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两人之光
到这里就好!
冬马在马路中间让出租车停下,跌跌撞撞地冲出了车门。
雪愈下愈大。真的开始下雪了。
这里是距离市中心有段距离的僻静山丽。要去月森老家的话,从这边开始就得用走的。不过,虽说是老家,其实从冬马的曾祖父死后这里就没有人居住,而冬马也有十二年没来了。
冬马粗鲁地抹去飘进眼睛里的雪,快步定上这长长的坡道。在这长长的坡道之后,还得爬一段长长的阶梯,距离老家寺庙大概还有两、三公里。
与真矢战斗时所受的伤,正传来灼热的痛感。但现在的冬马并没有为了疼痛而停下来的时间。
在那之后,一路飞奔到静华所住的小区的冬马
看见人群聚集在小区前的广场。
心里浮现一股非常不好的预戚。冬马穿过唁一闹的人群一看,只看到一滩巨大的血迹和两个昏倒在地的孩子。那是静华的双胞胎小孩秋斗和美冬。
两个孩子似乎都没事,但静华却不见了,只留下一股气味。
静华想保护孩子的强烈**化做气味,留在现场。
另外还有一股气味。它不像静华的气味足用强烈的思念留下来的,而是有人用术刻意留下来的。
到月森老家来!
气味只留下这个讯息。
快要撕裂胸口的愤怒,让冬马全身不停颤抖,他看着孩子们被救护车载定后,就立刻动身前往月森老家。
这很明显的是个陷阱。但他却愿意带着一丝希望,相信静华仍旧活着,而来到月森老家。
出租车司机没有拒绝全身是血的冬马就让他上车,这简直就是奇迹。
或许是因为他一上车,就直接把整个钱包递给驾驶的关系吧。
御堂巽
冬马痛苦地低声念着这个可恨的名字。
他的睑染上一片赤红的火焰,连冬天的寒气和雪花也无法冷却那股炙热的愤怒。
你到底对大姊做了什么?对大哥做了什么?为什么你要抢走我的家人!?
就算他和爸爸之间有什么恩怨,也应该和我们这些小孩子没有关系啊。
因为你这个浑帐、因为你这个浑帐我才会杀了妈妈,
在冬马心里燃烧的鲜红色愤怒火焰,慢慢化做黑色的憎恶之焰。
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最后,那道火焰化做一股激烈而冷冽的杀意。
冬马的双眼抬起、紧紧咬着牙根,表情看起来就跟恶鬼和野兽一样地恐怖。
该死!
冬马吐出一口白气,不断向上跑去。
不停滴落的鲜血,在雪白的积雪上铺成一面红色的绒毯。
御堂巽眯起眼睛欣赏这幕光景。
静华被钉在寺庙院子里最大的一棵樱花树干上。
两把短剑深深刺入她的双掌。
不知道她是否还有意识,静华只是无力地垂着头,除了鼻间吐出一缕缕白色的气息之外,一动也不动。
呵呵呵。
巽靠在往寺庙大殿的阶梯上,轻轻地笑了起来。
真是的这两个孩子都还蛮了不起的嘛
巽拨弄着额前被烧焦的浏海,回想着和静马、静华之间的战斗过程。
虽然他很快地就让静马受到重伤,但他还是没能致他于死地,反而让他带着鹰秋的妹妹逃走了。静马是个瞬间判断能力过人的男人。
另一方面,他原本打算要杀了静华的孩子,但他却没下手成功,反而还让自己受了伤。
不愧是相马的孩子啊,巽为之赞叹。
还有一个真期待那个神狼小子能赶快来。
巽回想起十二年前那小子是最像相马的孩子然后再回溯到三十年前的记忆。
一模一样、真是一模一样第一次的变身,失去理性、被破坏**支配的狂乱
然后,我杀死了奈津美。
突然有个声音把巽的自言自语接了下去。
相马站在阶梯的对面,手上拿着一把收在黑色剑鞘里的巨剑。
他看了被钉在树上的静华一眼,紧闭了一下双眼,又睁开。
结果是你先到啊。
巽拍了拍斗篷上的雪,站起身来。
你来做什么?
