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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节 第四章 步向深渊(2 / 2)

卡那齐无法理解诗人刚刚对自己说了什么,只能愣愣地望着他。诗人伸出手,笔直地指向卡那齐的胸口。他苍白的美貌上,只有那双琥珀色的眼瞳蕴含着缓缓流动的光芒。诗人眼中的光芒不带半点热度,那是一双冰冷的眼眸。卡那齐感到冷汗从太阳穴淌下,觉得难以呼吸的他,下意识伸手抓住诗人指着的胸口,突然回想起来。

没错在这里,在衣服底下,挂着昔日恋人送给他的弦月项链。

「诗人,你这个混蛋」

一种异样的冲击撼动着他的心,卡那齐半是茫然地低语。诗人毫不留情地说下去:

「那是你很珍惜的项链。每当你心中犹疑不安时,一定会伸手握住它。」

诗人的声音仿佛要刺向卡那齐的心,令他感到颤栗。

「你是什么时候」

他正要质问诗人是在什么时候注意到这件事时,突然从怒火中清醒。

卡那齐粗鲁地抓住诗人的衣襟。诗人既不闪避也不反抗,只是面无表情地任由卡那齐将他拖过去。卡那齐将诗人扯到眼前,瞪着他肤浅的美貌想怒吼出什么但他的心却忽然枯萎了。

愤怒的表情从卡那齐脸上消失,手指也失去力道。

「卡那齐?」

诗人柔和的声音呼唤着他,但就连这个也变得无关紧要了。卡那齐随手推开诗人,背靠着洗涤室的石壁。随着每次呼吸,他全身的痛楚仿佛也跟着膨胀,让他连说话都嫌麻烦。卡那齐低着头做了几次呼吸,设法将痛楚压下后开口:

「不嗯,我错了。你本来就是这样的家伙,你就是只能用这种攻人不备似的方法说话的家伙。」

听到卡那齐的声音里不带任何感情,诗人忽然陷入沉默。

诗人仿佛有些困惑般,面无表情地歪着头喃喃道歉:

「对不起。」

比起愤怒,诗人笨拙的道歉更增加了卡那齐心中的悲伤。真无趣!不管是为了这种事生气的自己也好、只能用那种方式说话的对象也好、灰暗的过去与未来也好,一切都如此无趣。就连卡那齐自己,都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别道歉,你并不觉得自己有错吧送我这条项链的女人,的确已经死了。没错,她的确是我曾经爱过的女人。她是被我害死的。」

而且,她再也不会回来了。

没有任何人可以取代她。他不愿去想,自己会像爱着汐见一样去爱别人,光是想像就觉得头痛欲裂、想要作呕。

卡那齐本来就不擅长应付女性。女人只有直觉特别厉害,对于抱着深沉黑暗最重要的是,不管看到哪个女子,他都会想起汐见。即使待在身旁也不会让他想到汐见的女子,搞不好只有米莉安一个人而已。比小孩子更纯真的米莉安带着阳性之美,只要待在她身旁就会觉得安心。正因为如此,卡那齐才会想守护她那份稚幼的脆弱。

如果这种仿佛令人无地自容、又很温暖的感情,是他对米莉安萌生的淡淡情意

(那现在就马上去死吧!)

卡那齐在心中诅咒自己。一个濒死的人喜欢上别人又有什么用?一个谁也无法保护的人,事到如今再喜欢上别人又有什么用?这种事是不允许发生的,所以去死吧!他要静静地捏碎自己的心,抹煞那份感情。卡那齐感到有些难以呼吸,就像在求助般伸手碰触胸前的项链。然而项链却没有给他任何回应,也无法让心恢复平静。

汐见的确已经不在这里了。受到束缚、被留下来的人,只有他自己而已。

「那两个人的感情好像很不错嘛~他们是老朋友吗?」

望着卡那齐与诗人所在的洗涤室方向,琉琉问着米莉安。

听到他的问题,正在担心他们两个不知在谈什么事的米莉安吓了一跳,抬头看着琉琉。她感到琉琉的目光从帽子的阴影下投向自己,于是微微地摇头回应:

「不是他们没有认识那么久,我们几乎是在同时期相遇的。」

「但相较之下,他们两人单独谈话的机会还满多的耶?虽然从旁人眼中看来,你们的关系很难懂不过,你应该不是他们其中一个的恋人吧?」

琉琉不感兴趣地问道,但口气其实相当认真。米莉安惊讶得说不出话来,直到现在为止,都没有人问过她这种问题。少女小鹿乱撞地在心中搜寻答案:

「嗯我想,我们算是亲人吧?或许只有我这样想而已。虽然不是恋人之类的关系,可是我以有点不同的意义喜欢着卡那齐和空。」

「不同的心情?这是什么意思啊?」

琉琉迅雷不及掩耳地继续逼问,让米莉安的眼睛越睁越大。她感到异样地紧张,心跳变得急促起来。虽然她并没有做任何亏心事,但要特地向别人说明清楚总觉得很不好意思,也很困难。

