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德立垂直往下掉落。
「呜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薛德立的身体疾速地从半空中坠落,而且感觉自己的叫声彷佛就紧跟在身后。
刚开始的时候,感觉像是踩空了楼梯,现在则是笔直地往下坠落,也不知自己即将坠往何方。由于看不清楚,所以薛德立也只顾着张大嘴巴惊叫。
就在此时,薛德立眼前见到的景象,犹如连环画剧般瞬间切换了场景。
(这里是)
随后,原本多层而模糊的视界,开始向中央收缩之后,逐渐变得清晰起来,此时薛德立不由得惊呼出声。
「难道这里是雷尼斯敦?」
脚下铺着的瓷砖,与早春曾停留过的雷尼斯敦大道十分类似。
从北海乘船沿多雷河而便可抵达的城市雷尼斯敦。铺着华丽瓷砖的大道,让人联想到这个城市的繁荣。成为城市之源的阿修玛琳魔法阵,本身的设置也可以说是世上规模最浩大的。
薛德立恢复神智之后,立刻奔跑起来。他不知道在追逐着什么,情绪不安地顾盼着四周,确认自己没有看错以后,随即又奔跑了起来。
只要沿着大街走下去,要不了多久时间,中央广场上著名的阿修玛琳魔法阵,便会出现在面前。遗憾的是,彰显这城市一世纪海运业繁荣,设置在华丽瓷砖上的魔法阵,如今已完全看不见踪影。覆盖在地面上的,只有报纸而已。那日下午街上发放的号外,是某间报社登载的月海王国公开向晓帝国宣战的报导。
(原来是这样阿,这是那个时候的我。我替安买了冰淇淋之后,她紧紧地拥抱着我就是那个时候!)
人人都对开战一事满心欢喜,军官们正在说服年轻人志愿从军。从军的报名处也已经开始排起队来。数周后,在这里排队的青年,应该就会搭乘往西而行的船只了吧!
「安普洛西雅!」
薛德立呼喊了起来。在群众呼持续喊着「万岁!万岁!」的声浪消失之前,他不知呼唤了几次安的名字。
「安!妳到底在哪里!」
薛德立不知转身探寻了几次。
当、当
位于在他旁边的是著名的魔法图书馆时钟塔通称为菲亚利包布的尖塔,现在时针正指着五点。随着钟声降临的灰暗黄昏,让人看不清丧夫妇女的脸庞,不知何处传来了人群喧哗声,就在此时,薛德立发现了安普洛希雅的身影。
这个地方跟市中心有距离,是个矗立着昔日英雄雕像的广场。
「安妳在这里啊!」
薛德立边调整起宛如快窒息般的紊乱呼吸,边转头顾盼着四周的情况。在广场上,有许多驿马车与帐篷并列着。这是满月都市正当流行的移动式乐园巴士乐园。
瓦斯灯的光芒,如水底火焰般不住摇晃着。这个充满了人气的游乐园,原本是上流阶级社会的社交场所,拥有间不到烟草烟味的室外咖啡座,以及设有喷水装置的巨大喷水池,然而,如今周围却上演着模拟战斗以及训兽师*教猛狮的戏码,成为一般市民的娱乐场所。
薛德立缓缓地走向人在对面的安普洛希雅。她似乎在热切地看着什么。
「安妳明明在这里,为什么不」
他对着安开口说话之后,却立刻又说不出话来。广场上有着亲昵的搭着手的男女,也有对表演感到大开眼界,大力拍起了手的异国男子们。背后还有人拉着小提琴。不过,她的视线并未落在这些人身上,而是望着更远处回旋着的白色木马。
「旋转木马」
游乐园里最受人们欢迎的就是旋转木马。薛德立忘了对安说话,把说到一半的话吞了回去,怔怔地望着不断回旋的旋转木马。宛如皇族御用的白马,红色锡铁马车,在绚烂灯光的照耀之下,发出流星般的光芒。
「在很久以前,我也有着那样的白马一安突如其然地说起话来。她的视线依然停驻在前方的旋转木马上。「而且也有真正的马车,以及镶着宝石的发饰,甚至我还相信,即使是天上的星星,只要我想要,总有一天也能拿到手。」
安说完这些话之后,这才转身望着薛德立。不知是否天色昏暗的关系,薛德立看不清楚她的笑脸。
薛德立继续缓缓地朝她走去。
「话说回来,我们初次相见,也是在旋转木马前面。在满月都市的贝蒂花园。」
据说那是当时的公爵为了爱女而建造的,也是移动式乐园巴士乐园的原型。
「是在偶然的机会下,旋转木马那里的服务员叫我过去的,妳当时曾经说过,坐在旋转木马上,彷佛时光都倒流回去了。」
在薛德立说话的同时,心里也不由得猜想,安普洛西雅该不是看见旋转木马之后,回想起自己出身自王室阶级,怀念那段优裕无虑的生活了吧。
(可是,为什么会变成眼前这种情况?)
当时的薛德立并未起疑,心想安一定是想乘坐旋转木马,正要说那就一起坐的时候,这才回起刚才买冰淇淋的时候,已经把零钱全都用光了。
「唉呀,钱」
「薛德立你最好了,不是吗?」
薛德立不太清楚为何她突然这么说。
「我想坐右边的旋转木马」
「咦?妳说什么?」
安没有回答薛德立的问题,如枯萎的花朵般沉默不语。
在此同时,眼前的旋转木马也缓缓停止运转。请再来搭乘,通往梦幻世界的旋转木马一乘客们在游乐场服务员说完之后,露出梦醒般的表情,纷纷从木马上走了下来。
「今天营业时间到此结束,不过辛普森露天乐园的旋转木马,明天还会在这里营业。载着每个人前往梦幻世界的辛普森露天乐园旋转木马!欢迎再来搭乘」
「没能坐到真是可惜。」
薛德立心想,安普洛希雅没能坐到一定很失望,于是出言安慰了她。
「只要越过了霜降山脉,马上就能抵达斯拉法特了,在斯拉法特的王都吉诺古莱亚那里,有比这个更大的露天乐园」说着,薛德立露出了诧异的表情。「对、对不起。可是现在没办法到吉诺古莱亚去。虽然那里有着安的同伴」
对一直居住在月海王国的薛德立来说,加瑞安鲁德国人民遭受斯拉法特的迫害,只不过是从远方国度而来的传闻与消息,可是,对于安普洛西雅而言,斯拉法特正是让她这个柔弱少女必须拿枪的元凶。身为沙漠商队成员的安普洛西雅,若是闯入了斯拉法特的首都,或许会发生什么危险也说不定。
(话说回来,既然现在海路因为战争遭受全面封锁,也无法抵达内海浮岛上的门卡那林圣教。该怎么办才好)
「没问题的啦。」
安普洛希雅对着踌躇不决的薛德立,露出了笃定的表情。
「啊?什么没问题?」
「去吉诺古莱亚没问题的。」
安普洛西雅不舍地望着失去了光芒的旋转木马说道。
「扭有一天还是要去的。如果薛德立也去的话,我就能放心的去了。」
她露出了澄澈的笑容。「没问题的!」咚!
薛德立突然感受到屁股上的剧烈冲击之后,倏地清醒过来。
「?﹒」
睁开眼睛之后,安的虚幻笑靥、停止运转的旋转木马,以及街上人群的喧嚣,全都
消失在眼前。
「为、为什么」
薛德立一头雾水地回头张望。就在此时,他眼前的世界突然膨胀起来。
「呜啊」
先前彷佛彻底消失的感官知觉,霎时之间全部恢复过来。首先恢复的似乎是嗅觉。鼻尖嗅到的硝烟气味,让他呼吸困难。
「呜咳咳咳」薛德立只要一呼吸,就能感觉到肺里吸入了黑烟,不知该怎么办的他,视线也被尘沙与硝烟遮蔽住了。
然而,这里究竟是何处?薛德立身体感到不寻常的寒冷。好冷!好冷!总之好冷!迎着吹袭着脸颊的强风,让他感到遭受殴打似的刺骨寒冷。
(方才看到的景象,难道全都是梦境?)
不过他连惊慌的时间都没有,因为一股强烈的震动又随之而来。
「哇啊啊啊啊!」
薛德立与地面上的沙尘一同被震到后方去。他以双手护住了头部,在地面上滚动着。直到爆风通过之后,还是蹲在地上动也不动。这次震动的不是身体,而是身体正在颤抖着。他心里忖度着,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当时不是触动了门之魔法阵吗?那么,那个在蜜蜂之馆里的魔法阵,究竟是通往哪里?
「好、好冷亡薛德立颤抖着站起身来。
好冷!而且好痛!薛德立看了自己的手臂之后,不由得诧异不已。手肘附近刺进不少碎片。大概是刚才侵袭过来的爆风所造成的。方才怎么回事?是大炮的爆炸声吗?怎么可能会发生这种事?附近就有大炮的炮火交击,这里简直跟战场没什么两样嘛!
「战场?」
薛德立不禁大叫出声,下个瞬间又激烈地咳嗽起来。一用嘴巴呼吸,便会吸入尘埃而感到痛苦,于是立刻把领口拉起来,掩住口鼻呼吸。
(该、该怎么办才好?魔法枪在那时候被收走了。偏偏在这种手无寸铁的时候被送到战场上。)
在薛德立暗自嘟哝的时候,强风依然带着尘沙与碎片,朝他身上不断地吹拂着。
「冷静!快冷静下来啊!薛德立!在紧要关头,冷静才是最好的朋友,不知是谁曾经说过这句话|薛德立凝神注视四周的情况。好像,好像没有什么似的。枪对了,魔法枪!如果能拿到魔法枪的话。
远处的爆炸声依然持续着。隐约听得见有人踩踏地面的震动声。在极为接近的地方发生了战斗。
然后,薛德立看见眼前有人影晃动。
「咳、咳呼」
「狄摩西!」
薛德立瞥见了弯腰咳嗽的狄摩西正往自己靠近。
「你没事吧?」
「冷冷冷!好冷啊!好痛!好痛!」狄摩西咬牙切齿地走到薛德立身边。「这里究竟是哪里?你听见了奇怪的巨响吧?」
「我想那一定是大炮。刚才在这附近着弹。」
「大炮?」
狄摩西露出了讶异的表情,手轻抚着自己的腰际。
「所以这里是战场啰?」
「大概是吧,满天尘沙的,根本就看不清楚。不过从回音听来,附近应该有山谷。」
因为视线非常不清楚,几乎无法以肉眼判断情况,不过从脚边散落一地的枪弹碎片,以及地面上的凹洞痕迹判断,此地应该才刚发生过激烈的战斗。
「难道这里会是波斯罗」
不知是否与薛德立得出相同的结论,狄摩西宛如缺水的鱼一样,脸上失去了血气。
波斯罗是西部大陆上最大的战场。北部自治区的山岳一带,埋藏着丰富的矿藏资源,早在一百年前,晓帝国与斯拉法特就为此地而大动干戈。如今不仅是这两国而已,在二月之后,月海王国也宣布参战,派遣本国的军队进入波罗斯。
本地居民将波罗斯称之为「坟地」,认为此地是个有去无回的人间地狱。
两个手无寸铁的孩子被送至此地,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如果不逃的话」
「狄摩西,随便乱跑的话,反而很危险。」
「你这话的意思,难道是要这鬼地方等死。就算敌人没有动作,留在这里也会被活活冷死。而且你身上也没带武器吧!」
薛德立凝视着自己身上的枪套。没错!在被送到绮德琳的房间的时候,红色杰米被收走了。
「怎、怎么办」薛德立的身体,现在几乎已经不是因为寒冷而发颤,而是因为内心深处的恐惧而颤抖。两人被送到这种凶险的地方来,偏偏身上又没有任何武器。非但平时带着的枪不在身上,甚至连随身携带的匕首也没带着。换句话说,如果遇到袭击的话,不就毫无抵抗能力了?
「我、我要先走一步了!我才不想象条狗一样,死在这种鬼地方。」
「狄摩西」
在略带灰色的强风中,两人踏出了步伐。虽说如此,两人却是漫无目的地乱走,薛德立只是亦步亦趋地跟在狄摩西的身后罢了。狄摩西主张往漫天尘沙的方向走,因为在风里混杂尘沙,视线模糊的情况下,至少能规避非战斗不可的情况。
薛德立只觉不知踩到了什么,脚下一阵踉跄,扑身倒在似乎不是土壤的物体上。
「唉呀。」
抚着额头起身的薛德立,随即吓得身体完全僵硬。
薛德立踩到的是士兵的尸体。似乎是斯拉法特的士兵,脏污不堪的蓝灰色军服领口上,别着翅膀形状的徽章。
那名死去的士兵双眼圆睁,似乎死亡时间已经超过了三天。由于是在寒冷的地带,所以尸体尚未腐烂,头部残留着被刺刀穴入的赤黑色伤痕。
薛德立张望着四周,瞥见三具同样的尸体在地面上翻动。狄摩西蹲在地上搜起了尸体身上的物品。
「啊!狄摩西,你到底在干嘛!」
他从尸体身上剥下了军服上衣。
「好冷好冷好冷!」狄摩西嘴里不断嘟哝着,穿上从尸体身上剥下的军服。然后又拿走死去士兵的帽子,再由他斜背的袋子中取走了水壶,搜寻着袋子里还有什么。「我可不想死在这种鬼地方。你还是也穿上比较好。去!他身上连把刀子都没有。」
薛德立的视线落在尸体上。不知是否因为天灵盖遭受重击立刻身亡,所以士兵的神情并不狰狞痛苦。这也给了薛德立些许勇气去脱他的上衣。
「对、对不起。」
他解着钮扣的手指因为罪恶感而颤抖。不过,如果不这么做,自己便无法生存下去,在这个节骨眼上,也只能不择手段了。
对现在的薛德立而言,即使是充满弹孔的军服上衣,也比华美的丝绢衣裳更加珍贵。他从士兵脚上脱下了毛袜,连背袋、防止尘沙进入军靴的皮革绑腿也取走了。不过,薛德立发现士兵缠在腰际烟管里的烟草已经没了,这才知道,原来在这种激烈的战斗中,死者的烟草与枪枝往往都会被夺走。
已经穿好了上衣的狄摩西,看着地面上的壕沟说起话来。
「看来这个壕沟已经被弃守了换句话说,真正的战场离这里有一段距离了。」
「那么也代表这里已经安全啰?」
「我也不清楚。」
狄摩西苦着脸摇了摇头。
「炮火声还持续着。也只能祈求敌人别折返了。」
「敌人?」薛德立面无表情地问道。「你说的敌人是指?」
狄摩西睁大了双眼嗫嚅着。
「那、那个那个」
他因为说不出话来而暂时沉默了一会,随后面带怒意地开口说话。
「那根本无关紧要吧?只要是在这里的,全都是敌人!」
(全都是敌人)
薛德立又朝着狄摩西的方向走了过去。炮弹的轰炸声不断接近。如果不稍加留意的话,也不会发现脚边全都是炮孔,一不小心就会踩入跌倒。薛德立睁大了双眼前进。踩到了被切断的有刺铁线的狄摩西,因为剧痛不已而跳了起来。(现在是什么时候了?)虽然到恐怖,但是已经不能继续待在这里。这里既没有水也没有食物,而且会被冻死。薛德立拼命地攫住外套的领口,迎着风朝着没有硝烟的方向继续前进。在视界模糊,看不清楚周围地形的情况下,也只能不顾一切地朝前方行进。
叭叭叭叭叭!叭叭叭!叭叭叭!
两人听见了下令突袭的喇叭声之后,不由得大惊失色。
(可怕!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希望不要碰到任何人。希望没人发现我们!)
追击炮划空而过的咻咻声响,伴随着风的呼啸声,听起来像是死神吹起了口哨。
炮击声逐渐逼近。军靴踩踏的地面哒哒声响也越来越大。有人靠近了!不快点逃离这个地方不行。薛德立见到斜对面硝烟中的火光,拼命地祈求着炮火别往自己的方向过来。
「快看!」
走在稍前方的狄摩西叫了薛德立。薛德立冲到他身旁,不禁摀着嘴巴发出了呻吟。
「到处都是血肉模糊的尸体」
「这里大概曾经发动过总攻击吧!看起来壕沟附近发生过肉搏战。」
在双方都挖掘了壕沟全军对峙的战斗场合里,为了夺取敌方的壕沟,非得从己方的阵地里冲出去不可。因此,当双方在壕沟里彼此以猛烈炮火攻击完毕之后,接下来便会以步兵发动总攻击。从壕沟里冲出的士兵们,为了夺取对方的壕沟,必须近身进行肉搏战,这种总攻击总是会死上好几千人。
落在两人附近的炮弹,发出了轰隆巨响。狄摩西脸上表情一变,兀自朝着地上满是死尸的方向走了过去。
「狄、狄摩西!」
虽然能找得到武器最好,不过如今已经没有多余时间在这里的士兵身上搜索了。薛德立虽然踌躇不已,不过还是把脚踏到尸体身上。
「帕16:::」
薛德立只觉得踏着尸体前进的脚底下,有种难以言喻的触感。在碰触到肉身上的柔软触感当中,让他不由得思考起这些人不久前还好好地活着。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为什么?)
薛德立曾被教导过,对于死去的人要好好地厚葬。因为有人对他说过,「死亡虽是敌人,但总有一天会变成亲切的朋友。」如果是在城里的话,至少也不会变成眼前这种情况,按照圣教的惯例,或许这群士兵的亲友们,会慎重地将他们土葬。真的应该是那样才对。不过薛德立却踏着那些尸体前进。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即使脚下一直踏着尸体前进,新的士兵尸体的背部,还是在眼前不断地出现。薛德立心里虽然想着死者们不知道是以什么表情看着自己,不过却因为害怕而不敢往下看。原来踏着尸体前进,会让人感到如此厌恶,这是他所无法想象的。士兵们为何非得落得如此凄惨的下场?光是踏着尸体,就会让人感到心痛,为何人与人之间能够互相残杀呢?为何自己竟能这样践踏着尸体前进?
心里不断涌出的愧疚感,让薛德立几乎快发狂了。
四周遍地死尸的状态依然持续着。在途中,狄摩西曾经边走边拾起附着刺刀的枪,薛德立也跟着这么做。两人心想,虽然这种枪枝以前未曾见过,不过只要有刀附在枪上,应该就已经足以作为武器了。
(虽然子弹已经用完了,不过有总比没有好)
手上有了武器之后一让薛德立减少了些许不安的感觉。他心想,如此一来,即使真的遭到了袭击,或许多少也能做些抵抗。
让他感到不可思议的是,自己似乎已经习惯踩在尸体上的触感,已经不像方才那么
想把双脚从尸体上移开。
才拿到武器而稍感安心之后,又有新的炮弹又落在两人的附近。
「糟糕!更近了!」
眼前的狄摩西连忙冲了出去。薛德立也继续不发一语地跟在他身后。「轰!轰!轰!」的炮击声不断地逼近,然后接着又是一阵「哒哒哒哒哒哒」的枪声。
(那不是最近才发明的机关枪的枪声吗?)
薛德立感觉自己面无血色。发生战斗的地方就近在眼前!耳边还充斥着比炮击声小声的机关枪枪声。机关枪与最多只有六发子弹的,以及非逐一装填子弹不可的长枪不同,只要以手摇装置装填弹匣,便可以连续发射子弹。这种恶魔般的武器也被带到战场上来了。
「不、不要!」薛德立下意识地发出了惨叫声拔腿而逃。他也顾不得脚边的那些尸体,用力地踩在那些尸体上。已经死去了的士兵们,即使被踩了也不会表达不满。于是他毫不在意地继续践踏过去,方才心里的罪恶感也已经荡然无存。
(不要不要!别过来,别往这边过来!)
