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老板、明老板,四个人都醉倒了耶!太夸张了,店都还没开张耶!」
彩夏正对着厨房后门说话,门就打开了。明老板看了我们四具尸体一眼。
「彩夏,在妳还没洗手前,先将那些家伙丢进可燃物中。还有麻烦妳洗一下酒瓶。」
「其他人就另当别论,但如果将向井哥丢入可燃物,应该会引起连环爆炸吧?」
向井其实就是少校的本名,会这样叫他的也只有彩夏而已。
咦?
感觉有点怪怪的?彩夏发现我慢慢地爬了起来,于是一边摇摇晃晃地拿着酒瓶,一边跟我说话,也使得这种怪异的感觉都被冲淡了。
「真是的好累人喔!园艺会议的议员全部加起来有二十四人耶!很难一天就教会大家,况且温室里面也还有很多地方是我也不懂的」
「啊喂,对了。」
我忽然想起香坂学姊所说的话,于是撑起上半身询问彩夏:
「为什么要叫中央园艺会议呢?」
「嗯?哦,那是因为」
彩夏回答时吞吞吐吐的,脸上也露出害羞的笑容。她犹豫了一下后再度开口:
「英文就是『CentralGardeningMeeting』吧?就是CGM。你看,我打算把藤岛做的臂章拿来再次使用。我想数量应该会不够,就麻烦你再多做几个吧?」
啊啊,原来如此。是那枚臂章呀。由于彩夏的口气实在太过理所当然,我也差点就不假思索地再次躺了下去。
「啊,彩夏?」
当我打算站起来的时候,彩夏双手抱着满满的酒瓶正要走进厨房后门。「明老板,这些要拿去哪里丢呢?」「就先放在走廊吧!」「了解~」隔着门听到类似的对话,我又将原本打算开门的手停了下来。
刚才彩夏称呼我她是怎么叫我的?
我蹲在水泥地上,有点害怕再次去确定。感觉好像一旦打开厨房的门、看见彩夏的脸,奇迹就会消失一样。
莫非彩夏的记忆已经恢复了?因为刚才她叫少校也是用本名。
不不,但是
这样也太奇怪了。如果说她的记忆已经恢复了,如果彩夏已经想起大家的事情
她就会知道那枚臂章上的字样其实是由内到外念成MGC的。
这么说来原来是这个意思啊?
失去过的、已损毁的、受过伤的一切依然没有改变,但我们现在的确仍待在彼此身边,所以才能像过去那样,再次渐渐地靠近。
不过就是这样而已。
眼前的门再次打开。
「藤岛,这个」
彩夏确实是这么称呼我,接着将摆着大碗公的拖盘交到我手上。
「说是要拿去给爱丽丝的外卖。」
即使接下了拖盘,我还是紧盯着彩夏那熟悉又令人怀念的脸孔。当门正要关上时,我不自觉地叫住了她。
「什么事呢?」
彩夏害羞地从小小的门缝间探出头来。我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脑海里面想说的大概是「生气的时候就像一般人一样怒吼,高兴的时候就像一般人一样大笑,有想要的东西说出来就好了。」但好不容易开口说出来的话却变成
「妳还没有告诉我为什么要躲在爱丽丝那边?」
彩夏瞪大了眼睛后,将门缝关得更小。
「那是因为!」她突然发出差点吓死人的大声量,接着又缩小了音量。
「为、为什么你那么想知道女生之间的秘密呢!?」
「什么秘密」是和爱丽丝发生什么事了吗?
「就是、那个」彩夏为了掩饰害羞而不断把门开开阖阖的。「我从爱丽丝那儿听说了很多事,例如藤岛的事、『花丸拉面店』伙伴们的事」
关于我的事?
彩夏突然将门整个打开说道:
「因、因为藤岛知道很多关于我的事,我却对你一无所知,这样很不公平。而且这种事也只能问爱丽丝而已为什么你要逼我说这些呢!?」
整整两天。原来她和爱丽丝一直都在聊这些啊?