话虽如此,米莉安的脑海中也没有敷衍过去的念头存在,她一边确认自己的心情一边回答。

「空和他在一起的时候,虽然悲伤却很安心。虽然他会说一些不可思议的话,可是只要把脑袋放空,就能隐隐约约地听懂其实,我觉得他不是那么不可思议的人。我觉得他是个头脑很好、怕寂寞、活了很多岁的小孩。卡那齐是个温柔又悲伤的人,自尊心很高又很强,所以我喜欢他。可是我还有一点不太懂偶尔会觉得很可怕。」

米莉安缓缓说完后,琉琉重新转向她问道。

「是吗?乍看之下,应该是卡那齐比较好懂吧?」

「嗯,卡那齐比较好懂,所以才会搞不懂。比方说,他为什么不会死之类的。」

「嗯嗯?这是什么意思?不是因为他原本身体很健壮吗?」

不是这样的。米莉安说出最近就连对卡那齐本人都没问出口的疑问。

「卡那齐因为自己所犯的错,害亲戚和故乡全都毁灭,害很多人死掉、多到无法挽回可是,他依然还是边杀着人边活下去。他的自尊心明明很强,为什么会这样?我觉得很不可思议。如果是我,一定会死掉。」

「也就是说,你觉得卡那齐选择光荣的死去会比较好吗?」

听到琉琉提出这样的问题,米莉安不禁觉得呼吸困难。

卡那齐死了比较好?怎么可能!她没这么想过,连半点也没有。

琉琉低头望着全身僵硬说不出话的米莉安,逸出一声叹息:

「你很在意他吧?原来如此算了,慢慢来吧!」

「慢慢什么?」

琉琉斜眼瞥了发问的米莉安一眼,讽刺地笑着:

「你真的太坦率了,坦率到令人生恨。简直就像」

琉琉把接下来的话咽了回去,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横卧在地的米莉安。他的目光太强烈同时又太遥远,令米莉安产生淡淡的异样感。

琉琉看着她的眼神,简直就像在看着什么令人怀念的事物一样。

在米莉安针对那种异样感发问之前,琉琉已经先伸出手抚摸着她的脸颊。米莉安皱起眉头。虽然被卡那齐、诗人还有斐金家的人们这样抚摸时,她不会觉得讨厌,但琉琉的手有点骨感、的确是属于男性的手,带着她不习惯的味道。

即使知道米莉安感到不快,琉琉嘴角还是扬起微笑,将脸凑到米莉安耳畔。他那头玫瑰色的长发垂落,完全遮住了米莉安的视野。

「米莉安,你有去过帝都吗?」

琉琉对她说话的声音异样地甜美,米莉安无法隐藏内心的动摇,眨了眨眼睛。

「帝都?我没有去过,一次都没有。」

「是吗?那你绝对不能去唷。离开这里之后对了,要不要连你的石头一起带到我身边来?」

在她耳旁,琉琉恢复男声呢喃。

那句模糊不清的耳语令米莉安吃了一惊,扭动身躯。这个动作使她全身的伤势都痛了起来,她不禁皱起眉头。察觉少女反抗气息的琉琉微微一笑。

他用嘴唇轻轻碰触米莉安的耳朵,接着悄悄退开。

「为什么?」

米莉安终于脱离玫瑰色的帐幕重获自由,喘着气勉强问出这句话。少女不太明白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也不明白琉琉想做什么。琉琉像原来那样抱住膝盖、坐在米莉安眼前,摆出一副事不关己的表情说道:

「谁知道?人家迷上了你的石头嘛。因为你和你的石头以后好像还会变得更漂亮,人家才想说在一起也不错~只是这样而已。」

「我要和卡那齐他们一起」

她想和卡那齐他们一起走。但是卡那齐说他要去打倒乌高尔。

米莉安浑身冒着不安的冷汗闭上眼睛,但一种不好的预感令她立刻睁开眼。

(这种讨厌的感觉是什么?)

她的目光在昏暗的大厨房里搜索。

当她紫红色的眼瞳驻留在墙壁一角的通风口上时,有什么东西从漆黑的洞口中滚了出来。

那东西发出坚硬的声响掉落在石地板上,好几名魔导师随即抬起头。

「别碰!」

米莉安本能地察觉危险,以沙哑的声音大喊。然而,这时已有一个魔导师捡起了那个类似小石子的物体。

「怎么了?只不过是颗小石子」

魔导师的话还没说完,那颗小石头就碰到他衣服上干涸的血迹。小石头当场晃动起来,体积也喀嚓一声开始变大。

「什么!?」

魔导师慌乱地喊着,把手中变大的石头扔在地上。

小石头继续描绘着圆周晃动,发出呻吟般的声响渐渐巨大化。石头变大之后,可以看出那是某种带有漩涡花纹的厚重圆盘状物体硬要说的话,应该是某种类似螺的有机物吧?