虽然觉得好像已经离开很远了,不过立刻又有别的爆裂声传来。突然,薛立德把脚抬了起来,一脚踹在尸体的头颅上。心里吶喊着,这些尸体还真是麻烦!滚开!快滚开!死家伙!薛德立只觉得眼前的视线比刚才还要模糊,简直和罹患白内障的的老人所看到的世界无异。而且周围的硝烟味也越来越重,喉咙被呛得几乎无法呼吸。
就在此时。
「哇!」
薛德立不知被谁撞到了,跌了个四脚朝天,抬头之后,他发现了一个陌生士兵,正露出诧异的表情盯视着自己,脑里因此变得一片空白。
那名士兵穿着未曾看过的绿色迷彩服。手里握着一把上了刺刀的枪。薛德立心想,他究竟是哪个国家的士兵。看起来不像是斯拉法特人。不过现在已经不是想这件事的时候了。
「唔」他嘴里不知在嘟哝些什么,然后「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地大叫起来。
薛德立猛力摇了摇头。
「弄错了!你弄错了!我不是你的敌人!我是莫名其妙地被送到这里来的!」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
「而且也没有武器。这枪里没有子弹,根本伤不了人。我不是你的敌人!」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不是敌」
只见士兵将枪口对准了薛德立,像个病症发作的患者似地扣下扳机。砰!枪声响
起,子弹差点击中了薛德立的手部。薛德立只感觉脑里瞬间被染成腥红一片,随即表情漠然地将子弹用罄,握住附有刺刀的枪,迅速地刺向了神情呆然的士兵下腹部。
「呜啊啊啊!」
那名士兵口吐白沫,圆睁双眼瞪视着薛德立。薛德立拾起了士兵掉落在地面上的枪,之不犹豫地朝着他的胸膛扣下扳机。
砰〡﹒
(去死吧!)
子弹深深地钻入了士兵的心脏。
砰〡1s畔〡﹒
「死吧!死吧死吧死吧死吧死吧死吧死吧死」
每次子弹击中那名士兵,他的躯体就会随之震动。失去了理智的薛德立,接连不断地扣下扳机。
当士兵的躯体无力地往前倒下之后。杀红了眼的薛德立,心中不禁一阵狂喜。干掉他了!赢了!杀掉他了!然后,那名士兵就倒卧在薛德立的身旁「妈:妈:」那名士兵口吐鲜血嘟哝出口的话语,深深地震憾了薛德立。
士兵的双眼睁到大得不能再大。
「啊」
然后士兵呕出了大量鲜血,随即命丧九泉。一切只不过是眨眼之间的事。
「啊啊啊」
薛德立的肩膀剧烈起伏,呼吸变得急促,嘴里发出了犹如蚊子般的细微呻吟。不知道自己对眼前的场景该作何解释。他死了。他真的死了。被我杀了。可怕。真的太恐怖了。自己杀了人了不是的!刚才是迫不得已才杀了人的。也不是那样。薛德立不断诅咒自己,竟然在对方喊出「妈妈」之前,完全忘了对方是活生生的人。
藏身在沙袋后方的狄摩西,畏畏缩缩地走过来。他凝视着倒卧在地上的士兵的脸。
「喂、喂!这家伙不是斯拉法特人吗?」
「咦、咦?」
「斯拉法特人对我们月海王国的人来说,也算是同胞吧。你这家伙竟然杀了同胞。」
「可是,我也是迫不得已的啊!」
薛德立揪住了不明就里的狄摩西。
「我已经对他讲得很清楚了!我不知道对他讲了几次,我不是敌人,请他听我好好说。可是他就是听不进去!还拿起枪对着我,打算把我杀了!所以我」
「薛德立!冷静下来!快冷静下来!」
「不、不是我先出手的对!是对方先出手攻击的!明明就跟他讲得很清楚了,可是他就是听不进去!而且是他先开枪的!不是我的错!如果我不杀他的话,我就会被他杀了!所以所以所以」
『不战的话,就会被杀。不掠夺他人的话,就会遭到他人掠夺。这才叫做战争。没有人是打从心里想要打仗的。不过战争还是不断持续地发生。不论是一百年前,或者是昨日,甚至到了明天,战事还是会持续发生'=t
薛德立的脑海里,回想起安普洛希雅悲鸣似的话语。
『在战争里』
她的确在桥畔曾经这么说过。
『只要沟通就能互相理解这种事情一定是骗人的。因为我根本就没有想到这个。我脑子里满是杀,杀了他们、杀了他们、杀杀杀杀杀杀啊!』
(真的是这样O
薛德立不由得感到愕然。
事实的确如同安普洛希雅说的一样。在那个士兵开枪的瞬间,薛德立完全放弃了用言语与对方沟通的方式。因为压根没想到对方就这样开枪了,所以顿时血气窜上了脑袋。如果不是那个士兵在绝命之际说出了「妈妈」,或许薛德立也感受不到杀了人的实际感觉。
「讨、讨厌」
先前他一直以为,人与人之间用语言沟通是理所当然的。而且,怎么可能会出现无法沟通的情况?可是事实并非如此。语言也有派不上用场的地方,那就是战场。
薛德立忖度着,战场是真个诡异的地方。在这里,自己会变得完全不是自己。明明刚开始讨厌从尸体身上夺走的东西,但在不知不觉之间,竟然已经习惯了穿着它在身上走的感觉,而且变得那么自然而然。从尸体上剥下衣物,偷走东西,夺走枪枝。变成觉得道一切根本就没什么。原本那么讨厌踩在尸体上的感觉,但在不知不觉之间,竟然可以若无其事地践踏起来,变得那么自然而然。不仅如此,而且变得性格变得易怒,直接表达在脸上,成了凶神恶煞的模样。然后拒绝和人以言语沟通。拒绝彼此了解对方就动手杀人。我变成这副德行的时间究竟有多短?当我遇上了那个士兵,还没把话说清楚就出手杀了他,究竟过了多久的时间。
(唉呀!不过是瞬间发生的事而已O
就不过那么短短的一瞬间。
而且,在如此短暂的时间里,人就变得完全无法替别人设想了。
『我啊,一直觉得把话说清楚比闭嘴不说来得好哦'=t
当时薛德立还曾经对安说过这句话,像飞镖一样地射了回来一让他心里涌现了强烈
的厌恶感。
「唔唔└
薛德立突然摀住了嘴巴,整个人趴在地上。
「别那么介意了,你也是逼不得已的。」
狄摩西似乎意识到了薛德立很在意杀了人的事,于是以温柔的语调安慰起他来。
「在战场上,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喂,你不必那么愧疚啦!只能怪对方运气不好。」
狄摩西扶着薛德立的肩膀,再度缓缓地走了起来。走起路之后,原本作恶的感觉逐渐消失,不过,随即又涌起了另一股恶心的感觉。
┐如果有魔法枪的话」
狄摩西悄悄地嘟哝了起来,让薛德立一脸茫然。狄摩西开始翻转尸体,在他身上搜起了东西。
「狄摩西,你这是干嘛?」
「在这些死尸当中可能有魔**。搜一搜的话或许可以找到魔法枪。」
「魔法」
「现在不是可以松懈的时候,你也来帮忙吧!魔**的长筒皮靴鞋跟是铅制的。一般来说,在这种壕沟战里,最初是先透过大炮与魔法进行炮击,然后在彼此弹药用罄之后进行突击。所以绝对会有魔**的尸体,我说的没错吧!」薛德立被狄摩西如此告知之后,也开始翻起尸体搜了起来。在壕沟当中,有着各式各样的尸体。在这个部队里,有皮肤黝黑,负责部队炊事的南方人,也有身上还背着背包,负责传递邮件的士兵,甚至还有穿着祭司法袍的人。地面上也有死去的鸽子。因为在这个地方电话线不通(即使通了也马上会被切断丫所以军队里的命令则是透过鸽子传达。
阵亡的士兵们几乎都不是受到炮击而死,而是死于铅制的子弹。现场看得出这个壕沟里曾发生过近距离的肉搏战。
┐这是」已经习惯在尸体身上搜寻物品的薛德立,再堆积如山的尸骸旁边,发现了一个微微发光的弹壳。「是银色的弹壳」
闻到弹壳里残留着的少许火药味,便可知道那是被用在子弹里的波力索雷农火药。薛德立随即又熟练地开始搜索起旁边的尸体。只有杜南伯尔尼公司所制造的魔法枪(特别是安普洛希雅身上那种大型的弹匣丫才会使用这么大的子弹。
在这个壕沟里的士兵们,全都是受到敌人的枪击而身亡。也就是说,恐怕击发这种子弹的人物,就是在薛德立这个壕沟里的魔**。而且,这个魔**很可能就在这群尸堆里。薛德立开始忘我地挖掘尸体,将堆积在尸身上的沙尘清除掉,然后在一具具冰冷的尸体上搜索起来。
「找到了!」
薛德立在某个士兵的腰际,发现了魔法枪专用的弹药包。他急着要找出枪,无意间将尸体放了下来。
「啊」
弹药包的拥有者是一名少年。年龄约在十二岁上下,从他那头绯红色的头发,一看便知道是斯拉法特人,而且年龄比薛德立还小。
(对了。据说斯拉法特人的兵役是从十二岁开始O
那名少年手里还紧握着魔法枪,死因是额头正中央被铅弹击中。死去的少年表情僵硬,而且皮肤已经发黑,薛德立所能做的,也唯有让他阖上双眼。他究竟是因为什么理由而被分配到这个壕沟里,原因并不清楚。等待着少年回家的妈妈,不知是否知道儿子已经在此地战死,或者,她还在家里祈求儿子平安无事,而且已经替他准备好晚餐了。这么一想,让薛德立感到有些难受,不过他已经没有多余的时间感到哀伤。无论如何,能让自己存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
薛德立摇了摇头,从依然少年紧握着枪把的手中,将魔法枪取了下来。那是杜南伯尔尼制的散弹枪。薛德立以前曾经使用过。不过,这种类型的枪,子弹比魔弹炮的容量更大换句话说,这是为了需要比较长的咏唱时间的初学者特别设计的。
「竟然让使用初学者魔法枪的人到前线来。」
薛德立反复搜寻少年在膝盖及胸前的口袋,一共只找到二十颗左右的子弹。让他感到惊讶的是,这少年明明都到上战场来了,携带的子弹数量居然这么少。不过,如果人在这里,身上却没有魔法枪的话,会让薛德立无法心安。不管怎么说,至少能够使用魔法了!虽然这把枪的性能,远远及不上比起薛德立的红色杰米,不过,只要在子弹中注入魔法就能使用。如此一来,便可防御敌人发射的铅弹。
「狄摩西,我找到魔法枪了!」
满脸灰尘的狄摩西,似乎听到了薛德立的声音,脸上逐渐绽放出喜悦的光辉。
「你看,我说的没错吧!好!这样咱们就没啥好怕的了!」
「真的是这样,比较能松口气了。」
薛德立的脸上的表情,也好不容易显得安心了些。
「之后必须尽快将魔法注入子弹里I
「嗯。」
「狄摩西,你魔法的属性是风还是土?」
「唔我」
狄摩西的表情微妙,回答的语气很暧昧。薛德立又毫无顾忌地说了起来。
「不论拿到多少把魔法枪,如果不在子弹上灌入魔法都没用。在这里不能用水系魔法,虽然可以灌入风系和土系魔法,不过我对风系魔法没有自信。」
「」
薛德立一如往常封咒的时候,将子弹放在掌心上,将双手横举至水平高度。
「因为封咒时会发出魔法光,这里可能会遭受攻击。所以我先把防御系的魔法灌入子弹里,狄摩西你把扰乱系的魔法也灌进来好吗?」
「我我对风系的魔法不太」
「要不然闇系的魔法也可以。总之先做出几个来再说,如果被现在正在流行的短距离机关枪攻击的话,如果不将防护罩加大,根本就无法避开狄摩西?」
薛德立这才察觉到狄摩西的神情诡异。他方才那股气势已经消失无踪,太阳穴的位子彷佛突然冒出了冷汗。
「狄摩西,你到底怎么了?还不快点」
「我、我我」
「嗯,我知道在这种地方很难集中精神。不过,如果不做的话,咱们也别想活了。」
「我知道啦!可、可是」
「狄摩西?」
那种暧昧不明的语气,让薛德立想起了狄摩西先前在蜜蜂之馆时,曾经露出诡异的神情。
(对了。在布鲁托用魔法方位针探测的时候,他也曾经突然变得这么怯弱O
那时候,布鲁托似乎透过魔法方位针看出了什么端倪,只对狄摩西说了句「算了,
我不测你。」
然后,薛德立又回想起与狄摩西的「决斗」,他似乎未曾用过自己封咒的魔法弹。
「难道」
薛德立无法否定浮现在自己脑海里的想法。
他面向表情僵硬的狄摩西,说出了决定性的一句话。
「狄摩西,难道你不会使用魔法?」
狄摩西整个脸变得如岩石般僵硬,他双颊微微颤动,好像想开口说些什么,不过,声音却小得跟蚊子叫似的。薛德立瞥见他的模样,感觉心中的疑惑已经转为确信。
「真的吗?你不会使用魔法?那么,你和我决斗的时候,又是怎么回事」
哒哒哒哒
一阵不属于薛德立与狄摩西两人的脚步声,让他们倒抽了一口凉气。
「DyfyaisaugSLAFATIAN?」
传入两人耳里的是帝国语,薛德立从对方军帽下的赤褐肌肤,知道两人已经被晓帝国的士兵发现了!
(真是糟透了!没来得及把魔法注入子弹里!)
「Glanbryuevivasa!」
两人完全听不懂对方在说些什么。薛德立心想,难道是要我们投降?不过,如果对
方不是要我们投降的话,那一切就完蛋了。再加上子弹还没注入魔法,魔法枪根本还派不上用场,简直与废铁没什么两样。
然后,那名士兵的背后,似乎又出现了别的士兵。那名男子看见薛德立两人「听不懂,听不懂他在说些什么!」的时候,突然大喊了一声「Zalda!」
在那瞬间,薛德立两人看见了前方男人的枪口冒出了火光。
砰!
「啊?」
(刚才是对我开枪)
随后当枪响声在耳畔响起。薛德立隐约感到自己的侧腹出现了疼痛感。
「骗人」他的右下腹冒出了鲜血,而且疼痛感越来越清晰,最后转变成犹如被滚烫的岩石烧灼般的剧痛。「唔好痛」
感受到前所未有的疼痛薛德立,接着又遭到第二次的枪袭。
砰〡舟畔〡﹒
第二发差点射中薛德立的脚踝,不过另一发子弹却钻入了他肚脐上缘。
「唔!」
薛德立仰面向后倒了下去。血液咕噜咕噜地窜了出来。双手上如同红色油漆般的鲜血,比起疼痛更让他震撼。他心想怎么回事?这血是怎么回事「啊.啊└
薛德立发出了呻吟。
「谁来」
然后他再也发不出声音来。
口里充满了钢铁融化的气味,呼吸停止了。咦?为什么我无法动弹?冷感觉好冷?这是怎么回事,彷佛身体里的力量元素不断流失
在薛德立的视线里,出现了作出开枪姿态的红色脸庞。薛德立闪避似地
可恶。不行了。不应该是这样的。魔法。如果可以使用魔法的话,至少还能挽回。对了!我即使没有枪,也能使用魔法。为什么我没早点察觉到呢,对!即使没有枪,直接以魔法攻击就好了。
对,首先,先使用复原魔法。以水系魔法的力量治愈腹部的伤口,然后再把眼前这张红色的脸庞像踹蕃茄一样击飞。我还要使用土系魔法一让那个疑似开口说开枪的士官内脏炸开。然后再放出融合强风与沙尘的防御魔法,趁机逃到安全的地点去。
(可是,该怎么做?)
薛德立喃喃自语了起来。
吵死了!既然说要做,还不快做!真的想死吗?
(但是到底该怎么做)
快做!
不过,他虽然想起身,却惊讶地发现自己根本没有力气。
(骗、骗人)
薛德立为了看自己的下腹,想移动自己的头部,不过却发现做不出平常的动作,身体根本无法出力。而且,就在此时,薛德立的眼前彷佛落下了黑色帷幕,彷佛戏剧演到了最后一幕似地。好重,身体变得好沉重。这是怎么了。我动、不、了、了。
就这样,身体违抗自己的意志,像是逐渐地理入了土里。薛德立不由得焦躁了起来。不应该是这样的!不对!我我我!
