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逮不到那家伙的,绝对。」
「根据呢?」
「很简单。」老师露出一个简直像是魔兽露出利牙般的凶暴笑容:「因为我都没能逮到那家伙。」
「原来如此。」赛门把手架在沙发的扶手上顶着面颊,就像是在反刍着老师的这句话一样。然后又说了一声「原来如此」点点头,面露微笑说道:「既然是你,想必不可能刻意放她逃走吧毕竟你可是被称作『六位法术师之六』的人。呵,既然如此,还是放弃靠自己的力量与她再会,才是明智的抉择吧?」
「就是这么回事那家伙要由我逮,一定。」
「也是啦,那就看你的罗。」
「对了。」老师喷出一口烟,像是突然想起般的问道:「你为什么会想要『瓦瑞安帖之棺』?我记得你并没有收集奇珍异宝的兴趣啊,难道是转性了吗?」
「不,我有明确的目的。」
目的。
赛门的这句话让我想起在不久前与朱诺的互动。
哥哥想要取回那个
「目的是吧?那就别把脑筋动到虚无飘渺的魔器上,好好靠自己研究吧!怎么说你也是个魔学者吧?靠自己去想,靠自己!」
「这并不代表我没有靠自己去想喔。我的意思是,要达成目的,那是最快的方法。还有席娜,你弄错了一件事。」赛门说道:「其实我根本就不是魔学者。」
「咦?」忍不住发出声音的人是我。并不是魔学者?这是什么意思?记得我之前从冰鱼那里听来的情报,他应该是发表过许多论文,受到学术界认可的天才年轻魔学者啊。
「的确」赛门看着我的反应苦笑,像解释般的答道:「现在的我是把大多数时问分配到研究活动,以及和它有关的行动上了,但是那一切都是为了我刚刚说过的目的。对我来说研究是手段而非目的不过呢,这种事也不仅限于魔学者,所谓的研究者并不是为了即效性的实质利益而进行研究。我认为所谓的研究者是只为了研究而研究、因为想研究而研究,或是理应如此的人才是阿尔弗雷德诺贝尔就是这样的吧?他所做的在第一次世界大战时夺去了众多生命,但是他自己应该完全不希望这一切发生。把研究的成果与开发出来的技术利用、应用到其他目的上的,向来都不是研究的本人,而是其他人。我认为只有纯粹把研究活动当成手段、也是目的的人,才能叫做真正的研究者。不是那样的人,就不能够叫作研究者了,而我只是对这种事有所自觉而已。所以不管周遭的人怎么想,我本身从来都没有把自己当成魔学者。」
「喔~这可是头一次听到。没想到会从『天才魔学者』口中听到这么爆炸性的发言呢。」老师以愉悦的模样问道:「那你到底是什么?你认为你自己本身是什么?」
「不用多说,我是法术师,除此以外什么都不是。」赛门毅然断言道:「我以身为法术师的自己为傲,以『六位法术师之五』的身分以身为拥有稀世才华,现代仅存的六人之一为荣。而更重要的是,正因为我是法术师,才能够拯救自己与妹妹的生命,我们才会像这样的活到现在。所以虽然没有什么理论根据,但我是这样想的,我之所以会是法术师,会不会是种命运某种必然。」
必然。
赛门说着朝向坐在他旁边的朱诺也就是因为他是法术师才救回来的妹妹露出和煦的微笑。朱诺羞怯地,但也心满意足般的回以温柔的笑容。
体验过空难的悲惨经历,在那时候感受到的无尽恐怖与绝望;还有觉醒为法术师,救回了自己与妹妹性命的惊喜交加记忆,应该深深刻印在他幼小的心灵上了吧。然后对他日后的人格形成发挥出重大影响也是极自然的事我小时候也曾经落入一桩银行抢案,所以对这种事可以感同身受,当然幼儿时的经历对人格及自我产生的影响会有个体差异。以我的状况来说,可以说并不是什么正面的影响不过以赛门的状况来说,则让他找到了与现在这个无悔的自己接系起来的某种东西。
身为全世界仅存的六位法术师之一。
作为被选上的才华。
骄傲。
那就是他赛门L史密斯克莱恩的恒等式吗?
「久等了!」
这时候凛凛子端菩一只上面放着加冰块柳橙汁水壶的托盘回来了。她坐在我旁边,把柳橙汁倒入玻璃杯。我道了声谢,接下杯子。
「好啦,闲聊就到此为止吧,差不多是分出胜负的时候了。」
赛门这样一说,老师就像是默然同意般勾唇一笑。
「老师挺开心的样子耶。」凛凛子这样说,我则回了她一句:「的确。」
然后
4.
法术师的西洋棋比赛终于分出胜负。
老师轻啐了一声,然后宣布:「我认输。」
是赛门赢了。
我和凛凛子忍不住面面相觑。老师输了,老师耶!真叫人不敢相信。
「呵,看来这次的运气果然是在我这边呢。哎,不过合计起来我还是输多赢少就是了。」
「呿」老师非常不痛快地咬着牙,一把推倒棋盘上的棋子:「啊啊可恶!再一次!再比次!你可别给我说不要啊,赛门!」
「呵,可以啊。」赛门无畏地回应再战的要求:「那么你就欠我一次罗。」
但是
最后这场法术师的西洋棋比赛还是没比成。
因为有新客人来到研究所的缘故。
在听到走廊另一头玄关大厅那边的开门声以及人语声之后,赛门停下了排棋子的手,轻轻咕哝了几声,同时握拳抵在额头上,以遗憾的表情闭上眼睛说道:「抱歉,席娜,真的很对不起,不过这场比赛要下次再说了。」
「啥?」老师极为忿怒,眼神变得凌厉如刀:「你耍我啊!答应卜来的比赛可以说算就算吗?」
「抱歉,我也是千百个不愿意,但是看来本次实验的最后一位来宾到了。身为发起人,去迎接对方是理所当然的礼貌你可以了解吗?」
「啊啊可恶!」老师用力往沙发背一靠:「好啦!那就快滚过去。不过你在日本的这段期间中一定还要跟我再比一次,知道吧!」
「了解,我答应你。」
苦笑着做出保证的赛门从沙发上移动到轮椅上,由朱诺推着轮椅,两兄妹离开了交谊厅。
「最后的来宾都这样了,还会有谁要来啊?」我问老师。
「我哪知道!」心情欠佳的老师驳回我的问题,点起一支新的香烟。
「会是谁呢?」凛凛子从沙发上站起来:「我过去看一下好了。」
「啊,那我也陪你去。」一半是为了感谢她帮我拿果汁过来,一半是为了不想待在心情欠佳的老师身边。
我和凛凛子就这样把老师留在交谊厅,前往玄关大厅。
大厅中有赛门、朱诺、千田川所长,和另一个人的身影一位身材非常可观的中年男性。
「真是受不了这么热的天气」
一面喘着气、一面拿手帕擦拭额上汗水的那个男性,挺着边走边颤抖的肥滋滋圆肚,慢吞吞地走过来。那也许已经不能称作胖,而是整个肿起来了他身上穿的西装紧绷得像是随时都会裂开,扣子也一副要绷飞出去的模样,就算使用记忆型材料也没办法再次变回原样。年龄大概是五十多岁吧。
