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我要做我最擅长的料理。」
才刚这么宣言,景子太太就立刻小跑步朝菜种小姐出现的通道跑去。在身影消失于通道前,还不忘回头对我点头示意,并且贴心地补上一句:「我不会在一旁看你找东西,我家是很自由开放的,请随意。」
「不晓得有没有材料」
连菜种小姐也倾头思考,啪嚏啪睫地追着太太离开。
「光是抵达玄关就已经累毙了。」
虽然还不到狂风暴雨的程度,但却有种在森林中被熊追赶,中途因熊去冬眠而免于遇难的疲惫感。
大江景子,那个人是撒娇央求丈夫住在这块土地上的吗?
或者,就像夫妻脸一样,是一对连兴趣都很恶劣的夫妻呢?
不管答案为何,她肯定是我人生中不会再次遇到相同个性的女性。
我留意和她相处时应加以细心注意,以免糊里胡涂地浪费了这次的贵重体验。骗你的。
「自由开放吗那我们走吧!」
我催促依旧迷惘的伏见,决定先往右侧通道走。
「那个」
应已朝反方向通道走掉的菜种小姐却啪嚏啪睫地跑回来。她有些内八地跑来,跑到我们面前后,先整理屑膀和衣服的皱折,接着露出满面笑容。
「什么事?」
「抱歉这么晚才说,我叫做坂菜种。」
还敬了一个踬呈四十五度弯曲的礼。
「这样太客气了。」
我和伏见都一副蒙上一层苦味的表情低头回礼。
这种人果然难应付。因为谎言对她行不通。
进入右方通道后,立刻可看到左手边有三问房间。整体感觉就像是旅馆。
先敲左边第一间房,确定里面是否有人,等待三秒,判断是空屠后打开门。里面并非别有洞天,而是房外地板的延伸。
『旅馆』「风格。」
走进房内,伏见边用鞋踩着蓝色地毯边陈述她的杂感。虽然我也可能同意她的说法,但我硬将否定的谎言只以在心中低喃的方式表现。一直不断看到无法逐一理解的场面,是否暗示着我的人格正在分裂呢?
我故意用手触摸可能会吸收手指颜色的白色墙壁,用手掌按着坚硬冰冷的四围。拿开手后,连我的手都失去原本的轮廓从伏见没发出惨叫看来,事情并没有发展到那种事态。手掌就像夏天触摸到阴影处的金属物品一样,附着着一层渺茫的寒气。我握拳让寒气消失,并结束对墙壁的兴趣。
房内几乎没看到什么家具。是空房间吗?连衣柜和抽屉、桌子都省了,只有房内一角摆着一张床铺,上面还铺着床单。为了预防有人在这里暍醉,所以才特意安排让对方随时随地都可以睡吗?至少在这房子还是我家时,到处都有棉被折好放在一边,偶尔会被拿来用。
「以前」
「啊?」伏见骤然反应出声,连拿记事本出来的时间都没有。
「嗯,没事。」我这么回答,并从房门处移动到房间中央。
以前这个房间应该有哥哥和书房,我只不过把这句只会对亲人说的话收回不说,真希望伏见别用那么不可思议的表情对着我。
我站在房间中央,努力转动头和身体,但十秒后就没有继续发现能让我感到新鲜的东西。这看来是间没人使用的房间,所以和从屋外看到的一样,只有装着十字型铁栏杆的窗户值得一看。要逃离这房间,难度比卸下全身骨头还要高,因为得把所有骨头都塞到窗外才行我对这房间只萌生这种程度的感想,对它一点兴趣都没有。
『吶』。伏见从旁伸来她的手和记事本,我并未也不服输地「什么」地拉长我的台词回答她。「嗯?」
伏见手指的方向,有一条从房间延伸出去的通道。
是通到另一间房间吗?我俩一同朝那通道走去。通道后有厕所和浴室分置于左右侧,右边是厕所、左边是浴室,前方是墙壁、后方是伏见。这正是无依无靠、四面楚歌的状况,我陷入是否该因危险而感到害怕的忧虑中。骗你的。
我打开浴室,伏见也同时打开厕所。备有洗脸台的浴室为了与房子风格协调而选用西式,打扫得也很干净。如果有浴巾,说不定可以现在就和伏见来个混浴。没啦,想也知道这是个谎言。
转头一看,发现已经检查完厕所的伏见,从我身旁窥看浴室内部。
「该不会每问房间都配有厕所和浴室吧?」
我在不超出自言自语的范围内低喃,竟听到伏见微弱地回答:「说不定。」
在我还住在这里的时候,房间里没有这种东西。从设备如此齐全这一点看来,说不定真的打算把这里当旅馆卖掉。我不负责任地赞叹,撇开选错地段那一刻起这笔生意就无法成立这一点不看,当旅馆用挺能有效利用这块土地的。
浪费了时间,但却一点收获也没有,我们离开了那房间。
边走向隔壁房间,边告诉伏见我刚察觉的事。
「这里的房间好像监牢喔。」
「嗯?」伏见沙哑的声音听起来好像是用扩音器低声呢喃。
「因为好像只能从门外把门锁上。」
『是』「吗?」伏见纳闷地倾头。看来她注意力有些不足,这是件好事。
并非将什么事都眼尖地指出来就是好事。只说正确的事会被讨厌,这是人之常情。不过如果只会说谎则会被归类于少数人,而且失去他人的信任。
伏见小跑步朝隔壁房间跑去,向门询问我的报告真伪。
伏见凝视门把,确认钥匙孔后打开门,绕到门后确认内侧。
「真的耶。」
她终于同意地露出爽朗微笑。
那是类似小孩因享有秘密情报而成为伙伴一员时,带有恶作剧的欢喜。
就算不是来玩的,也意外地享受在其中,我紧握拳头确信这个企划是成功的。