在听觉逐渐丧失的同时,最后听到的是击铁碰撞声。一看之下,发现附近有两张红色的脸庞正在凝视着自己。前方的士兵正瞄准了薛德立,距离并不是很远。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薛德立再也受不了,悲伤而焦虑地啜泣了起来爱珥、安!我好想见到妳们!我竟然就这样孤独地死去了
不应该是这样的咚!猛烈击中物体的声音响起。
「(唔)」
薛德立的视线至此完全漆黑了。
*
滴答、滴答,不知何处传来水滴似的声音。
安普洛希雅听见了这阵不知何处传来,犹如时钟般的声响,偏着头思索了起来,猜想多半是水滴落下的声音。
从方才到现在,似乎已经经过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原本漂浮在周围蜜蜡的甘甜气味与白烟,如今也已完全经消失了。虽然现在魔法阵绽放着青白色光芒,而且还有附有瓦斯桶的灯,不过三人所在的地点,光线依旧是相当地昏暗。
此时,布鲁托开口说话了。
「仁慈而高尚的公主殿下。妳为了加瑞安鲁德国的人民,脏污了自己白皙的玉手,挺身对抗斯拉法特国这究竟是为什么呢?」
他一边说着话,一边以中指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
「即使去请求月海王国的保护,应该也是很好的事。虽然国王艾伊德利亚十七世的
王妃没有实权,但她毕竟是妳母亲的阿姨。自古以来,被流放的王族,通常流亡的时候,都会去投靠亲人。但是妳却选择拿着枪过日子。」
「」
虽然布鲁托的说话语气平稳,不过安普洛希雅却有种受到压迫的感觉。
「因为传承了父亲的血脉,我一直是这么想的。」安抵抗着对方给予的莫名压迫感,这么说道。「纵使到了最后的最后,也不能舍弃自己国家的人民。我怎么能假装什么都不知道,自己一个人远远地藏身在国外呢?」
「哦?那么还眷恋着已经过世的家人啰?」
「当然啰!」
布鲁托冷哼了一声,两根手指轻触唇瓣。
「原来如此。也就是说,那些早已失去的人事物,在心里永远都是最珍贵的?」
「你到底想表达什么?」
「那么,我就说说有趣的事给妳听吧。」
布鲁托缓缓地说道。安普洛希雅与绮莎菈抬起了头。
「有趣的事?」
「我是加瑞安鲁德人。」
「?」布鲁托出人意料的自白上让安无法置信地摇了摇头。
「骗、骗人!你不是基思˙巴里西斯的弟弟吗?巴里西斯家的长子与次子,不是全进了龙王的亲卫队了?如果是加瑞安鲁德国的人,怎有可能会进入他的亲卫队!」
「没错。如果被发现的话,是会被判处枪杀之刑的。」
布鲁托若无其事的露出了笃定的表情。他那副认真的模样,让安普洛希雅的内产生动摇。
「骗人!根本毫无理由。」
「没有证据的理由啊就好像妳刚刚说过的话一样。妳对斯拉法特继续采取恐怖行动的理由,也是我选择当加瑞安鲁德人的理由,妳还不了解吗?」
安摇了摇头。布鲁托露出了微笑。
「一副根本不信任我的表情{
「这当然啰!你可是斯拉法特国的少尉啊!」
「这样啊不过我也是沙漠商队的成员啊。」
一听见对方说出了沙漠商队的名号,安普洛希雅立刻就出现了激烈的反应。
「竟然抬出沙漠商队的名号了,难道你是沙漠商队的成员吗?」
「没错。之所以如此能轻易得知妳所在的地方,也是拜沙漠商队的情报网所赐。请放心吧,龙王陛下还不知道妳的事I
安无意识地紧抓着自己胸口。龙王亚斯哥理德˙米多。光是听到那个名字,胸口应该已经愈合的伤痕,彷佛又迸裂得痛了起来。
「保守派的塔里曼导师,曾经在雷尼斯敦与妳接触,并且说服妳到龙王那里去,沙漠商队已经得知这件事了,并且决定阻止妳前往。」
「为什么。」
「这是当然啰。因为妳可是反斯拉法特的精神领袖。如果妳被龙王抓去当人质了,他们今后也难举大义之旗了,所以我必须先绕过来与妳会面。」
「你」
安并不清楚眼前这个名叫布鲁托的男子的底细,这让她有股莫名的恐惧感。他究竟是敌人,还是己方的同伴?他有个担任龙王亲卫队的哥哥,本身又是替斯拉法特工作的技术军官,却又宣称其实自己是加瑞安鲁德人,而且还是沙漠商队的成员?安下意识地摇了摇头。龙王不会是那么简单的人物。龙王的亲卫队,是由他亲自选出的,可以说是心腹中的心腹,因此断无挑选加瑞安鲁德国人之理,更不可能对布鲁托的背叛行为毫不知情。
布鲁托像是看出了安心里的疑惑,于是轻轻地点了点说道:
「妳的表情,好像是说,我和沙漠商队接触的事,斯拉法特的高层怎么可能会不知道是吧?如果要说明内幕的话,确实是个讽刺的结果。也就是说,斯拉法特考量的是把斯拉法特的间谍,送入沙漠商队这个组织里。不过,在斯拉法特的情报部门里,尽是些从外表一看就知道是斯拉法特人的成员,所有人都有着红色的头发以及红色的眼睛。因此,我就成了间谍,而且我长得与哥哥完全不像。而且他们认为,如果是约修亚与基思的亲弟弟的话,应该不可能会做出背叛他们的行为止
「双面间谍」
「没错。他们其实是想选择最安全的策略,结果却遭到了最危险的反噬。妳不觉得这是个杰作吗?」
布鲁托愉悦地发出了笑声。
不过,安普洛希雅仍未对他敞开心扉,依然谨慎地重复先前的话。
「你们真的是亲兄弟吗?」
「我们真的是亲兄弟,不过,我没办法拿出可以证明东西。」
「难道基思与约修亚也是沙漠商队的成员?」
「不。哥哥他们并不知道我背叛了斯拉法特。而且,基思哥哥是龙王的狂热支持者。如果他发现我背叛龙王,必定会亲自动手杀了我。」
布鲁托依然提着灯,朝着安走近了一步。安不假思索地倒退了一步。
「安公主殿下,妳应该去斯拉法特。这不是因为我是斯拉法特的少尉才这么说,而是为了加瑞安鲁德。」
布鲁托所说那些,听起来像是真心话,不像是在演戏。这一让安感到越来越混乱了。她已经不知道该相信什么了。
布鲁托继续接着说:「而且我很清楚那种事。龙王说过只有妳才能成为条件。那种事只要一个人就能独力办到」
「啊?」安倒抽了一口凉气。「为什么你会知道」
以前安曾经暗杀过龙王一次,结果失败了。在导师塔里曼的*教之下,安学会了魔法,并且被称赞具有超乎常人的素质,被捧得飘飘然之后,无意间将自己逼入了陷阱,当时在他人的游说之下,她毅然决定接近龙王,然后伺机出手报仇。
安胸口上的伤,便是那时留下的。在白皙的**间,留下了灼伤似的丑陋疤痕
『如果妳』
当时,龙王对着胸口流出鲜血倒卧在地的安说道。
『如果妳愿意恭敬地屈服于我,寻求我的保护,然后代表加瑞安鲁德宣誓隶属于斯拉法特的话,妳再来对我表达自己的态度。』
『妳走吧!』他对安这么说。安离开了沙漠商队之后,她孤身一人渡海,其间遭遇了数次险境,踏着充满了尸体的土地上走了过来。接下来的目的地是吉诺古莱亚。龙王的父亲与龙王两人,共同创建了强国斯拉法特之后,如黄金般闪耀的王都,彰显出这个国家的强盛。
安无法理解,为何龙工会提出那个条件。大概龙王根本不相信曾经想杀他的自己。如果不愿意屈服于斯拉法特,塔里曼导师等人所说的真正的和平也不会到来,这一点安自己也很清楚。
所以,安才会随着薛德立他们一齐走。若是取径纵贯西大陆的路线,前往他们打算要去的绝对信仰中枢,途中必定会经过吉诺古莱亚。(至少在那之前,想对薛德立说出心里的真话。)
安普洛希雅打算对薛德立坦承一切白己是加瑞安鲁德公主的事,以及自己十分在乎他的事
(我喜欢他)
安不想离开薛德立。她希望薛德立能为加瑞安鲁德出力,期盼能说服他帮助自己。然而,是要薛德立与她同心协力,最后一齐对抗斯拉法特呢?还是前往斯拉法特,将自己奉献给龙王呢?
在抵达吉诺古莱亚之前,自己根本无法下决定。
就在此时,到目前为止彷佛消失无踪似的绮莎菈,突然打破了沉默。
「这个人不能相信!他只是要骗公主殿下而已。」
她缓缓地摇了摇头。
「我为了离开这里,一直寻找与沙漠商队接触的机会。如果他说的是真的」「妳是不是想说:『如果他说是真的,应该会先邀我们加入沙漠商队』?」
这让绮莎菈顿时无言以对。不知是否真被布鲁托说中了,她继续不发一语地瞪视着布鲁托。
然后,安开口说话了。
「你们巴里西斯兄弟其实是加瑞安鲁德人,而你背叛了斯拉法特,加入了沙漠商队,你说的这些我知道了。」
「是。」
「不过,我还是怎么也无法打从心里相信。为什么你们兄弟之间的信念会如此南辕北辙?既然身为加瑞安鲁德人,为什么基思甘愿沦为龙王的打手,而且竟然还受到信任?而且,为什么你明明是加瑞安鲁德人,却又希望我前往斯拉法特?」
安用力地摇了摇头。
「这根本说不通,我没办法相信你。」
「这样子啊。」
布鲁托点了点头。然后对安提出了一个问题。
「那么,如果我不是加瑞安鲁德人,那么我看起来又像是哪一国的人?」
「咦?」
在微弱光线之下,安与绮莎菈打量起布鲁托的外表。头发是亚麻色的,以及感觉常
见的褐色瞳孔。在体型方面,相较于那个个子高大的基思,布鲁托的体型矮小得让人意外,或许比起薛德立差不了多少。他看起来的确不像斯拉法特人。
「你们现在可以从我的外表来判断。不过,即使如此,所谓的加瑞安鲁德人,到底该如何定义呢?而且,所谓的人,又该如何定义呢?」
「人该如何定义?」
「我出生在加瑞安鲁德国境内的某个小村落里。」
布鲁托的语气像是在诉说往事的老婆婆,淡淡地说了起来。
「那个地方叫作桑˙彼特。那是个穷乡僻壤的荒凉山区,不过某些山坡地可以种植棉花,在秋天收成。在漫长的冬天里,村民们会采收下来的棉花制成丝线,然后在过冬的时候编织成蕾丝。数百年来都过着一成不变的生活。直到月历九八二年,斯拉法特军入侵」
「九八二年?」
「对。那时斯拉法特军入侵桑˙彼特,是铁壁王都遭到入侵五年之前的事。」
当布鲁托这么说之后,安普洛希雅随即严词驳斥。
「说什么傻话,斯拉法特军入侵是九八七年的事。我那时候只有九岁?如果有斯拉法特军入侵国土,国王陛下怎么可能毫不知情?别胡扯了!」
「这是个很长的故事,原因之后就会说明了。先静下来倾听布鲁托-巴里西斯悲剧性的故事吧。」
布鲁托婉转而柔和的语气,让安与绮莎菈沉默了下来。
「当斯拉法特军逼近国境附近的时候,虽然从国外回来的加瑞安鲁德人居民,带回了这个消息,甚至也传入了桑˙彼特村民的耳里,不过我们认为那根本就不干我们的事,听起来很有乡下人家的悠闲特质吧?不过,那其实是有原因的。住在桑˙彼特的村民,有一半是与斯拉法特人混血的混血儿。」
「混血?」
「而且混血也已经是几百年前的事了。我们也不太知道自己究竟是加瑞安鲁德人还是斯拉法特人,而且实际上,这种事根本就不重要。住在都市的居民,很多人认为民族主义与国家主义,就像是与日常所需的面包一样重要,不过,那些玩意,对于只希望弹棉花的农务能顺利完成,只在意天气好坏的山区农民而言,根本就毫无重要性可言。我们不在意自己头发是不是红色的,也不太清楚自己到底属于哪个国家。听村里的老人说,虽然每隔几年国界就会变动,前来收税的官员,身上穿的衣服也不太一样,不过那并不会造成困扰。所以,在那之前,虽然家人头发的颜色全都是红色的,只有我一个人头发是亚麻色的,根本就不是问题J
布鲁托作势拉了拉自己的头发。
「虽然我对斯拉法特军侵略国境附近村落的传闻没什么感觉,可是我的亲人们似乎
有些反应。那种凝滞诡异的气氛,我从哥哥们身上也感受得到。然后,斯拉法特军终于来了。记得那年的夏日,居然下起了少见的滂沱大雨,当时我所担心的是,如果是在这种时节下起雨来,棉花的茎可能会受损。某天,妈妈只叫我进屋里去。那个,然后我就被砸了。」
「被、被砸了?」
「对。她拿了个大瓶子砸我。然后我隐约感觉又被狠很砸了一下那大概是我爸爸下的手吧。」
布鲁托摸了摸后脑勺,露出了好像很痛的表情。
「后来我好像又被勒住了脖子,因为根本没办法呼吸,差一点就断气了。或许我真的死过一次了。苏醒过来之后,发现不但四周漆黑一片,而且动弹不得。我被放进水缸里,手臂无法伸展。当时的处境很凄惨。总知,我那时候饿得要命,在黑暗狭小的空间里哭了起来,不过,动了动手肘之后,感觉到瓦缸好像有裂痕。多半是把我砸昏之后,硬把我塞入瓦缸所造成的裂痕。我那时候还想,要是有石头就好了。然后才发现大事不妙,瓦缸外头都是泥土,自己似乎被活埋了,而且根本就出不去。后来仔细一想,觉得或许他们没把洞挖得太深才对。」
布鲁托脸上的表情完全没变。那种看起来像面具般的表情,让安感到背脊一阵寒意。安有种不好的预感。她觉得自己听了眼前这个叫布鲁托的男子所说的话之后,或许再也无法保持平常心,而且这种氛围让她感到不安。
「我边哭边挖土,好不容易探出头之后,才发现刚才自己是在仓库的地底下。我拼命叫着妈妈。当然我没忘记自己被她狠狠地砸了后脑勺不过就是不想去回想那件事。当时根本没有人在,光是这件事就让我感到很害怕,我喊起了哥哥们的名字,到处寻找他们的踪迹。不过没有人在家里。我又饿又渴,却看找不到自己的家人。那时候我才十一岁,是个总是喜欢躲在哥哥们的背后,备受疼爱的么子。」
说着这些话的布鲁托,脸上的表情彷佛怀念着过去的青年。他望了望安与绮莎菈继续说下去。
布鲁托从家里离开之后,往村外的方向,见到了排成了一列的人。他心想大概只有自己被遗弃在村里,于是朝着村落的入口方向奔了过去。当时,他发现原来人们就聚集在村落的广场上,随即欣喜地冲了过去。啊,爸爸妈妈不就在那里吗?哥哥们不都在那里吗?太好了!他们一定是在等我过去。我如果不在的话,他们一定会担心的。啊啊!邻居库罗斯家的人,还有跟我很要好的克雷特的妈妈,他们人也在那里。
村民们整齐排成了两列,分别向士兵们申报。士兵们说道,为了登记你们的户籍,所以必须透过头发与瞳孔的颜色,以及判定盘来证明血统。在他们说完:「从今天起,你们将会透过证明而成为荣誉的斯拉法特人。在证明了继承伟大祖先的血脉之后,别
忘了拥有绯红色头发及瞳孔所该遵守的义务。千万可别忘记了!」他那时才发现,所有聚集在那里的人,全都拥着绯红色的头发。这让他觉得很奇特。虽然库罗斯家的四个人都聚集在那里,可是隔壁水车小屋波贝克先生却不在。村里头最美丽的女子莉莉蓓儿和她的家人也不在那里。
村长布拉特先生突然高喊起来。「血统主义万岁!」在场的村民们也接着喊。「龙王陛下万岁!」「我等以拥有高贵的斯拉法人样貌为荣!」
紧接而来的,则是没有必要,虽然具有某种意义,却毫无热情可言的齐声高喊。
「万岁!」
「万岁!」
「斯拉法特万岁!」
「血与龙万岁!」
无视于现场异样的气氛的他,大声地喊叫起来。「妈妈!」「当时的气氛感觉起来,简直就像是空气瞬间冻结了。」
布鲁托「嗯~~」了一声,对于自己刚才说所的事,犹如缓缓地品尝点心般,细细地品味着。
「妳不妨猜猜,当时他们对于我的喊叫有什么反应?」
尽管布鲁托询问的语气很柔和,但不知为何,安普洛希雅却感受到被逼到墙角的感觉,她拼命地摇了摇头。
「不、不知道」
「妈妈说了『那小鬼是谁?』、『是哪户人家的孩子?』.『头发不是红色的啊?』、『啊,对了,那一定是住在河边的夏瑞安家族的孩子。』」
军人们朝我走近。『还有人啊!』、『他刚才是在叫妈妈吧?是谁的孩子?』
安普洛希雅有一股想摀住耳朵的冲动。布鲁托凝视着她。他似乎以安普洛希雅脸上的出现表情为乐,于是又继续说了下去。
「我凝视着哥哥们,哥哥们都表情僵硬地避开了我的视线。我看了看妈妈,妈妈则是以严厉的表情瞪着我。
然后,我的爸爸,则是面向着我,以温和的语气说:「孩子,你的妈妈往那边去啰」
他冲了上去,哭喊着:『爸爸!妈妈!你们到底在说什么啊?』但是他的爸爸却狠心地推开了他的手,将他赶到军人们的前面去,说道『我们家族的人,头发全都是红色的,从以前到现在都是这样,而且都只与斯拉法特人结婚。我妻子那边的家族,头
发也全都是红色的,并未与肮脏低下的加瑞安鲁德人混血。』
军人们神情严肃地比较着布鲁托与爸爸的脸,然后拿出了判定盘来,说:「那么就检查看看这孩子的血统吧。比比看兄弟之间的魔力数值,应该就能知道个大概了。」
他的手被划出一道伤口之后,立刻疼得大喊起来。而且已经弄不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了。为什么好好变得不认识我了为什么瞪着我看为什么哥哥们撇开头不看我为什么爸爸他不认识我昨天不是才一齐吃晚餐吗不是一直很疼我吗不是说过我很得人疼吗?
家人不是都很疼爱我吗!
「很不幸的是,我的魔力值非常非常的低。虽然这根本不能否定血缘关系,而且如果没有血缘关系的话,现在的魔法遗传学会就能够证明了。对吧,绮莎菈?」
姊姊绮德琳虽然拥有强大的魔力,但身为妹妹的绮莎菈,却几乎没有魔力,所以当布鲁托对她提问之后,身体倏地为之一震。
「不过,那时候的人们还不清楚遗传的定律。所以,我就被认定为和巴里西斯家族没有血缘关系。理由是哥哥们明明有魔力,只有我一个人没有魔力,这未免也太过奇怪了。而且非常不可思议。但是在那数天之前,才有人说过我长的很像妈妈呢。」
布鲁托接着说了下去「当时妈妈的脸上露出了松了一口气的表情,然后突然有人拿着石块对着我他们是昨天还在玩在一起的朋友以模仿似的口吻笑着喊:『往那边去!肮脏的加瑞安鲁德人!』随后便开始对我扔起了石块,那些朋友的脸,我直到现在还记得很清楚。」
「当年十一岁的可怜的我,就这样被军人们带走,从早到晚都得拉着载运煤炭的推车工作,在那个铸造大炮的工厂里,曾经为了证明与加瑞安人同事之间没有密谋串通,于是把用乱棍把同胞打死,也曾经被命令对晓帝国的军用列车上投掷。不知是不是在工厂工作缘故,吸进了太多的灰尘,肺部变得很不健康。当时我也曾经想过,反正自己都被搞得快死了,不如现在就去密告在暖炉前面悠闲地喝着热可可的哥哥们。不过他们曾经那么疼爱过我,所以后来还是放弃了。啊,对于自己的不幸感到自豪,不也让人心情愉悦吗?啊哈哈哈哈哈」
布鲁托大声干笑了起来,随即又睁大了眼镜后方的双眼。
「唔!」
他的以布满了血丝的眼球,直盯着安不放,那凶猛的眼神,彷佛等待了三目的猎物似的猛兽。
「啊」
「公主殿下,妳刚才曾经说过,家人当然是最珍贵的。不过那种衡量基准,还是别太常拿出来用比较好。妳的衡量基准就跟黄金一样。所谓的黄金,殿下,总是幸福的人才配拥有。」
在布鲁托说着话的同时,感到寒冷似搓起了双手。虽然这个阴暗潮湿的地下室,简直就像冰库一样寒冷,不过,安甚至忘了这件事,或许在不知不觉中,她因为布鲁托的自白,自己内心已经跟周围气温一样寒冷了。
「妳还爱着妳的家人。不过也一直在思考家人到底是什么。有血缘关系联系所结合的一群人?还是因为爱而结合的一群人?我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我会被亲生妈妈用瓶子砸头,将我勒昏了之后塞入瓦缸里,直接活埋在地底,为什么我非得被人家丢石头,被叫成肮脏的家伙不可?我和哥哥们到底有什么地方不一样?我的父母到底从什么时候开始,决定非杀了我不可?昨日之前还温柔地拥抱,还在睡前亲吻了自己的儿子,才过了一天却可以弄昏了他,然后狠心活埋到土里去,他们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不过,这也是很平常的。而且我的父母应该也没有发疯。」
「不能怪他们。这世上没人发疯,所以才是悲剧。」
安普洛希雅的视线并未从布鲁托身上移开。
布鲁托所说的话,与薛德立的话截然不同,而且进入了她的内心深处。那些话并非悄悄地渗入心坎里,而像是以利刃划开了缝合的伤痕,安觉得对自己而言,现在的疼痛感是必要的。
(不能把视线移开。)
「请进去吧。」
他向安伸出了手。
「所有的事我都告诉妳了。因此我才打开了这个魔法门。然后,如果妳想知道为什么那个人说「自己走过来」,为何应该是妳真正的同胞的我,希望妳嫁给龙王,我想妳必须亲身去体会。」
「阿萨斯法依库鲁!」布鲁托诵唱了起来。
就在此时,门之魔法阵开始运作起来,让在场的人身体摇晃。然后,魔法阵露出了巨大的开口,里头射出了数道闪电似的光芒。
安无力地把手递给了布鲁托,往前踏出了脚步。
「公主殿下!」绮莎菈大喊。
安心想,若是走入那个门里,或许就再也回不来了。或许就再也见不到薛德立了。
(已经再也)
不过,安普洛希雅已经有了觉悟,她知道魔法阵后的世界,是自己非去不可的地方。
「安普洛希雅殿下!妳不能去啊!」
在安背后的绮莎菈,发出了划破空间似的呼喊。安普洛希雅虽然感到不舍,不过还是又毅然决然地踏出了一步。
「啊!」
她的身体完全踏入了魔法圆阵里。那些光芒让自己的身体呈现半透明的状态,然后瞬间感受到一股不可思议的飘浮感笼罩着身躯。
「咿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然后所有的一切都逆向移动了。
(正在往下掉落!)
