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呜喔喔喔等、等等等等等等!?」
「不论你说什么都没有用的!」
遥全力冲刺,朝小刺突击。
小刺手上的衣服和邮件散落一地。她惊慌地想往后退,但被床单绊住了脚,一屁股跌坐在地。
「哇等等、暂停!」
「你就接受吧,我祝福语的力量!」
遥的点滴架一跃而起。朝着贯穿小刺胸口的那把诅咒之剑的剑柄
劈、铿铿铿铿!
「呀!」
「唔喔!?」
一阵闪光扫过。
在诅咒与祝福媒介彼此撞击的瞬间,尖锐的金属声伴随着光芒与强风,朝小刺和遥席卷而来。
就宛如两个媒介物正相互排斥着对方。
往后方跳去的遥,以瞬间围绕着白色炫目光芒的点滴架充当手杖,站稳了脚步,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望着小刺。
「为什么?佐佐冈小姐,我们不是彼此的分身吗?」
「好像是这样没错啦」
小刺迅速站起身,摆出了警戒的架势,但仍无法隐藏内心的动摇。胸口的利剑发出深红色的光芒,无视于晴朗的午后阳光,鲜明地熊熊燃烧着。
遥直瞪着夏罗说道:
「分身是诅咒的双子。两者的精气压,应该拥有完全相反的特性吧?」
「你说的没错。」
黑猫沉稳地点了点头。遥则继续迅速说道:
「同为分身的两人,只要彼此的媒介物互相撞击,精气压的异常偏差就会抵销,使诅咒消失。是这样没错吧?」
「理论上是这样的。」
「那为什么佐佐冈小姐的剑,还串刺在她身上呢」
「嗯这的确是相当有趣的特例。」
夏罗大大地点了点头说道。
「这不是佩服的时候吧」
「这跟当初说好的不一样!小遥是为了佐佐冈小姐。才抱着决心来到这里的!」
小刺和遥各自发出了不同的叫声。
不过,夏罗随即悠悠回答道:
「这点能够想到几种可能性对了,例如像那把封印的剑鞘。」
「耶!?啊、这个」
小刺转头望向了自己的背部。
剑从柄头至剑锋,全长约一公尺。大部分的剑身。长长突出于她的背后。暴露在外十分危险,因此以塑胶制的剑鞘覆于其上。
看起来是把十分不起眼的剑鞘,但它可是精技制品运用最先进精气加工技术所制成的封印道具。它注入了祝福的能量,以抑制诅咒的力量。虽然这方面的效果,小刺平时并未实际体验
「你是说这道具还是有用的?」
遥再度执起点滴架,瞪向了小刺。
「这样的话就只要将封印的剑鞘拔起来就行了吧!」
「唔喔!?不要啊、小遥,等一」
小刺身子朝向后方,小跑步着逃了开去。
遥手拿点滴架朝小刺追去,试图绕到她的身后,她大叫着:
「天花小姐,小崇,请帮助我,这是为了帮助佐佐冈小姐啊!」
「我知道了!」
真名美立刻回答,十分热心地冲进庭院里。
但崇却是困惑似的呆立在原地。
有如篮球选手般,正张开两手牵制小刺的真名美,对着崇尖声叫道:
「你怎么了,小崇!这都是为了佐佐冈小姐好啊!」
「不,呃这、这样真的好吗!?」
「一点都不好,这还用得着我说吗!?」
「果然」
听到小刺的回答,崇深深叹了口气。
忽然,遥露出严肃的神情,对崇说道:
「你不愿意帮我吗?要是佐佐冈小姐身上的诅咒解开了,你会很伤脑筋吗?」
「我、我可没这么说」
「果然跟天花小姐告诉我的一样,你们童子守家的人,非常地依赖佐佐冈小姐,压榨和利用她强大的诅咒力量,只顾着自己享乐!」
「哪、哪有这种事」
崇如同受到一记重击般脸色发白,望向真名美,后者只将目光别开。
「哎呀,我有说得那么严重吗?」
「真名美小姐,小遥也是,说话也该分点轻重吧!」
小刺停下了脚步。瞪着遥说道:
「我是不知道对他们来说,那是算依赖还是损失啦,不过你没有必要多管闲事,我菊级咒感者佐佐冈支惠,被轻易穿刺过心脏,又拾起了一度失去的灵魂和生命,能帮上大家的忙,是我再大也不过的希望,胸前这把不得大意的诅咒之刀,我一不小心碰到就会划伤手,割伤了看到血又会难过得哭出来。但是光哭也改变不了什么,伤口涂上口水过个几天就会好了。受伤、愈合又再受伤。最后在这掉下的眼泪和流过的血,都将不会是白费的人世间。它会化为表示因果的珠帘,碰触让它发出声音,或出于本身的声响,心灵的声音吭当作响,互相鸣击、渴求,俗话说一只碗敲不响啊。喔喔?小遥,这就是这无常的人世之中,所谓的宿命啊!」