这句当然是骗你的。
剩下的两间房间,内容是第一间的翻版,所以没什么值得一提的,因此我就这样结束了搜查工作。到现在为止,还没有发现属于我粗略制定的目标内的道具。
所以,探险队无疑必须前进到更深处。笔直前进,会遇到一个左转享用的转角,右侧摆着灭火器。总不能因各种便利的理由,把灭火器当做回忆的物品吧,连我都会认为这是无谋的举动。
然后呢,前方的门通往地下室。以前是这样,现在就不知道了。我压抑着臼齿的苦涩,打开那扇木制、阖得不是很稳的门。
眼前展开一片大量的漆黑和微量弯曲的阶梯。
这股似曾相似的感觉,让我眼皮底下的东西一阵痉挛。
看来地下室被继续维持这样使用。
『怎么了』「吗?」
看到我这种陷入半麻痹的难以言喻状态,伏见为我担心。
「没什么这里,等等再来。」
虽然不臭,但还是把门盖上,暂且先不管它。现在MP几乎见底的我,进入地下室根本是自己选择走上自杀一途。脑里以鲜明的色彩显现出,我就这样被关在地下室曝尸在内,或用头和石墙竞赛而落得强制败北的影像。
为了继续活下去,我要左转。这次换成通道右侧有两间房间。
较靠近的房间门上,有个用毛笔写着「景子」的名牌,用绳子吊挂在门把上。从名字的读音推测,这应是刚才那位太太的房间。
而我对这房间的位置有些回忆。唉,毕竟这里是我老家,是到处都充满回忆的地点。
「这里刚才应该已获得对方的许可了。」我很顺口地告知伏见,建立共犯架构。伏见她也不发一语,要是事后被告发为非法入侵,到时候再一起向对方道歉就成了,就像闯红灯之后再说抱歉一样。
即便如此,要进入他人寝室还是让人产生些许畏惧。转开门把,打开房门。
这次房内比较接近别有洞天的感觉,家具的质量向上提升很多层次。
『喔喔』「喔喔」
伏见光用记事本表达她的惊讶还不够,还颤抖地用自己的嘴巴追加点餐。金光闪闪的吊灯加上光亮的玻璃桌,宽大的双人床配上闪亮亮的图画,颜色比房外通道还要深且充满光泽的地毯。除此之外,那面能将全身一览无遗的大镜子虽然很普通,但却是高级品。不过,房内没看到电视或音响之类的机械品。
「嗯?」
房里的那扇大窗,和其它房间不同,没有横向的铁栏杆。虽然还是装有纵向的铁栏杆,但根数稍微少了一些。这也许象征景子太太想表示「在这家族中只有我不邪恶呢」。玩笑先开到这,窗户旁的架子上摆着几盆花盆,花盆中伸出紫色花朵,也许减少栏杆根数是为了让日照好一些也说不定。我一面心想「那一开始就别多事地帮窗户添加无谓的功能」,边开始进行搜索。
我确认书架上是否夹有小学时代的教科书,伏见则在桌面印上她的指纹。我在搜索床铺底下时,伏见则拉长身子向上跳跃,试图摸吊灯。看到伏见用手掌抚摸床单,享受那柔滑的感触,于是我捏住她的脸颊向外拉。因为我想用双手,既哲学又带暴力地询问:妳为什么会在这里?
「啊哔呀哔呀哔呀!」
伏见痛苦呻吟,用记事本拍打我的手臂和我抗战。
「我干嘛让妳这种超会让人不爽的人加入伙伴?没事干就来帮忙啊!」
『可是,要找什么才好?』
她这次不是一个个点出单字,而是直接以一整句文字提问。除了眼前这个状况之外,这段文字到底是为了用在哪种场面,才储存在记事本里的啊?难不成这家伙有预知能力?
在我开始针对女子高中生的生态抱持怀疑而展开考察时,伏见的视线变得无视我的存在,眼球宛如被后方物体捕捉般固定不动,连眨眼都省了。
我转头一看,看到墙壁上挂着一幅画,画中是一颗金蛋摆在一堆平躺的针上。伏见似乎在注视着这幅画。
「好激怪的画。」她因为脸被我捏着,所以对于这幅不可思议图画的感想也变得很奇异。
「那个啊,那幅画以前就装饰在我家呢。」
当时是装饰在有榻榻米与和式拉门、用餐的日式房间内。我爸好像有那种把脑袋里的螺丝钉贾给恶魔废铁商人的兴趣,我曾看过他还有其它几项收藏品。
「偶有点,想要。」伏见边呼呼地吐出空气,边宣告她有点想要这幅画。
「别问我,去和景子太太或她先生商量看看吧。」我边说边扭转她脸颊的肉。
景子太太也给人一种赌徒的味道,如果伏见听到这幅画的价格后,惊讶到眼睛喷出来的话,她也许会把这惊人举动当参观费,将画让给伏见。假使这样无法赢得大笑,那可能会造成比赔了夫人又折兵还要恐怖的赤字。
「可是,原来如此」
画吗?原来还有这种方法。
线索和麻烦事同时增加,只能叹息现在要忙着转换眼前的明暗。
接着我们搜索剩下的空房间、通道的尽头,回到客厅朝厨房的方向搜索一楼。不过由于没发现什么值钱或显眼的东西,因此决定上二楼。顺道一提,菜种小姐在厨房里提心吊瞻地从旁看着手持菜刀乱切红萝卜的太太。如果长濑透没发生什么jiu纷,顺利活到十年后的话,大概就是这个样子吧,所以连我都因此蹑手蹑脚,变得行迹可疑了起来。这句扯谎址过头了。
「啊,两位待得还舒适吗?」景子太太回头,边让红萝卜的切片从菜刀砍下去的地方飞喷,边推测访客的心情。
「嗯嗯,滋润到肌肤几乎变美了。」
「那请休息到骨头酥软吧。」
我俩进行了一段乱七八糟又肤浅的对话。