那种恐怖的感觉,比起垂直往下坠落的感觉更加可怕,简直就像是被巨大的怪物吞噬之后,在它体内很长很长的肠道里被疾速消化。
在移动的瞬间,彷佛看到了好几幅图画。往前奔驰的白马、珍珠外皮的舞蹈记事本,以动物骨头制成的钟罩形衬裙。
安转身目送着那些图案。
(啊啊,那些都是我舍弃了的东西。多么美丽啊。
她最后感觉自己看见了星辰。
在空间如洪水般疾速而过之后,眼前突然出现了不可思议的景象。安缓缓地顾盼四周。
「这里、是」
前方的空气里充满了灰尘,而且耸立着古代的土墙。以前被上过色的上半部分,如今已班驳退色,向左倾斜的地层裸露而出,土墙之间有许多陶壶并排。
「这里是纳骨塔」
蹲在地上的安,听见了上面传来的声音。安意识朦胧地抬起了头。先一步着地的布鲁托,牵起安的手好让她起身。
「似乎已经启用了四百年之久。在某种意义上,也代表着这个地区开始进行土葬的时点。」
安诧异地抬起了头,还没拂去身上的尘土,徐徐地从地上起身,随即冲上了阶梯。
门扉似乎没上锁,轻轻一推就开启了。
「这里是这个城市是」
这里看起来像是某处的城市。地面上到处都铺满了铁轨。各种货物在呈现放射状的路线运送着。地上的石板铺设得毫无缝细,多是人类以外的货物静静地来来往往。
安缓缓地环顾四周。她的视线先落在并排的红砖建筑物上,前方的广场上停着载货用的蒸汽巴士。从眼前的景象看起来,此地像是个工业区。建筑物的内部传出了一阵阵金属摩擦的声响,数百支烟囱不断地吐出白烟。
「难道这里是西顿?」
「没错。」
布鲁托的回答让安感到震撼。
西顿位于斯拉法特北部的山岳地带,是领地里的军需工厂重镇。在战争持续了百年以上的波罗斯一地,征战的国家在彼此的军营的附近都拥有可以制造、修理大炮及战车的工业区。西顿可以称之为最重要的据点,从这个城市送出的炮弹,光是一天就有十万发,在一个月内,便可在熔矿炉里熔化百门以上的大炮,以最新的油槽重新铸造之后,再送到波罗斯的最前线。
「为什么带我到这里来?」
「妳在这里到处看看,就会知道我的用意了,走吧。」
布鲁托似乎打算让安普洛希雅亲自去看些什么。深入斯拉法特的军事重镇的安,心里多少有些害怕,不过在见到了几个与自己的样貌和年龄相似的孩子之后,稍稍地安心了下来。
(为什么这里也有小孩呢?我明明听说西顿是个位于大后方基地的军需工厂。)
布鲁托首先带着安去看的是被称之为「地狱锅炉」的中央熔矿炉。
建筑物内部的热度超过了摄氏五十度,光是站在门内,脸上就会不断地溢出汗珠。安见到熔成了赤红色的铁浆,宛如汇成赤黑色的河流缓缓流动,视线之内到处都在喷火。叽叽嘎嘎的尖锐金属声不断地穿过耳膜,锅炉里的焰光将墙壁染得一片殷红此地的景象简直与地狱无异。
即使如此,安却无法将视线从眼前移开。「这里的熔矿炉在斯拉法特国内还算是小的。不过从斯拉法特运来这里的大炮,大约有一百门左右。其中有半数直接熔掉,另一半则再度镕铸成型,熔铁的镕铸过程大约一个月,然后在工厂里进行组装至陆战用的轮型车台的作业之后,据说约莫一周的时间,便可以完成口径四百二十雷洛的曲射炮。」
接下来,布鲁托带着安前往负责缝补靴底的缝制工厂。据说每天都有数千双靴底破裂的皮靴送到这个工厂来,里面的女工正在进行修补的工作。她们不分年龄大小,全都操纵装设粗针的缝纫机来回缝补。由于女工们以为安是新进的女工,所以没人露出诧异的表情。
「缝纫机怎么那样而且为什么这里会有女人?」
「在斯拉法特国,不论是男是女,都有服兵役的义务。除了魔力较高以及运动能力较强的女性之外,几乎女性都在后方从事军事后勤的任务。在这里的女性们全都是军人。」
「军人连年纪那么轻的小女孩也是?」
「斯拉法特服兵役的年龄从十二岁开始。因为要尽可能避免动用农家的男丁,所以必须靠这些女性的协助。」
在接下来参观的制钢厂,与安的妈妈同年龄的女性们,穿着绣上了「追求胜利的荣耀」的围裙,一齐操纵着车床,进行着削尖重达八百到九百特隆的炮弹的机械作业,
这是非常辛苦的重劳动。不过,她们上油、酸洗、琢磨炮管的动作,看起来都非常熟练。
在四处参观之后,最令安感到诧异的,莫过于那些端坐在大寺院里的参拜桌前方,双手合十的孩子们。她原本以为那些孩子正在进行礼拜,不过事实并非如此。
那些孩子们正对弹匣进行封咒的工作。
「拥有魔力的孩子们为数不少。这里允许未满十二岁的预备兵役的孩童们对国家作出特别的贡献,也就是制作弹匣。」
相对于布鲁托冷静的说明,安惊讶地提高了说话的音量。
「难道说,在这里的孩子们,在国家的命令之下,正在做着替弹匣注入魔法的工作?」
「没错。他们正在制作有别于铅弹的魔法子弹。由于考虑到魔**需要长时间培养,不可能大量生产。但是军队的规模又不断扩大,虽然希望能大量生产注入魔法的子弹,不过似乎又不可行。所以如果不能大量生产的话,那就直接加以淘汰,或者是尽可能地进行改量。」
「淘汰指的是什么?」
「一开始指的是枪枝。即使是没有弹药筒的旧型枪枝,也必须以手工制作,在枪身不断加长之后,圆形击铁、通条、本质枪床等零件也逐渐进化,可以在各自制作之后,再一次组装完成。因此也产生了所谓的枪枝铸造的工作,也产生了台板工与金属加工的专业工匠。由于制作流程的单纯化及标准化,使得枪枝得以大量生产。魔法弹匣的制程自然也不例外。」
布鲁托指着孩子们说「妳看」,孩子们在原本应刚放置圣典的地方,看着不一样的书籍,而且非常认真地在研读着。
「那些是魔法教科书。长年以来,你们魔**独占着魔法式,而且因为害怕泄漏出去,一直小心的隐藏起来,而且也不愿将它纪录成书面。那些教科书里,便记载了为数众多的魔法式。」
「啊。」
「现在,在国立斯拉法特魔法研究所里,正在进行着一项研究,那就是从需要高阶咏唱的魔法当中,如何加以简化,然后让外行人可以轻易背诵,这是研究的重点所在。这当然是为了要大量的制造魔法弹。然后,正如国家所期待的,孩子们也能顺利地进行封咒的工作。当然,注入的魔法等级不可能很高,不过至少注入魔法之后,能够发挥普通铅弹无法达到的威力。」
安原本无言以对。然后突然对着布鲁托大声说起话来。
「就因为这样,国家就让孩子们去做这些事?根本还不了解魔法的本质是什么,就要求他们使用魔法?这些高官做的事,像是人做的吗?」
布鲁托露出了感到困扰的表情,将中指抵在嘴唇前方示意。
「我们还是出去吧。在这个地方,让孩子们集中精神比什么都还重要。如果太吵的话,我会被负责监督的军人骂的。」
一看之下,站在门口的卫兵,已经以严肃的表情瞪视着两人。两人只得放弃参观,走到了外面去。
(大量生产、魔法、孩童换句话说,也就是孩童已经成为支持魔法大量生产的专业工人了。)
安再度抬头凝视那栋建筑物。那栋长期失去寺院功能的建筑物,不但墙上的圣像已遭破坏而剥落,原本属于西顿居民精神寄托的寺院祈祷碑,也受到了玷wu,而且看起来都从未修复过,似乎打算就此弃置不管。
(神明已经不在这里了。寺院原本应该是个对每目的生活表达感谢,而静静祈福的场所,如今却成了让纯真无邪的孩子们制作杀人工具的军需工厂。)
安好不容易才了解布鲁托带着自己来到此地的意义。
两人出了寺院之后,来到了一个位于城外,人烟稀少的仓库。
这栋红砖建筑物里头空无一物。不过,就如同在前往西顿的方向,数条河流汇流至大海似的,所有轨道几乎在这个仓库附近交会,而通往仓库里的轨道仅有一条。
安觉得设计得很巧妙,猜想此地应该是粮仓。而且里头非常地宽敞「明日所有货物都会运到这里来,因为采取定期补充的方式,所以现在才会是妳所看见的空无一物的状态。」
「哦,我想甚至连战车都会运来这里吧。」
布鲁托原本也想出言讽刺,不过他只是若有所思地笑了笑。
(西顿虽然听说过这里是波罗斯北部最大的基地,不过实际规模未免也太过庞大了吧?这个国家拥有好几个规模如此庞大的战斗基地,加瑞安鲁德找得出它的弱点所在吗?)
布鲁托似乎已经看出了安的心里在思考些什么。
「妳心里应该已经很清楚,为什么加瑞安鲁德国当初会战败了吧?」他直率地对着变得沉默寡言的安说道。
「嗯。」安以低沉的声音响应。只要她一闭上双眼,方才见到的种种光景,便可清楚地映照在脑海里。在见识了这个国家惊人的生产能力与组织能力之后,她心里很明白,光是靠加瑞安鲁德残党的势力,似乎难以与之抗衡,不!是根本无法抗衡。
「斯拉法特非常强悍。然而加瑞安鲁德却很弱小。」
「唔」
「斯拉法特之所以强悍,加瑞安鲁德之所以弱小的原因有好几个。首先是双方兵力的差距。吞并了库里斯特鲁星团联合国的斯拉法特,拥有两千万人口。在国家应该具
备的军队的人数方面,百分之四是最适当的比例。因此,斯拉法特拥有带约八十万的正规军上
「八十万」
「另一方面,在战乱发生之前,加瑞安鲁德的人口仅有一百六十万。虽然拼命的征召军队,结果也只征集了六万人的兵力。这些兵力也只不过占了月海王**队南方司令部步兵联队的两成而已。其实从一开始就是胜负已定的状况。」
布鲁托继续接着说。
「正如妳刚才所见到的,现在的斯拉法特,在吞并了库里斯特鲁星团联邦之后,取得了丰沛的资源。所以斯拉法特才能在国内建造「地狱锅炉」这样的设备,然后再运往战地去。妳可知道斯拉法特国内所蕴含的铁、铜以及硝石等矿藏的量总共有多少?然后,如果加瑞安鲁德要与之对抗,资源在哪里?量又有多少?」
安不由得紧咬着下唇。她突然觉得全身无法动弹,因为对方的每一句都难以反驳,而且自己什么也说不出口。
感到自己正在逃避问题的安,总觉得还是要说什么来反驳,最后终于开口了。
「可是即使军备再怎么不足,即使国力再怎么弱小,也不代表因此就能加以侵略啊!我们或许国力不足,但是斯拉法特未免也太过卑鄙了!不但毫无慈悲心,而且手段非常毒辣。国王陛下对于门卡那林圣教国的日益**感到心痛,所以才会保护新的教派,支持他们在国内进行的宗教改革活动。而这却遭到门卡那林的利用!」
安似乎打算说服布鲁托,说话的声调也随之激昂起来。
「和门卡那林圣教国携手合作的斯拉法特国,也利用了这一点。我们从来没对损及对方的坏事,然而却被对方出兵灭了。我们是受害者!我们」
「妳还是没弄清楚吗?妳真的还是个小毛头吗?」布鲁托开始高声斥责起来。安被他的气势吓得肩膀发颤。布鲁托缓缓睁开了原本微闭的眼睛。
「唔」
安感觉自己彷佛就要听见最不想听到的话了。
「加瑞安鲁德之所以亡国,最主要的原因,就是妳父亲的无能!」
在圆框眼镜后方的瞳孔所绽放出的寒光,犹如来自终年不见天目的永久冻土,与其说那是冷静,倒不如说是冷冽无情。
「在新兴国斯拉法特吞并了包括强国克里斯特鲁在内的四个国家之后,加瑞安鲁德政府居然还相信它会遵守十年前缔结过的同盟合约。而且还与表面上和善的伪善国门卡那林产生冲突,为何会如此愚蠢呢?圣职人员渎职?绝对信仰中枢的**?那些事和我们农民又有什么关系?妳的父亲不过是在扮演圣人的角色,而且还自己亲手奉上斯拉法特据以侵略的理由。」
布鲁托那些铿然有声的话,狠狠地鞭笞了安普洛希雅。安普洛希雅摇了摇头。
「怎么这么说」
「最初我曾经问过妳,为什么妳当初没有选择逃往月海王国。一直想染指西大陆丰富资源的月海王国,老早就表达过它的参战意图。至少,妳当时如果逃往月海王国的话,月海王国就会尽全力保护妳,应该就不会像现在这样公然宣战了。将五十万名士兵送往波罗斯的法案,应该也不会在历史悠久的王国议会通过了。」
「你怎么这么说你是说那是我的错吗。所有的一切都是我的错吗?加瑞安鲁得灭亡」
「别再假装自己拥有那种无谓的爱国心了,别再这样继续恶搞下去了。还要我在说清楚一点吗?安普洛希雅殿下?妳从一开始,根本就不是什么充满了悲剧性的可怜公主,妳根本就是」
「别说了!」「卖国贼!」「别再说了!那不是真的!」
安失声痛哭起来。「你说我们的所作所为都是愚蠢的,那不是真的!」
她已经失去了站立的力气,摀住了耳朵蹲在原地。
悲剧究竟是什么?
由于恶魔般的斯拉法特国的侵略,祖国的领土被夺走了,加瑞安鲁德人民因而流离失所
我们遭遇所有的不幸,一切都是因为斯拉法特国的缘故。加瑞安鲁德从来没有侵略他国的野心,国内也没有人主张战争,因此是个无法避免的悲剧
不过,这样的想法是不对的。
现在安普洛希雅终于想清楚了。
她心想,既然世界不是以和平的方式运作,既然这种标准无法放诸四海皆准,那么弱小本身就是一种罪过。而且,爸爸身为加瑞安鲁德一百六十万人民的保护者,也完全没尽到该负的责任,而让弱小的羊群继续维持着弱小的状态。只要一有饥饿的狼群尾随在后,迟早连心脏都会被吞噬干净,事情的道理就是这么简单,根本不是什么无法避免的悲剧。
安普洛希雅顿时感到全身无力,微微地啜泣起来。
布鲁托以恢复了几分冷静的声音,对着抱头哭泣的安普洛希雅说道:「公主殿下,妳热爱祖国。当然,我也是个热爱祖国的人。沙漠商队的成员,也是因为热爱祖国,
才会拿起枪杆奋战。但是,斯拉法特人也热爱他们的祖国。妳不也亲眼看到他们的情况了吗?为什么他们十二岁就服兵役?为什么愿意依照国家的指示,以血统为基准而结婚?为什么他们认为国家利益比个人利益更重要?」
布鲁托突然对着如岩石般沉默的安笑了起来。
「妳不明白吗?」
额头上沾了泥土的安,对他摇了摇头。
「那正是曾经妳说我不是加瑞安鲁德人的原因。」
他并未直接对安说出答案。
「说得清楚一点的话,我们甚至连爱国的时间点都输给了他们。其实,我们根本就没有地方能胜过他们。
你们沙漠商队所做的事根本起不了作用。加瑞安鲁德已经彻底从内部崩解,我不认为你们拥有重建国家的力量。因此妳才必须去斯拉法特。」
安怯怯地抬起了泪眼婆娑的脸。原本不断苛责她的布鲁托,此时表情平静了下来。
「如今加瑞安鲁德最需要的就是争取时间。妳如果成为龙王的王妃,必然能让西大陆中央的加瑞安鲁德人的地位获得提升。妳所能作的也只有这些。而且,妳必须跟在龙王身边学习。」
「学习?」「只不过半世纪的时间,斯拉法特就从一个小国,窜升到今目的地位,妳必须透过双眼,去偷学他与他爸爸的治国手腕。现在的斯拉法特非常强盛。与它硬碰硬根本就是白费力气,而且也只是徒增自己的痛苦罢了。不过,国势就如同火势,再怎么大也总有衰退的时候,只是目前还急不得。」
布鲁托在安的面前踱步起来。
「透过铁文明的力量,比较容易取得力量的平衡。因此我才选择了科学作为自己的神明。如果加瑞安鲁德的生命火苗没有熄灭而得以延续,等到需要力量灌注的时机出现时,我就会将这份力量贡献给同胞。而妳的使命,正是让火苗不被弄熄。
如果妳自此舍弃公主的身分,愿意以亡国奴的身分苟延残喘的话,那就算了。加瑞安鲁德的人民也会忘了妳。不过,如果妳要以公主的身分活下去,那么就请妳成为龙的饵食吧。」
布鲁托脚下所踩的石板,发出了喀喀的声响。随即出现了门开启的声音。
门外的光线从缝隙斜射而入。
安感觉到光线映射在自己的脸上。
(龙的饵食)
「我有我的仗要打。在那之前,请妳也打好妳自己该打的仗。祖国的土壤与微风会带给妳祝福的」
呀呀呀门扉关闭的声音响起。
*
原本朝着北方吹的风,突然间转向了西方。
波罗斯的年降雨量不高。由于土壤经常处于干燥状态,因此风中经常夹带着沙砾。雪菈˙黑明古斯塔二等*爵将军,吸入充满尘埃的空气,不知在思忖着什么。
「真是的,那个该死的笨蛋巴洛特-加龙省,人到底是往哪里去了。只要一没看紧,人马上就不见了。」
她与长官巴鲁巴利亚˙尼欧˙V˙普罗西翁大将军,从很久以前就开始有往来。雪菈是晓帝国的望族黑明古斯塔家族的七女,由于担任参谋总长的爸爸的穿针引线,在她七岁的时候,就与小自己三岁的第六皇子巴鲁巴里利亚朝夕相处。最近两、三年以来,身为朋友的雪菈,在进入军队之后担任他的副官,形影不离地照顾他。真要说的话,两人可以说是一对冤家。
不过,雪菈原本就不只是想就近照顾他而已。
雪菈认为自己是一个出色的军人。
其实雪菈的身高,比起她的长官还高出半个头,而且,不论是在用枪或带兵方面,在部队里没人能及得上她。据说她曾经挥舞着重达三万特隆(注.重量的单位)的流星锤,紧追在那位长官的后头,即使传说中的龙骑士也瞠乎其后。
(不对。不对。我本来就什么特别的怪力。我是个普通人。只是大家太弱了。尤其是那个巴洛特-加龙省)
骑在马鞍上的雪菈害羞地扭着自己庞大的身躯。不过既然能轻易挥舞重达三万特隆的流星锤,也不能说是个很普通的平常人。
「啊啊,平常根本不必花这么多时间的,真是浪费光阴啊,我今天本来要替芭菈缝制一套新洋装的。」
她不禁叹了口气。雪菈口中的「芭菈」,就是她看得比自己生命还重要的古典娃娃。(取的昵称似乎和本名没什么关系。)
一般人总会觉得雪菈应该会热衷于军事训练,而令人意外的是,她现在最大的兴趣,就是替古典娃娃缝制洋装。
即使在晓帝国有许多身材高大的女性。不过雪菈从以前以来就是出了名的高大。或许正是因为如此,雪菈从以前就特别喜爱可爱的东西。其中她最爱的就是脸型可爱的洋娃娃。
(反正自己不适合穿可爱的衣服。不论是丝制缎带、蕾丝手帕或者碎花连衣裙)
在她年纪还小的时候,她非常喜欢打扮自己。然而可怜的是,随着年龄的增长,渐
渐没有适合自己穿的衣服,有一次在洋服店里,被说了您的衣服需要常人好几倍的布料来制作,严重地伤害了雪菈的少女心。
「什么嘛!我又不是喜欢自己天生就长得这么高大。」
于是她挥舞着爱用的流星锤,将洋服店裁缝击飞到天上去,把父母来的相亲用照片撕得粉碎,她决定不再打扮自己。够了!够了!已经够了!我知道自己不是可爱的女孩。反正我长得比喜欢的人还高。脚又长得特别大,体重也很重,如果在地上留下了脚印,水还会流进去形成水洼,连鱼都能在里面游泳。
(所以,我受够了!从今以后,可爱的洋娃娃就替我穿漂亮的衣裳吧。反正我就是不适合穿漂亮的衣服。我放弃了!)