是为了找回失去记忆前的自己吗?
「就跟你说不是那样的嘛!」彩夏连耳朵都红了起来。「为什么藤岛每次都把事情想得那么复杂呢?我只是想和藤岛更」
「咦、啊?对、对不起」
彩夏说得没错。管他过去的记忆怎么样,其实根本不需要想那么多的。
只要再次将两人之间的距离拉近就好了。我向着彩夏、彩夏向着我,正一步一步接近当中。所以现在才会站在伸手可及的地方。
我左手端着拖盘,试着在现实中向彩夏伸出右手;彩夏也怯怯地伸出左手回应我。两人的指尖似乎轻微地触碰到对方。
我该说什么呢?想了老半天后我终于开口:
「欢迎妳回来。」
彩夏带着腼腆的微笑回答:「我回来了。」
我看着厨房的门关了起来之后,接着往紧急逃生梯方向走去。
彩夏透过爱丽丝找到了答案。既然如此,现在只剩下最后一点不安了。
「听说园艺委员会从今天开始活动了是吗?」
爱丽丝一边用筷子夹起一根根葱段送入口中,一边以Dr.Pepper将它们冲下肚。她不知为什么一直都背对着我,紧盯着房间最里面的萤幕用餐。或许是我多心了吧?床铺上的布偶感觉好像也是屁股朝我的比较多,冷气也很冷。
「啊啊,嗯。虽然名字不大一样。」
「是吗?那么这次的委托案件就完全终结了,可以这么说吧?」
「嗯。」
我心想,为什么她一直不愿意看我这边呢?
但我却无法询问爱丽丝。既然爱丽丝和彩夏聊了整整两天,或许不只彩夏向爱丽丝问了许多事情,爱丽丝会不会也向彩夏问了些事情呢?
我准备好第二罐Dr.Pepper并坐在床铺前头,仔细地聆听着断断续续的键盘声响。老实说,根本也不知道该如何问起。
「你是不是觉得不安?」
爱丽丝头也不回地询问我。
「不安什么?」
「没问题的,彩夏还是什么都想不起来。」
我仔细地回想爱丽丝所说的话。这样真的叫做「没问题」吗?我不知道。
「所以说,那件谜团已经沉入茫茫大海,沉到我碰不到的地方了。」
在冬天发生的那件事中,推动着爱丽丝的东西。「彩夏为什么要从学校顶楼跳下来?」
真实尚未凝聚成事实之前便已遭埋没的谜。
「而且啊,以后大概也不需要那件事的答案了。看着现在的彩夏就知道。」
我心想,这家伙好像也有点改变了。
以前的她是个为了将真实变成事实不惜伤害任何人就算会伤害自己也无所谓的侦探。
「所以我和你的合约期限也到此为止。」
我其实很想知道爱丽丝现在的表情如何?合约期限。我之所以会担任侦探助手,是为了支付冬天我委托那件事的酬劳,期限则是到爱丽丝厘清真相为止。而现在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因为爱丽丝放弃了。因为爱丽丝也透过彩夏找到了答案。
我已经没有理由待在这儿了。
爱丽丝终于停下敲键盘的动作,将摆着拖盘的活动桌推到旁边,转身看着我。她以紧抱在胸前的小熊布偶遮住下半部的脸,只看到她的眼睛里盈满许多星星。
「爱丽丝,妳真的觉得这样就好了?」
不自觉地问了这样一个问题。
「什么叫这样就好了?」
爱丽丝的眼神透露出些许的慌张。
「你该不会以为我会因为少了一个像你这样无能的助手而惋惜吧!?不要太高估自己了,我正在猛力反省怎么会给一个只会运送Dr.Pepper的家伙如此高的薪水!既愚蠢又迟钝,骑脚踏车的技术很差,抱怨又多,而且还自作主张让自己受伤!迟钝到丝毫察觉不出我心里到底在想什么,说不定请少校帮我做一台机器人都还比你」
「那个对不起我太迟钝了。所以爱丽丝心里到底在想什么呀?」
「无所谓啦!反正契约都已经结束了!」
爱丽丝坐在床单上暴跳如雷,气到整张脸都红了,头发就像是被强风吹过一样紊乱。呃好像真的很生气的样子耶?可是连她为什么生气都不知道,我真是个迟钝到不行的人吧?