加上菜种小姐对我们说「用餐时间到了后,我会请两位过来的」,我们只好结束饰演路经厨房的行人,回去当小偷。
要前往二楼,可以利用客厅尽头、正对着玄关的通道附近的楼梯走上去。楼梯的阶梯高度差,明确得有如运动社团的入社年资,十分陡峭。如果和麻由一起来,她会要我背着她爬上去。伏见在最后一层阶梯踏空,我把手借给她扶并帮她打气,才终于顺利爬上来。
抵达二楼后,地板包围着楼梯四周向外蔓延,四个方向都有通道。我们先朝右手边走。不知是否是以旅馆为标准建造的,通道左右侧都各有两问房相邻,其中一间是门上直接写着「桃花」的个人寝室。从名字的念法来推断,应是景子太太的女儿吧。
虽然挂着名牌,其实已经搬到刖的房间,里面根本没人住,房内无人响应我边期待着边敲门。
没想到竟有脚步声呼应敲门声,从房内另一端毫不迟疑地笔直走向房门。
连开门的劲道也很强,强到随手挂在门把上的金属名牌发出撞击声。
「你是谁?」
某个用讶异眼神凝视我们的女子出现,年纪大约十五岁,不,应该再大一点吧。长相看似待人和善,整体而言脸上各个部位都很有曲线,但音调却严苛。
「我们啊,是景子太太的客人。有事来这间房子,所以请她让我们参观房间啦。」
我掺杂了一点剧情,佯装友善地用平辈的语气向她说明,并将视线看向另一个人而不是那位女子身上。
从房门和女子之间的缝隙,可以看到房内有另一个人在。
是个握着掌上游戏机,瞪大眼睛望着房门外的女孩。那女孩挺瘦的,感觉是可以好好折迭起来收进橱柜里的身材。
这两个人是姊妹吗?如果是的话,感觉里面的女孩子应该是妹妹。
「别傻了,不可能会有访客来这个家才对啊!」
她断定地这么说,断绝继续和我们接触。房门再次担任起墙壁的角色,但不具有封锁或锁国的高度效果,因为和一楼的房门一样不能从内侧上锁,因此决定开关门的权利依旧在外侧。但我可不能光为了故意惹怒人而活。
『极其冷淡』。
伏见边整理被风压吹乱的浏海,边直截了当指出对方的态度。不会因为笨蛋这种简单辱骂而生气是伏见的美德,我在心雳联络簿的栏外这样注记。不过她或许是认为被骂笨蛋的只有我,与她无关也不一定。
不过,那个女孩。应该教教她如果陌生人不是家里的访客,那用稍微有礼貌一点的态度应对,也比较不会危害自己的安全。这个世界上除了他人,还有犯人、罪人、小偷等种类的人呀!景子太太也是,在照顾红萝卜之前也应该先知会她们一声吧?
但是,为什么只能从房门外上锁呢?说不定是景子太太为了预防儿子或女儿关在房内,绞尽脑汁所获得的成果。
隔壁房间也用「茜」表示有人使用,所以我们转头走回楼梯附近。
「哦」
我不由得停下脚步。因为没发出讯号通知,害得伏见的扁鼻子撞到我背上。不过,就先把回应她的kang议搁置一旁吧。
有位穿浴衣的女孩朝这里走来,脚步声被反方向的通道吸收。
就好像有大量的蚂蚁在脚下行进,完全听不到牠们的脚步声。
接着,她露出散发异彩的独特表情。
就像昆虫为了调侃人类而模仿人笑般,想传达某种怪异物质的笑容,怎么看都让人有种像是昆虫系人类的第一印象。跟我一样。
如果我是我,从对方是女性这一点来考虑,那她应该是蟋蟀。
只有举例的部分是骗你的。
我们的视线对上,看到对方的瞬间就涌现一个疑问。
两人同时眨眼、同时蠕动嘴唇:
「「不好意思,请问您是?」」
「重迭了。」
就算伏见不这样低哺,我和那个女孩也;唔;地一声。为什么我们会同时哽住话呢?
重新调整心情开口:「「不,您先请」」虎头蛇尾的态度让困惑感在口中蔓延。
这家伙搞什么啊?不管玩什么花招,我都没办法抢先一步开口。
我想对方也感到毛骨悚然,陷入胶着吧。
哼,恕我拒绝遇上这种和我面貌相似的人!先赶紧结束,等等私底下套好彼此台词,再表演一次吧。骗你的。
双方的眼神都有意识地再次展开活动。我感到不祥的预感。
「「那」」为什么连右手都同时举起来啦!
「「」」我俩放下手,接着只有那个女孩转身。
选择无言的离别这个选项后,终于成功和那个谜般的女孩分道扬镳。
那个用竞走的方式沿着来时道路走回去的女孩,虽然和我很相似,但我对她却没有因此产生亲切感。
「她是谁啊?」
「不知道。是UMA吧。」骗你的。我真想用那句惊叹的台词。
「你认识?」
「不没见过。」
我完全无法帮伏见挥开疑惑地回答她的问题。
唉,双方的关系大概就像是见到自己的生魂(注:Doppelgnger。坊间传说,人在世界上会有另一个和自己相貌一模一样的分身,分身会在自己常出没的地点活动让第三者看见,但自己平时遇不到该分身,唯有自己将死之前才会看到)吧。既然不是社会上既知的关系,那应该尊重对方。要是因我俩邂逅,最后导致我的余生因此断送,那就头大了。毕竟刚刚我们饰演的是活生生有呼吸、左右对称的剧目。
不过大江家居然有那种类型的人才,代表他们不是好对付的角色,或者该说是久留无用?还是该敬而远之,我不犯人、人不犯我呢?
应付像昆虫的人类的困难处,在于不只自己,连其它人也会被他当成昆虫类。
那种人为了达到目的,会做出什么事来呢?