雪菈气得噘起了嘴。
可悲的是,雪菈偷偷仰慕的巴洛特-加龙省,却不把她当成对象。或许这是因为每次当他在午睡的时候,总是会受到雪菈使用流星锤攻击,两人之间的关系才会变得那么险恶,不过最重要的是,对方总是不把自己当成女性,这一点让雪菈觉得很难过,明明一直跟随在他身边,为他作了那么多事,但是他永远不把自己当成女性。
正因如此,雪菈才会把所有心力投注在洋娃娃上。
每逢少有的假日里,她一定会到城里添购洋娃娃衣裳的蕾丝布料。大约半年前,在巴洛特-加龙省任性的不知第几千次的离家出走,雪菈又再度将他逮回来的时候,也藉此机会买到了质料极佳的蕾丝,这让她窃喜不已。月海王国里有不少技术优良的蕾丝裁缝。其中有个常受店家委托,名叫「贝蒂」的蕾丝裁缝,最受到雪菈的关她的手工十分精细。不论是绢网或者缎带都无可挑剔,因此只爱她的制品。雪菈已经决定使用贝蒂编织的蕾丝,替「小雪菈」缝制一件婚纱。当然「小雪菈」这个名字是自己的名字。反正白己这一生大概不打算披上婚纱了,所以至少也让以自己为名的洋娃娃,能够穿上可爱而美丽的婚纱。
「那么,为了早点回到天顿去,非得早点逮到那个不良皇子不可。」
雪菈手上拿的武器,是杜南伯尔尼公司所制造的布拉帝寇赛特八○○型魔弹炮,在确认将弹匣装填完毕之后,随即气势汹汹地踢了马腹。
对巴洛特-加龙省几个可能的去处,她心里已经有底。其中一个,便是从同壕沟的袍泽们预定的会合地北N921608据点,往西而行的山丘上。因为从那里再越过两个山头之后,便可以窥见敌人的补给基地西顿。他心里必定在思索着下一步如何袭击西顿。
雪菈果然就在那里发现了长官的行踪。
「我不是对你说过吗?如果要离开驻扎的营地,请你至少也带人随行好吗?」雪菈在他的背后说道。「另外,请你把瓦古鲁好好地戴到头上去。身为神之子的王族,如果头部直接曝晒在日光下,那是对太阳神的不敬。」
她将手上拿着的巴洛特-加龙省的瓦古鲁抛了过去。在头部戴上所谓的瓦古鲁,是晓帝国特殊习俗,那是一种附有水牛犄角似的弯曲物体的帽子。据说在人们膜拜,太阳的远古时期,几乎所有的人类,头上都长了水牛似的犄角。不过,犄角后来逐渐退化,人类也因此失去了可以预测未来的第六感。话说回来,这种犄角似的饰品,也是这个黄金破晓之国承袭了古代文明的证据。
他随即以单手轻轻地将瓦古鲁戴在头上,并未将视线移向雪菈,直接说道:「雪菈,西顿就近在眼前。」
巴洛特-加龙省的语气,听起来简直就像是想恶作剧的顽童,雪菈不禁呆然。
巴洛特-加龙省骑的不是自己的爱马,而是在波斯罗常最见的驮兽骆驼。
近年来持续的技术革新,在战场上已经经常使用蒸汽运输车作为运输工具,然而,这种车辆在波斯罗却不太能派上用场。由于此地的风中带有沙尘,机器在受尘之后,经常因此发生故障而无法运作。
雪菈骑马并列在巴洛特-加龙省的身旁,将视线移向他眺望的方向。在颜色犹如熔铁般的落日方向,似乎有某种异形魔物出现在西顿的市街上。双方之间的距离,大约二万卡特(千距离的单位)左右。那虽是蒸汽车能在短时间内抵达的距离,不过举兵攻打则不是件容易的事。因为波罗斯北部有两座山岭横亘被称之为黑蜥蜴之牙,形成易守难攻的险阻。
「西顿这是我第一次亲眼看见这个城市。如果能攻下它的话,就能控制住整个北波斯罗了。」
「你未免也太急躁了吧。难道你要飞上去从天空进行攻击吗?在进攻西顿之前,要先控制住多雷千吧?」
「这个我知道。不过如果再磨蹭下去的话,月海王国就会先攻过去了。」
巴洛特-加龙省安抚似地摸着头上的瓦古鲁说道。
月海王国对晓帝国正式宣战已经经过了半年。在这段期间里,许多原本在王国内勤奋务农的青年纷纷抛下了农地,蜂拥前往城里的征兵所,造成了很大的骚动。这次政府打算送六万人到波斯罗的战场上。只有这些数目的年轻人是志愿的。在雪菈的看法里,在铁路技术革新之后,经济前景明明一片看好,政府却轻易地将他们推上了战场。无论是在那个时代,想获取成功的人,一旦落后就会太迟了。
「接下来要硬碰硬的战场就是多雷干了吧?真正的关键时刻就要到来了J
巴洛特-加龙省豪迈地对着雪菈笑了起来。到目前为止的状况,仍然对帝国方面有利。不过,巴洛特-加龙省打算在多余的阻碍出现之前,先一举攻下多雷千。雪菈对这个想法也没有异议。
不过,她心里也有些顾忌。她感觉最近斯拉法特军的预备炮击时间变长了。
在战斗开始到步兵进行突击的这段期间里,双方的军队都会以自身的大炮或魔法弹互相攻击,藉以削减彼此的兵力。这就是所谓的预备炮击。雪菈所担忧的,斯拉法特军后方补给前线的魔法弹数量,似乎有逐渐增加的趋势。
「妳说预备炮击吗?的确」巴洛特-加龙省伸出手指抚摸下巴的胡须。「虽然铅弹通常都是用机器制造的,可是魔法弹还是必须以人工制造。即使对数量有所需求,毕竟还是有供应量还是有限才对。然而现在」
「嗯。」
雪菈点了点头,然后语气嗫嚅地说道。
「巴洛特-加龙省,我对那个国家心怀恐惧。」
她特别以朋友的口吻吐露了心声。巴洛特-加龙省感受到之后,随即将视线从西顿方向移到雪菈的身上。
「那个民族不知道哪里不正常。」
据说斯拉法特为了提升国力,对血统优良的孩童进行奖励,并且要那些孩童们在战场附近制作魔法弹。雪菈甚至曾经在这附近发现过几具孩童的尸体。虽然身为军人的自己,无从对他国制度说三道四,不过,总让人不禁觉得斯拉法特政府的所作所为已经让整个社会产生扭曲。
巴洛特-加龙省似乎体会到雪菈的害怕,于是露出了微妙的表情。
「这确实是个棘手的问题。感觉得到那些家伙开始侧重魔法战。在这一类型团体战
里,装了一百发子弹的魔弹匣,威力比起一个人独自使用高阶魔法更大。战况也逐渐改变了,那些擅长近距离战斗的魔**都不见踪影了。这让我真的感到有些落寞,或许真会死在战场的最前线吧」巴洛特-加龙省半开玩笑地笑着说道。雪菈的心纠结了起来。
「你说、说什么傻话,怎么咒自己死啊!」她以不像平常的声音高声喊道。「你、你怎么可能那么简单就死。像你这种不可靠的家伙,一定会活到有曾孙在丧礼上为你哭泣之前才会死。」
雪菈也不知为何自己会对他的话认真起来,只是突然起了一股想否定对方的冲动。
在她身旁的巴洛特-加龙省,露出了听得厌烦的表情,用小指掏了掏耳朵。
「是我这个没用的巴洛特-加龙省不好,抱歉。」
「如果你遭受危险的话,大概也是被流弹打中的。什么嘛,你身为晓帝国女工陛下的哥哥,每次都放着该达成的任务不管,然后当起了间谍,擅自跑去搜集情报。」
「那个」
「都是你在执行雷尼斯敦的任务的时候突然消失,我才会没买到贝蒂最新款的蕾丝啦!还有,为了迎接美鲁达斯公司超贵的古典娃娃的到来,我本来要亲自替她作件新洋装的。」
雪菈回忆起当时的哀怨,不由得以双手摀住了脸。先前,雪菈以十年期的贷款买入了古董商店买了限定版古典娃娃,那是在三十年前制作,比较新潮古典款式,由于数量极少,所以价格也特别的贵。
于是,在雪菈有了犹如从阿修弗雷悬崖一跃而下的觉悟之后,去向银行贷款,好不容易达成心愿,买回了古典娃娃,正打算替她换件可爱洋装的时候,帝国却决定派兵到波斯罗来。
「我非得活着回去不可。家人和女儿都等着我平安回去呢。」
「家人?哦哦,是指妳的诡异癖好,那些气色不好的洋娃娃啊?」
「芭菈和小雪菈才没有气色不好呢!而且她们都是我的朋友。」
雪菈犹如蛇准备吞下青蛙似地怒睁双目。
「那个」
正当巴洛特-加龙省含糊其词地响应的时候。「砰!」的一声,铅弹发射的声音响起。
「,-」
两人瞬间提高警觉,朝着枪声响起的方向望了过去。
「怎么回事?」
「好像就在这附近I
接着传来了以帝国语发音的喊叫声:「放下枪!把手贴在地上!」两人忖度着,难道会是前往侦查的本国小队,在路上发现了斯拉法特国残存的士兵?这附近才刚进行过扫荡战,不过战事已经在两天前结束了,难道还会有斯拉法特的兵残存下来?雪菈
不由得感到佩服。
「大概是藉沙尘掩护而混进来的敌兵吧,即使你们没有发现也啊!巴洛特-加龙省!」
雪菈话还没说完,巴洛特-加龙省早已拉起了骆驼缰绳,一鼓作气地冲下山崖。
「巴洛特-加龙省,你不能去!唔!真受不了!」
「怎么讲也不听!」雪菈低着头拉起了缰绳。因为靠马的双脚无法直接从山崖奔下,所以只好绕道而行,然后遁入了前方的沙尘里。正如她所料想的,由于山崖下的沙尘量太多,所以视线非常不佳。「砰!」雪菈听见附近又再度有枪声响起。雪菈随即往声音响起的方向冲了过去。士兵们依然以帝国语不知到在喊些什么。果然真的有残存下来的敌兵吗?
「快住手!」
其中也混杂了巴洛特-加龙省的声音。雪菈连忙策马奔驰而下,手指扣着魔弹炮的扳机,瞄准着前方逼进。
「啊」
当雪菈冲到那个地方的时候,正好看见巴洛特-加龙省将一名士兵殴倒在地。那名士兵被似乎被击中了后脑勺,双眼翻白地倒在她的脚边。
那里总共有三名士兵倒在地上。其中有两人还是少年,身上穿着斯拉法特的蓝灰色军装。然后巴洛特-加龙省冲到了一个腹部出血的斯拉法特士兵身旁。「喂!薛德立!振作一点!」
然后他似乎伏身在那名少年士兵的身旁。在确认腹部的伤口之后,他转身抬头看着
雪菈。
「喂!雪菈!什么都好,快拿回复系的子弹出来吧!」
「为、为什么这孩子不是斯拉法特的士兵吗?」
巴洛特-加龙省急忙打开了自己枪上的弹仓。从中拔出枪匣,然后从胸部的口袋掏出了水系
的子弹再度装填到里面去。
「笨蛋!妳忘了吗?这家伙是薛德立啊!他是那个在雷尼斯敦,和我一起被困入阿
修玛琳魔法阵的魔**啊!」
雪菈如今完全了解,为何自己的长官对看似棘手的人物做出不合常理的举动了。
*
彷佛作了一场美妙的梦,又彷佛陷入了毫无梦境的沉睡,不知该如何形容那种感觉的薛德立,终于苏醒过来了。
「唔」
眼睑感受到外界的光线之后,缓缓地微动了起来。睁开双眼之后,从未见过的五角
形天花板,随即映入了眼帘。
(这里是哪里?)
薛德立缓缓地转动脖子,环顾起着整个房间里的模样。
房里响着「啪嚓、啪擦」火花的声音,他察觉附近放了一个火盆。在月海王国,暖房里几乎使用的都是火炉,所以从来没有见过火盆,那是一个大型的瓦制火盆。
房间里充满了不可思议的色彩。躺着的床铺几乎没有床脚,枕头则是坚硬的木头制成的可说充斥着异国情调。垂下来的壁毯似的物体,是由各种颜色的丝线编织而成的,不过以薛德立个人的感觉来说,觉得似乎有点花俏O连烛台的设计,薛德立也只觉得看得不太习惯不!也不能说完全没看过。他曾经在城里的民俗艺品店里见过类似的东西。那些主要都是从晓帝国进口的舶来品,而且上头昂贵得出奇的标价,让人看得眼球都快凸出来。
薛德立缓缓地从床铺上起身。似乎有人将自己从壕沟那边运来这里。
薛德立的旁边放了玻璃水瓶、放了水的金属脸盆,而且堆了不少毛巾。房间里微微地飘着消毒水的气味,他知道自己似乎在这里受到了治疗。
(对了我的腹部的确中弹了)
薛德立怯怯地脱掉自己的上衣,正如他所想象的,原本已经痊愈的伤口上,被仔细地包扎了绷带,用手指按下去也完全不感到痛。他心想,明明自己中了两发子弹不过可能后来马上就接受了魔法治疗,不仅止住了出血,甚至连疼痛感都不见了。薛德立心里纳闷,在那种状态下,到底会是谁对自己使用魔法呢
顾盼着周围的薛德立,见到了附近的墙壁上挂着的东西,不由得诧异不已。
「这是──!」
那是一面旗帜。在日光聚集似的黄金丝在线,有只公牛衔着两柄交叉的剑。自古以来,这一整片大陆就被称之为太阳帝国,人们最尊重的神祇便是太阳与火神(伊吉锡恩丫
「喂!你醒啦!」
薛德立被叫了之后,立刻将视线移往门口,然后反射性地将手放在枪套的位子上。男人见到薛德立这个样子,不由得苦笑起来。
「真的醒过来了。真没想到我们居然会在这里再度相会。」
男子的身上穿着晓帝国绯红色的军装。似乎是个地位相当高的人物,从肩膀到胸前有好几个徽章别在上头,身旁还跟着一位女性副官。他有着帝国人天生的赤红色肌肤,乌黑发亮的头发上,戴著称之为瓦古鲁的漂亮犄角头饰,这男人的身影,还给人怪物似的压迫感。
薛德立瞇细了双眼。眼前的人看起似乎陌生,不过声音却十分熟悉。
他怯生生的探出了身子。
「那个难不成你是巴洛特-加龙省先生」
然后那名军官大刺刺地朝他走近,缓缓地摸了摸薛德立的头。
「对啦对啦!你倒是还记得很清楚嘛!哈哈哈哈!」
「难道真的是?」
发型被拨得像鸟巢似的薛德立,欣喜地凝视着抱住了自己的魁梧男子。
这个声音,这种性格的确是巴洛特-加龙省错不了,不过,薛德立仍然不敢相信,这个紧拥住自己的男子,居然会是先前在雷尼斯敦认识的弹匣商人巴洛特-加龙省。胡子跟头发也跟以前一模一样。只是他现在身上穿的衣服,不再像是麻布织成的粗鄙衣物,而是在这个大陆上最为华丽尊贵,而且威名远播的帝**军官服。
薛德立无意间去拉了拉巴洛特-加龙省的物品,
「吓、吓了我一跳,那个长角了」
「啊?算是吧!或许这玩意儿很珍贵没错。可是这根本就只是装饰品而已。要是说到长角的话,我身后的那位阿姨好痛!」
巴洛特-加龙省不知背部为何被踹了一下,痛得表情扭曲。
薛德立不禁哑然失笑,只看外表的话似乎有点差异,不过个性确实是他所认识的巴洛特-加龙省,这让他松了口气。
「巴洛特-加龙省先生,你真的是晓帝国的皇子啊。你那时候还穿得那么脏不,那个穿的那么普通,还真是完全看不出来。」他害臊地笑道。
「这真不像腹部被穿了两个洞的人所说的话啊。话说回来,你腹部的情况如何?」
薛德立摇了摇头。
「已经完全不痛了,而且也没发烧」
「子弹没在体内碎裂,而且两发都贯穿了身体,受伤程度只是这样,你还真是幸运。而且穿过肚脐下方的子弹,也没伤到肠子。」
巴洛特-加龙省的女性副官,站在床边拿了凳子过来。仔细一看,原来她就是当时前来迎接巴洛特-加龙省的雪菈˙黑明古斯塔三等*爵将军。黑得发亮的头发在耳际切齐,头上整齐地戴着瓦古鲁,比起长官,她在气势上更像个军人。艾珥文曾经对帝国女性的高大感到诧异,不过对方的确比巴洛特-加龙省还高大。
在与薛德立四目相会之后,雪菈微微笑了起来。薛德立原本也想回她一个笑脸,不过却失败了。因为他感觉对方是在嘲笑自己。
「那么,原来应该前往菩提勋爵港的你,为什么会倒卧在巴洛特-加龙省怀里?从你那个模样看来,就知道你是从那边过来的。」
「那个模样?」
「穿着斯拉法特军服的模样。」
「啊啊,那个啊那是因为该从哪里说起好呢?」
薛德立似乎有些不知所措,巴洛特-加龙省对着雪菈使了眼色之后,开始补充说明起来。
「这里是位于波斯罗的帝**补给基地,所以不能清楚地交代这里的地点,大约从半年前起,这里就受到了帝**的控制。你所倒下的地方,是我军与斯拉法特军交锋的壕沟,那一带是斯拉法特军最后的据点。」
「最后的总之,现在战况对帝**有利啰?」
薛德立忖度了片刻之后,对巴洛特-加龙省说起了两人分离之后发生过的一切。当时他在库林凯尔与基思对决之后,一直对自己真正的身分感到不安。所以才会想先知道自己的过去,于是中断了寻找铳姬之旅,返回绝对信仰中枢。当他下决心之后,月海王国却宣战了,民间个人的海上航行受到限制,只得选择取径纵贯西大陆的路线
然后在半路上,又因故滞留在蜜蜂之馆
「原来如此,你被那个基思的弟弟摆了一道」
巴洛特-加龙省喝了雪菈端来的咖啡之后,在火盆上方翘起了脚,将手撑着下巴。
雪菈端给薛德立的则是温牛奶。
「巴西里斯三兄弟以主张彻底的国家主义闻名。排行老大的哥哥约修亚是,是最年少的中将,也是斯拉法特的英雄,拥有「萨特罗斯」级以上的勋章。排行中间的基思属于情报部门,经常在月海王国里像老鼠似地进行情搜工作。那家伙的工作,可说像是扫除沟渠一样,主要是检举国外的政治犯,是一条真正的狗。而关于排行最小的布鲁托,我这边就没什么情报了。不过,大概似乎与他的哥哥们有些不同。他的哥哥们当初从军时,可说是风风光光的是拿着米加里乌斯阶级(血统暨能力证书)进去的。
「米加里乌斯阶级?」
突然听见了没听过的单字一让薛德立不禁蹙起了眉头。巴洛特-加龙省摊开了双手。
「嗯,那是在八**年,费里帕˙米加里乌斯所倡导的新的斯拉法特阶级制度。依据这个制度,斯拉法特人的阶级身分,似乎已与财产多寡及出身无关,而透过血统与能力来决定。在此之后,九一二年又随之订定斯拉法特民族统一法。也可以称之为国家总动员法。」
「国家、总动员」
巴洛特-加龙省的话让人觉得不合常理。薛德立不自觉地瞥了一眼巴洛特-加龙省之后,察觉他正以确有其事的表情点了点头。
