衣着打扮的。)
米莉安想知道为什么琉琉会卷起袖子,于是环视自己周遭,然后在做为枕头的木箱旁看见了一个水桶。桶里扔着随手摺叠的布巾,放在一旁的绷带卷成一团,上头的血迹已经凝成褐色。
米莉安眨了好几下眼睛,将目光转回琉琉身上问道:
「琉琉,你刚刚在照护我吗?」
「因为人家没有其他事可做啦!你不喜欢?」
琉琉非常不高兴地回答,让米莉安再度眨眨眼。
「没有,我很高兴。谢谢你。」
「你觉得怎么样?要吃点东西吗?」
琉琉的表情变得越发不高兴,边问边用双手重新抱住膝盖。虽然米莉安一点也搞不懂他是不是心情不好,但好像没有在生气。米莉安望着琉琉的侧脸,将意识投向自己的身体状况。
(虽然没有食欲但身体比睡着之前舒服多了。伤口会痛就是活着的证据嘛。)
「我不想吃东西琉琉呢?你有好好吃饭吗?」
「为什么问题会转到人家身上?美人才不用吃什么饭,人家好得很。」
「因为对一个男生来说,琉琉太瘦了。」
听到米莉安这么说的琉琉,终于重新转向她、激动地吼着。不过,他的音量倒是很小声。
「拜托!人家可是得花上很大的心力才能维持这个体型!反正人类的内在全都会表现在外表上,对人家来说,什么内在美根本无关紧要,只有保持外表美丽才是一切!」
这前所未闻的价值观让米莉安吃了一惊,目不转睛地注视着琉琉。
「可是,肚子会饿啊?」
她觉得肚子饿是件难过的事。就算外表很漂亮,但肚子饿就会弄坏身体、无法得到幸福。米莉安行点担心眼前的少年,下意识地抱紧胸前的魔法行。琉琉娄时轻轻倒抽口气,微微颤抖起来。
「呃呜呜,这比半吊子的拷问更难受」
「琉琉?」
米莉安担心地问着垂下头颤抖的少年,这时琉琉突然抬起头来。他白皙的肌肤染上红晕,猛然指手画脚地大喊:
「听着,米莉安,你得去学化妆!人家无论如何都会把你从这里救出去,所以到了外面之后,你要好好化妆,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懂了没你必须好好学会在外界与他人战斗的方法。你的心太缺乏防备了,感情才会透过魔法石流进来,该怎么说感觉有够难为情!」
被他用尽全力斥责的米莉安,慌忙低头望着自己抱在胸前的魔法石。镶在琉琉装饰品上的五颗宝石各自散发出不同的气息,但都有种共通的氛围。
那些石头显得有点悲伤,却又很温柔。
(这些石头真不可思议但是很漂亮。它们的主人琉琉,一定也不是坏人。)
米莉安尽可能小心翼翼地把琉琉的魔法石从身上拿开,不去从石头里汲取任何讯息、获得任何感觉,然后抬头望着他;望着他漂亮的衣服,漂亮的帽子,漂亮的头发。
「琉琉也是为了和什么东西战斗才会穿上这身打扮吗?」
米莉安忽然提出问题,令琉琉的表情瞬间僵硬。但下个瞬间,琉琉脸上重新浮现异样虚假的笑容,在帽子的阴影下闭起一只眼睛。
「没错!人家在和外界的一切,和其他所有人战斗。」
「你这家伙与其说是暗魔导师,更像个流浪魔导师啊。」
站在平炉前的卡那齐抛来一句话,令米莉安屏住呼吸。
一阵硬邦邦的脚步声响起,她知道卡那齐正在靠近。各式各样的情绪在米莉安心中交错而过,让她无法抬起头。
看到米莉安的态度,琉琉抿起嘴唇,但卡那齐并没有注意到就走了过来。
「来,米莉安,在吃饭之前先喝掉这个。」