「就是因为太容易看出来才头大呢。」
就像有些家伙只要扯个谎也能一目了然一样。
要在大江家的晚餐时间前搜完所有房间是不可能的。结果我们什么都没找到。
看完二楼的一半左右时,有位脸部几乎以懦弱感构成的男性,被派来担任引导我们前往餐厅的人员。「啊,就是两位吗?」他摆出卑躬有礼的态度。
「我叫坂洁,在大江家担任园丁和处理杂物的工作。嗯嗯,那么,餐点已经都准备好了,请两位跟我来。」
他肩膀没动,只有低下头部对我们打招呼。从名字来看,这个人和菜种小姐不是兄妹、父女,就是夫妻了吧。他的体格无论上下左右都很不错,看来可以将身材魁梧的菜种小姐扛在肩上搬运。
不过,这么短的时间内可以做出什么料里呢?我走进这房子的大门时是四点多,现在短针还指着五点,时间并没过多久。
「啊,这位是伏见家的小姐吧,嗯嗯,没错。」
洁先生边谨慎走下楼梯,边用检审记忆的口气说中伏见的出身背景。伏见本来要说「吗?」却不知为何中途停止,唯有眼睛发狂四处转动的举动还残留着。
「先生他们搬来这的时候,嗯嗯,就是唯一一次登门拜访的时候,我记住了您的长相。」
洁先生的笑容介于猥亵和卑躬之间,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伏见,怕生的小柚柚则躲到我这位不牢靠的哥哥背后。洁先生「啊,不好意思」地做了一个没有意义和价值的道歉,接着便转身面对前方。
下到一楼后,经过客厅再右转,洁先生带头进入和厨房连在一块的餐厅。
围着餐厅圆桌的椅子张数是十张,已经有四张有人坐。
有道冒失的视线直盯盯地打量着我和伏见。就像迟到前一刻进入教室,那种怎么都让人无法喜欢的注目方式。
在对面的是景子太太,她正愉悦地露出令人起毛的微笑。
还有身穿浴衣、举动和我相似的女孩。坐在她旁边的,是眼睛很大的女孩。刚刚在「桃花」的房间内,她是个手中拿着掌上游戏机的纤瘦女孩,现在则大幅度左右转动脖子,自然表露出焦躁的心情。
另外一位在「桃花」房门前把我们扫地出门的女孩,大概负责配餐的工作吧,正急急忙忙地拿着餐具四处忙碌着。我和这三位女性或三姊妹,有着不友善的一面之缘。
另外一位负责配餐的男性,以及一位傲慢地仰靠在景子太太旁边椅子上的男性,则是第一次见到。态度傲慢的那位,我想恐怕是大江耕造,年约四十多岁,但头发的年龄已经有六十岁了。
「啊,这边请,嗯嗯。」
洁先生用草率的动作,拉来十分靠近入口的两张椅子。伏见点了个头后在右边,而我在左边那张椅子上坐下。这似乎是一张得用公寓一个月的房租支付的椅子。
洁先生绕过圆桌,在两张比邻的空位子坐下,这样桌前就有七个人了。
加上配膳中的两位以及人还在厨房的菜种小姐,总共十人。
真是讨人厌的人数。
「今天能邀请像您这样的大人物共餐,简直跟做梦一样。」
宛如为了将家人表露出对外人的困惑或不快的凝重空气做个换气,景子太太用开朗的口吻敔唇打招呼。
「我才是,很感谢您邀请我。」
「想找的东西找到了吗?」
「不,我想要的东西并不好找。」
「哎呀,意思是要找日常生活中不会用的东西啰?」
景子太太和我呵呵呵地,用可说是单方面的欢谈让场面更僵。
「旁边那位小姐也别客气,尽量吃喔!」
景子太太好似把伏见当作我的附属物,浅浅微笑并也开口对伏见说话。伏见将原本就低垂的头向下垂得更低,只用动作响应对方的欢迎。
景子太太脑袋里似乎没有将伏见的事记录在过去回忆里。
「啊,对了对了!我来介绍我的家人吧!还是要自己报上姓名?」
景子太太询问邻座的男性,男性耸耸肩,并没有打开嘴唇,似乎将介绍的工作委托景子太太处理。看出此意的妻子露出微笑,将原本朝着天花板的手掌朝旁边伸出。
「这位是大江耕造,是我的丈夫,从昨天开始没工作。」
原本一派悠闲的耕遥先生听了瞪大了眼,支气管大概被不好意思的感觉给塞住而发出咳嗽,眼睛看着他的妻子景子太太。景子太太一点也不畏惧地当作没看到他的怒气。
「我会帮你安排更适合的工作,面试也要好好加油喔!」
将面子完全击溃的一句话让耕造先生陷入沉默。这句话同时也直截了当地对我展现出了两者的地位高低。
「哈、哈、哈、哈!」
耕造先生发出焦躁的笑声,连声音也走了调。他瞪着我,脸上肌肉朝各个方向扭曲。怎么看都觉得他款待我们的热情不是基于「请好好享用」,而是集中在「请快点回去」。
耕造先生会这样表现的原因,不知是为了牵制扰乱他领域的入侵者,还是嫉妒让老婆开心到说不定会搞外过的年轻人,也或许是基于完全不同的理由。总之他现在根本对我不理睬,让我无法判别原因。这段话里有掺杂一个谎言。
对逆时针绕过桌子的洁先生只简单点个头带过之后,景子太太接着便将介绍伸向陈列筷子的那位男子。
「这是我家的长男,大江贵弘。」
他一被叫到名字,就向我浅浅点个头。动作虽不笨拙,却是干燥死板的动作,感觉肌肤沙沙地互相摩擦。
「您好不好意思,请问您几岁?」
我放弃用视觉判断,只好口头发问。因为这位贵弘有着一张让人极度难以区分高中生或大学生的比重哪边比较多的长相。
「我二十一岁。」