「现在的斯拉法特,甚至结婚对象都要是国家所承认的才行。换句话说,斯拉法特人连体内的血统,都受到国家的严格管控。因为他们可以藉此大量制造拥有强大魔法的孩童以国家量产的方式创造强大的军队。斯拉法特就是这种国家。那个叫做布鲁托的人,也为此而成为机械学的权威,由于没有魔力,所以也不可能成为军官。在那个国家,魔力值太低的人是不准生小孩的。」
「怎么这样」
「我有件在意的事,是那个叫布鲁托的家伙害你弄成那样的吧?」
在巴洛特-加龙省说出这句话之前,薛德立甚至忘了这个可以去恨布鲁托的理由。
「如果真要说原因的话确实如此。不过,我也是托布鲁托先生的福,才能找到自己想做的事。他对我真的很好。和我一起合作,制造出了魔法长袜]
「魔法长袜?」
巴洛特-加龙省诧异地发出声音。
「对,那个这是个有点长的故事,在我滞留的蜜蜂之馆,有一个叫做绮德琳的女孩」
薛德立开始说起在蜜蜂之馆遇见了不可思议的双胞胎、布鲁托建议的有趣机器、两人为了绮德琳而开发魔法长袜的事情。
「所以只要差一点点就能动起来,虽然希望可以顺利移动,不过还有该怎么让它停止,魔法咏唱的咒语要怎么设计,现在的情况是只会一股劲地往前冲」
在将自己想作的事对巴洛特-加龙省说明之后,薛德立发现自己亢奋起来了。
「我的梦想是成为科学家。」
当这句话脱口而出之后,连薛德立自己都感到不可思议。然而,在说完之后,薛德立对于自己心里不由自主的喜悦,却感到有些畏怯。
(就是这个!一直以来这么长的期间,我所欠缺的东西)他全身颤抖了起来。
(自己的梦想)
薛德立察觉那就是自己长期以来最想要的。
如果可以的话,再也不想将与生俱来的魔力,使用在杀人上面,而想用来帮助弱者。如此一来,也不只是运用魔法而已,自己的知识也能派上用场,这是件多么美好的事啊。
巴洛特-加龙省静静听着薛德立着了魔似的喋喋不休,缓缓放下了在火盆前方翘着的脚。
「原来如此,在这半年之间,你经历了这么多事。」
他深深地叹了口气,将脸盆递给了雪菈。
「啊,是!」
薛德立此刻的心情,也变得突然想要用水来醒醒神。他觉得,如果是巴洛特-加龙省的话,一定会对自己的成长感到高兴才对。
「那么,你可以告诉我你们所投宿的蜜蜂之馆在哪里吗?你姊姊艾珥文,还有那个叫作安的孩子,应该都在那里吧?」
薛德立诧异地倒吞了口气。
(对了,从那时候算起,应该也已经过了一天了。)
虽然不知道正确的时间,在被推入了门的魔法阵之后,显然已经过了一昼夜了。如
果是那样的话,艾珥和安发现自己不见之后,或许会变得坐立难安。
巴洛特-加龙省与雪菈拿了地图过来以后,薛德立起身将它摊开在床上。地图上面显示了许多要塞及壕沟,显然不是市面上贩卖的版本。大概是帝**自制的地图。
首先,薛德立从先前走的路找出了蜜蜂之馆的所在地,然后告诉了巴洛特-加龙省。然后,令人惊讶的是,现在所在的波罗斯,和蜜蜂之馆之间的距离其实并不远。
「居然这么近止
「在这数周里,战线已经后退不少了。斯拉法特军逃走的话,我军就守住这里。在这条北波斯罗战线上,帝国的最终目标是西顿。」
「西顿」
即使是不甚了解战况的薛德立,也曾经听过西顿之名。那是在北方防卫战中,斯拉法特最大的军事补给基地。斯拉法特方面的波斯罗的战略要地。
接下来,薛德立在地图上指出了自己被发现的地点。然后算出了精确的距离,划出了由蜜蜂之馆联系至门之魔法阵的出口。
「在蜜蜂之馆里,真的有两个魔法阵吗?」
薛德立点了点头。巴洛特-加龙省与雪菈彼此交会眼神点了点头。
「原来如此然后,或许可以连结到哪里,若是能使用那边秘密通道,或许可以将它当成补充兵源的途径。」「补充兵源的途径?」
「例如那边还有条通道可以连接西顿。那么从西顿到蜜蜂之馆,再由蜜蜂之馆前往波斯罗,那么就等于多了一条连接通道上
巴洛特-加龙省说完之后,薛德立终于了解了巴洛特-加龙省的意思。换句话说,如果使用这条通道的话,斯拉法特军就能从西顿毫无限制地持续运送士兵。
「可、可是,那样能一次运送很多士兵吗?」
「一次运送很多士兵是不可能的,除非通道像密鲁美大河那样宽敞。只不过,如果将奥利凡特等级的魔**送过去,那就会严重地影响战局了I
巴洛特-加龙省摸了摸下颚,
「嗯嗯。原来如此,怪不得斯拉法特如此在意这个坐标022的壕沟,原来是隐藏着这样的秘密吗?喂!雪菈!叫杜鲁奇去仔细搜索那边的壕沟。那里可是敌人的巢穴!去的时候要格外小心,叫他带着一个小队过去吧!」
「遵命!」
紧接着,巴洛特-加龙省又拿出了多雷千这一带城镇的大型地图。现在多雷千仍在斯拉法特军的支配之下,巴洛特-加龙省告诉薛德立,他所率领的帝**,为了进军多雷千,已将霜降山脉一带封锁起来。
「不过,拜这个门能作为通道所赐,我们也多了从背后突袭多雷千的可能性。我说
的你了解吗?」
「嗯嗯,了解。」
如果巴洛特-加龙省从这个地方一鼓作气进军多雷千,那么现在驻扎的地方就会成为空城。原本防卫线应该是要向东移动,不过如果有薛德立所说的秘密通道,那情况又有所不同了。如果斯拉法特军利用这个通道进逼这个地点,那么此地将再度被斯拉法特军夺回,而且位于多雷千的帝**,也会遭受双面夹击。
「那么,帝**之后就要进军多雷干了吗?这样的话,蜜蜂之馆也」
「没错。帝**将会取径蜜蜂之馆进军多雷千。不论是在地形上,或者是在战略上,斯拉法特应该都会在多雷千的前线严阵以待。而且,无论如何,蜜蜂之馆有秘密通道的事,也绝对不能泄漏出去。放心吧,我会严命部下不准对平民出手的。所以你又别再搬出门卡那林圣教那套『人道措施』说词来了止
他轻轻地摸了摸薛德立的头。
「如果你担心那两个人的话,想跟我们一同前往。我先把你交代给雪菈。虽然你在基地内可以自由行动,不过不能给你枪。抱歉了。」
「不,没关系。我很谢谢你I
一想到自己其实是门卡那林圣教的人,巴洛特-加龙省却为自己做了这么多,内心就感到非常感激。而且原本在那种情况下,自己被对方枪杀身亡也是没办法的事。巴洛特-加龙省像熊伸懒腰似地深深叹了口气。
「这次我可真的要好好的感谢你。多亏你被推入了门的魔法阵来到这里,我军才能找到一个可以击溃斯拉法特军的秘密通道啧啧。」
然后,他不知为何露出了痛苦的神情。
「话说回来,你这小子是门卡那林圣教的人。换句话说,应该站在斯拉法特那边。」
「啊」
听到了自己从未思考过的事之后,薛德立顿时说不出话来。
(对了,门卡那林圣教与斯拉法特之间有合作关系,所以巴洛特-加龙省才会那么说O
这片大陆大致上可以区分为两大势力。
其中一个是以太阳神为神祇的黄金破晓之国。另一个则是以门那卡林圣教为国教的月海王国、斯拉法特(包括旧库里斯特鲁星团联合国丫以及这片大陆唯一采取立宪民主制的平等都市联邦国。
到目前为止,斯拉法特国与晓帝国在北部自治山岳地带进行战争,而且受到月海王国参战的影响,让人感觉这场战争的规模,即将扩大为世界大战。仍静静观察战局的最后大国东大陆的平等都市联邦国,究竟何时会采取行动,如今依然不得而知。
虽然门卡那林圣教国呼吁平等都市联邦国参与这场宗教战争,不过联邦国却迟迟没有回应。那也是理所当然的,因为就如同这联邦内三个国家所鼓吹的平等观念,联邦
里是承认宗教自由的。
(巴洛特-加龙省先生是我的敌人)
薛德立不由得低下了头,巴洛特-加龙省一如往常地欺身勾住了他的脖子。
「笨蛋!不用介意那种事啦!我们对你根本没有任何仇恨。也不会因为你是僧兵候补生,就把你当成是俘虏了。」
「巴洛特-加龙省先生」
「对了」巴洛特-加龙省不知想起何事而竖起了手指。「话说回来,那个和你一起倒在地上的小鬼,那是你朋友吗?」
「啊!狄摩西!」
巴洛特-加龙省提起之后,薛德立才想起狄摩西的事。
「他怎么了?该不会死了吧?」
巴洛特-加龙省对着涨红了脸的薛德立轻蔑地哼了一声。
「那家伙可不是那么容易就死的菜鸟。他跟你完全不一样,身上连一点擦伤都没有。在这最前线,我军分配给他附了沙发的房间。他说自己是月海王国人,是波斯罗的志愿兵,而且是759等级的大魔枪士,上头已经决定让他当部队长了。虽然我军将他当成俘虏,不过对他相当礼遇,他甚至和我军的士官长交情不错了。」
「交情不错骗人的吧?」「没有。不过,那家伙拥有的等级牌是真的,所以他的等级或许也是真的。不过,我们这边也很专业。在那家伙昏过去的时候,我们用他身上的血做了些检验,判定结果也出来了那家伙根本没半点魔力。」
「果然没错!可是,既然他没有魔力,那家伙是怎么做到的,进行『决斗』我真是搞不清楚。他拥有『命运的车轮』,而且还有其他同等级的高阶魔法。」
「的确,那种等级的魔法子弹,不但一般店铺没办法进货,纵使在怎么有钱也买不到。而且一定等级的高阶魔法,也不可能在市面上贩卖。不过,如果那家伙是狄摩西˙柏伊德的话,或许不可能的事,就变得可能了。」
「啊,你说的意思是」
巴洛特-加龙省露出了野兽般的笑容。
「半月都市的柏伊德财团,是那个罗帝力可斯公司的首要股东。」
「罗帝力可斯?」
杜南伯尔尼公司、桑尼赛德公司、罗帝力可斯公司,被称之为世界枪械三大制造商。其中,迅速着眼于军需产业,将目前专业工匠制造的枪械,改采机械化方式大量生产的人物,便是前代的多恩˙柏伊德˙罗帝力可斯。原本即属传统**造商的罗帝力可斯公司,现任董事长哈米德-柏伊德,成功地扩大了企业规模,制造项目还包含军舰,而且现在也生产各式各样不限于枪械的武器,与各**队的关系可说非常密切。
那个罗帝力可斯公司,与狄摩西之间
「经过一番调查,那个柏伊德家的长男,似乎突然在三个月前消失无踪。他的亲戚们拼命地隐瞒事实,说他是去旅行了,可是实际上,听说那个长男留下了『去波斯罗当志愿兵』的纸条。」
「去波斯罗当志愿兵?」
事情的意外发展一让薛德立完全呆住了。他虽然知道狄摩西是有钱人家的少爷,不过,却万万也没料到,狄摩西居然会是那种大财团的少爷。
「狄摩西拿的枪,的确是那个萨铎罗斯使用,罗帝力可斯公司生产的斯可尔尼克。」
「哦?萨铎罗斯啊是那个萨铎罗斯˙西摩亚吧。」
「据说萨铎罗斯˙西摩亚在由罗萨特炭坑消失踪影之后,便进了罗帝力可斯公司担任顾问,所以罗帝力可斯公司以他爱用的枪作为样本大量生产的原因吧。如果是罗帝力可斯公司的少爷,不论多少高阶魔法子弹都能弄到手,真是令人羡慕的身分啊一
「真让人羡慕亡巴洛特-加龙省脱口说出了这句话。那种口吻就像是小孩羡慕别人拥有自己没有的玩具。薛德立不由得噗嗤一笑。
「巴洛特-加龙省先生竟然说出这些话来,真是让人意外啊一
「会吗?那是因为罗帝力可斯公司是年代久远的老店,说不定公司内部收藏了许多历史上的英雄们的遗品亡「啊,这样啊。」
魔**原本就很害怕强力的咏唱词句会泄漏出去,因此基本上都不会把魔法式,他们甚至没有自己的坟地,那些已经消失的魔法,可说是与这个世界已毫无关联。
「例如以前贝里赛鲁的血魔法,梅路梅德的『深渊』等等,这些魔法不知不觉之间都已经失传了。如果能找到这些只剩下名称的魔法,那么在『决斗』的时候,也比较容易取胜。」
「『决斗』啊」
薛德立似乎没什么兴趣,说话变得有些意兴阑珊。巴洛特-加龙省意外地耸了耸肩。
「怎么啦?以前你对『决斗』系统不是问东问西的吗?还是因为你击败了基思那家伙,等级提高之后,对『决斗』变得没什么兴趣了?」
「不、不是。只不过我曾经听人家说,『决斗』已经是一种落伍的东西了」
此时,正好从外头回来的雪菈,不知在巴洛特-加龙省耳边窃窃私语什么。
巴洛特-加龙省把手搭在薛德立肩膀上,从凳子上站起身来。
「你说落伍了这样吗?或许真的有人抱持着那种看法。现在这个时代,不论是武器或人,的确都是越大量越好。可是,我却偏爱决斗。当一对一对峙的时候,两人其实等于**裸相对。因为人手上能拿的受到了限制。当船要沉没的时候,没人能身上带着全部的财产还可以逃难成功。而那位少爷,身上也不可能在带着所有罗帝力可
斯公司制造的子弹吧。」
「在战场上,所有没必要的东西,一律都要丢掉。到底要带着什么东西逃,或者是该丢弃什么,一切都得靠自己判断不可。带的装备过多,只会碍手碍脚,如果过少的话,到时候要用又找不到。太多或太少都会要了你的命。」
「是。」
「结果,自己的判断能力才是最好的武器。所以其实人类等于无时无刻在『决斗』。原因在于,前方总是有你非跨越不可的障碍。对每个人来说,在奋战的过程里,都只能靠自己一个,换句话说,就跟决斗一样。」
薛德立原本打算从床上起身,却被巴洛特-加龙省轻轻地推了回去。不知何时,屋里已经站了一个像是医师的白衣男子,似乎打算对他进行诊疗。
「你不必担心,我不会出手加害那个罗帝力可斯公司的少爷。罗帝力可斯公司对我们来说,也是非常重要的交易对象,你还是先治好身上的伤吧!」
*
薛德立与狄摩西两人,这几日都待在帝**的宿舍里。
薛德立来到此地之后,才真正认识了所谓的战争是什么。他觉得在战场上,无时无刻都处于交战状态。但其实情况并非如此。特别是像波斯罗这个战场,两军已经怒目对峙了数十年,到处都是坑坑洞洞的壕沟,据说为了勘查这些壕沟,必须逐一派兵进入,而进入占领之后,也必须不停地换哨。
在最近发生的大会战结束之后,这个基地为了准备冬天行军用的补给物资,所有军人都忙得晕头转向。
被巴洛特-加龙省当成客人迎入部队里的薛德立与狄摩西两人,在充满南国气息的帝国人里显得非常醒目。说起帝国人,他们比大陆中央的民族更加高大,而且以赤红色皮肤为特征。帝国人民给人的一般印象,则是性格开朗而不拘小节,而且天性乐观的民族。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为什么有皮肤这么白的小鬼混进了这里?」
「那两个小鬼,据说是元帅阁下替他们捡回了小命,不过,他们究竟与『骷髅王』巴洛特-加龙省之间有什么关系?」
士兵们以大惊小怪的声音讨论起薛德立两人,薛德立因为听不太懂帝国语,所以因为无法答话而感到苦恼万分。此时就需要狄摩西在旁边帮忙翻译,薛德立对狄摩西的博学感到意外。
在过了数目之后,薛德立两人才知道其实部队里也有其他皮肤白的人。这些人可以轻松使用帝国语与帝国人交谈,据说他们是从东大陆平等都市联邦国来的佣兵部队。
「孩子,你们是从哪里来的。总觉得你们和斯拉法特人不太一样I
「那个呃」
「不好说吗?算了,没关系。其实像你们这样的孩子,在波斯罗也不是很少见。」
这句话让薛德立回想起他曾在壕沟里见过的那具斯拉法特少年的尸体。
后方支持部队终于抵达了,先前士兵们已经向他们领取了行军所需要的金子,这次则是让他们开始拿金子与部队带来的盐巴、干面包等交换,简直与发放薪饷给士兵们无异,好让他们能采买必要的物资,而且采取薪水预扣制度。
薛德立两人来到帝**驻扎的营地也已有一周之久。
巴洛特-加龙省开始派兵搜索在帝**占领下霜降山脉一带的村落。他也传令进入蜜蜂之馆的帝**,不准破坏任何门卡那林圣教的相关设施。
「你的朋友应该也在里面吧,不过我不会加害他们,请你相信我吧。」
巴洛特-加龙省的一句话,比什么都更值得信赖,薛德立非常信任他,在基地等待搜查部队的报告。
军事基地的内部,就宛如人类内脏似的,随时都在运作着。在发放完薪水之后,现在则是换输送班迅速地整理驻扎营地。营地建筑设施被解体之后,就会使用车辆装载,运送到下一个驻扎营地。如果是在城镇,就会使用铁路运输,而在风沙漫天的战场上,也少不了文明女神的在旁眷顾。在如此思考的时候,他看见了军官们搭乘着最新式的蒸汽车。「哇!好厉害!那是多鲁奈德公司的丹顿龙206号。」
不由自主停下了脚步的薛德立,张大了眼睛凝视着,狄摩西则是趾高气昂地哼了一声。
「哼哼,这种玩意我们家也有。多鲁奈德公司与我们家关系密切,我可是搭乘过与国王陛下献上的相同车型。」
「真的吗?」
蒸汽汽车上头的两根大排气管,也引起了薛德立的兴趣,不过不知为何,应该基地里地位最崇高的巴洛特-加龙省,却总喜欢骑着骆驼在附近巡视。
月历九九三年,十一月下旬,二十五日。
巴洛特-加龙省所率领的帝**,全部队伍推进至霜降山脉地区,斯拉法特放弃先前的防卫线,总共后退了一万卡顿之远。
薛德立也随着军队再次进入了久违的霜降山脉。时序已经进入了真正的冬天,阿克拉峰之牙的正面染成一片银白。
成功将斯拉法特军驱逐出去的帝**,在山麓的旅舍特鲁鲁城扎下阵地。