「辛苦您了,五百藏教授。」
「是千田川啊,你没怎么变。」
「是,托您的福。」
「嗯。」
那位「教授」从全身散发出叫做威严的灵气,似乎真的对所长「没怎么变」是自己功劳的事深信不疑。虽然从外表看起来明显是所长比较年长,不过尊卑关系似乎是肥胖的男性压倒性地居于上风。
「五百藏教授你好,请多指教。」赛门坐着轮椅上前去伸出手:「我是赛门L史密斯克莱恩,抱歉特地劳驾你跑这一趟。」
「喔,您太客气了。我是城翠大学魔学系主任五百藏十。」
五百藏教授用他那巨大的手握住赛门,夸奖赛门日语说得很好,接着也握住了赛门身后朱诺的手。即使是在一旁看的人都可以看出他满手是汗,不知道是不是受不了那种触感的关系,朱诺绷紧了身子,但是教授毫不在意地拉着她的手上下猛摇。那种模样与其说是教授,倒不如说更像是个扫街拜票的政客嗯?不,其实这两者都算是同样的东西吧。
「没劳驾、不劳驾。既然是被称颂为『全人类的遗产』的真正法术师亲自邀约,我五百藏十身为城翠大学魔学系的系主任,怎么也不能不赶来。」
「多亏有你痛快地提供研究所,这次的实验才能够像这样得以实现.真的很谢谢你。」
「没有没有,这点事算不了什么。别说是这次了,今后只要有我能帮上忙的事,都请尽量开口。虽然背负着魔学系主任这种言过其实的头衔不过说到底我也是一介魔学者嘛。只要是为了魔学的发展,我愿意不惜一切倾囊相助。」
虽然是含有施恩意味的说法,不过这样开门见山地说出来反而不会令人感到不舒服。在表示落落大方谦虚的同时,又明确地炫耀自己的功劳,真的是如同政客般的口才。
凛凛子拉拉我的袖子。
「呃,那个人是魔学系的系主任耶,阿周认识他吗?」
「不,完全不认识。」
因为基本上一年级学生主修的课程以基础科目与通识科目为主,所以几乎等于完全没有接触自己科系教授的机会,唯一的例外也就只有专题研究了。
「对了,史密斯克莱恩先生。」五百藏教授热络地问道:「您在这次的实验中到底是想尝试什么样的法术呢?听说您是链金系的法术师,坦白说我也是链金学科的研究室成员。所以我一直很在意,不知道这次的实验会不会与链金学领域有关呢?」
我看着赛门的脸,他的睑上挂着微笑。
「非常抱歉,在今晚以前,那是个秘密。」他张开双手,用在舞台上唱大戏般的语调说:「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如果先在这里宣布实验内容,到时候的惊喜就会减少了吧?既然都已经特地准备了如此美好的舞台,还是希望尽可能为参加的来宾带来更多乐趣啊。」
「有理,不愧是机巧多变的法术师,在娱乐效果方面也有深入的了解。」
教授抖着肚子呵呵大笑,赛门也回应般的笑了。
但是
我望着站在轮椅后方的朱诺侧脸,她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可是脸上却带着看起来像是刻意表现成那样般也就是压抑着内心动摇般的表情。之前在三温暖面临我所问的同样问题时,她的表情也有明显的动摇。再想想方才赛门穴科打诨的样子,该不会那也是为了转移话题而做出的表现?
连法术师都要对其内容秘而不宣,今晚要做的到底是什么样的实验呢?
「」
一股不好的预感骤然到来,在抵达研究所时的不吉利意象又鲜明出现。
愕然呆立的人们
他们凝视的方向
在那里的是
上吊的人
就在这个时候,「叩叩」的脚步声宣告又有新的来客进入大厅。
回头一看,站在出入口的人是身穿黑衣、一张脸轮廓分明的神室先生。
「嗨,一,你来得正好。」赛门在看清楚是他之后,又以笑容回望教授:「教授,我向你们介绍一下,他是奥兹法术师保安委员会第五室长神室一。在奥兹本部时是不用说,当我奔走于世界各地时,他也总是与我同行处理各方面的事务,帮了我不少忙,是个很可靠的人。因为我对魔学以外的事几乎一无所知,所以总是给他添了不少麻烦。这次的实验也是,事前的交涉与手续等所有准备工作,都是由他一手包办。所以这次能够像这样在日本进行实验,老实说也是靠他的努力才」
五百藏教授并没有在听。
他双眼大睁瞪着神室先生,嘴角像痉挛发作般一抖一抖抽搐着。
很明显的异常反应。
就在我们这些旁人感到诧异时
「神、神室!?是你这臭小于吗,神室一!」
教授突然激动得浑身发抖,吼叫声回荡在大厅中。之前那种落落大方的态度一下子面目全非的转变,使得所有人都作声不得。
「好久不见了,教授。」
对比之下,神室依然冷静如故。只是他的眼神已经超越冰冷的范围,甚至还散发出某种阴森的光芒。
「怎、怎么?两位认识吗?」赛门看看这边,再看看那边问道。
两人都没有回答,看来他们的眼中已经完全只看得到彼此了。
「为何为何你这臭小子会在这里!」教授颤抖地说道。
「你没听到史密斯克莱恩先生说的话吗,教授?我现在就任奥兹法术师保安委员会第五室长一职,因此与法术师的他同行,是理所当然的事吧。」
「保、保安委室长?哼!就凭你这臭小子吗?真叫人不敢相信!」
「哼,遇上不如己意的现实就不敢正视,只看自己想看的东西,看来你这坏毛病还是跟以前一样嘛。」神室尖刻地冷笑说道:「话虽如此不过就是要这样,才不枉我把你加进参与这次实验的成员之中。」
「你说什么!」教授咬牙切齿:「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没什么,只是想让某个教授了解」神室说道:「他蠢到多么无可救药的程度。」
「!」
「教授,请容我给你一个忠告吧。不敢正视自己所不喜欢的事物是个人自由,要用权力毁了别人也无妨。不过别以为那种做法到哪里都可以通行无阻虽然你在这几年中是照预定爬到魔学系主任的位置上了,可我也爬到奥兹保安委室长的位置。现在要是单纯比力量,真能赢的人会是谁呢?」
说完这番话以后,神室脚跟一转,就像来时一样在叩叩的脚步声中离开大厅。
因为事情实在来得太过突然,被留下来的我们都只有发怔的份。就连赛门都一副搞不清楚状况,以致于决定不了该加何对应的模样。
城翠大学魔学系主任与奥兹的特务以前在这两个人之间发生过什么事呢?