卡那齐在她身旁蹲下、递出药汤,令米莉安反射性地僵硬起来。
(啊不行,我还是觉得害怕。)
米莉安心中还有些胆怯,没有勇气直视卡那齐的脸。无可奈何之下,她只能把头埋进毛毯里勉强回答:
「谢谢,那个」
「怎么了?」
卡那齐讶异地问道,伸手想触摸米莉安的头发。这次,米莉安毫不隐藏地颤抖着。
琉琉立刻狠狠地瞪着卡那齐,爬到米莉安面前。
「等一下,你别动手好吗?这孩子在害怕呢。」
「害怕?为什么她会怕我?喂,米莉安」
琉琉的态度让他特别火大,卡那齐开口说话时,诗人的声音传了过来。
「卡那齐,你可以过来一下吗?我想请你看一下药汤熬煮的状态。」
犹豫了一会儿之后,卡那齐还是把盛药汤的碗放在地上,走到平炉前的诗人身边。
「诗人,米莉安的态度好像不太对劲?她的脸色虽然好转很多,但不知道是伤势的影响,或是失去亲人带来的冲击你有什么看法?」
卡那齐留意着米莉安那边的状况询问,探头看向诗人正在搅动的小铁锅,锅中熬煮着散发刺鼻气味的琥珀色液体。
诗人望着拿起钩子准备把铁锅从平炉上卸下的卡那齐,非常平静地说道:
「就像琉琉所说的,米莉安在怕你。大概从你强行灌她草药时开始,就是这样了。」
「强行?我什么时候、在哪里勉强过她」
卡那齐正要生气地回嘴时,突然想到了是哪件事。昨晚米莉安快陷入错乱状态时,他曾用嘴喂她药,用嘴喂没错,是用嘴。
回想起当时米莉安眼中映出的恐惧与绝望阴影,以及不断颤抖的嘴唇,卡那齐的脸色不禁变得苍白。诗人探头注视着他的表情,温和地往下说:
「你想起来了?那可是有点暴力呢。」
「别别开玩笑了,暴力?我对那家伙用了暴力?那时候那家伙的样子不太对劲,伤口也快裂开了如果不这么做,那就只能把她绑起来了!」
诗人盯着拚命解释的卡那齐,然后瞥了一眼不安的米莉安与琉琉,轻轻点头。
「我们换个地方谈吧。」
卡那齐还来不及反对,诗人就拉着他走向与厨房相连、通往洗涤室的小出入口。在杂乱放着床单与洗衣桶的房间一角,诗人再度对卡那齐说道:
「你知道吗,卡那齐?米莉安害怕你会讨厌她。」
卡那齐不禁愣住,随即拉高嗓门,声音里带着无处宣泄的怒意。
「你怎么突然讲出这种话!给我差不多一点,那家伙喜欢的对象是你吧!啧啊啊蠢毙了,我在说什么啊基本上,现在是谈这种事情的时候吗!」
诗人望着因自我厌恶而抱住头的卡那齐,淡淡地继续说道:
「她在我身上寻求的,是平静而理性的无偿之爱。是父亲的角色,或许是母亲也说不定。但是,她明确地把你视为一个并非亲人的异性。正因为如此,她才会『害怕』用嘴喂药。而且,你应该也喜欢着她。琉琉的态度让你很火大吧?他可是毫无疑问地对米莉安抱着好感。」
诗人平静的态度令卡那齐备感焦躁,他以否定般的口吻反驳道:
「你不要擅自断定别人的心情。米莉安还是个孩子啊!琉琉也一样,硬要选一边的话,他比较在意的人是你才对吧?」
「别看米莉安那样,她也有十五、六岁,是个独当一面的成年女性了。琉琉将我视为某种理想,但他的本质其实还是个少年。他不是受到我,而是受到米莉安的吸引卡那齐,送你那条弦月项链的人,已经不在这里了啊。」
诗人流畅地说出这番话语,令卡那齐愕然地抬起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