我要保护我的孩子们。
相马抬起头,静静地、坚强地看着巽。
你以为你赢得了我吗?
相马不回答巽的问题,只拔起巨剑丢下剑鞘。
指向巽眉间的剑身散发着青白色的光芒。
是圣剑雷精吗?
巽听过这把剑。据说那是把能利用使用者的精神力来操纵雷电的武器。是被供奉、封印在院的一把剑。
你还知道要找到这里来。你去了你女儿那边吗?
不。我知道如果是你,应该会选择这里作为决战的场地。在诗织和奈津美死去的这个地方
相马的眼里盛满深切的悲伤,看起来就像是深爱的人被别人强行夺走的被害者一样。
巽最无法原谅的就是这一点。
把静华还给我吧。
开什么玩笑!
黑色的灼热蒸气从巽的体内升起,瞬间蒸发了落下的片片雪花。
他最憎恨的男人就站在眼前。
对巽而言憎恨就是提升魔力的最佳良药。
这三十年来,巽只凭着恨意过活。为了将妖术的奥义发挥到极致,他数次穿过生死关头,为了追求新的秘术而流浪在世界各地。
对一般人而言,这是**和精神都无法承受的残酷旅程和生活。
而巽人生的终点,就在现在、就在这个地方。
微微带着霉臭味的空气、古老的庙堂,还有夜空中闪烁的金色满月仿佛一切都像时间静止般地,从未变过。
就像十二年前,还有三十年前一样。
一切的一切都从这里开始。和相马、奈津美相遇,也是在这里。
回过头去看看的话,就会发现和相马情同手足般渡过的每一天、还有和奈津美两情相悦的那段日子,其实都跟一场梦一样。
好长好长的一段旅程。
而复仇将在今晚告终。不,是他要为复仇画下句点。一切都将结束。
他终于得以自憎恨中解放。
呵呵呵
巽厌到自己的身体不断增温,自然地笑了出来。
我要上了御堂巽。
相马在愉快笑着的巽面前,举起圣剑雷精。
才想说变冷了,没想到就真的下起雪来。实在是冷得不像话,你说对吧?
鹰秋吸着鼻水,对着抱膝蹲在一旁的真矢说。
真矢无言。
从两人面前经过的许多行人都对他们行着注目礼。
在这个严冬、而且还下若雪的寒冷天气里,有两个上半身**的青年蹲正路边,自然引人注目。而且鹰秋更是全身上下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伤痕,简直足满目疮痍。
人家好不容易帮你打破魔剑的诅咒耶。你能不能脸色好看点啊?
鹰秋轻轻戳了戳真矢的头,真矢则是用一句这种表情是天生的带过,看往别的地方。
你这家伙真是一点也不可爱。
鹰秋一脸不可置信地叹了口气,用左手压住右上臂的伤门。寒冷的夜风不断刮过他的伤口,痛得他敛起表隋。
对不起。
真矢看着远方,向鹰秋道歉。
别在意啦。不过如果你下次又做了一样的蠢事,那我绝对饶不了你。
鹰伙高声笑着。真矢也转过头来,看着鹰秋微微地笑了。
如果不把他受魔剑影响时那个疯狂的怪笑当作笑容的话,这算是鹰秋第一次看到真矢的笑容。
你那记头槌真的很厉害。我的脑袋里到现在都还在嗡嗡叫。
嘿嘿我的铁头功可是我的秘密武器哩。
不过,那把剑后来怎么了?
啊啊,那把烂剑喔,我把它折成两半丢到空罐回收的坑圾桶里去了。
鹰秋趁真矢昏过去的时候,把魔剑靠在一旁的墙壁上,一脚把它踹断了。
原本以为它应该挺坚固的,不容易弄断,哪知却是意外地脆弱。
当鹰秋拿起剑的一瞬间,一股黑色的暗流流人心里,但他用意志力挡住了魔剑的侵袭。
真矢瞪大了眼睛看着诉说着处理魔剑经过的鹰秋。
那最喜欢姊姊的真矢接下来要怎么做呢?