在司令官巴洛特-加龙省宣布进入特鲁鲁城之后,帝**的士兵们都非常亢奋,这让对战争还不熟悉的薛德立两人感到震撼。在春天降临霜降山脉之前的两个月期间里,他们在特鲁鲁城这个小城市里过冬。
深知在壕沟里过冬的艰辛与痛苦的他们,这次行军可谓出现了吉兆。殿下虽然没有亲自前来,却频繁地褒奖巴洛特-加龙省。薛德立从他们口中听见了这个消息之后,彷佛跟自己受到褒奖似地为巴洛特-加龙省开心。
与薛德立的预测相反,特鲁鲁城里的居民,居然热烈地欢迎帝**的前来。位于北方国境,原本隶属于旧库里斯特鲁星团的特鲁鲁城,城内居民几乎都是来自斯拉法特的移民。
「为什么他们会欢迎帝**的到来?明明是斯拉法特人」
对于这个问题,最近显得有点变瘦的狄摩西,忍着空腹的痛苦回答了起来。
「特鲁鲁城原本是隶属于旧库里斯特鲁星团国的城镇,不过,在二十年前被斯拉法特吞并了。当时的居民,也同样欢迎斯拉法特军进入。所以其实态度前后一致。」
对一般市民而言,也只能老老实实地出去迎接。如果不出去迎接,万一破坏良好气氛,甚至会因此而赚不到钱。
孩童们挥舞着帝**的公牛旗帜,在路上夹道欢迎,家庭主妇们面带微笑,频频递给士兵们饮料,看上去似乎真有那样的想法。
经过了一阵子之后,薛德立被巴洛特-加龙省叫去司令本部。
巴洛特-加龙省拒绝在城里最大的旅馆设立司令部,而是自行在特鲁鲁城的军队驻扎地设置本部,以作为睡觉休息的场所。虽然总司令部在外观及设备上,根本没有那种驱策两万大军的气势,不过巴洛特-加龙省本人却说没关系。标示司令部所在的太阳神黄金旗,在屋顶上不断地翻飞。
薛德立在那里再次见到了让他意外的人物。
「绮德琳、爱珥!」原本应该在蜜蜂之馆里的爱珥文及绮德琳两人,出现在薛德立眼前,让他又惊又喜。
「薛德立!」
爱珥文一见到薛德立之后,喜极而泣地冲到了他的面前。
「爱珥」
「你没事真是太好了!。你要是不见了那我、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薛德立安抚着依偎在自己脖子上啜泣的爱珥文,凝视着将手肘靠在司令桌上的巴洛特-加龙省。
「巴洛特-加龙省先生,这是」
「就是之前魔法阵那件事。防卫线后退到斯拉法特的东侧之后,我也派人过去看,以确认那个地方的情况。」
巴洛特-加龙省搔了搔后脑勺,突然瞥了珍妮的方向一眼。
「当士兵们抵达的时候,蜜蜂之馆早已被火焰包围了。那边的那位妇人坚决说是不小心失火,怎么问也不肯说出事实。这么一搞之后,整个地下室就完美地崩塌了。」
从巴洛特-加龙省所描述的派兵前往蜜蜂之馆的情况,似乎当帝**赶过去的时候,蜜蜂之馆早已陷入一片火海。结果,他们根本没能接近魔法阵,只好折回去保护住在里头的二十名少女。
「所以说,魔法阵」
巴洛特-加龙省摇了摇头。
「因为地下室已经完全崩塌了,所以根本已经不可能在使用秘密通道了。手法还真是漂亮啊。」
薛德立望着手上拿着木杖,神情看来十分坚毅的珍妮。在帝**逼近之日,蜜蜂之馆就失火了,再怎么想,也必定是在她发现帝**之时,所预先作下的防范措施。
「不过,大家没事就好了。而且爱珥看起来也气色不错,安咦」
为了寻找安普洛希雅的身影,薛德立焦急地四处张望。在那里,他看见了除了珍妮之外,其他在蜜蜂之馆里曾经见过的蜜蜂,狄摩西的管家查理蕃茄酱先生也在。查理感慨万千地望着狄摩西,脸上已经老泪纵横。
「少、少、少、少爷!您没事真的太好了!我查理,为了随时都能替少爷泡茶,因此,这副传家之宝茶具,我片刻都没让它离身啊。」
似乎在火灾发生的时候,查理还豁出了性命保护茶具,当他拿出了那个皮革制的行李箱之后,狄摩西一脸呆滞地开口说话。
「查理。现在可不是提三点的下午茶时间的时候吧。你知道这里是哪里吗?」
「少爷,您这说的是什么话。柏伊德家世世代代的绅士淑女,都会在三点的时候一边闲话家常,一边享用最高级的茶。在我查理瞑目之前,即使是身分尊贵的少爷您,也得严守这个家训!」
「我说了,查理」
从火灾理逃出的蜜蜂们,在肌肤赤红的异国士兵重重包围之下,害怕地蜷缩到角落去。帝国的士兵们头上所带的瓦古鲁,一让她们对这群异邦人更感到害怕。甚至还发出了惨叫声。
「滚到那边去!怪物!」
「别、别碰我们!哇啊啊啊!」
听不懂大陆共通语的帝国士兵们,备感困惑地耸了耸肩,巴洛特-加龙省见到眼前的骚动,若有所思地说了话。
「喂!雪菈!让她们安静下来吧。妳不是最喜欢可爱的人物了吗?」
巴洛特-加龙省语毕之后,唯一的女性军官雪菈-黑明古斯塔火将,不知以大陆共通语对她们说了些什么。(从那副模样看来,让人感觉薛德立不在的话会更加积极0
薛德立诧异地思索着。
(奇怪了,安怎么不在这里)薛德立东张西望之后,他看见了笑吟吟的绮德琳,独自端坐在长凳之上。
「绮德琳,妳也没事。太好了!」
「我很好。没有、受伤。」
虽然她是在冰天雪地的情况下逃出来,不过看上去气色非常不错。她像个小孩子似地,在长凳上晃动着自己的双腿,
「我有在、练习、走路。已经、比较不会、跌倒了。」
绮德琳鼓起了双颊,露出了骄傲的神情,让薛德立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他无意间望向了在绮德琳身旁的绮莎菈,随即对她开口说话。
「绮莎菈,妳也没事。」
「嗯|绮莎菈以欲言又止的神情凝视着薛德立。
「绮莎菈一?」
「比起这个,薛德立,你的姊姊,在这几天里好像把身体弄坏了。还好帝**给了她一些药。」
「爱珥?」
爱珥文若无其事地对着诧异的薛德立摇了摇头。
「只是担心你突然不见踪影才会这样。应该是小感冒而已|她在乎的只是这件事。
薛德立脸上露出了担忧的表情。爱珥文看起来似乎比最后一次见面的时候消瘦许
多,身材显得更为纤细。在这长路迢迢的旅程上,薛德立和安都曾经在库林凯尔倒下过,只有她依然身体健朗,这让薛德立更加担心了。
「感冒的话不能太勉强自己哦。应该是因为天气太冷了吧。」
薛德立担心地去碰了爱珥的肩膀,不过她却突然往后抽退。
「我真的没关系啦,已经痊愈了。」
然后她推开了薛德立的手。
「爱珥?」
薛德立不禁觉得她的态度有些奇怪。话说回来,绮莎菈与绮德琳都在,却不见安普洛希雅的身影,事态似乎诡异。
巴洛特-加龙省似乎压抑着对蜜蜂的不满,在雪菈递上来的文书上盖了章。
「她们在特鲁鲁城的门卡那林寺院里会受到保护。薛德立,可以的话,你最好也移往那里去。再怎么说,那些千金小姐似乎对这里的评价也不怎么好,我会派联邦的佣兵们护送她们过去。」
「那个所有的人都在这里了吗?」
原本打算走出去的巴洛特-加龙省停下了脚步。
「怎么了。有谁不在这里吗?」
「那个我还有一个同伴不在这里亡随后,爱珥文拉了拉薛德立的衣袖。
「薛德立,其实安普洛希雅在好几天前就下落不明了。」
「妳说什么?」薛德立不由得紧抓着爱珥文的肩膀。「爱珥,这是怎么回事?安怎么会不见」
「从你、你不见人影的那天起,我就再也没看到她了。珍妮小姐说,好像是被那个斯拉法特的技术军官带走的一
「被布鲁托先生」
薛德立霎时感觉胃袋彷佛被塞入了滚烫的石头,让他完全无法思考。
「到、到底怎么一回事?为什么安会被布鲁托先生」他压着发颤的膝盖说道。
「那女孩不是加入了沙漠商队吗?」
珍妮所说的话,犹如划破了现场的空气。那气势简直像是昂然伫立在屋里的女主人,在场的每个人都将视线投向她。
薛德立抬起了头,看见她脸上浮现着不露媚态的笑容。
┐我想你应该清楚,那位仁兄的哥哥隶属于斯拉法特情报部。据说他从事逮捕政治犯的工作,所以那女孩才会被带往那个地下魔法阵。」
「那么,妳承认蜜蜂之馆的地下室有门之魔法阵了吧!」
巴洛特-加龙省以严厉的口吻责问。但是珍妮却毫无惧色。
「帝国的军人大爷,好像要把我这娼妇抓起来拷问似的。可是,我对于不太清楚的事,真的是答不出来啊。」
「那么就说说妳知道的事。去蜜蜂之馆的人都从哪里出入?」
「嗯。地下室确实有魔法阵,许多客人从那里过来也是事实。不过,我们一概不管前来蜜蜂之馆是谁或者从哪里来,而且根本就不在乎。只要那人魔力值够高的话。」
她以指甲掩着唇瓣而笑。
「我们可是蜜蜂啊。」
「唔。」
「不过,妳应该知道那边连接着斯拉法特人可以出入的场所吧?难道不是吗?└
「另一条似乎是连接波斯罗。不过,我曾经听说,原本波斯罗方面的入口,在很久以前就成了壕沟,所以非废弃不可。」
巴洛特-加龙省瞥了薛德立一眼,然后又与雪菈交会了眼神。
「妳说废弃?」
「我知道的真的就只有这些了。」
┐不过,应该还是可以使用的状态吧?」
「或许是谁去修复的吧?可是波斯罗那里,真有这么高阶的魔**吗?」
薛德立察觉话题已经转移到魔法阵上了,于是闷不住气地穴了嘴。「那、那么,另一条一定是通往哪里去的吧。如果安是被布鲁托先生带走的话,应该会使用另一个魔法门。她是加瑞安鲁德人。所以一定是为了这个」
薛德立曾经听过斯拉法特情报部里设立处刑部队的传闻负责揪出藏身在国外的政治犯,然后直接就地处刑。尤其反对斯拉法特目前政治体制的政治家,或者是加瑞安鲁德的残党们,更是他们特别锁定的目标。这支部队,由龙王所收容的孤儿为主体,所有成员的属性都是火,因此也被称之为火蜥蜴。
而且,布鲁托的哥哥基思,也是火蜥蜴的成员。
「告诉我,另一个魔法门到底通往哪里?」
「另一个门的出口通往西顿|珍妮再度开口说话。
「西顿?」
这真是最糟糕的答案。
北波斯罗战线的最大军需补给基地西顿。那里可说是斯拉法特军的大巢穴。身为加瑞安鲁德人的安,如果被带往那种地方的话,应该不可能全身而退。
薛德立涨红了脸走近巴洛特-加龙省。
「请一让我与你们同行!」
「薛德立?」
爱珥文诧异地盯着薛德立的脸看。他又不顾一切地说起话来。
「巴洛特-加龙省先生你们之后就要进攻西顿了吧?请让我一起去。因为我要参战!」
「薛德立,你在说些什么!」
薛德立将视线再度移向爱珥文。
「因为安人在西顿。安是沙漠商队的成员,在那里怎么可能没事呢!」
「可是,为什么你非得参战不可!」
爱珥文拉住了薛德立的双臂,把他的脸埋进自己的胸前。
「我不要。我不要你加入地**参战。我们不是要去绝对信仰中枢吗?你不是说,你很想知道自己出生的秘密吗?」
薛德立并未甩开搂住自己的爱珥文,伫立在原地不动。她继续又说了下去。
「拜托你,薛德立,别做那么危险的事。如果是别的事的话,我都愿意陪着你做,也会协助你达成目标。我都会一如往常地守护着你的。所以」
┐爱珥。」
薛德立悄悄地,但是用力地推了爱珥文的肩膀。她知道薛德立拒绝了自己,诧异地松开了臂膀。
薛德立自己并未刻意要提起这件事,不过最后却说了出口。「我喜欢安。」爱珥文那张贴近薛德立的脸庞,表情在瞬间变得六神无主。
「所以,我绝对不能见死不救。我想救她,不论采取任何手段。」
然后,薛德立露出了非这么做不可的坚毅表情。
「抱歉。」
爱珥文彷佛听不懂薛德立说了什么话似地,唇瓣微张地抬头望着他。薛德立则一脸愧疚的表情,将视线从她身上移开。
现场的气氛顿时冻结了起来,巴洛特-加龙省的声音划破了沉默。
「很遗憾,薛德立。你不能加入帝**的部队。」
「?」
薛德立一脸讶异。
「你只是一介平民。即使你是帝国人,如果不是军人的话,也不能允许你参战。」
薛德立受到巴洛特-加龙省那种不怒而威的压迫感所震慑。
「可、可是」
「老老实实地待在寺院里吧。帝国人绝不可能把门卡那林人当成人肉盾牌的。如果无论如何都要去的话,我也只允许你在后方部队行动。绝不允许你加入战斗行列。」
薛德立浑身无法动弹。现在巴洛特-加龙省所说的话,对薛德立而言,活像是一扇挡在面前的橡木门扉。
如今,伫立在面前的巴洛特-加龙省,已不再是自己所熟悉的那个「爽朗的帝国人」或「贼头贼脑的弹匣商人」。眼前的是,以敌人遗骨制成的项环挂在脖子上,曾将同袍的头盖骨放入大炮里的骷髅王巴洛特-加龙省,对晓帝国而言,他是无与伦比的英雄武将,对斯拉法特而言,则是最大的威胁。
「我、我知道了」
薛德立低下了头,随即沉默了半晌。并不是他不说话,而是不知该说什么。他心里焦急地想着,即使拥有立刻前去协助安的ji情,但是只有自己一个人的话,什么也办不到,彷佛原本烧得殷红热烫的生铁,被冷却降温之后,成了冰冷的铁器。
爱珥文面带忧色地走近了轻闭双眼的薛德立。
「薛德立」
巴洛特-加龙省绕过了薛德立,雪菈紧跟在他的身后,
在巴洛特-加龙省走过薛德立身旁时,以只有他能听见的音量丢下了一句话。
「我军攻陷西顿之后,你就直接趁机潜入吧!」
薛德立抬起了头。
他对着消失在门后的背影点了点头。
只是点了点头。
*
在西顿的仓库里,传来了加瑞安鲁德已运来物资的情报。
斯拉法特情报部军官基思˙巴里西斯少尉,似乎正在等待报告的到来,拿到了电报之后,要白天站哨的部下先去歇息,然后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
虽然简单地称之为情报部,可是在军方的各个机关里,有着各式各样的情报部门。基思所隶属的情报部,并不在军方的陆军部与海军部的辖下,而是被称之为内政监督局的独立行政机关。当然也具有军人的身分。龙王之所以挑选基思进入火蜥蜴,也是因为他身为魔**的过人才能。
「去他妈的!布鲁托这家伙!这下可惹了麻烦。」
基思坐在桌缘,针对一件无人知晓的事破口大骂。
不知是否波斯罗阴森凄凉的气氛所导致的,自从基思来到此地之后,每天的精神都很郁闷。基思之所以破口大骂,是因为他的亲弟弟布鲁托˙巴里西斯,在自己不知情的情况下,独自向陆军部长提出了作战计划。
只不过是一介陆军军官,提案却能受到陆军部长的青睐,主要也是因为巴里西斯这个响当当的姓氏。不知布鲁托是带有恶意,或者只是单纯地提出作战计划,陆军部长已经下令由他执行,当然,必须在哥哥基思的监督之下。
「那家伙这样乱搞,真是麻烦!」
布鲁托是小他三岁的弟弟。在斯拉法特开始侵略之前,他们居住在加瑞安鲁德国境附近的山地村落桑˙比特里。
三兄弟的爸爸经营林木业,所以三人都相信自己将来会继承家业,而且,比起爸爸的家业,他们其实更喜欢跟着妈妈学习编织蕾丝。
其后,在斯拉法特划定户籍时所进行的魔力值检定当中,排行老大的约修亚被认为魔力强大,于是特别允许他就读斯拉法特的少年军事学校。
然而,不幸的事件发生在弟弟身上。他们的父母舍弃了布鲁托。不过,那也是因为他的容貌天生就与斯拉法特人不同。
基思不知突然想起何事,站到了房屋里设置的浴室前面。在分配给军官(军官)阶级的房屋里,通常会配给装设水龙头的浴室。(如果是士官阶级,那么就会配给浴室,只能使用共享的金属脸盆O
基思凝视着自己映照在镜子里的脸,不论是颧骨或者是如鲜血般的红色头发,一望即知是百分之百的斯拉法特人。
「红色的头发」
基思的父母及哥哥约修亚,都拥有绯红色的头发,不知何故,只有弟弟布鲁托的头发是亚麻色的,虽然家人都察觉到这个现象,不过也不觉得会成问题。对于未曾登录户籍,住在偏远山区的巴西里斯家族而言,这种事根本与采收或编织棉花无关。
(可是后来情况为何会变成那样呢?)
基思突然思索起这件事。那天,对了!所有的一切,都发生在那个下着雨的早晨。
在斯拉法特军的士兵来到桑˙比特的那天早晨,基思清楚看见了所有经过。他见到自己父母把额头上还流着血的弟弟,装进了大腌缸里
原本不由得失声大叫的基思,被哥哥约修亚摀住了嘴,然后在他的耳边轻声说话。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如果不这么作,甚至连我们也会被认为是加瑞安鲁德人。」
加瑞安鲁德人?这是基思从哥哥那里听到的。『我们是加瑞安鲁德人?』在那时之前,自己与家人居住这个国度,究竟属于哪一个人种?关于这个问题,基思从未思考过。约修亚对着恍惚失神的基思说道:「如果不想死的话,就不能保持沉默。如果不想和隔壁的克罗斯家一样,走上顺从之道的话」
转过身去的基思,瞧见了延伸至村外的排队行列
「好久以前的事了。」
基思用手遮住了映照在镜子上的脸,然后再度回到了床上。
从那之后与布鲁托再度相会,也已经是七年后的事了。令人惊讶的事,他竟然靠着自己的力量活了下来(不知是否因为斯拉法特人强制加瑞安鲁德人进行劳动,布鲁托的视力稍微变差了丫自行前来与基思相会。
基思见到了外表有显著改变的弟弟之后,不自觉的想拥住他.)
