梵云天悠悠醒来,看见一个破屋顶,和满天星斗。()身下一张板床,一床絮被,身边一条三脚凳子,上面一只缺口搪瓷碗。里面是清水似的米汤。
“醒了醒了!”石头叫着跳进来,抄了搪瓷碗跑出去盛了慢慢一碗米汤,慢慢的端回来,举到梵云天下巴前:“喝,喝。”
梵云天饿得牵肠挂肚,小心捧着碗慢慢饮尽,唯恐溅了一点。石老汉闻声冲进来,先把石头拉走,自己在梵云天榻前坐下,恭敬地作揖:“英雄醒了?”
梵云天耸鼻子,狐疑:“好大的血腥气。”低头一看,并无血迹。原来是当时石老汉和大儿子壮着胆把梵云天拖去江里清洗干净,背来此处暂歇,是以痕迹全无。
石老汉一怔,小心地问:“英雄……可记得什么事情?”
梵云天咬牙揉太阳**:“头痛。。。做了个很长的梦,醒了却不记得了。痛痛痛。。。。。”揉一会儿,抬头堆出笑:“谢谢您老款待,回头进城取了钱,涌泉相报。”
石老结结巴巴:“你……你全不记得了?”
梵云天有不祥预感,严肃询问:“记得什么?”
老汉叹气,正值石头哥哥进来,老汉命大儿子将梵云天大开杀戒的事情,前前后后巨细无遗说给他听。
梵云天听毕,也不惊讶,抱着脑袋不说话。
石老汉拱手道:“英雄,这里您待不下去了,县太爷不会放过你的。您修养一阵,早些走吧,越远越好,趁早出了这三省的地界,县太爷的能耐大着哪。”
梵云天仍旧抱着头,似沮丧,似自责,深吸一口气问:“我干出那样的事情,你们还把我当人看?”
老汉掷地有声:“官家与老汉有百年世仇,英雄一日之缘便施救命之恩,老汉虽是织鞋贩履之徒,恩仇两字却心里有数。英雄本无事,恶人自扰之,若不是那混账点了老汉房子,叫外面的火毒冲了英雄体内的寒气,冷热交织,英雄也不至于走火入魔。”
梵云天冷笑:“慧眼如炬谈吐非凡,阁下也不是寻常的老汉。”
石老汉抱拳再揖,铿锵有力:“没落王族。诚王第八代玄孙赵石便是。”
石头哥哥大惊失色。梵云天岿然不动,不温不火说:“谣传诚王在民间有香火,果然如此。距离诚王篡位遭戮已经三百年,这三百年没磨平王者的棱角,阁下王风犹存啊。”顿一顿,瞅着老头道:“只是阁下藏得好深。”石头哥哥张着嘴巴看父亲,想问却问不出来。
“非如此不能全家小。篡逆是九族之罪,非谨小慎微,不能苟活至今。”老汉长叹。
梵云天好奇:“一,阁下看似乡野村夫,却胸有诗书,暗藏韬略,二,本地官府**不堪,民愤,积怨,种种条件皆已成熟,揭竿起义也是容易的事。为何一忍再忍?”
老汉双目炯炯有神:“只告英雄一人。老夫与官家三百年血仇,先祖受戮,余一脉香火东躲西藏,凄凉惨淡,按理老夫当反。但是,我祖诚王败出京师时,留有家训,‘兵者大凶也。子子孙孙切勿为官。’言语间便是甘为良民了。再者,官员盘剥,乃芥鲜之疾,庙堂清正,为立国之本,大华虽有盛世疲态,倒不是无药可救。妄兴兵灾是要遗臭万年的。”
石头哥哥嘴巴张了几下,终于颤颤地问出来:“爹!怎么一直不跟我说?”
石老汉摩他的头,慈爱无比:“你以后会明白,普通人的日子是最滋润的。心里无牵无挂,神仙也羡慕你。”
梵云天笑道:“这会儿你们又得背井离乡,实在抱歉。”
石老汉开怀笑:“不必,我们流落至今,搬家和白手起家,都是常事。房子也点了,只能投奔他处。这所破庙马上就不安全了,县衙必定倾巢而出搜捕我们。我们要赶在他们之前撤离。”
梵云天呵呵笑:“撤什么撤,太没意思。我刚被水淹,又被拿火烤,梵云天哪里是这样好欺负的。不行,要报仇,要报仇。”他坐起来披衣服,眼里精光一闪:“如您所说,他倾巢而出,县衙空虚,正是下手的时候。我要去县衙。”
老汉正色道:“英雄要知轻重,杀几个衙役,最多算流寇,你杀县太爷,那是反贼!”
梵云天恨恨道:“见过贪官,没见过这么贪的,敲骨吸髓,盘剥百姓,瞧瞧手底下养的一帮恶棍!千里之堤溃于蚁**,大华朝迟早要垮在这帮芝麻官手上。不杀他我手痒。”
老汉咣当跪下了,老泪纵横:“英雄不可逞一时之勇啊!老汉略知兵法,杀人诛心,杀人诛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