鹰秋一问,真矢的眼里便换上了锐利的光芒。
打倒御堂巽。虽然我并不想帮月森冬马的忙,但我也不愿就这样撤退。
你还是一样讨厌月森嘛。
鹰秋大笑。真矢咕哝了一句废话,脸色变得非常难看。
不过也没差啦。我也跟你一起去,非得让这件事结束不可。
你这样还能打吗?
我会拜托那个家伙帮我把大伤口堵起来啦。
鹰秋拧起因为疼痛而皱在一起的脸,用下巴指着一个正朝这边跑过来的女子。
白色的连帽大衣、大大的蝴蝶结,在暗夜里特别显眼。
站在马路对面的女子看到他们两个,拼了命地用力挥舞着子,等不及红灯变绿,就冲上了天桥。
姊姊
看到那个女性深雪的那一瞬间,真矢的表情暗了下来。他咬着下唇,神情挣扎。
不用担心。我不会跟她提到你被控制的这件事。不过你可别再做一些让你姊哭的笨蛋行为了。
我知道。
真矢的表情虽然还是很难看,但他的眼底却闪着坚强的决心。
飘下的雪花在碰到雷精剑刃的瞬间,便咻地一声消失。
柏马用布满手汗的手重新握紧刀柄。
这把剑是他到院的大本营去,经过许多高阶长老的许可后才好不容易得到的剑。就相马所知,这把剑是最强的武器。
希望院不要对御堂巽派出刺客的也是相马。因为就算是院里面的第一把交椅,和御堂巽对战也只不过会白白浪费一条命而已。这点相马比任何人都还清楚。
更何况,这个人是相马必须亲自面对的对手。只要他一个人承受御堂巽的憎恨就够了。
这三十年来,相马都一直希望能够阻止巽的疯狂。
然而,他却什么也做不到。
十二年前的那一夜,他失去了妻子,还让幼小的儿子心里受到严重的创伤。而现在,他的女儿则是在他眼前被别人伤害
我不配被称作父亲,不,我不配被称作是个人。我这条命不算什么。但我绝对不会让我的孩子们牺牲!
来啊。我要让你知道你根本没资格说这句话!
巽用锐利的动作在胸前画了一个印,相马则瞄准巽,用雷精砍了下去。
青白色的雷光从刀身中进射而出,缠绕在巽身上。但是
没有用的!
雷电随着巽的嗤笑发出啪叽一声弹开,消失无踪。
这样根本不行嘛。连我的肩膀酸痛也治不好。
巽嘲讽地笑着。他身上所散发出的黑色蒸气化作四只黑色的老鹰,朝相马飞来。
相马随即挥舞雷精,砍断了两只老鹰,但却让另外那两只咬住了右肩和左脚。
噗滋。被锐利尖嘴刺穿的相马不禁呻吟出声。
衔着相马肉块的老鹰一瞬间化做云雾,消失了踪影。
从伤口上滴下来的血慢慢地在雪地上扩散。
相马咬紧牙根,不断挥舞着雷精放出电光。但那些雷电就像先前一样.不过是空虚地在空中飞散罢了。
你以为那种程度的雷就能把我怎样吗?如果你真的这么想,那你遗真是个无药可救的笨蛋啊。
嘲笑着相马的巽从指尖放出数道黑色的光芒,掠过相马的四肢和侧腹。
鲜血在空中飞溅。很明显的。他是故意避开直接攻击,打算好好玩弄相马。
就算是个笨蛋也没关系。
相马用力握紧快要掉下的雷精,投给巽一个充满魄力的眼神。
巽的肩膀不自然地晃动了一下,用被憎恶和疯狂附身的眼神回敬相马。
圣剑雷精和巽之间产生魔力的扭曲,大气也起了反应,强风狂乱地吹拂,引起周围一阵暴风雪。
喀当!雷精的剑刀上出现小小的裂痕。巽的魔力连圣剑都难以承受。
就算是一把名为圣剑的武器,使用者如果是个笨蛋的话就没有意义了。
巽高声大笑。从他身上释放出来的魔力随着他的笑声再次升高,大地也开始出现小小的震动。
雷精剑身上的裂痕慢慢蔓延到整把剑上。
相马啊我是停不下来了。我已经无法停下来了。
我会让你停下来的。
相马微微放开握着雷精的手,淡淡的笑着。
为什么笑?