转眼间,暗褐色的圆盘巨大到几乎能顶到大厨房的挑高天花板。

「喂,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察觉这阵骚动的卡那齐,一脚踹开洗涤室的门冲进大厨房。看到突然出现的巨大圆盘,卡那齐惊愕地握住剑柄,但跟在他后面赶来的诗人却很冷静。

「照这感觉这东西大概是一种魔物吧?」

诗人如此呢喃,米莉安扬声朝他喊道:

「一定没错!原来明明很小的,捡起来就变大了!」

「米莉安,把诗人的乐器扔过来!」

米莉安回应卡那齐的叫声,伸手拿起放在枕边的弦乐器、忍着痛丢向他们。卡那齐准确地接住乐器,一把塞给诗人。

「这是你的工作。」

「看来我完全变成抑止魔物行动的道具了。」

诗人平静地发出抱怨,同时解开裹着乐器的袋子。魔物在这段期间继续转动,发出恐怖的声响撞上石壁。看来外壳的硬度高得惊人,被它撞上的墙壁立刻出现放射状的裂痕,整个大厨房也随之震动,到处都有尘埃落下。

差点被魔物压扁的伤患们发出惨叫。

撞上墙壁的魔物就像在沉思般静止下来,接着慢慢朝反方向滚去。负伤的魔导师们惊慌失措,彼此搭着同伴的肩膀四处逃窜。

卡那齐立刻冲向米莉安,抱着她回到诗人的身旁。诗人白皙的手指在琴弦上舞动,无论何时都不失平静的歌喉编织出沉稳的旋律。

当大厨房充满诗人可说是不合时宜的歌声时,魔物的动作倏然而止。

圆盘状的躯体下开始伸出无数只暗绿色的触手,魔物用触手抓住石地板,一点一点地掉转方向,爬行到诗人眼前。

接着,魔物乖乖地收起触手安静下来。

「你还是一样好用啊。」

卡那齐喘了口气望着诗人说道,表情不断抽搐的琉琉则开口询问:

「说真的,你们到底是何方神圣?」

「旅行药师和诗人。不过,我们该拿这玩意怎么办?虽然找到它的弱点是很好不过看这个大小,也不能把它丢到外面去啊。」

卡那齐冷淡地回答后,抬头仰望巨大的魔物。他忽然望向脚边,大概是处在休眠状态的同种魔物吧?有个掌心大小的圆盘掉在地上,看得卡那齐皱起眉头。

这时候,缩在房间角落的魔导师里,有一个老人举手开口:

「可以打扰一下吗?我知道不少魔物的知识,第三书库里有关魔物的书籍内容我全都背下来了。这魔物恐怕是『晓暗之轮』,应该可以用火烧掉。」

「真的吗?那真是帮了个大忙。我马上把它们烧了。」

卡那齐点点头,正要捡起脚边处于休眠中的魔物时,忽然陷入沉思。

「卡那齐?」

诗人停止歌唱呼唤道。卡那齐慌忙看向魔物,但魔物似乎还沉浸在歌声的余韵里,只是缓缓晃动着。

卡那齐来回看着脚下的魔物与眼前巨大化后的魔物,下定决心说道:

「说不定能派上用场。诗人,我们利用这个魔物来打开退路吧。」

「这是暗魔法教会本部的整体图。乌高尔在顶楼十三楼的大厅,发动封锁静魔法的据点分别是这八个地方。」

琉琉用烧成炭的木柴在石地板上画出建筑物的整体结构图,卡那齐等人则环绕在图的四周。

在旁边的平炉处,可以看到魔导师正在努力设法用炉火烧掉巨大的魔物。卡那齐跪在地板上的整体图旁,以锐利的眼神看着地板问道:

「那个静魔法是怎么发动的?魔导师们在据点咏唱咒语吗?」

「静魔法指的是利用现场大气里的力量,藉由魔法阵与咒具发动的魔法啦。虽然在控制上需要人力,但并非一定有必要。调整现场大气所需的咒语,也可以交给简单的魔法机器操作。」

琉琉匆匆说明,诗人则抱着乐器点点头。

「说到魔法机械,那是光魔法教会的拿手绝活吧?」

「是没错啦,不过我们也会用一些简单的设备。比较常见的像是转动写上咒语的转轮。如果有配合好同时发出声音,转一圈就等于咏唱了一遍咒语唷。」

话说回来,卡那齐也在前世界的遗迹与之前在本部遭到监禁时被关的房间里,看过刻着魔法文字的回转圆盘。卡那齐一边搜寻着记忆,一边问道:

「魔法这种玩意挺随便的嘛!转动那个转盘的动力是什么?」

「人家是为了让你听得懂才会随便说明好吗!动力基本上是由水力供给。这座溪谷的地底下有河流经过,暗魔法教会汲取地下河流的河水建造了地下水路。」

听完琉琉不高兴的说明,卡那齐点个头后抬起头。

「就从那里侵入吧,把那个供应动力的水车还是啥装置破坏掉。这样封锁魔法就会出现一点破绽了吧?」

「我想应该全面都会出问题吧等一下,你是当真的吗?你知道应该破坏什么地方吗?人家是新人,对地下的情况还不清楚耶?」

的确,在地底下就连方位也难以分辨,随便潜入只会迷路而已。众人陷入沉默,一个魔导师扶着墙壁探出头来。大概是直到刚刚为止都在帮忙焚烧魔物,他脸上被烟熏得一片灰黑,一只脚上包着绷带。

「既然如此,我和你们一起去吧。我曾有几次dai理管理者的职务,检查过地下水路。」

「驳回!就凭你那只脚,怎么可能在水路里走动。」

卡那齐断然回绝后,魔导师脸色大变地回嘴:

「你这家伙才是吧?脸色差成那样,为什么还敢和敌人单挑!」

「什么啊,你的脚可是我治疗的欸!?」

一个瘦小的老魔导师踏着碎步介入怒目互瞪的卡那齐与魔导师之间,拍拍两人的背。老魔导师拉起主动要求带路的魔导师挂在胸前的魔法石护符,这么开口:

「现在是吵架的时候吗?好了,你把自己的魔法石借给这家伙来带路就行了吧!药师,碰到道路分岔的时候,你只要举起魔法石敲一敲、或是用光线映照魔法石即可。如果石头发出清脆的声响或是闪闪发光,就代表那一边是该走的路。」

「但是,如果把魔法石交给他,我就不能使用魔法了!」

年轻的魔导师困惑地kang议,老人那张满是皱纹、难以浮现表情的脸上露出笑容。

「要是不能逃离这里,我们连使用魔法的时间都没有就会送命了喏,现在不是逞强斗气的时候了。一个普通人都能做到这种程度,我们不拚上一把怎么行。」

即使如此,年轻魔导师还是犹豫了一会儿,最后终于下定决心,握住挂在胸前的护符,目光瞪着卡那齐。

对于自尊心很高的魔导师们来说,把自己的魔法石交给一般人,想必是极大的屈辱吧?卡那齐用那双蕴藏着独特阴暗的眼眸望着他,魔导师终于沉默地把魔法石塞过去。卡那齐起码以小心翼翼的动作收下,对他行了一礼之后将魔法石挂在脖子上。

「谢谢,我一定会还给你。」

听到卡那齐道谢,魔导师微微点头。琉琉用比平常认真一点的语气说道:

「等到封锁的静魔法出现破绽后,立刻调查哪一个据点的防御最薄弱,进行单点突破。人家一定会好好守护米莉安,你放心吧!」

一股近乎嫉妒的感情涌上心头,卡那齐当场压下,向琉琉微微点了个头。

接着,背上乐器的诗人拿起缀着铃铛的手杖,往前站出一步。

「卡那齐,我和你一起去吧。万一魔物失控暴动,只有我才能阻止它。」

虽然诗人这番话再正确不过了,卡那齐却轻轻皱起眉头。他拿着剑站起身,在诗人耳畔低语:

「你真的要把米莉安交给琉琉照顾吗?」

「他对米莉安没有恶意。虽然琉琉身上散发出伪装的气息,但他的魔法力很弱,万一到了紧要关头,就连米莉安都能打倒他。等事情办妥之后,我也会立刻回到这里。」

的确,如果琉琉是「黑之摇篮」的间谍,应该会有更多动作才对。虽然放心不下,卡那齐也只能沉着脸,轻轻点头同意。

米莉安紧握住琉琉的装饰品,抬头看着卡那齐与诗人。

卡那齐与诗人俯视着脸色苍白横卧在地的少女,各自静静地说道:

「乖乖躺着,不要逞强。」

「我们马上就会回来了。」

他们只留下这两句话就朝门口走去。负责带路的魔导师跟在旁边,向他们说明通往地下水路的入口位置。

米莉安觉得体温似乎下降了,她用颤抖的手指抓住毛毯。

(我好无力。)

米莉安朦胧地想着,好久没感受到如此强烈的无力感了。

因为讨厌当个无力的孩子,所以她一直以来应该都是为了脱离无力与空虚,拚命活过来的。但她终究还是很弱小,因为弱小,才会被抛下。

卡那齐与诗人走到走廊上后,轻轻关上房门。

霎时,她的视野似乎有些转暗。

「米莉安,你在消沉什么呀。别担心啦,人家会保护你的.」

琉琉以开朗的语气说着,在米莉安身旁坐下。感觉到琉琉体温的米莉安颤抖了一下、浑身僵硬。琉琉低头望着紧张的少女,看起来有点为难。

「咦怎么了,刚刚的事让你觉得害怕吗?真是个小孩子,人家又不会吃了你。基本上,比起人类,人家比较喜欢魔法石。」

虽然琉琉用一副嫌麻烦的口气这么说,但米莉安觉得那一定演出来的。虽然她不知道理由,但琉琉的每一个态度都像在演戏。他的演技比起诗人更加不自然、更加轻浮。

米莉安将盖在身上的毛毯裹得更紧,开口问道:

「琉琉。琉琉一直都是、独自一个人吗?没有喜欢的人吗?」

这突如其来的问题令琉琉尴尬地歪着头。

「啊?这个嘛。虽然喜欢分成很多种,不过人家可以当成你问的是恋爱方面吧?」

「嗯,应该是。」

「从前好像有过吧?有过那种,想要和那个人在一起的感觉。」

听到琉琉认真烦恼地回答,米莉安缓缓眨着眼。

「在一起?是想要待在一起的感觉吗?」

「不,有点不一样。想要在一起的感觉,就是手一碰到对方,身体仿佛就会从那里开始融化。身体融化,接着心也融化了,好像什么都不必说就能心意相通不管是心也好、身体也好,分成两人反而变成一件很可笑的事,变得不需要自己的存在,仿佛一切都联系在一起。如果会有这种感觉,那一定是坠入爱河了。」

琉琉以低沉的女声拚命说明,米莉安微微皱起眉头。

「会融化?不可怕吗?」

「唉,是很可怕。不过,在谈恋爱的时候就不会怕,真不可思议。」

「那个人现在怎么了?」

面对米莉安的问题,琉琉咬起拇指的指甲。那几乎是下意识的动作,琉琉轻轻垂下头,语尾微微颤抖着回答:

「那孩子完全坏掉了不如说,是人家逃走了吧。因为那孩子好过分,马上就会忘了我。每次我们才刚变得亲近一点,心意好像相通的时候那孩子就会忘了我。而且还不止一次,每一次人家都难过得像死掉一样,所以就逃走了。」

「那个人是女孩子?所以琉琉才会打扮成女孩子的样子?」

米莉安这句话让琉琉停止咬指甲的动作。他半开着嘴唇冻结在原地,沉默了一会儿之后,以异样平板的声音回答:

「不是。」

虽然琉琉说出否定的回答,但她很确定这个人正在逃避着什么,所以身上才会带着伪装的气息。米莉安继续提问:

「所以,你才会和整个世界战斗吗?」

「人家都说不是了,米莉安」

看着琉琉嘴角浮现的暧昧笑容让她觉得悲伤起来,她将手放在腹部的伤口上。米莉安轻轻按住还在阵阵抽痛的小腹,勉强坐起上半身。

「等一下,你不能起来!啊」

琉琉慌忙要把少女按回地上,但米莉安朝他的胸口一撞,漂亮地解决了他。

米莉安低头望着瘫倒在地的琉琉,设法调整呼吸低语:

「对不起。我还不太了解琉琉。但是,我不能待在这里我很明白我该走了。」

米莉安掀开毛毯,看着松开衬衣底下的伤口。她按住渗血的绷带,重新扎紧。

每当米莉安移动时,血液流动的声音就会在耳边大声响起。好痛!她痛得想冒冷汗。但是,她一定可以走得动。

少女将衣服打理整齐,确认武器所在的位置。米莉安把琉琉的魔法石放在倒地的他身旁,扶着墙壁起身时,魔导师之间发出惊呼:

「喂,伤口会裂开的!你在做什么!」

「我、不去不行。」

米莉安简短回答,她捡起掉落在石地板上的木炭碎片,以生硬的动作在石壁上留下大大的文字。那不是魔法文字,只是共通语,是死去的斐金家老妇人数她学会的文字。写完之后,米莉安用力踏着地板站了起来。

「你说要去,是去哪里!」

魔导师的语气里带着担忧。他也认为米莉安很无力吗?或许是吧?事实上,现在的米莉安的确是无力的。

然而,她不能因此就蹲在原地不动。这世上没有逃脱之道,更没有无条件伸出的救援之手。

如果不想被抛下,那只有完成自己的任务一途。

米莉安以失去血色、面无表情的脸庞,像挑战般注视着房门。

「到乌高尔那里去。」

当她喃喃说出回答后,一片暗藏紧张的寂静落了下来。

(打从一开始我就该这么做的。有机会打倒乌高尔的人,一定只有我而已。)

老实说,米莉安的身体状况很糟。她的脚步虚浮到能站得住简直是不可思议;脑袋有如沉重的石头,觉得非常想吐;全身疼痛得仿佛身体随时都会四分五裂。

(卡那齐平常都像这样吗?)

米莉安朦胧地想着卡那齐的事。想着那个最后恐怕终究会独自走掉的人;那个目的地与诗人不同,但同样朝着恐怖地方走去的人。

如果米莉安没有打倒乌高尔,卡那齐一定会去找乌高尔吧?

