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要茂原贵子不来,绝对不是件简单的事。
自从再次造访佐仓家以来,她几乎天天现身。如果她只是个不请自来挖订单的业务员,早就被东金撵回去了。但茂原一氏位居男爵,她又是当家真琴的未婚妻,不仅挡不住她,就连真琴也得主动出来陪客。
贵子完全不考量披星戴月地工作的真琴作息时间,无论是一大早、晚餐前还是下午茶时间,总是毫无通知说来就来。
虽然真琴并未表明心中的不满,但这很明显地造成了他的困扰。若是万分之一、甚至亿万分之一,哦不,计算这种可能性应该只是空谈,但纵使真琴确实对这位未婚妻动了真情,这样老是妨碍工作进度的无约到访,依然不可能受欢迎。
所以吉朗决意要黏在真琴身边,极尽可能用最自然的理由打扰,不让那两人独处。
问题在于时间。
吉朗这笨手笨脚的新任女仆,能力根本比不上吉香。就算日益进步,但要赶在真琴起床前完成书房的打扫仍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而尽管他的职务是照顾真琴生活起居,但由于人手不足,还是得帮忙分担其他家事。因此,工作一拖再拖的结果,吉朗渐渐被庞大的工作量压得喘不过气,未完成的工作赤字不断累积。
即使如此,也不能偷懒打混。
窗户还是应该白天擦才对
吉朗正在拭除窗上的污斑,擦得玻璃喀叽作响。为了常透过这扇窗向外远眺的真琴,非擦得更加光亮洁净不可。但是现在时间零时三十分,正值午夜,窗外只有无垠的黑暗。
要是开灯的话就会被外头发现,所以吉朗只能一手拿着从储藏室翻出来的手电筒,在一片漆黑之中汗流浃背地擦着窗户。
哎呀框也要仔细擦干净才行。
话说会挑这窗棂毛病的大概只有虐待媳妇的婆婆而已,不过吉朗的主人对诸如此类的小地方也特别注重。
实在很难相信那样的人会是另一个麻琴
不仅是性别,就连发长身高都不同,不过五官的确有麻琴的神韵在。
因此,这副模样给了吉朗有着两人个性相近的错觉。甚至实际开始女仆的工作之后,不管千寻嘱咐过什么,都以为自己的主人对女仆总是既和蔼又温柔。
位居女仆长的千寻,给少爷下了个严以律己的评价,正因如此,少爷对身边的一切也绝不马虎。
特别是这几个月来,立场转变成佐仓家当家以及随之而来的责任,一起落在真琴肩头上,让真琴责备女仆时的口吻也越来越冰冷严厉。
而吉朗也确实在初遇真琴之际,感受到他给人的压迫感,但真琴毕竟是麻琴的化身,本质上应是个亲切友善的人才是。
然而在开始上工之后,吉朗才发现千寻所言不假,对真琴抱有如此幻想的自己,实在是太天真了。而且就算有千寻这位女仆长,真琴还是经常亲自巡视监督各个女仆作业是否确实。
尽管真琴近日碍于业务繁重,无法全盘掌握女仆们的工作情形,但总是在真琴身边打转的吉朗,却难逃其法眼。就连窗边的一丝灰尘、地上的一滴水渍,都无所遁形。
所以,要是敢有半分懈怠,被骂个狗血淋头也是在所难免的。
那要怎么在真琴起床之前将书房扫完呢?
果然还是得在起床前完成对吧。
由真琴大约在晚上十一点就寝,熟睡大约要一个小时算来,吉朗在十二点钟过后,偷偷摸进了书房。上床之前将最耗时的窗户擦完的话,剩下的地板、书桌、沙发的扫除工作应该能赶在时间内结束。
吉朗牺牲睡眠时间,都是为了让贵子远离真琴,这也是他唯一能为麻琴做的,所以一点也不觉得苦。
才怪还是很辛苦。不过这个身体真不是盖的。
吉朗对做不惯的工作深感疲惫,原以为早上一定爬不起来,然而一到起床时间双眼却自动睁开。就算从早到晚忙个不停,有时甚至连饭都没空吃,还是一定能在凌晨四点准时起床。
吉朗每次入手新的恋爱游戏就会开夜车,搞得隔天早上爬不起来,迟到对他来说已经是家常便饭,相比之下这身体的生活也太精实了,实在很难想像是吉朗的化身。
应该不只是爱工作而已吧?
就像吉朗对麻琴一样,也许吉香为了自己的心上人,哪怕是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谁在里面!!
哇啊!!
这声音是吉香吗?
同时啪擦一声,房间内顿时灯火通明。只见真琴站在门口,睡衣外披了件袍子,手上提了盏小油灯。
真琴、少爷
你在这里做什么?
做什么这个
脚边摆了个半满的水桶,手握抹布,窗子擦到一半的吉朗,此时想躲也躲不了,只能缩起身子,准备挨刮。
然而,真琴沉默片刻,轻轻叹了口气,拿起抹布丢进水桶里,一点也没有要骂人的样子。
已经到了家里的休息时间了,要擦窗户的话明早再擦吧。
啊、这个非常抱歉!
明天也要早起,好好休息吧。
真琴在书桌旁就座,从文件匣里抽出几张文件。
那真琴少爷
我突然想起还有几份文件还没盖核印,很快就回寝室了,放心吧。
吉朗虽有些犹豫,还是提起水桶快步走出书房。毕竟吉朗现在是个名叫吉香的女仆,主人的命令是绝对的。
吉香。
是的?