因为我看到转机了。
相马使出浑身的力气重新握紧剑柄,高高举起手上的圣剑。
巽啊,这才是雷精真正的力量!
雷精发出巨大的声音,狠狠击打在地上。
圣剑的刀身仿佛碎弱的玻璃艺品一般碎裂,碎片则化做无数白色的光芒消失在合夜中。
这是在做什么!
巽用尖锐的声音问道。其后
喀!被暗云覆住的天空在一瞬间射出蓝色的光芒,一道雷光劈开云层,打在巽的头上。
呃啊啊啊啊!相马啊啊啊啊
雷光吸入御堂巽和他所发山来的嚎叫,发出一阵大地都为之震动的巨大爆音。
圣剑雷精的刀身是为了要封印雷精原本魔力的封印。但那个封印过于坚固,一般的力量无法将它打开。相马特意让巽破坏那个封印,释放出雷精所有的力量,回敬给巽。
呜!
相马被地上反弹的雷光和冲击弹飞,撞上了一棵树。
爸爸!
冬马的声音就在此时从他背后响起。
爬完这段足以让人断气的阶梯后,映入冬马眼帘的是袭卷而来的爆炸闪光。
冬马用两手挡住这灼人的光芒。
光芒随即暗下,睁开双眼的冬马看到了不可思议的景象。
寺庙正殿已经毁了一半,原本种得整整齐齐的樱花树也有半数以上被拦腰折断。
两手上剌着短剑的静华倒在地上,相马则靠在冬马附近的树干上。两个人都累瘫了,一动也不动。
爸爸!
冬马跑到爸爸身边。相马一边呻吟,一边张开眼睛催促冬马说我没事,去看看静华
冬马立刻跑到静华身边,抱起她、把她手上的短剑拔掉。
该死
看着姊姊失去血气的苍白脸色,冬马咬紧了下唇,低下眼神。虽然还有呼吸,但她伤得非常重。
冬马吗
静华重重吐了一口气,微微睁开眼睛。
秋斗和美冬呢
没事。他们没受伤。
冬马回答。静华说了一声是吗后,便安心地再次阖上双眼。
静华也足为人母亲,那比起自己更在意孩子安危的模样看了让人心痛。
我饶不了他
你不需要原谅他。
冬马从齿缝挤出声音说。但在他脑内,却有另一个不是自己的声音这么回答。
同时,内心深处似乎有某个东西正不断向上涌出。
那股力量成为一道热流,让冬马不禁打了个冷颤。
冬马把静华安置在尚完好的樱花树下,环视四周,寻找另一个应该在现场的男人。
冬马看见了在被那道惊人的雷光打到之前,御堂巽在他的四周立起了一道红色的光壁。
但巽却不在现场。
你给我滚出来,我知道你没有死!
冬马朝着空中拉开嗓子大吼。
就算没看到巽,但揪紧胸口的那股恶意仍旧存在。
忽然间,冬马前方的空间开始扭曲,御堂巽随着青白色的光芒一同出现。
唷。你鼻子挺灵的嘛。
巽看着冬马因愤怒而扭曲的表情,眯起眼睛。
虽然斗篷已经破破烂烂,但他身上看来似乎没有受伤。
真是不敢相信。你居然在被那道雷光打到之后还毫发无伤?
