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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生事件的大厅静到可以感受到一股凉意,当天的热气不晓得跑到哪里去了。令人印象深刻的宽敞大厅,有著另一种意义的不协调感。
在年尾的这个时期,应该会有很多人预约才对。
唉,谁教这里发生过杀人事件呢!
警察为了保持现场完整而不想让人进入大厅,对租借场地的客人而言,也不想在这种地方开派对吧!不论是开圣诞派对或是忘年会,这个地方都太不吉利了。
员工们的业绩虽然没有挂零,却蒙受了重大损失。我们一边感受著他们的怨恨目光,一边朝大厅中心前进。
大厅虽然非常安静,却不是没有半个人在。
缓缓地靠近大厅的我,身边有志乃、鸿池学姊,还有阿虎。大厅的出入口还站著身穿制服的警察。
然後是大厅中央。
被数名警察包围的她,就在这里。
连丝毫动摇也不存在的凛然表情上,有著能打赢任何巨大暴风的态度。
雪野吠以感受不到老态的存在感站在这里:
「大家晚安。今晚到底有什么贵事呢?」
志乃正面迎向了从容微笑的挑战:
「我是来打倒你。」
「咦?打倒我吗?」
她对不是警察,甚至只是一名孩子的志乃说出口的话,没抱持任何怀疑。
雪野也明白谁才是最大的敌人吧!
踏进室内的十秒後,战斗就开始了。
从这一刻起,别说是正面应战,我甚至无法参加的高水准心理战正式开打了。
「这里就是你的终点。」
「小姐,你找到犯罪动机了吗?」
「是的,当然找到了。我会证明你为何犯下这个罪行。」
雪野没有对志乃强而有力的肯定产生反应。
她不害怕,也没有嘲笑之意。
多么了不起的精神力啊!因为我光是站在这边,就觉得紧张到心脏快要爆炸了。
来这里之前,志乃告诉了我将眼前的女性逼上绝路的推理。
如果不知道这件事的话,或许我能用更轻松的态度欣赏志乃的天才演出吧!
「这次杀人事件的动机,跟你的过去有关。」
「跟我的过去有关?」
「不,我指的不是雪野吠,而是『你』。」
「对不起,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冰上在调查什么,又想写出什么报导呢?她的PC中留下极重要的情报。那就是跟『梦路花』有关的事件。」
「啊啊,又是那个人啊!不过很遗憾,我不认识那种人。」
「那关之屋二三一呢?」
「很遗憾,我没有印象。」
「梦路花被认定在四十年前掉入暴涨的河中溺毙。不过,这真的是事实吗?她真的死在那边了吗?」
梦路花的死亡,只不过是法律手续的结果。
只是就状况而言,被视为死亡罢了,并不表示发现了她的遗体。
「没有人见到她的尸体,也没有人目击到她掉落河中。也就是说,证明这起意外发生过的证据并不存在。」
「原来如此,很有趣的推论呢!」
「如果梦路花没有死亡的话,那她为什么会消失呢?她当时只是个九岁的小孩,年纪根本没大到可以远走高飞离家出走的地步。而且,她本来就没有离家出走的必要。因为,她已经当上了话剧主角。她想要这个角色的热心程度,甚至到了刻意拉拢教师的地步,所以她不可能在那之後就自行失踪。」
「你说的很有道理。」
「不是自行失踪,又没有死亡的她去了哪里呢?可以想得到的可能性只有一个。也就是说,她是被某人强迫的没错,那个人就是关之屋二三一。他是诱拐少女并将其杀害的凶恶罪犯。他的犯行没有计画性,只是随机挑选被害者而已。而且,梦路花也在回家的路上被关之屋二三一袭击。如此思考的话,她突然消失,以及找不到尸体的理由都得到了说明。」