「唔别闹了,你这乳臭未干的臭小子!」只剩下涨红着脸、又气得发抖的五百藏教授叫骂声,徒然地回响在大厅之中。
5.
在三小时后的晚餐时间,气氛整个转变成令人尴尬到如坐针毡的拷问时间,至于原因当然也不用多说。
地点是在一楼的餐厅。一张白色的大型圆餐桌在中央,参与本次实验的人全都列席,默默地享用一一从厨房送来的菜肴。菜单是法国料理,以餐前酒葡萄酒为首(我和凛凛子是果汁)、佐以酸醋酱汁的蕃茄鲑鱼、鲜菇酥皮浓汤、生煎牛里肌、佐以巴萨米克果醋的烤鲈鱼以及其他各式菜肴。
厨房是设置在餐厅内一角的开放式厨房,所以可以实地看到厨师在厨房内来来去去的模样。能够让人用眼睛欣赏厨师天才般精湛的刀功,与起伏翻腾的火光;用耳朵聆听煮汤烤肉的声音,用鼻子享受飘散的食物香气,然后在完成后可以马上用舌头品尝。而且上菜的人是身穿时尚围裙装的真正女仆,可能是为了这次的实验专程请来的女侍吧,真的很考究。
在正常情况下,这样豪华的料理应该能让众人在大快朵颐的同时,也为即将到来的实验兴致勃勃地各抒己见吧但是现在已经不能指望会有那样和乐融融的局面出现了。入耳的只有「喀喀」的食器碰撞声,一顿难得的大餐也味如嚼腊。
真尴尬。
我瞄了瞄问题所在的两人。五百藏教授一脸不悦地板着脸,用叉子叉起排在盘上的龙虾与扇贝,放到特调起士锅中去涮。另一位当事人神室则没有坐在桌边,只是默默地站在入口一旁待命。
他们都没有看着对方不,正因为他们没有看着对方,反而使得室内充满无言的压力,叫人呼吸困难。
「气氛好尴尬喔」凛凛子对我耳语。
我只有点头的份。我总觉得连食欲都没了,便把刀叉放在一旁没有去动主菜。在旁边以风卷残云之势扫光盘上菜肴的老师真是叫人羡慕不,这当然只是说笑,也没什么好羡慕的。
「咦?不吃啦?」凛凛子问我。
「啊,嗯,觉得没什么食欲」
「阿周。」她出其不意地凑近我的脸,以担心的表情看着我:「脸色似乎不太好看喔?」
「咦?」就算被人这样说,也没办法确认自己的脸色。不过被她这样一说,我感觉到好像有点晕了是因为泡澡泡太久的后遗症还没完全恢复过来的关系吗?
「要不要紧啊?」
「啊,嗯,不要紧的啦。」
说是这样说,然而我却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并不是很好。可是等会就要开始法术实验,如果在这时候去其他房间休息,那就不知道是为什么要到这里来了,所以眼前暂且沉默是金吧。
在大家吃完甜点木莓奶油馅饼之后,晚餐时间总算告一段落。
「喂,赛门。」老师说道:「已经可以了吧?你也该交代一下这次的实验内容了。」
「啊,是啊。嗯,说的也是。」因为想找个话题驱走沉重气氛的关系吧,原本保密到底的赛门爽快地同意了。老师真是深谙转移话题之道,不过她本身应该是转都没转过那种念头的吧。
总而言之,场面转变成大家准备聆听身为发起人的法术师发言的状态。在众人注目之中
「我准备在这次的实验中,尝试演术一种法术。」赛门说道:「内容足用来与死者会面的法术。」
「什么?」正准备点烟的老师表情微微一凛:「用来与死者会面的法术?」
「史、史密斯克莱恩先生,难道那是指」教授向前探出庞大的躯体发问:「『苏生』吗?」
「不,这次的法术与『苏生』有些许不同对了,真要说的话,算是『再生』吧。」
「什么!」教授连人带椅往后一仰,脸色发青。他是怎么了啊?
「喂喂,你说用来与死者会面的『再生』,该不会是指气用于复活死者』的吧?」老师说道:「话说在你提起『瓦瑞安帖之棺』后,我就猜到你可能在动某种脑筋了你是打算过过当耶稣基督的瘾吗?」
赛门没有回答,他只是微笑着。
「那个,老师?『苏生』和『再生』是什么?」凛凛子小声地发问。
「这个啊两个都是被当成魔学史上神话的法术,不过大多数的状况下都带着讽刺的意思就是了。」老师叹气般的轻轻咕哝了声「真是的」,然后重新点起香烟,吁出一口烟说道:「链金系法术『苏生』就跟它字面上的意思一样,是用来使已经死去的生命复活的法术。首先来复习一下,链金学是把元素视为物质根源的一门学问,链金系法术是合成元素制造物质的制造术。从这个角度来思考,说穿了就连生命也都只是由碳、氢、氧以及诸多其他元素构成的有机化合物,所以生与死也只是一种状态罢了。『生存』也就是脑中电波活动以及心肺的气体交换、各种荷尔蒙的分泌、代谢活动诸如此类的化学反应,毫无障碍地维持应有功能的状态;相反的,『死亡』则是那些功能发生障碍停止下来的状态。以上这些懂了吗?」
凛凛子和我点点头。虽然是不太习惯的理论,不过可以说得通。
「那么要怎么做,才能使『死亡』状态变回『生存』状态呢?要怎么做才能使尸体变回活生生的**?所以这时候就轮到『苏生』登场了对了,之前我在研究室捉过『治愈』对吧,还记得吗?这两者的道理是相同的,生病与受伤也是身体产生部分功能障碍的一种状态。由链金学的观点来看,那代表身体某些部分『死亡』,『治愈』则是促使身体免疫功能及新陈代谢活性化也就是说,操作产生功能障碍那部分的元素,来治疗疾病与创伤;『苏生』也是这样。它是使用法术操作元素,把发生功能障碍的尸体修复成活生生的**。所以只要继续提升『治愈』的位阶,自然就会抵达『苏生』的领域了。」
继续提升「治愈」位阶?