相马在冬马的背后扶着树干,愣愣地站了起来。
我很高兴啊。不亲手杀了你我过意不去。
听到这句话,原本冬马脸上的愤怒表情刹时一转,变得无表情的脸和声音喃喃地说道:
杀了你我杀了你
冬马高兴地笑着、扳动着手指。相马看到这样的冬马,拚命地喊着冬马你怎么了?,但冬马却好像完全听下见似的。
现在,在冬马气愤的眼里所能看到的,只有御堂巽一人。
一股下知从何而来的力量从他心底和身体深处涌了出来。
这就是力量。
和十二年前那天一样的感觉。
那股力量化作声音,在冬马的脑海里叫他愤怒吧!憎恨吧!杀吧!破坏吧!
冬马完全不试着抵抗。
去死吧。
冬马任由那个声音操纵,把左手伸向巽。在他摊开的掌心里,有一个淡淡的金色小光点。
你在干什么?
巽戚到一股异常的气势,开始小声的咏唱咒术。
解放你的力量。
一股炙热的力量随着内心涌上的声音划过左手。
喝!
冬马瞄准巽,解放了那股力量。
铿!被解放的力量化作金色的光芒奔流。
这股力量是!?
巽急忙把双手交叉在身前,勉力挡住这股力量,然后将它弹开。点亮山谷的亮光就像是太阳坠落至山间一般耀眼。
没错,这就是我的力量。
非常爽快。感觉好像把累积已久的什么通通解放出来的感觉。
为什么我一直到现在才想起来呢?冬马觉得非常不可思议。
我拥有力量呀。不管是现在,还是十二年前,那种妖术士根本不是我的对手。
妈妈也不需要死了。
呜!
巽用双手拨开光芒,看起来虽然没受伤,但他的呼吸非常紊乱。为了挡住冬马放出的攻击,他大概是在一瞬间立起了相当坚韧的防御壁吧。
巽把手放在胸口,拼了命调整呼吸的样子看起来异常滑稽。
即便他用憎恨的眼神看着自己,但映在冬马眼里却只觉得凄惨。冬马用鼻子嗤笑了一声。
太好了。你要是那样就死了的话,那就没什么好玩的了。我还打算要好好玩弄你一番再杀了你的。
呵呵呵
到底有什么好笑的?巽抚着额头大笑。是一个让人感到侮蔑、哀怜和充满自信的笑。
你的眼神不错喔。满满的愤怒和憎恶不,没有愤怒吧?只有单纯的憎恶吗还是我看错了?
巽双手环抱着胸口,讽刺地笑着说只是单纯的破坏冲动吧。
不是!我无法原谅你!
冬马一边喷着口水一边狂叫。巽一脸无畏的问着为什么?
杀了你妈妈的,不就是你自己吗?
巽的这句话,刺进了冬马胸口最深处的伤痕。
你的母亲大人没告诉过你,不可以把自己犯的错,怪到别人身上吗?
呃
冬马紧紧咬着牙,全身因为怒极而颤抖不已,血液倒流,身体就像快要燃烧起来一般的发热。
居然会被自己的儿子杀掉啊,想想诗织也蛮可怜的。不,还是说这是她所期望的?
住口!巽!
巽无视相马的阻止,继续说下去。
还是说这不是她所期望的?因为她是被丈夫过去所犯下的错,和儿子身上的神狼血脉害死的嘛。
巽一掀斗篷,高声的笑着说:全部都是你们的错!
诗织八成很恨你们吧。
闭嘴!
冬马咬紧的唇边流出鲜血,他红着充血的双眼大吼。
妈妈可能会恨自己不用巽说,冬马自己一直就是这么想的。
妈妈是一个永远带着微笑的温柔的人。如果妈妈在那个世界里,因为对自己的憎恨而扭曲了她的脸和御堂巽一样,被憎恶的黑色火焰附身了的话对冬马而言,那是超越悲伤和痛苦的绝望与恐怖。
为了要推开这种恐怖感,冬马准备朝着巽再度放出光弹。
但刚刚的光芒却没有出现。
到刚才还涨满体内的力量像梦境一样消失了。
为、为什么!?为什么打不出去!