「什!?」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哎呀?」
小刺听了差点跌倒,此时真名美拍着手,眼眶湿润地说道:
「BRAVP!真是太了不起了,佐佐冈小姐。你就算牺牲自我,也要为世界、为人群尽一己之力!不过。你不需要再勉强自己了,你说是不是呢,远见小姐?」
「就就是说呀,小遥会帮你解除诅咒的!」
遥脸颊涌现红潮,如此宣言道。
尼洛瞄了一眼他刚收到的宝贝信件,接着望向了小刺和遥。
「小刺和小遥,你们之前也曾经见过面吧?」
「是的,安尼洛。虽然那时候我们就此分别但现在既然得知佐佐冈小姐的遭遇,我就不能当作什么都没看到!」
遥以热切的眼光望着小刺说道。
小刺像要避开遥那样的视线般,将脸别了开来,瞪着真名美说:
「你这次又有什么企图了?」
「哎呀,这话可真是失礼呢。说企图也太难听了吧。的确,调查远见遥小姐的个人情报,并与她取得联络。是我个人的意思。」
「你少多管闲事了!」
「我说佐佐冈小姐。我可是为了你好,才做了这么多调查的哟?而这都是因为听说你的老家,是从前生产支惠印的守护贴纸而闻名的佐佐冈印刷。发现时我可真是吓了一大跳呢」
「那、那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
「是啊、是啊,我明白的。佐佐冈小姐。对你而言那是不堪回首的旧伤口,是不愿想起的回忆但是,如果无法跨越那层阻碍,你就看不到未来了呀!」
「她在说什么啊?」
尼洛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向夏罗问道。黑猫只是苦笑。
「要是用圣小姐的说法来说的话,应该就叫作她在『自己编故事』吧?」
「那把剑,佐佐冈小姐,它将你束缚于悲惨的境遇之中!」
真名美强而有力且充满自信地指着小刺说道。另一只手却悄悄地、但也紧紧地握住预防诅咒的防御护符。
「现在正是将你从诅咒之中解放的大好时机,这全是出自于我的慈悲、善心、以及无偿而纯粹的行为啊。喔呵呵呵呵」
真名美陶醉着仰望天空,自顾自地一个人发出恐怖的笑声。
遥也焦急地一边逐渐缩短两人之间的距离,一边对着小刺说道。
「佐佐冈小姐。你应该能够更早从诅咒中解放出来的才对。但却以这副模样一直在努力小遥真的无法忍受这一点!」
「所以,我都说那叫多管闲事了!」
小刺惨叫似的提高了音量。
「我只要像现在这样就好了,只要能帮上别人的忙,我就很满足了!」
「哎多么地坚强呀」
真名美又是泪眼汪汪。遥的脸色则慢慢转为苍白,表情相当严肃。
「为什么呢?你是说就算继续被诅咒也无所谓吗!?」
尼洛像突然想到些什么似的说道:
「才不会无所谓呢!小刺每次在下雨天的时候,不是都很痛吗!」
「小尼洛,你也就别穴嘴了」
小刺一脸慌张地说道。尼洛听了不满地鼓起小脸。
「不要把我当小孩子啦!」
「唔喔喔!?」
小刺显得有些退缩,眼睛瞄往基格纳斯所在的方向。
被诅咒的马桶伫在金鱼缸旁,与席尔法一同观察着它的行动,目前似乎没有胡闹的打算。
遥如同打算说给自己听似的。低声细语道:
「是啊。人是拥有自我和意志的生物,这都是为了自立。不只是安尼洛,谁都不会想被当作小孩子对待的。不依赖任何人,自己的事由自己来决定。这才是身为人所应该拥有的姿态吧。」
瞥向缭绕着光芒的祝福点滴架一眼,遥瞬间紧紧地抿起了嘴唇。而后望着小刺叫道:
「佐佐冈小姐,你就算不被那样的诅咒所束缚,也能够生存下去。你可以选择自由啊!」
「」
小刺无言以对,只能望着突刺至眼前的点滴架,与在那前端摇晃着的输液袋。
「不过」
崇战战兢兢地看着遥的脸开口说道。
二
「不过,这么做的话遥会怎么样呢?」