可是光是那个「治愈」,在现代就已经是「不可能的课题」不可能演术的。
(这也就是说?)
虽然我感到疑惑,不过暂且还是继续把精神集中到老师接下来的说明上。
「不过既然『苏生』是基于『治愈』继续发展出来的法术,那当然也存在着不可能复活的情况。比方说对象是死于寿限的状况下,就是一个例子。之所以会因为寿限而死,是因为细胞的老化与体内物质的减少还有其他构成**的素材劣化导致,也就是身为生物的极限。如果问题是出在素材本身的极限,那么再怎么操作,也躲不过大限到来的吧?还有一种例子是尸体已经腐烂、只剩骨骼,或者尸体本身已经毁损严重的情况下也一样不行。」
的确,如果『苏生』是一种把尸体治愈成活生生**的法术,那么在当成基底的尸体本身如果已经劣化到不堪使用的状态下,确实就不可能拿来演术了吧。
「好,接下来是『再生』」老师顿了一顿,深吸了一口烟才又继续下去:「虽然字面上看起来很像,不过这个已经跟『苏生』是完全不同次元的法术了。先把这个大前提记好再说所谓的『再生』啊,是指从零开始创造出生命的法术。」
「创造生命?」出声的人是凛凛子。
「对,在链金学中,生命也仅只是有机化合物。既然如此,只要凑齐足以组成生命的素材,就绝不是创造不出来的东西了。」
「请问,真的可以办得到那种事吗?」凛凛子怀疑地回问。即使明白在理论上没有矛盾,但是在伦理观念上还是有所抗拒。
「办得到。」老师很干脆地点头:「其实『再生』实验这种东西本身在历史上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像是五一三年海尼斯链金学协会制作合成生物奇美拉、八二五年特兰西瓦尼亚王立魔学院制作链化人造人的胚胎等等。当然这类实验确实在各时代都脱离不了伦理方面的争议,不过『再生』这件事本身却并不是绝对不可能的事。只是」老师继续说道:「除了某种特定情况以外。」
「除了某种情况以外?」凛凛子问道,而我已经猜到了。对喔,那种情况就
「就是想用『再生』复活已死之人的状况。」果然。「『再生』是创造生命的法术。也就是说,让死者『再生』在理论上并没有矛盾。」
也许确实是如此。在没有尸体可供利用的状况下,就不能用『苏生』使死者复活。那么就只好从零开始创造一具躯体出来了吧。
但是
「老师,我可以问一个吗?」
「怎样?」
「也许『再生』确实可以制造出与已死之人生前几乎一致的**但是死者生前拥有的人格与记忆呢?」
「对,就是这个。」老师双手环抱在胸前说道:「『再生』死者的问题就在这里。就像周说的一样,并不是说创造出那个死者的**,就代表也可以把那家伙的人格与记忆一并创造出来。如果真想让死者复活成生前的状态,就需要把死者生前的人格与记忆,注入制造出来的**之中,但是那怎么想都已经不属于链金学的领域了。复原人格与记忆应该算是神智学的领域,重现那些应该算是隐秘学的领域,不过实际上以现代魔学的水准也确定不了这些。总而言之呢,至少在想要用链金系法术『再生』使死者复活的情况下,就得要一口气提升链金学、神智学、隐秘学三系统复合法术的水准才行。以目前来说,是完全不可能实现的。」
「不可能?」
「法术本身就太难懂了,没有人可以演术。」
原来如此,一听就懂了。不过那可是个相当大的问题了吧。
魔学到底是一门学问。因此当然存在着魔学者们在数千年的研究中,印证出来的理论与法则,法术需要忠实地遵循这些规则来演术才行。
所谓的「法术」,也就等于是音乐中的「乐曲」。
「乐曲」是由作曲者制作,再由演奏者实际把它演奏出来之后,才算是真正得以完成。
「法术」也是先由魔学者制作,再由法术师演术之后,才算是真正得以完成。
如果没有作曲者,演奏者就没有乐曲可以演奏;如果没有演奏者,作曲者就没办法实际听到乐曲。同样的,如果没有魔学者,法术师就没有法术可以演术;如果没有法术师,魔学者就没办法实际目睹法术。制作法术的人与使用法术的人是两回事。
也就是说,即使魔学者做出法术,但是那个法术的境界太高,就会出现因为法术师力有未逮以致于无法演术的情形。
「如果只是不能演术还好。更要紧的是,法术规模大到这种程度以后,一旦失败时的预测反作用力也会非同小可,所以不能轻率尝试如果演术失败,失控的法术会反噬到演术者本人身上,一个弄不好还可能送命。事实上也的确有过勉强进行实验却演术失败,造成大惨剧的前例存在。像一三七五年在义大利波隆那魔学研究所因为『再生』失败,造成的团体猝死案(一闪齐无的『再生』事件)就很有名。那次实验因为法术师的演术力不足导致法术失控,引起大爆炸。当时在实验室内受到爆炸波及的人全都当场死亡,同一所研究所中的人虽没受到什么影响,不过似乎还是有受到失控法术的干扰,在过了一段时间之后突然出现精神错乱的人。那家伙完全被疯狂附身,开始屠杀同僚。事后化为血海的研究所内凌乱地躺了近百具尸体,再加上失控的法术似乎残留了影响,最后不得不封锁研究所,连同在里面的尸体一起烧掉自创立以来百余年历史的研究所就这样归于尘土。在这件事之后,用在复活死者上的『再生』被称作『用于复活死者』的『再生』,各国一致将它列为禁术。不过之后还是有不少人未经正式许可私底下做实验,以致于日后仍然有不绝的惨案发生。」
「怎么这样。」凛凛子无法忍受地低语着:「明知道不可以,为什么还要」
「真要我说,只能说这就是研究者勘不破的业障了不过只有在『用于复活死者』上的状况有点不同。因为曾经做过实验中的许多人,都确信这是个能够成功的实验。所以才会明知道它很危险,仍义无反顾地做下去吧。」
「确信成功?为什么?」
「三嘉村你知道基督吗?」老师突然反问道。