然后他会死掉。一定会死掉的。

因为卡那齐一旦做出了什么决定,大概谁也无法阻止他。所以在他死掉之前,自己必须先去。她要去战斗,证明自己并非无力的存在。如果不战斗、如果输掉就得死,这也是正确的道理,世界一定就是这样组成的。

米莉安慎重地踏出一步。看吧,不要紧。既然还走得动,那就还能再往前走一点。

「糟透了。」

「你说的是你的身体?你的脸色?还是现在的状况?」

「是全部、全部!」

走在水路里的卡那齐小声地怒骂。清澈的水流深及他们的腰际,水路的幅度大约与两手展开同宽,天花板也不算太高。

在一片漆黑的水路中,卡那齐与诗人靠着魔法石的微弱光芒前进。

「河底滑溜溜的没办法好好前进,河水又冰凉得厉害」

「唉,这里不是个对健康很好的地点。你狠狠滑倒的次数也不止一次了。」

诗人悠哉地说着,无法反驳的卡那齐用手背擦去发梢滴落的水珠。原本就状况欠佳的身体被河水泡得冰冷,全身处处发出悲鸣。如果不开口抱怨个一、二句,精神上的负荷似乎就快超载了。

卡那齐感到流水声渐渐变大,于是在扶着石壁的手上加重力道。他们目前身处的水路流速并不算快,但万一被冲走可就惨了。

「前面可以看到亮光,是叉路吗?」

「好像是吧?等一下。」

卡那齐举起胸前的魔法石看过去,狭窄的水路在前方不远处中断,他们所在的水路经过些许落差后,与另一条大水路垂直交会。卡那齐分辨着水路,谨慎地从狭窄的水路探出头看向前方。

那条朝左右流动的大水路大约有十五步宽,两旁铺设了检查用的通道。嵌在石壁里的挂钩上吊着几只火把滋滋燃烧着,朦胧地映照出挖成圆拱状的挑高天花板。

卡那齐将魔法石举向微亮的大水路用手指轻轻一敲,宝石发出清澈的声响。

「走这边没问题。高度有落差,小心点。」

卡那齐向诗人说完后,一口气跳向下段的水路。他的鞋底一踩到滑溜溜的水底立刻狠狠地滑了一下,哗啦一声摔进水中。

「可恶!」

卡那齐恶声恶气地扶着石壁的塌陷处,勉强抵抗着水流的冲击站了起来。

他拚命回过头,正好看到诗人沿着石壁翩然降落在下段的水路上。看着诗人用双手抱住乐器与手杖避免淋湿,动作还能如此优雅,不禁令卡那齐觉得很失望。虽然卡那齐也想知道要怎么样才能办到,但一想到就算问了诗人大概也不会得到什么正经回答,他就很火大。

「旁边有通道,我们上去吧。」

卡那齐不高兴地说着,踢散水深及膝的河水,渡过宽敞的水路。这条水路似乎到处都与较细的水路相连,从各个地方传来复杂的水声。

「那边有奇怪的声音传来。听起来带着旋律说不定是魔法。」

跟在卡那齐身后登上比水路高一段的通道,诗人拧干衣摆说着。

卡那齐试着侧耳聆听,在水流声里的确夹杂着物体倾轧与类似昆虫振翅的声响。大气滞郁沉重,令人产生不想往前走的心情。卡那齐看着诗人被火把照亮的侧脸问道:

「你有办法吗?」

「我试试。」

诗人简短回答后解开装乐器的包袱,先垂下眼眸搜寻周遭的声音一会儿。当他的手指缓缓撩拨琴弦时,周遭的大气微微震动。弦乐器的朴素音色响彻四周,调和周遭的声音。每当琴音传向远方时,仿佛就有呢喃般的高音响起。

诗人的手指继续在乐器上跳舞,每弹奏一个音符,大气便倏然清净起来。

等到大气之中那难以解释的滞郁消散后,诗人便停止弹奏,与卡那齐一起前进。

他们依照魔法石的引导拐了几个弯后,木制齿轮的倾轧声变得非常响亮。卡那齐站在通路一角,朝左转的水路前方望去。

水路前方虽然被厚重的铁栅栏挡住,但他能感觉到以复杂动作运转的巨大齿轮在栅栏后相互啮合,靠着水力回转。卡那齐轻敲胸前的石头问道:

「喂,只要毁掉那玩意就行了吗?」

魔法石发出特别耀眼的光芒作为回答。卡那齐回过头,诗人轻轻颔首,从怀中取出一个陶制的小壶,壶里面装了两个更小的陶制调味罐。

一个调味罐里装着休眠中的魔物,另一个调味罐里收着染血的绷带。

卡那齐走到铁栅栏旁,藉由通道的火把照明目测栅栏到齿轮间的距离.