「啊,那你可以不必慎重有礼地和我说话。」因为我也只对年纪大的人这样说话。
「」
贵弘的眼球从我移到耕造先生身上,宛如想询问他的意见,缩着脖子等待父亲开口。
「嗯嗯。既然对方都这么说了,你就照对方的意思做吧。」啊,耕造先生第一次开口说话了,是适合在浴室里用偏离音准的鼻音哼唱的混浊嗓音。
「是的。」他不带感情地回答,并转过头来,眼带轻视地看着我,接着毫无抑扬顿挫地说了句「知道了」表示接受。他的动作让我想起时钟上每隔一小时便会随音乐起舞的小人偶。
将视线回到景子太太身上后,她贴心地冒出一句补充说明..「我把这孩子养得父母说什么都会听从呢!」
景子太太害羞地用自己的方式表现对儿子的骄傲,一副丝毫不后悔教育失败、爽快的教育家的表情。
贵弘的表情也多少因为内心的自豪而稍微放松。不过他并不是那种被人否定的烂个性。
再说,并不是所有事都由自己下判断才是正确的。
「譬如说贵弘,把筷子丢出去。」
景子太太的命令以音速传达给贵弘,接着进入执行阶段。他将拿在手上的筷子(要发给我的那一副)全力使劲往墙壁上丢;其中一支中途向下沉没,掉在地毯上,另外一支则抵达墙壁,发出轻微声响的同时反弹落地。
「贝弘,把筷子捡回来。」
贵弘毫不做判断地执行景子太太随后说出的「吩咐」,小跑步回收筷子,并将尖端黏着地毯纤维的筷子重新陈列在我面前,接着省略感想和事后处理,直接进行下一个工作。
「教得很不错吧?」景子太太对兼任饲犬和饲主的儿子感到自豪。
「是啊。」如果不论是好是坏的话
「学校都不会有这种教育,所以身为父母的我们就扛起了责任,努力教育孩子您觉得如何呢?」
「真是」一点也不「让人憧憬的家族羁绊呀。」
我为了扯谎的权宜之计,让景子太太发出充满自尊心的笑声。
感到吃惊的只有伏见,大江家的其它人毫无反应的态度甚至让人觉得奇怪。
为了继续进行下一位,我将视线移往结束配膳工作,滑进纤瘦女孩旁边座位的家伙。那女孩对现场视线和空气感到麻烦地闭上眼睛。
「大江桃花,今年就要十六岁了,是我家最小的女儿。」
母亲为她说明后,桃花简单地搔了搔头,就像画了大浓妆的母亲来参加教学观摩时,想要掩饰丢脸心情一样。
之后桃花自己开口,对我表现完全不想努力互相了解的态度:
「你就是那个吧?我曾听我妈说过,说你是某种犯罪者。」
这种语气不带污蔑也不带拒绝,感觉很像是被人质问身分地说:「你是高中生?」所以我便以「没错」这种坦然的反应结束问题。但伏见似乎误以为对方是针对她而感到愤慨。说不定是因为之前都没人注意她,所以顺道发泄一下积怨。我不干己事地看着她的动向。
「干嘛?」桃花面对面地和伏见互瞪。伏见有些胆怯。明明对手和自己的年纪差不多,却有种被比自己小的女孩,硬要妳从皮包里拿钱借她的感觉。
「倒是旁边的妳是谁啊?」
餐桌前的介绍,到了第三人才终于触及伏见的存在。桃花的口吻虽然粗暴,但说不定其实是一种亲切。
「」
「妳不会说话吗?」
忘记在记事本上写自己名字的伏见没办法报上姓名。如果没擦掉,记事本里应该有残留异常增生的「呦呦呦呦」字符串才对(注:原文「呦呦」发音同「柚柚」),但很难用没有段落的文字符串做自我介绍耶。
而桃花则误解她不会说话。也许因为她五官原本就比较柔和吧,这种有点困扰的表情比较适合她,也比较自然。
「啊我不好意思喔。」
桃花十分愧疚地为了不存在的错道歉。
伏见不知是否因为一直不说话的自己被对方猛道歉而感到不舒服,频频使眼色拜托我。
「她叫伏见柚柚,个性有点害羞。」
是妳们的邻居喔不知为何,我没有告知这项情报。虽然说不定这情报她早就知道了。
「啊,是喔」桃花用纳闷的眉头及视线盯着伏见。
就这样,桃花和伏见的对话就在酝生的不愉快下结束。接着桃花隔壁座位的纤瘦型女孩举手,看来这孩子想要试着努力自我介绍。
「俺是茜,你们是刚才的大姊姊和大哥哥吧,请多指教啰!」
第一人称使用「俺」的女孩,发出彻底驱使纤瘦体格的开朗声音,浅色浏海在额头前并排,配合活泼晃动的眼球,演出孩童的稚嫩感。嗯,演出?嗯是演出没错吧?虽说当事人并没有自觉。
多少让我有些在意的是,说大姊姊时指的是我,大哥哥时指尖则移到伏见身上。如果她不是近视,那么她根本就是在睁眼说瞎话,真是可怜啊。
唔这件事和伏见对看也不可能解决,只好交给景子太太处理了。
我俩盯着景子太太看,她就立刻发挥解说者的功能。
「那孩子是我的次女,但很多观念都和一般常态相反对于做父母的来说实在丢尽了脸。」
对这个女儿就会红着脸承认自己的教育出了问题。而那个茜则歪着头说:「哪里丢脸?」
次女,换句话说她是小女儿祧花的姊姊?也就是说,估计至少和伏见或长濑同年唔,要施予多少腌渍蜂蜜砂糖的教育,才能长成这样的人格呢?
不过,如果她的观念相反,那么换句话说,我就是诚实、朴素、可X的美少女在说出这句话是瞎扯的之前,光想象就让我头晕加呕吐。总之她把我当成每天被男生奉承的留级女高中生,伏见则是胸前平坦的男子高中生这形容倒是很普通。因为我不能做出伏见的特徽只有胸部,这种以下流角度鄙视人权的行为,所以我想就别强调这一点。我是在向谁解释啊?