「基督?是那个基督教的基督吗?那当然至少听过名字」她不解地答道。
「那你也知道基督被处死以后复活的故事吧?」
「听过当然是听过,不过详细内容就」
「那周呢?」老师把问题的矛头转向我。
「呃,我记得有提到复活的是新约圣经的福音吧。」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身体不舒服的关系,我转动着不太灵光的脑袋回想着。因为我只在高中时翻过一遍圣经而已,老实说记忆很模糊,不过还记得好像是基督在被处死后的第三天时,原本理应已经死去的基督出现在四散各地的马太、马可、路加、约翰四位门徒面前,向他们传道授业的故事吧。
「虽然不尽正确不过大致上想成那样也可以。在以色列首都耶路撒冷郊外被处死的基督,遗体葬在附近的一个洞中,入口被『巨石』封洞。依据当时的文献所述,这个『巨石』大到『连二十个男人都推不动的地步』,总之大致上可以推测重达两吨左右。也就是说基督在被处刑之后还被关进洞中,但是基督仍然不受影响,三天后在门徒面前现身,这时候罗马兵进洞调查,发现基督的遗体消失了。所以人们才会说基督成功复活,从密室洞窟中脱身关于这出复活并逃出密室剧,有全为事实说、众门徒串供说、目击者集体幻觉说等等各式各样的揣测满天乱飞,而在其中也有一个试着以魔学观点探讨的说法。」
「魔学观点?」
「就是基督利用『再生』才得以复活与脱逃的说法。」
「呃」我花了一些时间才理解老师话中的意思。「也就是这样的吧,被杀害、关进洞中的基督,与之后在门徒面前现身的基督不是同一个人。基督有两个,前者是用『再生』制造出来的基督。」
「就是这样。基督本身是法术师的事几乎已经确定无疑,这是魔学史研究者一致做出的结论。虽然说其实关于这方面也有着各式各样的说法不过将遗体之所以会从密室洞窟中消失,解释成是因为演术者解除『再生』的演术,使得组成遗体的元素分解回原状,前因后果确实就对得上了。」
「」
也就是说
基督用法术创造出自己的复制人,让复制人上了死刑台吧。
「这就是『用于复活死者』的『再生』,之所以会成为神话的原因。」老师边吐烟边说道:「以前做『用于复活死者』的『再生』实验的人,多半都是基督教徒。基督的复活对基督敦徒来说是绝对的事实,这个故事等于是他们信仰的根据所在嘛,所以就对实验能够成功的事深信不疑罗。」
「好惨。」凛凛子轻声说道,我也有同感。怎么说呢,在各种意义上都太过于绝望了。
突然
有人「碰」地一掌拍向大圆桌。
「那种事不重要!」是五百藏教授。他双眼瞪直了坐在他斜对面的赛门激动说道:「你是疯了才会把脑筋动到『用于复活死者』的『再生』上!它在魔学全盛期的中世纪也未曾有过成功的例子,还被列为禁术,我不相信这是有理智的人会有的行为!」
相对于他,赛门的表情则始终安详如故。反倒是在他身边的朱诺一脸坐立难安的表情
「」
原来如此。
我总算了解她在三温暖室时会有那番言行举止的理由了,原来她在说的就是这件事啊。
不管那会成为一场什么样的实验
「教授,请你先冷静下来。」赛门好声好气地劝告他:「太激动对身体不好。」
「这叫人怎么冷静得下来!要做那么危险的实验就免谈!实验马上中止!」
就在赛门张口想说些什么的时候
「你有权力决定那种事吗?教授。」在门旁待命的神室突然开口。
「什么?」教授恶狠狠地瞪住他:「笑话,当然有!这里是魔学系的附设研究所,能否使用它的所有相关决定权,全都在我这个魔学系主任身上。」
「那么」神室冷冷地说道:「你是打算让特地自国外远道来访的法术师白跑一趟罗?而且是你自己的独断决定你在做出这番发言的时候,想必已经思考过会为你的将来带来什么样的结果了吧。」
「你说什么?」教授缓缓地从椅子上站起来。
气氛一片紧张。
「既然知道要做的是危险的实验,我就不能眼睁睁地借出研究所。以人道观点来看,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过错不在我这一边!」
「人道?说得好听,你只是怕死而已吧?那么请你一个人离开研究所如何?」
「臭小子!哼,好吧,话是你说的。不过神室,要是你不马上闭上那张臭嘴,那你就会连现在好不容易才取得的地位都失去,就和那个时候一样!」
「哼,做得到就试试啊,我已经和那时候」
教授饱含嘲弄的态度使得神室闪现尖锐的敌意。
货真价实的一触即发。
就在这个时候
「两位都别再说下去了。」
赛门平静但强而有力的声音回荡在室内。法术师的这声喝阻本身就像是法术似的,使得在场的所有动作都停了下来.
赛门望着引发争执的两人缓缓说道:
「实力啊。」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回答让老师满意了,她勾唇露出一笑,把香烟在烟灰缸中拈熄:「好吧。对了,赛门。」
「什么事?」
「你要用『再生』与死者会面是很好,不过你到底是打算与谁会面啊?」
众人的视线都集中在赛门身上。
法术师到底是要让谁『再生』呢?
在他旁边的朱诺仍然是一脸复杂的表情。
哥哥想要取回那个的样子这是她说过的话。
既然如此,他想要复活的就是
时间是九点,魔学系附设研究所的漫漫长夜就要开始了。
他那用来宣告揭幂的发言,令藏匿在我心中的不祥预感更加沉重。那是即将在不久后的将来降临的毁灭预感,简直就像扣住崩坏的齿轮,带着连锁反应吱吱嗄嗄转动起来,为步向终局的倒数开始计时般
「非常抱歉,我要说点私人的事。」赛门以温柔抚慰的眼神望向坐在他旁边的朱诺,面露微笑这样说道:「我在考虑,要不要把我和朱诺十七年前死在空难中的父母,做为这次实验『再生』的对象。」
6.