「有点远啊。」

虽然那面铁栅栏只是由直排铁棒组成,不过是锁死固定的,看起来打不开。

犹豫了一会儿之后,卡那齐从怀中取出预备的绷带。他将那条有一定长度的布条一头绑在手腕上,将绷带对折,把装着魔物的小壶夹在中间,再用手握住没有绑住的另一头。诗人小声地说道:

「原来如此,你要利用投石的诀窍吗?」

「祈祷我不会失败吧!」

卡那齐确认包在布条里的陶壶重量后,全神贯注地看着齿轮。

万一打中栅栏一切就完了,也不能丢进水里。

一般来说,这是不可能成功的。残留在卡那齐脑海一角的理性低语着,但他现在需要的东西不是理性,而是将一切砥砺得敏锐犀利,并且相信自己。从手臂开始,卡那齐将意识凝聚在全身的感觉上。他彻底将随着呼吸而膨胀的疼痛排除在感觉之外。

他试着轻轻挥动包着陶壶的布条,然后在身体旁边回转,要制造离心力只需要回转两三次就够了。耳边响起陶壶划破空气的声响就是现在!

看准时机迅速将布条脱手,陶壶在空中画出一条弧线扔进栅栏彼端。

卡那齐抓住栅栏,用力注视着齿轮一直看到眼睛发痛。落水声没有出现。

陶壶没有掉进水里,这很好。

但是,铁栅栏彼端依然不断传来规律的齿轮运转声响。

「陶壶没顺利打碎吗?」

卡那齐的太阳穴浮现冷汗,喃喃自语。如果陶壶没碎,里面的魔物没沾上血,魔物就不会苏醒。最后,诗人静静地说道:

「不等一下有两个齿轮停下来了。」

真的吗?卡那齐正要反问时,铁栅栏彼端传来一阵啪嚓啪嚓的惊人巨响。那是木制齿轮粉碎的声响。

因为绷带上的血而苏醒的魔物开始巨大化,破坏了齿轮的啮合。魔物高硬度身躯的挤压令齿轮破裂,轴心也扭曲了。听到齿轮的碎片落入水路,连续激起巨大的水声后,卡那齐转身就跑。

「好,快逃吧!」

卡那齐与诗人冲向过来时所走的水路。头也不回地跑了一段路后,卡那齐突然察觉轰然巨响正从前方逼近。

那是令整个水路都微微震动,在腹部鸣响的低音是水声。

大量的水正从水路一口气冲下来。当卡那齐领悟到这一点时,浪花已从前面的转角喷出,宛如一堵漆黑墙壁的洪流随即涌上,转眼间迫近眼前。

「往这边!」

卡那齐高声呐喊,爬上旁边一条较高的水路。诗人跟着抓住水路的边缘,卡那齐揪着他的衣领,两人一起滚进旁边的水路里。

惊人的轰鸣声紧接着掠过水路,浪头也冲向他们躲藏的分支水路里。

被泼了一身冷水的诗人轻轻甩头。白发滴着水珠的诗人抬起头一看,涌入分支水路的水流似乎只打了一个波浪就退潮了。

一屁股坐倒在狭窄水路里的卡那齐与诗人,只有靴子与一部分的衣服被水洗过,但他们刚才奔跑的那条宽敞水路里,还有大量的水流正轰轰流过。

「应该是哪边的水门打开了卡那齐?」

诗人拨开**的头发望着卡那齐,他正蹲在狭窄水路较深的地方抱着头。

「我不要紧。」

卡那齐低沉回答的声音在颤抖。诗人将手靠在水路的石壁上,探头注视着他。

「你的声音无论怎么听都不像『不要紧』。症状发作了吧?抗体呢?你最近好像都没有用呢。」

诗人平静的声音听起来很遥远,卡那齐一再咳个不停,眼前的景物渐渐泛起灰色。不妙!卡那齐将颤抖的手指伸进上衣里层摸索。

「抗体只是用完了而已。因为和乌高尔交手时,我就用掉了我刚刚做了代替品。现在、就用。」

卡那齐尽可能装出平静的语气,但表现得大概不是很成功吧?比起这个,现在得先吃下适量的代用药再说。他勉强从上衣里层取出一个小药瓶,以动作迟缓得令人着急的指尖拔开瓶栓。万一喝过量,那就真的完了。

卡那齐将药水一滴、两滴的滴在手背上,勉强舔湿嘴唇。吞下药水的同时,他全身开始剧震。那感觉不快得令人难以忍受,全身寒毛倒竖。而诗人还在继续询问:

「为什么你要把用药的时间拖延到不能再拖为止?」

诗人的声音听起来仿佛已看穿一切。卡那齐勾起嘴角露出苦笑,低声说明:

「这种药的副作用很严重。症状会暂时猛然恶化,发作完毕后,身体的行动力应该会变得比平常好一些。其实我是想等到去找乌高尔之前再用的、就是了。」

说完之后,卡那齐到了极限。他把额头靠在双手环抱的膝盖上,不断大口喘着气。

诗人静静地注视着卡那齐,就像平常一样对他说道:

「虽然那是对付诅咒的抗体,反正一定也是会伤害自己身体的剧毒吧?就算能抑制魔物,如果把自己害死了就没有意义可言。万一你死了,要由谁来给米莉安一颗心?如果我办得到,我就会去做,但那是不可能的。因为我没有心。」

诗人的声音听起来好像有点寂寞,这或许是诗人竭尽全力表现出的关心了。卡那齐想要苦笑,表情却被剧烈的恶寒打断。

「啊咳」

当全身的颤抖渐渐超乎正常程度时,卡那齐任由痛苦驱策,伸手抓住自己的咽喉。喉头发出好几次讨厌的声响后,他在水路底部的积水上猛然吐出血块。

诗人探头注视着浑身剧震的卡那齐脸孔,静静地问道:

「卡那齐,你的愿望是什么?」

「哈」

现在的卡那齐大概没怎么把诗人声音听进去吧?他瞪大眼睛继续颤抖,皮肤化为土色,痛苦地垂下头。但诗人却再度问道:

「说出你的愿望。对我许愿你应该有什么愿望的。」

面对执拗的追问,卡那齐微微蠕动嘴唇。在诗人目不转睛的注视下低喃道:

「吧。说吧,说些无、无趣一点用也没有的话来听听」

吐出这句话后,卡那齐全身失去力气。盯着瘫倒在水路上的卡那齐,诗人脸上失去了表情。诗人露出感觉不出生命气息的面容,伸出手指碰触卡那齐的脸庞。

他的指尖感受到细微的呼吸。卡那齐虽然没有死,脸色却和尸体一样。诗人轻声地说着

「不是的,卡那齐。所谓的愿望,应该是救救我、我想活下去、替我解开诅咒之类的要求,就像你在拉多利死过一次时那样。因为如果没有人向我许愿,我就无法使用力量。」

拉多利,是他们曾经造访,有不死者居住的遗迹都市之名。卡那齐在那里险些死去,但应该被米莉安的「重组」救了一命。然而,诗人却说了奇妙的话语。他缓缓地露出微笑说着,诗人以卡那齐与米莉安看见了会感到悲伤的表情笑着:

「说些一点用也没有的话来听听,是吗?原来如此你和吾王说了一样的话。和诅咒我『变得无力吧』,拔去我羽翼的吾王一样。」

诗人这么低语后,他背后的水路发生了变化。

奔腾的水流在不知不觉间变小了。

「这是有人来了吧?」

诗人回过头低声说道,朝卡那齐瞥了一眼。卡那齐靠着水路的石壁瘫倒在那,诗人将魔导师借给他们的魔法石重新挂回他胸前,从水路旁的通道爬出去.一看之下,那条宽敞水路的水量,已经减少到比他们一开始来到这里时更低了。

而水路的另一头有个人影,提着油灯发出响亮的脚步声靠近这边。

诗人轻轻降落在水量减少的水路上,疑似魔导师的人影讶异地停下脚步。

「这家伙是!你是诗人吗!你从哪边钻进来的!」

依照他质问的语气来判断,应该是「黑之摇篮」派的魔导师之一,察觉齿轮发生了异状正赶来查看吧?诗人缓缓露出微笑,朝魔导师伸出手。

「你说呢?我是会到任何地方去,也不会到任何地方去的人啊。来,你到这里来。」

『到这里来』当那个呼唤声在脑中响起,魔导师立刻变得什么也不清楚了。

他的脑袋一瞬间变得空白,一切的感情全部消失。记忆与意志宛如泡沫般破裂消散,魔导师露出迟缓的表情。当诗人再度以优雅的动作向他招手时,魔导师哗啦哗啦地踏着水花走向诗人。

诗人温柔地笑着,从怀中拿出一个类似小石子的物体交给魔导师。

「来,这个给你,这是正在睡觉的魔物呢。你会把这个东西放进地上的封锁魔法据点,然后浇上自己的血。你只要顺利逃跑就不会死去吧。」

诗人也和卡那齐一样,偷偷把一个魔物的休眠体藏进怀里,没有让任何人知道。

依然一脸苍白的魔导师没有特别畏惧的样子,点点头就以生硬的动作转身离开水路。魔导师并非受到暗示的操纵,而是他的心已被完全破坏。

完成诗人交代的任务之后,魔导师会变成无论谁向他说话都毫无反应的废人吧?这是精神上的杀人,是诗人在卡那齐与米莉安面前绝不会使用的力量。

诗人露出有点甜美的笑容,抬头仰望天花板。

「哎呀卡那齐,要是连你都沉默,这个世界似乎有点过于安静了。我果然还是得尽快见到世界之王不可。然后,请他修好这扭曲与倾斜。」

没有任何人回答诗人的呢喃,但诗人的身影或许微微晃动了一下。

宛如烛火摇曳般,仅只一瞬间。

没有人看着他时,诗人的身影真的就如水面倒影般稀薄。<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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