或者她是对年龄的观念相反,我被她当作八十一岁的老姊姊,这样也满有趣的。嗯,我对她还满有兴趣的,时间允许的话,可以对这孩子做各种尝试。这句是我虚构的啦。
「嗯?对俺笑迷上俺了?」
「妳又在开玩笑了。」茜的口吻听起来虽然像玩笑话,但身旁伏见瞪着我的眼神怎么看都是认真的。
这家伙搞什么啊?害我想对伏见调侃说「妳是迷上我了吗」。
好了,最后是这房子里的第十个人。
剩下就像把我的脸变成女生、头发加长并穿上祭典气氛服装的那位昆虫系的家伙。
视线和她对上后,她回我一个类似空面纸盒般无处可用的笑容。
「我是大江汤女。」真是个让不吉利更加增长的名字。「那你呢?」
我是某种犯罪者不是吗?如果这样轻率回答因此我倾头思考。
会被她们认为我有自虐狂,那会让我很生气,
「我是」先只报上现在使用的名字。
我故意用修饰过的音调试图留下爽朗好青年的印象,但由于忘记在眼皮底下的眼珠子涂上荧光颜料,最后变成声音和容貌不搭、十分不相衬的自我介绍。骗你的。
「该怎么办呢?」我搔着头说。
我的救世主竟然拉长来访的步伐。
「让各位久等了。」
菜种小姐有些慌忙地从厨房现身,在众人面前纷纷摆上乘有生鱼片的玻璃餐具。而贵弘用拖盘送来的,是冒着蒙蒙雾气的热腾腾奶油炖菜,如满潮海岸般的浓稠液体甚至满到盘子边。也就是俗称的满满一碗。
「」我用沉默当做评价。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煮好了?
伏见盯着海产,『耶耶』地挥舞着记事本。她是没看到奶油炖菜,还是故意当作没看到?看来是其中一种。
菜种小姐将头cha进我俩之间,低声辩解:
「因为太太只会做这个和咖哩不好意思喔。」
「不会」我不是这个家的主人,没那种立场对她抱怨「那生鱼片明天再吃不就得了?」
因此就暧味地接受了。而伏见似乎打从一开始就不介意,因此贯彻她无反应的态度。
菜种小姐结束对太太的拥护,逆时针走向太太。
「恕我冒犯。」她拿起景子太太的双手,凝神来回观看。
「我看不出妳的举动意图。妳抓我的手做什么?」景子太太语调柔和,瞇起眼睛询问佣人做出无礼动作的原因。
「没什么,只是刀子不见一把,想看看太太是不是握在手上。」
「我又不是菜种妳,不可能会做出那种事吧?」
「说得也对呢。」
菜种小姐干脆接受并退下,这次以顺时针方向避免通过主人身后,移动至洁先生旁边的座位坐下,成为第十位围住餐桌的人。
「那么,我们开动吧!」
有八个人在景子太太的口号下拿起筷子;包含我在内,握住汤匙的则有两人。大江家的人做出老实的反应,这恐怕是美味度的高低导出的结论吧。
「我开动了。」
「开~动了!」
「开动了。」
「开动啦!」
「我开动了。」景子太太合掌,配合响应的有菜种小姐、汤女、茜和贵弘,其它人则无言地伸出筷子。
难得有这个机会,所以我先试尝了一口奶油炖菜嗯。
「XX。」
我体内兴起一阵心灵风暴,让我有种奶油炖菜里混着小碎石的错觉。不管气氛轻松或严肃或者是颁发毕业证书的时候,我都希望对方可以别叫我的名字。
「是的,什么事呢?」
「如果东西还没找到,今晚请您一定要住下,明天再继续找如何呢?」
请吃饭的下一步是招待住宿。周围尤其是耕造先生和洁先生,将景子太太的举动视为暴行,对来客投掷严厉的视线。
「连这种盛情都接受的话,那就太厚脸皮了。」再说,妳也没有帮我准备好quan套住宿衣物。骗你的。
「才不会呢,因为只有今天有这个机会能和您谈话,实在不够满足。」
景子太太强调这是基于自己的喜好而做出的邀约,还顺口啜了一口自己做的奶油炖菜。
「我非常渴望享受构成事件的您在当时萌生的想法,而不是想知道事件的经过,这是我的梦想。请问您愿意帮我实现吗?」
景子太太将手上举起的汤匙尖端向下倾斜,一面让奶油浓汤的汤汁滴落,一面纯洁地请求他人让她挖伤疤。哪有人会对人这么说啊?再说我这个当事人也不可能把当时的心情保存到现在。活着就是以心灵及情感的劣化为前提进行的,不可能加工成塑料制品保存。
「这个嘛」我边观望形势,边咬舌头斥责被困意扰乱的意识和眼皮。
今晚如果回绝这项邀约,那我该怎么办?
第一,没有回到叔父和叔母那里的选项,因为我想在稍微更平静的状况下,把他们的唠叨当耳边风。回到没有麻由在的公寓,这选择我也不放在眼里。
第三个选项是住在伏见家,不可能有人会答应的。
而且我的确也还没找完,下次再前来拜访这户人家,对方不一定会爽快的欢迎我。一想到这,选项的稀少让我呼吸困难。
隔两天终于吃到东西,原本紧绷的心情也纡解了。
就像操纵木偶的线逐渐被磨细。
这邀约的确已经变得难以抗拒。
而且困意和其它感觉也逐渐回到工作岗位,反而限制了我的行动。
「不好意思,那么我就接受您的盛情邀约。」
基于担心麻由,想说差不多该去看看她,但这房子里还有一些让我在意之处。最重要的是,如果我空手而回,那我饰演阿道的机能已停止这件事实就无法颠覆。
对于我接受邀约,景子太太在肩膀高度的位置,创造一双握拳的双手,表达内心的欢喜。「哪儿的话,我才感谢您愿意接受我任性的提议呢!旁边那位小姐,您的决定如何?」
虽然话语的结尾使用疑问句,但口吻中明显装饰着「当然也会住下来吧」,促成这种决定的高压态度。
我和景子太太的视线凝聚在集中精神用餐的伏见身上。伏见先把比目鱼放在酱油碟子上,才因对方施加的选择而蹙眉。她斜眼看我一眼,将决定权交给我。
「这件事应该自己做决定吧,社长。」
被我这么一说,她开始热中思考,程度投入到好像会把酱油当水喝,但最后却想不出主意来,将头向下倾斜。对她本人来说,这动作可能是表示意见暂时保留,不过景子太太立刻做下「太好了,那就这样啰」的结论,为了住宿会的拍板定案感到欢喜。
「菜种,用完餐后,带两位去空房间。」
「啊,系的。」菜种口中挂着宛如舌头延伸的鲔鱼肉回答。就像我和麻由一样,她们两人的主仆关系似乎并不明确,像是感情融洽的学姊和学妹。
「那么,味道如何?」
景子太太一副可以同时吞下唾液和拳头、干劲十足的样子,向我询问评价。
并非第一个被问的耕造先生之所以会板起面孔,果真是因为我的关系吗?