从下了真名美家的高级休旅车之后,就这样没有移动过半步的崇,始终站在原地。
面前就是童子守家的大门,从那儿可以清楚看见庭院内的景象。
小刺的脸、和遥的脸,都完全掌握于他的视野之中。但仍有些遥远,算不上适合谈论敏感话题的距离。
崇为了将话语清楚地传达给对方,提高嗓门大声说道:
「接触到同是分身的对方,虽然能让诅咒消失,但是连祝福也会跟着消失吧?」
「小遥无所谓的。」
遥毅然决然地说。
小刺的脸有些扭曲,但立刻又转为有些压抑的表情向遥问道:
「发生什么事了吗?」
「不是的,佐佐冈小姐。并没有任何的改变。我每天过的,是再普通也不过、平凡至极的生活是啊,最不合常理的,应该是我本身。」
「遥!」
传来箭或盾都无法阻挡的叫声,遥只是微微倾着头,望向崇的方向。
「那么,你的祝福媒介点滴赋予不死之身的效果,果然」
「是的,小崇。小遥是依赖着它而生存的,多亏了这诅咒的力量。」
「既然这样的话,要是小刺的诅咒解开了」
「我刚才应该也说过了吧?」
遥轻松地笑了笑,将视线从崇身上转移至天空。
「小遥是来舍弃这不会死去的生命的。解除佐佐冈小姐身上的诅咒、拔去那把可怕的剑、同时也拔掉这点滴管。」
「如果那样做,会变得怎么样呢?」
「只是回到我原本的姿态而已。」
轻声呢喃,遥直直地望向了小刺。
「你知道吗,佐佐冈小姐?待在床上的生活,其实意外地轻松呢?因为通往未来的,就只有那一条路而已。」
小刺像要挤出声音似的低声回答:
「我决不允许事情变成那样,我也办不到!」
遥只是笑容满面,干脆地答道:
「就算你办不到,遥一样也会动手的。协助的工作就交给你了,天花小姐!」
「我会帮助你的!」
「开什么玩笑!?」
遥和真名美两人卯起劲,追着逃跑的小刺团团转。
「夏罗,你不去阻止她们吗」
伫足在路中央慌了手脚的崇,对着夏罗说道。
黑猫好整以暇地趴在玄关前。几乎一动也不动。它闭起一只眼睛,伸展开的胡须小幅度震动着。看不出来它究竟有没有听到崇说的话。
尼洛好奇地用指尖戳戳夏罗的胡须。
「你在睡觉啊?」
「嗯?不要吵我啦」
崇向正对尼洛抱怨的黑猫叫道:
「夏罗!两名分身之间的接触,是不可以擅自行动的吧?应该需要监护人的同意,或是很多其他的规定吧。放着她们不管没关系吗」
「哎。我都说别吵我了!」
「哇!?」
尼洛被突然睁大眼睛的夏罗给吓了一跳。连忙向后闪。
黑猫直盯着摆出防御姿态的崇说道:
「我也有我的任务。既然你都这么说了,就自己想想办法吧!」
「耶耶!?可是,这不是夏罗的工作吗」
「别看我这样,我也是很忙的!」
「」
崇一声不吭,咬着唇别过了脸去,目光转向了小刺。
在庭院中四处逃窜的小刺。留意着不将背对向身后追来的两人。不知是不是因为这样的缘故,她们之间始终无法拉开距离,最后甚至被逼到了庭院的角落。
望着她的身影,崇的心中涌现了几个不同的声音。
不要把小刺当作便利的道具一样!
我们也不可能一直都在一起啊!
这些严厉的词句,正是崇自己曾经对圣说过的话。
但是现在,崇对于即将失去小刺一事,竟也感到如此地害怕。
「」
崇咬紧牙根,目光落到了自己的脚上。
他穿着凯瑟西亚学院的制式用鞋。
另一双被诅咒的运动鞋,正紧咬于他的脚尖上,从小学二年级起就纠缠他至今,扁扁的、破破烂烂的、看起来简直跟野狗一样的鞋子。
因为这双鞋,崇连朝向眼前的家门跨出一步,都会感到迟疑。
遥的说话声在他的耳畔响起。
人是拥有自我和意志的生物,这都是为了自立。
不依赖任何人,自己的事由自己来决定。
这些话都和崇本身所演出的舞台剧台词不谋而合。
走到世界的尽头。到世界的每个角落,走遍天涯海角!
那天晚上即兴说出的这些台词。确实包含着他本身所拥有的决心。
「我哪里也都能去。去我想去的地方。甚至是走遍天涯海角。」
崇自言自语般地低语道。接着将脸抬了起来。
大门就在面前。门的另一方就是童子守家的宅邸。并排着四座保管东西的仓库,和两座小狗屋,都清楚地映入他的眼帘。
「走了,我要到那里!」
崇一股作气,跨出大大的一步。
就在那当下
咻噜!