「本研究所的实验场地在地下室。」
在所长的带领下,我们来到一楼电梯的前面。赛门、朱诺、神室搭电梯,老师、教授、凛凛子、我则走楼梯到地下室。
结果教授还是决定参加实验了,在先前的那场争执过后,他虽然一直板着脸,不过也默默地顺应时势。也许是因为如果真的就此强制中止实验,或是只有自己先回去,就等于承认了神室的说法也就是承认自己输了,会使得他的自尊心受创之故吧。
(原来实验场地在地下室啊。)
我们走下圆形楼梯(这边也相通往二楼的楼梯一样,定完一圈正好抵达地下室),在下面与搭电梯的那组人马会合,那儿有条长约五公尺的走廊向前伸去。地板是油毡材质,简直就像医院的设备。
走廊尽头处有扇金属制的大门。大概宽两公尺、长两公尺吧,外表看起来相当严密坚固。
它旁边有个小小的控制面板,所长往那边走去同时解释:
「把各位持有的卡片在这台读卡机刷过之后,就可以开锁进入里面了。不过因为现在的主控锁被锁上了,所以需要先打开那边的锁才行。」
所长叫我们等一下,拿出挂在钥匙圈上的钥匙(不是卡片型而是普通型的钥匙),打开控制面板把它穴入钥匙孔。跟着往左边一转,就响起「哔」一声长长的电子音。
「这么一来,各位的卡片就可以使用了。」
「原来如此,这是设计成用那把上控钥匙把门锁起来以后,就不能用卡片操作的形式吧。在研究所对外开放时,只有持有卡片的相关人等可以出入;在研究所封闭时,把主控锁锁起来就可以禁止一切出入了。」手架在轮椅的扶手上顶着面颊的赛门说道:「很高明的处理方式。」
「不敢当,因为实验场地毕竟有许多昂贵器材的关系」所长边刷卡边回答,这次电子音短短地「哔」了一声。
门开了。说是这样说,不过它并不是自动门,是开锁后由所长推开的。
所长打开照明开关,地下实验场的空间被光亮填满。
首先是一间我们现今所在的圆型大房间,然后在它左、右、中间的方向各有一间小房间,合计三间。至于为什么可以知道这个,那是因为我们现在所在的房间正面墙壁,是类似压克力纤维的透明材质,所以可以把对面小房间的模样一览无疑。
「我们目前所在的这边是实验管理室,那边从一号到三号的隔间是进行实验的实验室。就像大家看到的一样,从这问管理室也可以知道实验室中的情形。」
虽然叫做管理室,但是室内并没有乱糟糟的各式装置,只有八张不锈钢制的椅子,非常地简素。大小大致上也只有直径七公尺、高度三公尺左右,绝对算不上大。不过地板墙壁果然还是建造得相当密实。在门关上以后,室内就充满了人工的寂静,有种像是置身于密室中的感觉。
「席娜,这是这次的术谱。」赛门手上拿着档案夹,是刚才叫特务去拿来的。他把那个递到老师面前。
所谓的术谱,就是运用几十种法术记号与配置模式,把法术写在谱面上的东西。主要构造和乐谱一样,内容(至少看起来)也很像。
老师打开档案夹,啪啦啪啦翻着里面的几张纸,然后
「啊?」她皱起眉头:「这玩意该不会喂,赛门!」
「嗯」赛门看起来像是想要用苦笑,把某桩难以启齿的事交代过去一样:「那个,我没想到你和她的关系到了那么差的地步。要是早知道,我就会稍微改动一下术谱了抱歉。」
「果然如此是吗?这个法术是那家伙做的吧?」
(咦?)
我忍不住抬起头。
大家都对老师口中的「那家伙」这个字眼露出莫名其妙的表情,但是两位法术师则继续用外人不了解的词汇交谈下去。
赛门点点头:「我和她共同研究这个法术已经是十年以前的事了。她对我的目的有兴趣,所以我就借重她的智慧。但是研究进行得并不顺利,后来她又从奥兹消失,我一个人也没办法继续研究,完成法术的目标就此中挫不过大概在两个月前,她突然捎给我一封信。」
「」两个月前,恰好和那件事同一个时期。
「虽然寄件人不明,但是我一看到附在信中的术谱,就马上知道是她寄的。她还记得我的目标,在这十年中似乎一有时间就帮我研究那个法术,我很感谢她。然后那封信在最后是这样结尾的」赛门直视着老师:「『我衷心期盼你的目的能够得以实现。我也在日本结识了至高无上的人材,看来实现我这边目的的日子也近了。』我一看到日本就马上想起你了。不过说来得罪,这个『至高无上的人材』并不是指你吧?因为你和她应该有几面之缘,所以这个『结识』的用法就有矛盾了。那么,这到底是指谁呢?」
一股恶寒突然袭向我。
那个凶手的目的。关于那点,赛门知道多少?
话说回来,收到信是他说的,不过事实真是那样吗?
会不会一切根本就是他直接听她说的?
直接从那个凶手那里得知一切
「啊,阿周,怎么了?没事吧?」凛凛子一脸担心的表情:「脸色好难看呢,身体果然还没恢复」
「啊,没有,我没事。」没事?我真的没事吗?
我在几近被凛凛子搀扶的情形下坐下。我无力地靠在椅子上,力气从体内抽离,看来身体状况比我原本想像中的还糟糕。
「不好意思,我扯远了。」赛门咳了一声:「总之你说对了,制作出这个法术的人是她没错我知道你会有上当的感觉,但是这个实验无论如何都需要你的力量,希望你能帮忙。」
「哼,难怪你会对四月那件事这么清楚了,原来是有那封鬼信的关系啊。说来除此以外,的确是没有其他方法可以弄到情报的吧。」老师嗤鼻哼道:「老实说我是很不想奉陪啦不过都到这个地步才说不干也太蠢了,就帮你这次吧。」
「谢谢你,席娜,感激不尽。」赛门低下头说道。
「与其做那种事,不如快点给我把事情结束掉啦。」老师看着所长:「那,我们可以用哪问实验室?哪一间都可以吗?」
「啊,是,请尽管选择自己喜欢的一间。」所长恭敬地答道。
「不过哪间都一样吧。」老师打开中央二号实验室的门。门与墙壁同样都是透明的,前后共有两道,似乎是用控制杆开关的构造。第一道门是用「拉」的,第二道门是用「推」的。
赛门与推着轮椅的朱诺也跟在老师身后准备进去,但是
「朱诺。」赛门抬头望着后面说道:「你在这里等着。」
「咦?」朱诺似乎完全没想到自己会被拒于门外,以惊讶的表情问道:「怎么这样说,哥哥,为什么突然一直以来不管做任何实验时,你都会让我陪伴在身边的」
「这次的实验规模比以前任何一次都大,情况不一样喔。」赛门说道:「当然我会让实验成功,但是不能保证会不会出现什么意料之外的不测,所以你留在这里会比进实验室安全多了。因为我会在实验时布下魔方阵,以『结界』阻断法术外泄,所以你要待在这边,乖。」