所以我到底该怎么办才好呢?
「无论如何!我要向你收取这次的费用。你不是有带现金吗?我刚才把薪水交给你的。」
「咦?啊,嗯。」
我垂头丧气将手伸进身后的口袋,钱包里的现金多到已经快满出来了。
我还以为自己对爱丽丝至少还有一点帮助。虽然就侦探的能力而言,我远远不及她,但我总觉得只要陪伴在她身边,应该能成为一些小助力吧?
但那却是我自以为是的想法那是什么时候呢?我和爱丽丝约定「会一直待在她身边一结果被她骂得很惨。啊啊,对了。我终于明白了。爱丽丝到底是怎样想的,根本就不重要。
是我自己想待在爱丽丝身边。
是我想继续担任侦探助手,而现在却要面临结束,所以感到难以形容的不安与寂寞。
而我忽然想到一件事。接着将原本打算拿出来的钱包又塞了回去。
「那个刚才我和大家一起掷骰子。」
爱丽丝皱起眉头。我吞了一口口水后继续说下去:
「结果输得乱七八糟。妳刚才给我的薪水都输光光了,没办法支付调查费。所以」
侦探的脸色大变,并且试图用手里的小熊布偶遮住脸。
「我会再以当侦探助手来支付的。可以吗?」
爱丽丝开口不语。过了一会儿,就在布偶的头上面一点点的地方,两颗眼睛里的星星开始荡漾。接着她甩动着长长的黑发,再次背对着我。接着传来的是一阵阵带刺的话语:
「真是无言!为了让你不至于成为尼特族而给你机会体验正常的主雇关系,结果居然跟我说把钱给赌掉了!?你真是个打从骨子里没救的尼特族,以后我再也不会将大笔现金交给你了!」
「对、对不」
咦?她刚才最后说了一句什么?
「这样也好。我会让你晓得欠我两次人情是一件多么恐怖的事。我会以让你恨不得成为**者的微薄薪资奴役你一辈子,你最好给我有心理准备!」
我高兴得跳了起来,还差点往后跌倒。好不容易用手撑住床铺边框才没有真的摔下去。
「那个谢谢!这、我,真的」
「那你就先去那间LAWSON超商买个两箱Dr.Pepper回来吧。我不是经常跟你说,库存少于一打时就要记得补充吗?到底要我说几遍!」
爱丽丝依旧头也不回地对我说。我高兴到一句话都回不出来,走出事务所之前还不断地回头看那身穿睡衣的背影。
走出门外、穿上鞋子,正要站起来时,我看到了吊挂在遮雨棚上的小小黑影。那是爱丽丝遍及这栋大楼的监视器之一。
监视器。我差点就要叫出声来。
爱丽丝应该透过萤幕看到了才对。看到我和宏哥、少校以及第四代掷骰子,而且还大获全胜的样子。握有我骗人的证据,她却
我回头一看。
写在NEET侦探事务所招牌上那段文字映入我的眼帘。
这是唯一值得一试的办法
It'stheonlyNEETthingtodo.
虽然这可能不是很好的办法。
我也不知道爱丽丝为什么没揭穿我的谎言。
但对我而言,这是唯一的办法。而爱丽丝现在也依然在我身旁。
虽然不可能让所有事物都恢复原貌,即使如此
还是要努力活下去,继续靠着自己的双脚向前走。
所以这样不就好了?
我用手指沿着招牌上的字描了一遍。这句话没有体温,但也不是死者的话语。是她以鲜血所撰写的、生命的话语。
不是真实也不是谎言,幸福、绝望与现实的雏形
这是爱丽丝的故事。
〈完〉<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