「就算这样,她也早就被那个犯人杀害了吧?」
「不过,关之屋二三一所诱拐的少女中,有几名是没有发现尸体的。」
母亲虽然做出被害者有五人以上的证词,但却只发现了三具遗体。
「我不晓得梦路花在那边受到了什么待遇,而且这种事也无关紧要。可是,在那里发生的事件,一定让她的精神产生了大幅变动吧!激烈暴行与面对它的恐惧,会让人试图分离自己的精神。在这种情况下,人会将精神分割成遭受伤害的自己,以及用超然视点俯视一切的自己。他们会将承受到的痛苦看作一场噩梦,或是把一切过错归咎在他人身上,藉著这种愚蠢行为来守护脆弱的人格。不过,梦路花并没有这么做。她靠著强大的『自我』接受了这一切,并且以自己想要成为,却无法成为的模样为目标。梦路花没有守护自己她没有固执在梦路花的身分上,而是选择了变革。」
「对不起,我不懂你说的意思。」
(****)
「意思很简单。只要将自我解体,存在的就不是自己,而是他人了。那么,自己将会变成什么呢?那就是形象、立场,以及名字。」
每天都会成长,不断变化的**。
细胞会重复著诞生与死亡的过程。
在这种情况下,现在站在这边的我,跟十年前的我完全是两个人。
然而,「我」这个人格却还是能保持连续不断的意识。
「梦路花想在学校话剧表演中饰演的仙度瑞拉也一样。在那个故事里,受到仙女与小鸟帮助而获得幸福的女性不是『仙度瑞拉』。这个名字只是含有『灰姑娘』意涵的词汇罢了,并不是她的本名。」
「那又怎样?」
「这件事没有什么意义。问题的重点在於,事实上大部分的人都不知道她的本名。大部分的人都不知道,就表示大部分的人都不感兴趣,所以才不会去调查、去思考这件事。他们不可能发现,也没想过那是不是真正的名字。」
被唤作仙度瑞拉的女性虽然存在,但却没有叫作仙度瑞拉的女性。
可是,每个人都这样叫她。
叫她「仙度瑞拉」。
有多少人发现到这种不自然的状况呢!
为什么没有人叫她的本名呢?
为什么没有人愿意叫她真正的名字呢?
「冰上花绪还调查了其他三起事件。那些事件全是发现遗体,却无法证实死者身分的杀人事件。冰上把那些档案都放在以『梦路花』命名的资料夹里。这个作法代表了何种意义?难道不是因为它们其实是同一起事件吗?」
「同一起事件?」
「没错,是连续的人生。换言之,梦路花从四十年前就一直活著,而且她现在一边使用他人的身分,一边过著人生。」
志乃接著以纤细手指指向只有一人的「犯人」:
「就像这样。」
她手指所指的对象,当然是雪野哄。
「呵呵呵。这个故事编得真有趣呢,小姐。」
雪野一边笑一边拍手:
「你好像很喜欢编故事呢!不过,这是行不通的喔!你得思考的更仔细一点才行。」
「这是什么意思?」
「没有什么意思,刚才的推论只不过是凭空想像罢了。」
她边笑边望向站在周围的成人们:
「难道你们手中一点根据、证据都没有,所以只能依靠这种想像吗?没有证据显示梦路花这名女孩还活著,也不清楚她是否成功逃离诱拐犯的魔掌。而你们居然想说她之後不断杀人,最後变成了我吗?这只是小孩子的荒谬妄想吧!」
发出嘲笑的她脸上出现了胜利神情。
她说的并没有错。
实际上,她说的话都是正确。
志乃说出的所有推理只是想像罢了,没有任何根据。
这就是直觉。
就算被笑作是荒谬,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如果她是会被这种妄想逼进绝路的对手,那么在警方拿出监视器画面的物证时,就已经自白了吧!