他试了好几次,还是无法放出光弹。
焦燥让冬马的额头冒出了一层冷汗。
另一方面,巽正背对着满月,慢慢接近冬马。
每当巽踏出一步、鞋子沉入积雪,冬马便不断颤抖着,向后退去。
意识渐渐模糊的冬马把巽和妈妈的影像重迭在一起。明明就一点也不像,连性别也不一样,但是他就是重迭了两人的身影。
不、不要过来!
冬马大叫。同时,巽的踪影也不消失不见。刹那,他又出现在冬马眼前。
噫!
就像是被鬼压床一样,冬马一动也不能动。全身的力气都已散去,喉头干渴不已。
被妈妈仇视、被妈妈憎恨的可怜孩子啊。我现在就让你舒服一点。
巽的食指轻轻碰了一下冬马的眉间。下一个瞬间,冬马的视线范围所及全成了一片漆黑。
又冷又热,很不可思议的感觉。明明背脊上寒冻的颤抖就停不下来,但皮肤上却缠绕着一股异常的湿气,吐出来的气也湿湿暖暖的。
黑暗里什么都没有。
什么也看不见,也听不见任何声音。
冬马现在身处在一切被黑所支配的虚无世界里。
他分不清楚自己究竟是失去了视觉、还是这个空间里只有黑暗而已。
冬马拼了命摸索着四周,但却碰不到任何东西。
暗和无蚕食着人心。
冬马害怕自己是否会就这样发狂。
不、不要!我不要待在这里!让我出去!
冬马双手抱头,四处狂奔。但没有任何人回答他,也找不到任何出口。
我不要啊啊啊啊,
当冬马狂乱的大叫时!!
(冬马!)
背后有个人在呼唤他。
冬马高兴的转过头去。任谁都好,他想要见到人。
是妈妈站在那里。
她脸上带着温柔沉稳的笑容,张开双手,等着迎接冬马。
冬马冲进妈妈怀里放声大哭,她温柔地抱着他。
(冬马,不要哭)
妈妈的声音既和煦又温柔。
他想要一直维持这个姿势冬马这么盼望着。只要能被妈妈这样抱着,这世界上便再也没有痛苦。
不会受伤、也不会让人受伤;不必害怕被谁怨恨,更不需要去恨谁。
母亲
冬马像个小婴儿般窝在妈妈的怀里,但妈妈紧抱着冬马的手却突然异常地加重了力道。
这股力量像是要折断他的背脊似的不,仿佛要扯裂他的身体一般。
冬马一边因为痛苦而呻吟,一边抬头看着妈妈
妈妈的脸变了,完全看不出刚刚那温柔的模样。她的柳叶眉和眼尾抬起,露出獠牙,看起来就像个恶鬼一样。
(为什么要杀了我?我明明那么爱你!)
妈妈的声音如同老婆婆一般枯哑,还夹带着强烈的憎恶。
啊啊
压紧冬马身体的双手再次加重力道,让他不停喘气,边喘气边哽咽。
他的骨头发出挤压的喀喀声音,内脏也被紧紧地压迫着。
(为什么要背叛我?为什么要杀了我?)
冬马无法回头,他只能伸出双手,拚命乞求着救赎。
啪嚓。冬马的意识随着某道碎裂的声音告终。
砰咚。巽把手指从冬马额上栘开的同时,冬马也顺势倒了下去。
冬马!
相马虽然想冲上去检视冬马的状况,但身上的伤却让他无法如愿以偿。
你做了什么!巽!
面对相马的问题,巽淡淡地用毫无抑扬顿挫的声音回说我毁了他的心。
虽然只是简单的幻术,但这个家伙却无法承受无法承受愤怒、憎恶、悲伤和杀了妈妈的罪过。
该死!
相马跪倒在地,不断用两拳槌打着地面。
儿子的心就快要被毁了,自己却因为脚伤无法动弹而救不了他。
相马痛恨无力的自己。他的拳头破了,鲜血也随之流出。但他的心太痛了,让他感受不到手上的痛楚。
怎么样啊?相马。这种家人在面前被毁掉的感觉如何?