「哇!」
原本要踏出去的脚,被一股奇妙的弹力给挡了回来,就这样飘浮在空中。
同时,还踩在地上的另一只脚,擅自一圈圈地疾速回转了起来。
受诅咒的运动鞋。发挥了诅咒的力量。
崇就像在冰上表演花式溜冰一样,当场不停地旋转。
「哇!哇!哇哇哇哇!?」
为什么难道是我的决心还不够吗
惊慌失措地处于快速回转的视野正中心,崇感到绝望了。
「唔喔,小崇!?」
听见那声音的瞬间,崇无法克制地大叫出声。
「小刺啊、啊啊啊停下来停下来、停下来啊啊!?」
停下来了。
他背对家门,正面对着车,车的后方是马路。护栏的另一端与人行道旁成了对列,河堤边沿路种植着柳树。
高高地踢着脚步向前走的崇。突然往前方直直突进。
「哇哇哇哇!」
三两下就踩过国产高级休旅车的引擎盖。迅速地向前冲。
他听到背后传来小刺呼唤他的声音。
「小崇,你要去哪呀!?」
「你问我我也啊、啊哇,等等,那边不行啊!?」
童子守家建于河川旁的河堤之上,也就是说,他能够到达的地方只有一个。
「哇啊啊啊啊!?」
崇的眼前出现了一片蓝色天空。
在空中又翻了个身,最后换成了端神川的河面景致。
要掉下去了!
三
「小崇!」
小刺大叫著跑了出去。
小刺大叫着跑了出去。
她莽莽撞撞地打算切过阻挡她去路的遥和真名美两人正中间。
「让开让开!」
「呀!?」
真名美迅速地跳开,双手小心地握住了她的防御护符。
「会痛的话就对不起啦!」
遥将点滴架当作防身用的铁叉般,向前举起。
「喔喔!?」
小刺见状,打算直接跳过去。
但,脚却不小心缠到了输液管。
「喔哇!」
「啊!」
往前方趴倒的小刺身后,传来遥的叫声。
在这同时,输液洒落在小刺的脚上。
「唔喔」
小刺变成匍匐在地的姿势,于是马上抬起了头。
她望向一把攫住柳树垂下的枝条,总算是能踩到河堤边缘的崇。他的两脚看起来仍擅自动来动去,胡乱在空中踢着。但他的眼睛,却直直地望着小刺的方向。
「小、小刺!?后面、后面哪!」
「呶喔!?」
她回头向后望,看到地面上扭动着的长形物体。在午后的阳光下显得闪闪发光。
是输液管。它的两端已脱离了整个点滴的装置。
掉落在一旁,装有葡萄糖溶液的输液袋,看起来就像只被海浪打上岸的水母。
有些濡湿的地面上。飘散着一股淡淡的香甜气味。
而在那方,遥正当场僵立在原地。
她的神情呆然,左手像拿着拐杖般,倚着已失去光芒,变回原本的银色的点滴架。右手伸进了披肩当中,摸着刚才与输液管相系的位置附近。似乎正好位于左锁骨的周围。
「小遥!」
小刺慌慌张张地站起身。正想冲到她身边。
「哇哇哇!」
听到惨叫声。小刺又立刻回过了头。
崇正抓住柳树的枝条,挥动着双脚在空中画圈圈。要是一放手,不知道会朝向河里或是大马路上猛冲。
小刺一时呆立在原地。
要选择哪一边?遥、还是崇?这瞬间令人难以抉择。
此时。崇以毅然地大声叫道:
「小刺!遥那边就!」
交给你了可能是想这么说吧。但话还没说完,崇就放开了柳树枝,迅速地在马路上往前直行。
「小崇!?」
「没关系的!我过一会儿就回来!!」
没过多久。崇的叫声便渐行渐远。
「硬要逞英雄真教人拿他没辄!」
小刺苦笑着,将目光转移到遥的身上。
她正蹲在地上将输液管重新系好。深黑色的眼瞳像是要击退小刺的视线般。带着坚毅的光芒回望着她。她将输液管的一端固定在锁骨附近之后,将另一端接续于输液袋上,但遥几乎完全不需看着自己的手边。凭着触感快速且无误地完成了所有的动作。
「这样的日子都已经过了三年了,会习惯这些动作也是理所当然。」
她快速地轻声呢喃道,小刺露出了苦涩的微笑。
遥的脸上也浮现略显疲态的笑容,怱地将视线转开,悠悠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