不过,对这味道的感想啊,嗯
虽然感想是「这奶油炖菜到底是谁做的」,但我到底该怎么修饰这句话呢?
光只有我和景子太太两人聊天的晚餐结束,又再经过两小时以上的问题炮轰、无法安静的茶会后,终于分配给我的房间,就位于一上二楼马上就能走到的位置。上了楼梯向左转,根本花不到二十秒就到了。我一面打呵欠一面跟着菜种,接着她帮我打开房门,伸手打开电灯。由于时间已过晚上九点,连通道上的电灯也全都起床了。
「嗯要帮您加张桌子什么的吗?」
她一面朝和其它空房同样冷清单调的白色室内观看,边询问我的需求。「啊,不,没关系。」我收回打到一半的呵欠,告知她不需多费心。
「是吗?如果有什么事,之后才提出来会让我很困扰,这点请多包涵。」
她用有礼貌的说法,硬要我接受她不会提供任何售后服务。原本我打算告诉她,一两个小问题我会以创意解决,表演出我有多牢靠,但由于不太确定自己到底牢不牢靠而将表演无限延期。因为要是没桌子,却突然开始进行地震演习,我实在想不出该怎么参加演习,所以不得不闭嘴。以上一切都是骗你的。
菜种小姐将她低下的头回复到原本的位置,将抱在胸前的浴巾交给我,告知早上也可以洗澡,接着调整身体方向面对伏见。
「啊,那么这位您贵姓?」
「她叫伏见柚柚。」我伸出救援的手。
伏见瞬间瞥了我一眼,接着便等待菜种小姐的指示。
「那么,我带您去房间」
菜种小姐默默之中发出「跟我过来」的命令,朝走廊前进。
伏见在离开我之前,翻开事先预备好的记事本页面。
『晚安。』「嗯,晚安。」
她满足地点点头,接着边拿出橡皮擦边追着菜种小姐的背影跑走。我望着伏见的身影,直到她回头看我,之后就进入房间了。
房里只有一张床,所以我有效地利用这张床。
「好吧,放在床底下」手边只有一条浴巾,无可奈何之下,只好先把浴巾藏到床底再躺下。有什么好无可奈何的?虽然是我自己干的事,这举动却莫名其妙到让我想要追问路人答案。
好难躺的便宜床铺。睡地板比较不用担心我的体重会睡垮床铺吧?内心的天秤因为这个挣扎而左右摇摆。
但困意袭上我身。宛如床单成分中掺有困意,将我侵蚀。对了,我已经有两天没睡觉了。这两天以来虽有睡意,却几乎痛苦到就算躺下也无法平静,所以都跑到夜晚的街道上乱逛,努力消磨时间。对我来说,那是因为处于被危机戚和焦躁连手攻击的状态,再加上肚子又饿的关系吧。
一空腹,五感就会变敏锐,尤其是嗅觉,敏锐得可以闻到人的个人体臭。
所以在很久以前,因为我连走下那弯曲阶梯的父亲体臭也能闻到,害得我自己背负着自己制造的恐惧,差点走向自灭之途。
「」
就在我这样叨叨絮絮思考的期间,身体似乎已经就寝。
手指、眼皮还有嘴巴都关店了。现在我知道二十四小时营业有多伟大。
不管用什么方式,都要在明天结束对这房子的搜索。
做出决定后,只留下意识醒着也挺无趣的,便追随身体沉睡。
稍微染上小麻爱早睡的心情的一天,画下了句点。
隔天早上的闹钟声响,实在很鲜明强烈。
在难以摸透距离的位置,发出一道震破耳膜的爆裂声。
是爆竹声响吗?还是告知比赛开始的声音窗外的朝阳过于刺眼,我甩甩意识恍惚的头起床,用手指梳整睡翘的头发起身。因起床时特有的头痛蹙颜,思考着该先思考什么事才好。这时又听到一道爆裂声。
「啊,对了,昨天没洗澡耶。」
我将手伸进床底下,取出秘藏的浴巾。大概是我有着不容易受环境影响的个性吧,即便手持着浴巾,也并没有增添什么魅力。这时思考突然跳到麻由身上,如果我手上拿的是裸女*真或图片,不晓得小麻会做出何种反应?会拿来当火种,还是和我一刀两断?啊,第三次的爆裂声比较远是枪声?
不过,说到麻由会不会等一下我就接到通知,她其实已经自己恢复了呢?
「中午之前再把这里搜一次然后和医生联络吧!」
我制作今日限定的春假生活时间表,接着搓揉眼睛。
但为什么我非得这么早迎接崭新却没有希望的早晨呢?
回归疑问的原点。直到被噪音吵醒这件事为止我都还能接受。
不过毕竟那噪音又不是我在说梦话,我觉得不需要出头询问。
如果那噪音和这个家有关,那骚动迟早会传到这里来吧。
我乐观视之,决定总之先洗个澡。与麻由再会以来,这是我第一次在早上洗澡。
洗完澡过二十分钟左右,尽管听到与其说是撕裂丝绸,不如说是用空手粉碎圆木的惨叫声,但我依旧在房里待机。一面对浴室的门感到些许不满,一面用毛巾擦拭湿发。刚刚的惨叫是菜种小姐用全力吶喊的刺耳尖叫声,但还不构成让我起身的动机。
「有枪声又有惨叫一大早就搞得像电影村的春之阵啊?」
纵使发生动摇大江家平稳生活的大事件,那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就算有的话,对方应该也会擅自找上门吧?要不要在那之前逃跑呢?