(不,不对。这是怎么回事,现在我居然想着在这里紧紧拥住那家伙。当时则是认为自己应该那么做0
(为了自己。)
布鲁托当时哭着说,很久没有见到哥哥们了。
然后,基思为了他作了许多事。由于向上头如实禀报是亲弟弟会很麻烦(他自己也不希望那样丫于是基思宣称布鲁托是自己父母的养子。不过实际上却是件诡异的事。而且这个时候才将真正的手足当成父母的养子,也称不上什么皆大欢喜的结果。
很遗憾的,他们的父母大约在一年前过世了。基思私底下塞给了管理户籍的租税估计委员会许多钱,让他得以成为父妈妈生前的养子,入了斯拉法特的户籍。原本是属于最低阶级的布鲁托,也藉此提升了地位。完全没有任何魔力的他,之所以能够进入斯拉法特军,也是靠着基思与约修亚在背后关说。进入军队的布鲁托,发挥了足堪大用的发明长才,因此也渐渐地出人头地。
不过,基思虽然对布鲁托相当照顾,不过心里的乌云还是无法消散。
(布鲁托真的不恨我们了吗?我们舍弃了他,逃往安居之地,难道他不打算复仇吗?-)
即使接纳了布鲁托,不过基思每天还是担心遭受布鲁托的怨恨。他心想,如果自己遇到这种事的话,是绝对不可能原谅对方的。不论是为了成为斯拉法特人而杀害亲生儿子的亲生父母,或者是见死不救的兄弟─
不过,令人意外的是,布鲁托根本就没说什么。这让有了被咒骂的觉悟的基思,感到万分的诧异。基思只记得他不知在何时说了这样的一句话:「虽然我曾经恨过你们,不过现在觉得那根本是逼不得已的情况。该怪的人不是哥哥们,是时势所逼」
巴里西斯三兄弟以「斯拉法特军巴斯里西斯兄弟」闻名于世,并未耗费太多的时间。至此之后,基思才好不容易放下了悬着的心,感觉三人彷佛又回到了过去。
虽然如此,但是总是在某个瞬间,回想起当时发生的事。
彷佛在那瞬间,睁眼便可看见头破血流的布鲁托被装进腌缸(大水瓶)里。
(基思,别再疑心生暗鬼了。现在只要仔细思考如何守住西顿的事O
基思深深地吐了口气之后,直接从床铺下方取出了篮子。里面放了经常使用的蕾丝钩针,以及捻得牢固的蕾丝线团。
对基思而言,如果要集中精神,织蕾丝是最好的方式。他熟练地将手工丝制的蕾丝用线,穿入了钩针的细孔里。
「今天就来织一织巴里西斯家代代相传的玫瑰蕾丝吧。」
基思不发一语地集中精神,只有在这个时候,他才能忘却所有烦心的事。
基思的手指,灵巧地移动着比笔还要细的钩针,开始编织出美丽而工整的花样。在
针与线的交织之下,大大小小的玫瑰,横向地连接在一起,编出了长长的蕾丝。类似魔法弹匣上膛时指尖上的紧张感,此时完全支配着基思的双臂。如此一来,他心中的杂念便会消失无踪。精神完全集中在那根钩针上。
(来了!)
他心里有了那样的预感。
(在这钩针上,一定停驻着蕾丝之神!)
就在此时,无情的敲门声响起。
「哥哥!你在吗?」
他的好不容易集中的精神,完全被分散了。基思不由得大声地叹起了气。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他整个人伏趴在桌上。
「怎、怎么了?」
「神啊!蕾丝之神啊!怎么不多停驻一会!」
布鲁托似乎看出怎么回事,表情窘因地道歉起来。
「啊,对不起。原来你还在织蕾丝啊╧
因为基思什么也不说,他只好讪讪地坐在床上。
「你在织什么?这似乎是只有哥哥你才能织得出来的东西。好像也会拿到店里去卖,化名叫什么贝姬的?」
「是贝蒂!」
「无论如何,这蕾丝还真是编得好啊。我很久以前也拿过钩针,但是就是没办法像哥哥你织得这么好。」
他拿起了蕾丝仔细端详之后说道。
「不过,让哭泣的孩子吓得不敢再哭的斯拉法特『红色鬃毛』,兴趣居然是编蕾丝,这件事要是流传出去的话,大家都会吓死吧!啊哈哈哈哈。」
「如果不想被钩针*穿耳膜的话,最好快点说有什么要事找我。」
基思手中的金色钩针闪闪发亮。布鲁托刻意缩着头假装害怕。
「刚才从南方来的补给来了。你听说了吗?」
「嗯。什么嘛!你就是为了说这个而来吗?」
基思把编了一半的蕾丝放进篮子里,将它藏到床铺底下。然后又再面对着弟弟的方向。
「布鲁托,你到底偷偷摸摸地干些什么勾当?不透过作战部,直接向陆军部长提出作战方案,真是不懂规矩。你这样会削了作战部那些家伙的面子,他们会在背后中伤我们亡基思盯视着身材比他小上好几号的弟弟。「你的确很有才华没错。所以才会给你发挥长才的机会。为什么你要做出可能会丧失机会的事来。」
面对着哥哥犹如狐狸般的尖锐视线,弟弟却语带诙谐地回答起来。
「那是理所当然的啊!虽然只是个技术军官,如果不偶尔献策的话,会被军方怀疑自己的忠诚吧?哥哥做的是一仗定江山的工作,我的工作则像是花钱培育孩子。而且现在也有了正在成长的孩子。发明是需要经费的耶!」
「陆军部长有说要编列经费吗?」
「这次事情进展的很顺利。」
布鲁托拿起了放在托盘上昨天才配给的苹果,以袖子轻轻地擦拭之后,开始咬了起来。他「呸」的一声,将苹果籽吐在手掌上。
「时机不是刚好吗?波斯罗战线的战况很不乐观吧?那些赤红皮肤的家伙,才刚夺走了北1026据点。而且如果多雷千被攻陷了,西顿被占领也只是迟早的问题吧。」
「没错!西顿绝对不能被那些家伙夺走!」
基思忿忿不平地咬着食指指甲。
「那些北军的笨蛋们,才轻易地被攻站了特鲁鲁城,看来多雷千也很危险。根本就没奋力作战,直接将防卫线撤退了一万卡顿,怎么会那么懦弱呢?」
「这也让那些赤红皮肤的人不费吹灰之力,声势浩壮地逼近过来I
布鲁托将苹果吃到剩果核之后,开玩笑似地咬在嘴里。
「不过,本国也不会因为战况不乐观就不支持这里。结果,本来应该用在斯拉法特南方战线的预算,被迫用在北方作战部的波斯罗战线,我想,南军的纳吉尔司令官,绝对不会忘了这件事的。我们的处境还真是艰难啊!」
「既然你都清楚,为什么还要提出那种作战计划?」基思焦虑地大喊起来。
原本在这两三年左右,北波斯罗战线的战况本来就对斯拉法特不利。由「骷髅王巴洛特-加龙省」所率领的火炮部队,战力与体力都远胜于斯拉法特士兵,因此斯拉法特才会陷入苦战,由于他的缘故,龙王亚斯哥理德-米多,才会强烈要求月海王国参战。
身受龙王之命的基思,前往月海王国说服对方参战,在完成任务之后,随即火速赶回波斯罗。而且,月海王国议会没等到冬季会期开始,就已经表明参战意愿。王国里的兵役登记处,涌入了许多志愿参战的士兵,在明年春天,将会有六万名士兵,从菩提树勋爵港乘船前来北波斯罗。
还有两个月只要再撑两个月的时间,战况也会随之丕变。巴洛特-加龙省应该也很清楚这件事。那男人绝不会在攻陷特鲁鲁城后就此满足。即使地上还积着雪,如果积雪量比往年来的少的话,他也应该会举兵向多雷千推进。
问题在于,西顿所剩下的兵力,并不足以抵挡他的一击。
「北军那些家伙,大概害怕龙王陛下知道他们至今为止的种种失策。所以没人愿意扛起责任,这才会变得畏畏缩缩的你去了找陆军部长之后,原本与你毫无关系的作战部,被迫执行作战计划。那些家伙,表面上假装勉强接受了你的提案,其实是松
了口气。」
若是帝**知道西顿没有象样的军备武器,必然会大举攻入这个要塞。如此一来,不论有多少月海王国的运兵船前来驰援,届时也无法夺回北波斯罗战线。
斯拉法特北军作战部最害怕的便是这点。如果,在月海王**队抵达之前,西顿就已经失守的话,等于是斯拉法特让月海王**队白来一趟,那样的话,斯拉法特军必定会失去威信。
为了取得国家的信赖,他们非得尽速战胜帝**不可。
「结果,决定采取的作战计划,却是出自一个不懂战略的机械技术军官的手笔。」
基思握拳敲打自己的手掌。
「那些家伙应该也考虑过了。万一有什么闪失,所有过错就推到在巴里西斯兄弟的头上。那些家伙正在暗自庆幸着,假使北军作战失败,就要你负起全责!你知道吧!」
「我很清楚。我也是为了扛起责任,才会特地到这里来的。」
布鲁托将只剩下果核的苹果扔到后面去。只见果核在空中划出了一道漂亮的拋物线,消失在锡铁制成的垃圾桶里。
「你」
布鲁托从床上站起,走向门边。
看着布鲁托如同假面般的笑容,碁斯内心感到一股不安。
「布鲁托,我问你」
走向门口的脚步,稍微停顿后,又走了回来。
「你对父亲不,对我们真的」
「哥哥|布鲁托打断他的发言,语气坚定地说。「作战成功之后来喝一杯吧,好久没有和约修亚哥哥三人聚在一起了。」
「嗯、嗯嗯」
基思微微点头。他露出笑容后便走出门外,碰安静的屋内传出一阵声响。
而他的弟弟,也露出相同的笑容。
*
强悍的帝**无视于冬天的严寒,已经作好了随时出击的准备,不过薛德立不被允许参战。而且他也被禁止枪械,所以在这段期间,他依然在替绮莎菈的脚想办法,另外也协助那些来参拜寺庙的村民们砍柴。
前来寺庙参拜的老婆婆,凝视着从烟斗冒出来的白烟说道:「帝国的士兵,比起那些斯拉法特兵实在好上太多了。因为不会为了国家什么事都干得出来亡薛德立诧异地凝视着老婆婆。老婆婆的那张脸上,布满了树木表皮般的深刻皱纹。
「我们一直为了生存下去而奋斗。那又有什么作不出来的呢」
虽然是在严寒的冬天,那些让士兵们充分放松的酒吧与娱乐场所,依然充满了人潮。薛德立在这些场所听见了巴洛特-加龙省决定冬天行军的传闻。
「非得在月海王国的援军抵达之前攻陷西顿不可。」
「而且啊,如果攻陷的西顿,就能提早返回家乡了。」
「如果能在春天来临之前解决,那就赶得上五月的咖啡祭了。」
士兵们一听见「咖啡祭」这个词,士气随即高涨到最高点。
薛德立终于知道巴洛特-加龙省并不直接从1026坐标前往多雷千,而在特鲁鲁城歇脚的理由了。冬天行军不但危险,同时也十分耗费士兵的气力。对打算一举攻下西顿的巴洛特-加龙省而言,在此处休息具有格外重大的意义。
(战争的脚步越来越近了。)
薛德立压抑着焦躁不安的心情。而且从士兵们说话的口吻里,也让人觉得他们渐渐紧张了起来。然而现在的自己,也只能在暖炉前增加魔法弹匣里的子弹数量。
(现在安的情况如何了呢?明明彼此距离这么近,却无法对她伸出援手。)
对于无能为力的自己,薛德立不由得咬紧牙根咒骂起来。
彷佛知道他的想法似的,雪居然殷切地下大了起来。由于这种天候士兵们根本无法
行军,特鲁鲁城接连数目都被沉静的氛围所笼罩。
纵使铁文明在地上竖立起无数的烟囱,在大自然的力量面前,人类也只能双手合十祈祷。在薛德立等人留宿的寺院里,修女们的祈祷歌声,也是镇日余音袅袅。
「血归血。」
「肉归肉。」
「土归土。」
「万物回归应有状态。」
人死之后尸骸分解,各自回归到原有的世界。修女们诵唱着记载在圣典里的歌,那是门卡那林圣教最受欢迎的圣歌。
当薛德立探访绮德琳的房间时,她们正好唱着这首圣歌。
「唉呀,打扰妳们祈祷了。」
她正坐在暖炉前方的兽皮上,缓缓地伸长了脚,看见薛德立的脸之后,露出了牛奶泡沫般的甜美笑容。
「没、关系。不是、在祈祷」
在她说话的同时,也慌慌张张地放下了手上拿的东西。为薛德立打开暖炉。不知是否感到寒冷的缘故,她把挂在椅子上的围巾披到肩上。
薛德立对绮德琳能自行穿衣服这件事感到诧异。「绮德琳,妳」
「绮德琳,已经、能自己来了哦。全部、都可以!」
绮德琳骄傲地手穴着腰,抬起了下巴。薛德立诚挚地感叹了起来。
「好厉害!绮德琳!我和妳刚见面的时候,明明所有的事还都要绮莎菈帮忙呢!」
「即使绮莎、菈不在,我也可以办得到。不会、跌倒,我自己、发过誓。绮德琳,很厉害。」
「嗯,真的很厉害。绮德琳要继续加油。」
薛德立称赞完之后,绮德琳开心得像是蹦蹦跳跳的兔子,她拉住薛德立的手,依偎在他的身边。
「绮德琳、非常、努力。绮莎、菈很开心。薛德、立,也开心。」
薛德立从她的脚边拾起了散落一地的发光物体。那是银色的魔法子弹。
「难道妳刚才一直在制造魔法子弹?」
「绮莎、菈开心,绮德琳,就会做」
她拾起了子弹,握在自己手中。
「绮德琳,什么、都不会绮莎菈、不、开心。我、很没用所以、制造、魔法子弹。绮莎菈、不会、魔法。绮德琳、制造、魔法子弹。绮莎菈、开心一
「才不是那样哦!绮德琳才不会没用呢。妳看,妳不是自己穿好衣服了?」
薛德立不由自主地激动起来,把绮德琳手中的子弹拿走。她以诧异的神情抬头望着薛德立。
「绮莎菈有用吗?」
「当然有用啰,而且什么都会做。」
「有用」绮德琳不断复诵着。薛德立握起绮德琳的双手,凝视着她的双眼。
「我说,绮德琳呀。为他人做事确实很重要没错。但是不能当成交换条件。感情不是那样经营的。如果妳不制造魔法子弹,大家也一定会喜欢妳的。就像我」
绮莎菈神情恍惚,慢慢地变得有些失神。
「绮莎菈也喜欢、绮德琳?」
薛德立点了点头。
「不过,绮德琳,要做能做的事。」
「那么,再做一些其他的事吧!别制造魔法子弹了对了,例如走路。虽然现在还不能控制得很好,绮德琳穿着银制靴子已经能走路了。那么这样的话,或许绮德琳已经可以外出了,对吧?」
「薛德、立,也一起来吗?约会!」绮德琳双手合十,愉悦地叫了起来。「约会!走吧!死相!」
绮德琳不知何时背了这些俗气的词汇,不过她,确实清楚了说出「约会」两个字。「绮德琳、想坐,飞、马很大的水果。星星!」
「马哦哦,妳是说旋转木马。」
薛德立回想起先前在雷尼斯敦与安看见的旋转木马。在夜空中奔驰的数匹白马、在一旁招手的小丑、红色的马车、如雨滴降落般的锡制星星原来女孩子都喜欢那种灿烂美丽的东西啊。
「很漂亮。绮德琳、喜欢、星星」
绮德琳出神地叹了口气。
「绮德琳喜欢的东西还真多呀。」
那种天真孩童般的口吻,让薛德立不禁怀念起曾经有过的各种憧憬。
(人究竟为什么非得变成大人不可能。)
他凝视着绮德琳愉悦的侧脸,
(只要看着她,就会觉得当小孩还是比较幸福,人在幼小的时候,不太会去憎恨他人,也不会有极端厌恶的东西。等到长大了,知道了更多事之后,区别喜欢与厌恶的界线就出现了。
人们变得不幸的原因都是由于战争与政治的互相牵扯,那是大人们太过任性的结果,人们也因此而交恶。原本这世上的战争、民族、国家,都是因为太过强调人与人之间的区别,若是所有人类都维持童稚纯真,那么就不会再有悲剧发生了。
为什么大家就不能像绮德琳笑得那么天真无邪呢?薛德立不禁感到哀伤。
薛德立打算拂去犹如黑夜般逼近自己的哀伤,他面对绮德琳,硬是挤出了笑容。
「我们一定能搭到旋转木马的。我也会重新构思魔法式里古代语的组成方式,让「笔直地向前走」的咒语更好控制。魔法应该也能使用在做好事上面。我觉得,魔法一定是为了实现伟大的目标而存在的。」
到目前为止所构思出来的魔法式还是不太行。薛德立留在房间里的时候,一直都在思考魔法式的问题。到目前为止的魔法式,发动的时候都无法横向移动,而只能往前突进,即使能笔直地向前走,却无法停下来,也就是说,这个「笔直地向前走」的魔法式,设计上还有缺陷。薛德立想做出一双靠魔法移动的脚,送给绮德琳当礼物。
然而,由于现在无法和布鲁托一起合作,薛德立只得从魔法式的改良上着手。不过自己一个人进行得不怎么顺利。他现在才知道布鲁托的从旁协助有多么重要。
(可是,布鲁托已经不在身边了。他把安带到西顿去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到头来,也是因为他是个斯拉法特的人关系吗?)
日暮的钟声响起。为了夜间来参拜的人,寺院里的回廊也点起了烛光。薛德立走出了绮德琳的宿舍,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
「别接近她。」
耳畔似乎传来回音般的声响,薛德立转过身去。「从绮德琳的身边消失,滚出特鲁鲁城!」
原来是穿着黑色衣裳的绮莎菈。
她手里拿着一盏烛光,只要风一吹拂,火光就会随之摇晃,犹如飘忽的灵魂之火。
虽然她依然穿得与先前工蜂的模样相同,不过在薛德立的眼里,她的穿著,彷佛是为了谁的死去而哀悼。
「绮莎菈。」
「你别再为了自我满足与她见面了。她那样子就很幸福了。你不也看到了,她可以自己穿衣服,自己吃饭明明手臂像枯树枝那样瘦弱,却还是能紧握着汤匙,这些都是她自己努力做到的,才不是因为你的关系。什么魔法长袜即使不靠你的魔法,她还是能做很多事。我们不需要你的魔法!」
薛德立听她说,自己为绮德琳所做的一切是为了自我满足之后,不由得反驳回去。
「妳虽然这么说,说妳不需要魔法,可是,要绮德琳制造魔法子弹的人,不正是妳自己吗?」
绮莎菈的肩膀如受到鞭打似地颤动了起来。
「我没要她那么做」
「那么,为什么绮德琳说,只要她制作魔法子弹,妳就会很开心呢?」
「?」
彷佛被冷风吹袭着身躯似的,绮莎菈默默地伫立在回廊上,虽然气温明明不冷,她的脸色却像是因为寒冷而惨白。薛德立继续说了下去。
「妳曾经说过。绮莎菈因为身体虚弱,所以无法一个人独自活下去。其实是妳刻意让她有这种想法的吧。不论妳多想战斗,虽然妳拥有创造魔法式的知识,没有魔力的妳,还是无法制造子弹达成目的。于是妳利用了绮德琳。妳装模作样地细心照料她,而且希望能让她觉得,如果没有妳,她无法独自一人活下去。」
「不、不对!」
「哪里不对了?她是个天使!她拥有一颗常人没有的纯洁的心。然而,妳却让她替自己制造杀人工具,不是那样吗?」
薛德立口中说出了自已从未想过的话,感觉自己像是要与她划清界限似的,口中不断说出伤人的话语。
然而,薛德立已经封不住自己的嘴。
「所以,妳觉得我妨碍了妳。如果我在她身边的话,绮莎菈就会设法独立自主。如果她能自己吃饭,甚至能自己走路,那么妳就没办法再继续利用她了。
她完全不知道妳的用意,一心要让妳高兴,刚才还在做魔法子弹。妳能了解,光是封咒一个魔法,会让人的精神疲倦到什么程度吗?没有魔力的妳,真的能了解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