那是规劝式的语气,但是
「不要,我不听!」朱诺死也不答应:「我也要一起进去!」
「朱诺你这是怎么啦?真不像是你呢。」平时文静的模样,让人想不到她也会有这么气势汹汹的一面,连赛门都困惑了起来。
朱诺凝视着她的兄长。
「求求你,哥哥,让我陪伴在你身边。我有种非常不好的预感」
「不好的预感?」
「啊,是那个,不过我没办法准确地表达出来。」
赛门放柔了表情,伸手轻轻摸着她的面颊。
「别怕,我一定会成功的。还有,既然你有不好的预感,那我就更没有带你进去的道理了吧。」
「哥哥!」
朱诺想要拉住赛门的手。
但是赛门已经转着轮椅的轮子一下子离开她,手搭在开着的门上。
「要乖乖地等着我喔,朱诺。」
「哥哥,等等!」
在像是叫她不要担心的微笑中,赛门碰一声把门关上,拉下控制杆。
本来还想追上前去的朱诺,没多久后就像是死了心般地放下手,颓然坐在椅子上。大家都不知道该说什么话劝慰她,只好默默地把视线移向实验室中。
实验室大概是七公尺见方的房间(说是这样说,不过房间本身多半也不例外,有形成曲线的部分),墙边设置着巨大的机械类装置。上面有开关与测量器的控制台;形似人脑,表面接着像山一般多管线的大、中、小箱子;收发未知电波的天线;几支以等距离排列的音叉;以及其他许许多多用途不明的装置。
老师与赛门一一打开它们的开关。
『赛门,魔方阵用可以吧?』
老师的声音突然在我们所在的整个管理室中响起,所以大家全都吓了一跳,不约而同地抬起头来。
「操作这边的控制面板,就可以送出各实验室内的声音了。」
在入口附近待命的所长这样解释。他旁边的墙壁上,有着和外面那个一样的控制面板。利用那里的开关与控制栓,就可以在管理室播放安装在各房间内的麦克风收集到的声音,还可以调整音量。
『可以。圆周率是3.14,照明开关是这个吧。』
在赛门扭动墙边控制栓的同时,实验室内的照明熄了。
在我们身后的所长似乎也操作着控制面板,管理室这边的照明跟着熄了。
整个地下实验场地都暗了下来。
『那我打开投影机的开关罗。』
老师的声音从一片黑暗中传来。
之后马上有一道光划破黑幕,我被闪得眯起眼睛。
从安装在实验室天花板上的四角装置往正下方射出一道光,在地板上画出复杂的图纹,那是名副其实的投影机。
老师拿着遥控器对投影机哔哔操作着,投影在地板上的图纹就像切换幻灯片般一张换过一张。不久后老师似乎总算是找到要找的了,手停了下来。
填满实验室地板的,是由三个同心圆、符号与数宇组成的复杂图纹。
这类被叫做魔方阵的图纹,布阵后可以在演术法术时发挥各式各样的效果。中世纪时本来好像是用粉笔画在地面上,不过现代在做实验时,一般就都是像这样用投影机把图纹投影在地面上了。魔方阵的效果依种类不同而千变万化,现在投影的应该是彻底隔离来自阵外一切物理及非物理性干涉的魔方阵。
『放大器的放大系数也设定好了。好,准备。K。』
赛门说道。观众的紧张感也不受自己控制地逐渐上升。
『「结界」的施术与发动由我来。』
『这是你擅长的领域嘛,拜托你罗。』
老师与赛门隔着地板上的魔方阵相对。魔方阵如萤火般的微光在一片昏暗中浮现,将两位法术师的影子拉得长长地,直映到天花板上。老师在原地蹲下来,小心翼翼地避免在投影出来的魔方阵上落下影子,手按在魔方阵外缘的地面上。
然后
老师的表情一变。
她的眼色改变,属于活人的气息逐渐消失。从指尖到每一根头发都不再属于人类,逐渐转生成用来演奏自我音色的一个乐器
凛凛子与所长抽气的声音、教授「喔喔」的感叹声,一切都像渐渐远去般,室内正逐渐变貌成漆黑的宇宙。法术师异乎寻常的存在感,则宛如连光都要因之扭曲、连银河都会整个被吞噬下去的超重力漩涡也就是黑洞本身。
『旋术完毕.赛门,到里面去。』
老师细语般说道,那声音已经有种无机质的味道了。
『了解。』
赛门转着轮椅进入魔方阵之中。
老师也不当一回事地站进里面,然后「嗒」一声弹响手指。
这次是耀眼的金黄色光辉在眼前涨开,烙在我们眼中。
从地板上魔方阵的外缘升起半球型的光幕,把两位法术师整个收纳在里面。半球体的表面晃荡着深浅不一的波纹,简直就像金色的极光。那是老师施术、发动的法术「结界」。
『放大器与外接反应器运转正常,输入、输出值稳定。好,现在解除演术也不要紧了,席娜。「结界」可以靠重复播放效果维持七、八分钟。』
遥望控制台做确认的赛门说道。
但是老师勾唇一笑,露出那个笑容。
『我不解除。好不容易来劲了,就这样直接演术「再生」吧。』
『真的要这样吗?「结界」和这个「再生」都不是简单的法术,要是在半途维持不住集中力』
『少瞧不起人,要我告诉你我演术持续时间的最高纪录吗?在这时候中断才真的会妨碍我集中啦。』
『好,既然你这样说,我就无话可说了。开始吧由我主导演术,你转成辅助。』
一切的杂念也从赛门的表情中被抹消得干干净净。
法术师们打开术谱,同时开始自他们口中编织出低沉的旋律。一开始时是缓慢的,但是逐渐加快,化为神秘的音色环绕着空间,在他们两人之间的空间也如同艳阳下热气蒸腾的地面般扭曲晃荡起来。设置在室内的机器不知道是不是呼应着法术师发出的旋律,也开始冒出奇妙的低吟声,灯泡忽明忽灭。
在这片光景面前,我们这些观众只有被压倒的份。即使有阻绝一切干涉的「结界」挡着,两位法术师的存在感依旧非同小可。和他们的重量相比,我们现在的存在感不过等于是片薄薄的纸片罢了。
「」
一直到现在,每当我看到老师在演术法术时突破人类极限的模样,都会有种法术师会不会是无所不能的想法。
在今年四月牵扯到所有魔学系新生以及教职员的那个案子中,我从老师那里学到魔学并非无所不能。魔学是实际而有逻辑的一门学问,法术师只能实现魔学者建立的理论与法则,除此以外都无法实现。那就是魔学的大前提现在的我也以为自己切实地理解它。
但是
实际上一面对到法术师的真正样貌时,却会叫人很容易忘掉那种道理。因为在贴近法术师时感受到的惊人之处,根本就一点都不实际也没有逻辑可言。就魔学而言,我认为法术师的存在会在它的根本上孕育出矛盾。不过也就是因为这样,所以才会让人存了一点希望,使人相信法术师肯定无所不能,能够颠覆一切的不可能,破解万物之谜。