隔了将近十分钟后,门板终于发出规律的声响,告知我这个暂时的主人有访客前来。
虽想摆出强硬态度,但万一当真是为了事件而来拜访我的话怎么办?
「请进。」我在没特别确认对方是谁的情况下,邀请对方进房。而来访者也不等房内的人询问来者何人,便一脚踏了进来。那是个意料之外的人物。我一开始就没有想象来的会是谁,所以不管来的是谁,我都可以表现出惊讶,这样的心理准备真的很划算。骗你的。
穿着和昨天不同件浴衣的大江汤女,毫不迟疑地走到我面前,头上还带着睡帽,实在有够不搭调,糟糕到我甚至可能会说出「是阿道呀」这种话。不,其实很合适,但简直像是我在戴那顶睡帽,所以很难给予肯定。
「「早安。」」嗯,这句话重迭无所谓。嗯,气氛还不错的招呼。
汤女先故意干咳几声,接着开始执行进入男性房间的目的。
「刚刚枪声般的声响,你也听到了吗?」
询问中并不特别带着凌人气势,就像是与「刚刚的考试考得怎样?」同等级的问题。
「那真是让人不舒服的起床方式呢,而且还会添邻居的麻烦。」
汤女撇开视线,喃喃嘟哝了句「我想也是」。
「刚才菜种的惨叫也有听到?」
「果然是菜种小姐的声音,看来我可以对自己的日文听力很有自信喔。」
不过应该不会影响考试的分数。我的现代国文成绩总在中间地带徘徊。要是排除汉字听写的考题啊,那我就可以和麻由一起和乐融融地接受课后辅导了耶!我边朝负面方向反省自己的思虑膊浅,边抬头望向汤女,她正等待说话对象的视线来到她身上。
汤女边掩饰「有够慢耶!」的不满,边露出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开场先说了一句「既然你都那么清楚了」接着语带揶揄地说:
「结果你却还是跑去洗澡,一副极乐万岁地享受早晨入浴的江户孩子样,整个人爽到继魂出窍去了?」
「真希望妳先佩服我这个身体健康的男高中生,可以运用偷看别人洗澡以外的方式利用浴室。」我对她装聋作哑。
说得也是。汤女敷衍地给了一个披着坦率外皮的肯定。
她没有表现出惊讶,而是佯装了一副找到赏识的人才的愉悦表情。
「那么,要不要我帮你把腰和臀部改成月球表面图案呢?」
「话说,这好像是我和妳第一次进行沟通呢。」
之前都在重点外环绕。
「是啊。」汤女露出比泡到已无味的茶水还要令人无法满足的笑容,隔了一拍后说,「我来是要告诉你,我母亲大江景子死在庭院里.你也要来看吗?」
我快步从二楼下楼梯,进入一楼的通道。从这里往左手边走会进入客厅和玄关,但汤女则是朝右转,而我也跟随在后。路经左右侧共计六间房间后,正面迎上一面墙。我毫不犹豫地跟着汤女左转至分枝出来的通道,最后抵达可以看得见「尸体」的窗户。
「我把他叫来了。」
汤女出声叫唤耕造先生,接着也混进窗户附近的集团中。除了我之外齐聚一堂的众人传来的紧张感,被她的睡帽给中和,真是个麻烦的家伙。
伏见从窗边跑到我身旁,构成她脸部的素材大量变更为铁青。她连早晨的招呼都省了,左右横摇着脑袋瓜,再不然就是抱住我的手臂,连使用记事本的余力都没了。
「早知道就别看了。」伏见坦率地叹息。
「我想也是。」我边抚摸她低垂的头,边观察四周。
在装有铁栏杆的窗户周围,有耕造先生、洁先生、贵弘以及桃花,四人表情一致地聚在那。腿软的菜种小姐退到了墙壁边。茜则是悠闲地摆出等待老师冗长训话结束的学生般态度,从集团向后退开一步。至于汤女则用瞇细的眼球瞪着窗户。
我边以右手哄着不放开我的伏见,边走近窗户,见识窗外的风景和窗户。
窗户整个敞开,被调整为换气的态势,但现在让外界空气进来真的是好对策吗?我不是大江家的人,评判对错的意见就让我保留吧。
由看到的景色位置来看是后院吗?窗上铁栏杆的某部分,有熔化般的刮刨痕迹。
在院子里,一位女性面朝下,趴倒在明明没开花却部分被染上鲜红的草丛中。
老实说,从这里根本无法判定她到底死了没。
杂草群委身于微风,以团体塑造出一道波浪。
杂草根部只能窥看到小部分的红褐色土壤。
还有,为了遮掩内部而高筑的围墙,将尸体融入它日常生活的一部分。
为什么大家不到外面,在更近的距离下确定那东西的生死呢?我是被汤女带来这里的吗?疑问突然从我头上降临,但依现在的状况,可不能以单独行动或不加思索的发雷搅乱现场。疑问就先保留吧。
算了,就先当作是尸体吧。
如果这里聚集了九人,那么用消去法,剩下的一个人就是被选上的死者。
那个人正如同汤女所报告的,就是大江景子。
「」
那位可能会被恶意跟踪的孩子,应该不在这里才对。
又有人死在我眼前了。
听到像是桃花的声音低喃着说:「这不是真的吧?」我突然理解了适个状况。
对了,愚人节在昨天就结束了。
搬到这块土地已有八年。
从天而降的幸运终于来到我身上。
大概是因为过去的人生想要什么都垂手可得,因此这次让我感觉很新鲜。
我即使踏入家庭也稳定不下来的热情,现在被添木柴,正在猛烈地燃烧着。
所以,煮奶油炖菜如何,叶种?
嗯嗯,马铃薯煮得跟石头一样硬呢。
没关系,就把它当作是大年夜吃的跨年面吧!
今天可是祭典之日,全家总动员的庆祝,可不准有人不识趣。<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