巽边说边用脚踢飞了倒在地上的冬马。
冬马被踢翻了个身,面孔朝上地躺在地上,空虚的双眼里只映照出空中的满月。
现在的冬马像是个操纵线被剪断的人偶,名为心的细线被剪断的悲哀人偶。
就算你再怎么愤怒、再怎么恨我,你都打不倒我。因为这三十年来我一直不断地憎恨着你。
巽的声音非常冷淡。
暴风雪不知何时已经停止了,只独留冷冽冻人的寒风吹过庭院。
巽低头看着冬马,相马则是低垂着头。两人一时之间沉默下语。
无机质的静寂流泄.仿佛连风都停下了。
这就是你所期盼的复仇吗?
良久,相马打破沉默,抬起头说。
巽静静地仰望着满月。
我也不知道。
回了一句让人意外的话。
他的侧脸带着满满的哀凄和忧郁。相马并不清楚他这个表情代表着什么意思,但他知道这是他所认识的三十年前的巽。
静寂再度到来
冬马!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女性的悲痛呐喊打破了第二次的沉默
眼前的光景实在叫人太过绝望。
倒卧在地生死不明的静华、跪在地上的相马、还有虚无地睁着无神的双眼、躺在雪地上的冬马。
大家都在流血。
该死,太迟了吗?
鹰秋站在深雪背后懊悔地说。
真矢一言不发,看着这幕惨状。
鹰秋和真矢两人上半身都已经分别变身成灰狼和白狼的模样。
稍早冬马离开之后,深雪就把静马和睦美交给院里的人,急忙赶往静华家,在途中碰到鹰秋。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连失踪的真矢也在那里。
虽然她下清楚真矢为什么会跟鹰秋在一起,但真矢说他要帮姊姊的忙。
深雪接受了真矢的好意,至于失踪的事就留待日后再说。
由于鹰秋说他也要同行,于是深雪便帮他治疗了肩膀上那个最大的伤口。
其后,深雪一行人感知到巽留在静华家的讯息后,便赶来这里。
但是他们来得太晚了。
冬马!
深雪看也不看站在冬马身前的巽一眼,立刻跑到冬马身边。
虽然真矢试着警告她危险,但深雪却完全没听到。
怀里的冬马身体还很温暖,但他身上没有任何生机的感觉,就像个人偶一样。
深雪紧紧地抱住冬马,不停呼唤着他的名字。但回答她的不是语言,而是无机质的规律呼吸声。
巽冷冷地在一旁看着深雪。
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深雪用几近呻吟的声音说道。
即使深雪用满是泪水的眼紧紧盯着巽,但巽冷漠的双眼却对深雪的伤心和难过视若无睹。
憎恨一个人、伤害一个人、这样究竟能让谁得到救赎?就算做了这种事又能
满溢的泪水让深雪无法把话说完。
是啊。就像你所说的一样,就算做了这种事,奈津美也下会高兴吧
巽的眼神依旧冷冽。与其说是在对深雪说话,不如说他是在跟自己说话。最后他又加了一句那家伙是个温柔的女人啊。
但我还是无法阻止我自己。如果没有憎恨的感情,我就活不到今天。
巽冷冽的眼神崩解,化作满满的悲伤。
不我对生命没有执着我只是只是不敢去见她。
巽喃喃自语后,突然开始窃笑。
深雪无法理解他话中的真意,惊讶得皱起眉头。
来吧,如果你想救你的男人的话就上吧!打倒我吧!
巽收起窃笑,伸出手指拭去深雪颊上的泪水。
他的表情,既祥和又温柔。
在巽的手指放上自己脸颊的瞬间,深雪不禁怀疑支配巽的不是憎恶,而是深切的悲伤。
因为太过悲伤,如果不把那份悲伤化作憎恨,他或许就无法保住自己吧。
姊姊,快逃!
真矢突然大吼。他举起钩爪,朝巽扑了过来。
深雪抱住冬马的身子、向旁边滚到雪地上。
另一方面,巽则对迎面而来的真矢无动于衷,只是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地。
我不会让你碰到姊姊的一根寒毛!