所以我这时候对于实验会成功的事毫无怀疑,连怀疑都忘掉了,就算明知道这是风险极高的法术也一样。
魔方阵内的空间扭曲越来越大,开始扭曲成涡,放出紊乱而又七彩缤纷的色彩。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通过的光本身被折射的关系,扭曲的空间像棱镜般转换着它的色彩。法术师的咏唱没有停下来,用来隔绝逐渐上升能量压力的『结界』也开始发出耀目的光芒。那一头与这一头已经完全化为两个世界。
前所未有的壮举终于要达成了。
「用于复活死者」就要被实现了。
死者即将「再生」。
我确信这个实验会成功,眼前的光景不容许我有怀疑的余地。不,不只是我,在场的任何一个人在那一瞬间之前应该都不曾怀疑过。
直到听见朱诺的哀叫声以前。
「不行!哥哥快逃!」
她突然奔到实验室前面用力敲打着厚厚的墙壁。
但是管理室与实验室之间完全隔绝,这一头的声音传不到那一头去,所以赛门理所当然的没有反应。可是赛门虽然没反应,却有另外的人有反应,就是老师。不,老师应该听不到朱诺的声音。也就是说,两者的时机只是恰巧重叠在一起而已。
『?』
老师突然皱起眉头。
给人一种原本控制在掌中的东西,骤然离开自己手中的印象
她试着用自己超凡的演术力再次掌控法术,但是事态已经像挣不脱地心引力的陨石般无力回天了
『呿!该死!』
老师啐了一声口出恶言。由于要割舍掉身为一个人的所有机能,所以本来法术师在演术时不能够像平时一样说话。而老师现在无视那点照常说得那么顺,就是她已经解除演术的证据。
老师在瞬间就下了决定。
她脚一蹬跳起,躲开魔方阵上面的扭曲空间,向着赛门飞扑而去。
赛门抬起头,老师连人带轮椅把他扑倒在地与此同时,扭曲的空间骤然一闪。
在下一个瞬间,实验室内的白色闪光炸了开来。
简直像无音的超新星爆炸。安装在里面的机器也好、两位法术师也好,一切都消失在令人不能逼视的光芒中!
「哥哥!」
朱诺大叫。
我们完全无计可施,有人呆站着、有人坐倒在椅子上,眼睁睁地看着被光吞没的室内。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结界」挡下了光的关系,管理室这边并没有受到波及众人怔怔地无法作声。
「老、老师不会吧?这」
在我旁边的凛凛子以悲痛的表情低语。
所有人都绝望地在脑中浮现出最糟糕的情节。
没多久以后,光缓缓敛去。
金黄色的「结界」已经消失。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在压制强烈能量的过程中,最后被抵消掉了,整个实验场地再次逐渐坠往黑暗之中。不过在那之前,所长已经猛然回神打开照明的开关。
管理室内亮起了人造的光亮。
在实验室内有着两位法术师倒卧在地的身影。
「哥、哥哥!」
「老师!」
朱诺与凛凛子一马当先打开门冲进实验室内,我和其他人也跟在她们身后跑去。
实验室内的状况惨极了。所长口中所说的昂贵机器全都烧断了管线,东倒西歪地漏电,就像被一场狂风暴雨扫过一样。
这时候
「痛死了!」原本趴在地上的老师缓缓直起身子,皱着一张脸抓抓头,一屁股盘腿坐在地上:「啊啊,可恶有够衰的」
「老、老师!您还好吗?」凛凛子轻轻跪坐下来问道,眼中隐隐闪着泪光:「有没有哪里会痛?」
「啊,还算可以吧喂,我没事啦,别对我动手动脚的。」老师推开为了确认她有没有受伤而在她身上乱摸的凛凛子,拍掉衣服上的灰尘。那种粗鲁无礼的模样和平时的老师没两样,所以我也暂且放下了心。
至于另一边
「好痛到底怎么回」
从轮椅上摔下来,倒在地上的赛门用双手撑起上半身。
「哥哥!」
「朱诺?你怎么会在这里?!对、对了!实验呢!?实验的结果怎么样了!?」
「这」
蹲在赛门身边的朱诺什么话也答不出来,只是悲伤地垂下眼睛。赛门的视线从她身上转开,往满地狼籍的实验室内看了一圈。满目疮痍的景象只诉说了一个结论。
「王八蛋!」赛门激动地握紧双拳往地板捶去:「怎么可能?难道是演术力不够?所以法术失控不,没道理!两个法术师的演术力加起来不应该不够!可恶!那又是为什么!为什么没有『再生』?理论明明就应该是完美的,为什么!呜!再来一次,再来一次!只要再试一次,就一定会成功的!」
赛门用双手在地上爬向倒下的轮椅。
看到他那副凄厉的模样,就连朱诺都说不出阻止他的话语。
阻止了他的不是别人,正是另一位法术师。
「免谈,赛门。没用的,反正一样还会失败。」
「你说什么!」
面对赛门射去的尖锐视线,老师扭动脖子舒松筋骨,同时将一串毫不客气的话语像连珠炮射了过去:
「我说这个实验失败了,你冷静点。怎么说你也是有足以誉为天才魔学者实力的人,应该不至于连这种事都搞不清楚吧?魔学是实际而有逻辑的,只要凑齐成功的条件就一定会成功。反过来说,只要有一个失败的原因就一定会失败。这次会失败,就代表下次也会失败。在没有排除掉失败的原因以前,再试多少次,结果都不会改变。」
「原因?不可能会有那种东西存在,理论应该很完美啊!」
「哼,关于这点我也确认过术谱,所以不会有错。法术理论本身很完美,有了两个法术师加起来的演术力应该也足以控制,演术也没道理会有失误至少我这边绝对没有也想不出来会有什么妨碍到实验的外在因素。」
「既然如此,还是再试一次!」
「所以我已经说过没用了吧?别让我一再重复同样的话。我是说,就算我们这边的条件再完美,可是很显然结果就是这样也就是说,应该有某种我们没察觉到的漏洞存在吧。」
「这」
赛门咬得牙关作响,无力地往地板拍去。
压得人喘不过气来的沉默。
没多久以后
「可以暂时让我一个人静静吗?」
他轻轻吐出这句话。
这时候他低着头,因为隔着垂下的金发,所以从我这边看不见他的表情。只听到憔悴到几不成声的嘶哑声音,平静地宣布今晚的实验已经告终。
我们把他一个人留在地下实验场离开了那里。他那消沉的模样令朱诺十分担心,原本是想要留在那里陪伴他到最后的,但是被赛门以消极拒绝的形式赶出来,最后和我们一起回到楼上去。
然后
在第二天中午过后,我们找到已经化为冰冷尸体的法术师。<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