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庆坐在座中,听了这些话,不由得将藏在心中的对来护儿的轻视之心尽情收起。初时见这人拍张素的马屁,低三下四有如奴婢,后于大帅虎堂中每有纷争,又尽出些和稀泥打圆场的话语,虽然位高权大,却让人觉得毫无真实本领,乃是一个溜须逢迎之徒。此时在突厥营中,面对敌酋,却是言辞锋锐,字字句句说在痒处,不见有一丝慌乱。孟庆自忖,言语间神态间便还没有这等工夫,那是大大不如。心中便想,能做到这般大官,果然不是寻常庸人,藏而不露的本事,这来护儿来元帅大是不凡。
他尚在思索,那边处罗止住笑,吩咐道:“礼来。”孟庆听见个“礼”字,忙抬眼去看,只见帐帘掀处,一行走进十多个女子,人人手捧银盘,在帐中跪下,排个半圆。那银盘中,有赤红、雪白皮裘二件,黄金百锭,老大人参一只,拇指粗河珠一串,卧兽玉鼎一件,白碧一双。他正一样一样地远观,就见来护儿忙不迭跑过去,绕过金锭,伸手翻弄起来。
一会,赏鉴完毕。来护儿回过头来,道:“啧啧,这赤红的想是狐裘?色泽如此鲜艳划一,难得难得。不知这白色的是甚么皮货?倒是未曾见过。皮质这般柔软,毛发色泽如此纯净。”
处罗笑道:“此乃极北女国之物。该国天气寒冷,水里的貂儿较别处长得越发好些。”
来护儿道:“果然是好。”又取过河珠把玩,道:“个头这般大,真个少见。”
处罗道:“这些物事,来帅可还上眼?”
来护儿施了一礼,喜道:“怎敢挑剔。下官的家中,可不能与可汗富有四海相比。这皮裘河珠,那是见都未曾见过,叫可汗笑话。只是可汗礼重如此,叫下官怎能受的住?”言下之意,一件两件我便受之无愧,太多太重,我怎敢独吞?
处罗笑道:“无妨无妨,只须定订合约,便再重十倍,你家皇帝也必不怪罪。至于孟将军,朕另有一礼,且来帐外观看。”
孟庆听到,心想哎哟,有我的么?可别太轻了,老子倒受的住。忙站起来,拱手嘿嘿两声,同来护儿一起走去帐外。
外面并无甚么黄白惹眼之物,只在十数步外有一汉牵一匹马站立。那汉子碧眼虬髯,手脚长大;那马通体乌黑,四蹄雪白。
孟庆一见之下,登时叫道:“乌云盖雪!”
处罗奇道:“孟将军有未卜先知之能?此驹确是叫作乌云盖雪。不知将军喜爱否?”停一停接道:“此马乃是昆仑异种,十分难得。有一特性,喜食肉食,若不能降伏,则见人就咬……”
孟庆看去,果见那马紧紧戴着嚼子。又听处罗续道:“朕三年之前进兵吐火罗(阿富汗),昆仑山下得获此人此马,三年来此马不服,此人不降。如今朕将人马皆赠与将军,想来孟将军武功盖世,定能将之降伏。”
孟庆听了,心中欢喜。这马吃肉,一听便有力气,定是好的,自己正缺一匹驮得动跑得快的坐骑。想,这处罗王八倒送了个好东西。却听处罗又道:“马么,便叫乌云盖雪。人呢,也是一般的野性难训,在我营中困了几年,伤人无数,又无姓名,朕起了个名字,便叫做昆仑奴。”后退几步。微笑道:“且看将军威风。”身周诸将都随着退开,远远围定,各个脸上均有兴奋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