真矢一口气冲进巽的怀里,反射着月亮光辉的钩爪瞄准了巽的睑。
但真矢的钩爪被巽用左手轻而易举地拨开了。
我给你的绯燕怎么了?
我已经不需要那把剑了!
真矢后退一步,取好距离后再度向巽刺出双手,如狼般吼叫了一声。
真矢的指尖出现了五支冰枪。他挥舞着冰枪、露出獠牙向巽冲去,打算刺穿巽的身体。
但冰枪却在刺中巽的瞬间蒸发。
白色的蒸气溶解在夜风中。
居然不好好珍惜别人送给你的礼物,真是个无礼的家伙。让我来教你一点礼仪吧!
巽的表情瞬间化为残虐的恶鬼。
真矢!快逃!
感觉到异常杀气的深雪大叫。但在真矢撤退前
闪开!
肉眼看不见块状魔力在真矢眼前爆开。
呜哇!
真矢被爆裂的白色闪光和冲击波弹开,倒在正殿的瓦砾堆上。
呜呜
真矢低声呻吟,虽然试着想站起来,但他只是抬起上半身,就再度吐血倒下。
真矢!
深雪一边紧紧抱住冬马,一边呼唤着弟弟,但她没有听到回答,从这边也无法判断他是否还活着。
虽然想冲到弟弟身旁,但她却也放不开怀中的冬马。
因为她有一种预厌,如果在这里放开冬马的话,她就再也见不到他了。
深雪紧紧的咬住下唇。此时鹰秋大喊一声喂!
我来挡下御堂!你赶快让月森醒过来!
可、可是!
敌人可是连静华和冬马都打不过的对手呀。但在她出声阻止之前,鹰秋早已一边呐喊一边冲上去突击巽了。
他们是我和睦美的恩人!我不会让你杀了他们的!
鹰秋和真矢一样,以钩爪从正面袭击巽。
才这么年轻就这么重情重义啊。
巽缓缓打开双手。就像是在邀请对方随意攻击一样。
喝啊!
鹰秋气势凌人地挥出一击,但巽的头只是轻轻一偏就躲过了这一击。
还没结束啊!
鹰秋丝毫不留任何空隙,立刻以钩爪和踢击进行连续攻击。
不过这些攻击根本碰不到巽一根小指头。所有的攻击都在瞬间被躲过。
巽一脸对鹰秋毫无兴趣的模样,根本懒得反击。
巽一边闪避着鹰秋的猛攻,不经意的朝冬马那边一看。
深雪不知道他这个眼神究竟有什么含意。但就像鹰秋所说的,一定要趁现在让冬马恢复意识。深雪在胸前紧紧握住了双手。
鹰秋明知自己不可能战胜,却还是挺身一战.就是为了让她有时间治疗冬马。
身为白狼的深雪拥有可治愈他人精神的精神治愈能力。
但冬马到底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像个空壳一样?如果不知道原因的话,她也无从治疗。再加上精神治愈原本就只能安抚错乱的精神状态而已,实在不太可能让冬马完全恢复。
虽然知道效果不大,深雪还是把手抵在冬马的额头上,试着把力量送进他体内却没有任何效果。
是冬马的妈妈。
深雪不愿放弃,再次进行精神治愈。这时相马来到她身边,对她说了这句话。他告诉深雪,冬马的心被愤怒和憎恨压碎,再加上杀了妈妈的心灵创伤,导致他的整颗心毁坏。
相马的呼吸紊乱,脚上的出血也很严重。他应该是爬着过来的吧?脸色明显憔悴,但比起身上的伤,儿子的心灵在眼前被毁灭这个创伤,带给他的冲击一定更大吧。
对不起冬马。
无止尽的心痛,刺痛了深雪的心。
深雪曾经看过为了过去而痛苦的冬马。光是看过那一次,就如此心痛。
她明明就发过誓再也不会离开冬马身边,但冬马却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受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