这是人生的战斗。踏上不幸命运的少女,正面挑战累积至今的一切。她不会因为一点小事而崩溃,也不会动摇。
谁也无法击破她的自信。
不过,遗憾的是
对雪野而言,这件事真的很遗憾。
站在她面前的人是支仓志乃。
「那么,所有的话都说完了吗?这两天非常无聊,不过在最後的最後,你还是让我开心了一下呢!」
「真的是妄想吗?」
这不是结束。
不会就这样结束。
「这是什么意思?」
「梦路花与现在的你之间,真的没有留下任何连系的『关键』吗?」
来吧,从这里开始真的要分胜负了。
我绷紧脸庞,甚至用力到让脸颊抽搐的地步。
因为我知道自己会把感情全部写在脸上,所以我不能让表情出现任何变化。
志乃说「她绝对会上钩」,但我却依旧感到不安。
因为这是一个不得了的赌注。
「这种东西不可能存在吧?」
「不,有方法可以超越四十年的岁月。」
说完之後,志乃递出了一样物品。
那是只剩下一只的肮脏运动鞋。
是被风化的脏鞋子。
志乃高高举起阿虎带回来的东西:
「你知道这是从哪里拿过来的吧?」
「这是不,这是什么?我完全不明白。」
为什么会有这种东西?
那种东西应该不会留下。
我似乎看见恐惧神情掠过了她的脸庞。
「要证明梦路花跟你是同一人的方法很简单,只要确认指纹就行了。其实DNA监定应该会更准确才对,只是四十年前的样本,不太可能以完整的形式残留至今。至於指纹,在这段期间内也被许多人碰触过,所以很难成为绝对性的证据。」
「既既然如此!」
「不过,有一个除了本人之外,绝对不会留下指纹的地方。」
请各位想一想。
除了自己之外,绝对不会有别人碰到的地方是
「这这种事我哪会晓得啊?或许这只鞋子在某些原因下被别人碰过啊,这种事也是有可能发生的」
「指头有几个?」
「什什么?这种这种东西当然有十个啊!」
「不对,是二十个。因为,脚上也有指头。」
没错,这就是答案。
「为了不把你忘掉,这只鞋子从那时候起就没有被洗过,并且保存到了现在。这四十年间一直是这样。也就是说,在这只鞋子里面还留著你的脚纹,而且没有被任何人碰过。」
跟手的情况一样,每个人的脚纹都不相同。
独一无二的脚纹,是完美的个人证明。
而且一般来说,不会有人穿别人的鞋子,所以没洗过的运动鞋里面的脚纹,必定是梦路花所留下。
完美的论点、完美的物证。
明确的解答拥有的破坏力,足以将只算是环境证据的薄弱物证,以及动机不足的弱点全部吹跑。
不过光是这样还不能攻陷她。
「啊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有什么好笑的吗?」
「好啊,你们想怎么查就怎么查罗!」
「你为什么要笑?」
「因为这种东西根本没有意义!」
「你为何知道调查脚纹没有意义?」
「因为,我穿了袜子」
她如此说道。
她终於不,她真的说出了这句话。
慢了一拍之後,她自己也发现了这件事。
连最初就知道一切的我,也感到难以置信。
居然会这么轻易上当。
「啊,不对没这回事。这是谎是谎话啦!刚才那句话不是,不是的。」
病态地发著抖的她不停地否定:
「没错,因为大家都会穿袜子嘛」
这不是失言。
我不得不这么讲。
跟志乃的预测完全一样。
志乃说过这样的话。杀害冰上的事实,就是她的弱点。
她根本没必要杀害冰上。因为不管冰上写出什么报导,她只要视若无睹就行了。她只要跟以前一样,当一个新的「自己」就够了。
那个杀人行为,完全是无意义的冒险。
然而,她还是杀害了冰上。
她的理由究竟为何?
答案很简单因为那就是她的逆鳞。
是让她无法保持冷静的弱点。
她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是梦路花的事实。
不,不是别人。
比起其他人,她更不想让自己知道这个事实。
她不想取回自己是梦路花的事实,以及那个过去。
因为梦路花在关之屋二三一的魔掌下受到了折磨。
这是她的心灵创伤,是不愿触碰也不想忆起的绝望。
所以,她非否定这个事实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