才准备关上门,就听到真琴叫她的名字。他从文件里抬起头来,直直注视着吉香。
一瞬间,真琴有种嘴唇微张欲言又止的样子,但是他终究什么也没说,只是用眼神示意吉朗快离开房间,最后目光又回到文件上。
吉朗鞠了个躬便走出房门。最后真琴那表情令人在意,但吉朗并不了解个中含意。
将抹布及水桶清洗干净之后,吉朗离开储藏室,书房的门缝底下仍漏出些微光芒。
还以为减睡作战失败,会就此身陷无止境的女仆工作中动弹不得。没想到吉朗对自己的职务越来越熟练,无论是工作外的人际关系,还是对这个家、这个世界的了解都渐入佳境,压力也因此减少许多。
随着紧张与不安远去,吉朗更能全心全力投入工作,渐渐发觉自己过去白费了多少力气。而对各项步骤的轻重缓急日益熟谙,让他终于能够在真琴起身之前确实完成书房的打扫工作。
到能顺利应付工作为止花了一周,这时间不知该说是长还是短,千寻揶揄这是爱情的力量。确实,不能说全无关联。要阻止贵子必要的就是时间,既然不允许削减自己的睡眠及用餐时间,就必须尽快将工作结束,才生得出时间。
当然,除了照顾真琴之外,宅邸里还有其他的事要忙,好不容易挤出来的时间也很容易化为乌有。尽管如此,吉朗也在掌握工作与生活的步调同时,成功抓住了干扰贵子的时机。
打扰了。
吉朗在获得准许后打开房门,粗鲁地放下杯子的声音随之而来。但吉朗不予理睬,站到在沙发上坐着的真琴身边。
有事吗?
有公司里的人打电话来书房。
从公司打来的?什么名字?
是野荣先生,好像有什么急事想联络少爷。
真琴一听这干部的名字有些错愕,点点头立刻起身。
真琴少爷!?
一阵歇斯底里的叫声,满怀疑问地响彻整间会客室。
不好意思,工作上临时有事要回去一趟。
开什么玩笑!我不是才刚来吗?
真是很对不起,恐怕我今天得就此失陪了。由纪乃,送客。
是。
一旁不发一语的由纪乃看了贵子一眼,鞠了个躬。吉朗就像是要逃离那团黑色气焰般,催促着真琴离开房间。门一关上就听见磅的一声,想必是贵子对地板发飙的声音。
野荣先生他怎么说?他赶不上三点的约?
这个嘛内容我不是很清楚。电话在这里,请尽快。
两人快步走在东翼的走廊上。在通往书房的最后一个转角时,真琴见吉朗突然减速,脸上浮现讶异的神情,但还是先吉朗一步冲进了书房。
吉香?
是?
真琴不但没走到桌边,反倒是刚进门就停下了脚步。他在吉朗进门时转过身来,指着桌上的电话说:
怎么话筒是挂上的呢?
话筒不挂上的话就会保持通话中的状态,这样的话,如果有其他重要的电话打进来,少爷您不就接不到了吗?
是这样没错
那么真琴少爷,与野荣先生的会谈,就照预定约在书房可以吗?
说到这里真琴也注意到了吉朗的用意。吐了一口气,坐上沙发。
应该没有重打电话确认的必要了吧?会谈就照预定约在这里,野荣先生到的时候麻烦把咖啡也一起准备好。
了解了。
吉朗深深地鞠了个躬,离开书房。
那接下来
等野荣先生来访,还有约莫一个小时的时间。真琴原打算以野荣先生到访为由,将与贵子的会面告一段落,但是会谈时要用的文件还没准备齐全。而这点,却被吉朗给发现了。
吉朗潜进书房那一晚,真琴后来一直工作到深夜。甚至隔天、再隔天,没有一晚书房的灯不是亮着的。
恐怕两人想法是一样的减少睡眠,换取工时。每当不知何时何日会来访的贵子现身,真琴就必须中断手边的工作来陪她,而且贵子一次至少独占真琴一个小时以上。有时她甚至在午饭前就跑来,跟真琴一起用餐,还要享受过下午茶才肯走人,像这种日子真琴就会被困个三小时以上。
为了补足这些无端被浪费掉的时间,真琴非得牺牲睡眠不可。
宅邸里人手不足的问题,只要女仆们咬紧牙关同心协力,没有什么弥补不过来的。然而,能打理公司与佐仓家家务事的,除了真琴之外别无他人,没人帮得上忙。
自己能为真琴做的,顶多只有阻挠贵子一事吧。要让贵子打退堂鼓可不轻松,不过有一次,真琴因工作上的电话暂离,等不下去的她就自个儿跑回去了。看来从不为他人设想的贵子,也没胆当着真琴的面说为什么不丢下工作来陪我之类的话。
因此吉朗以此为由做了个实验,没想到成果十分丰硕,不仅没让一副担心样的真琴生气,似乎还获得肯定,让吉朗喜出望外。
八千代阿姨知道这件事,所以应该有帮我准备好咖啡吧也请她一起帮我演戏好了,除了工作这个藉口之外,还得多想几种花样才行
吉朗一边咕哝着,一边上到二楼,往洗衣间出发。虽然直接穿越门厅比较省时,不过贵子可能还待在会客室,走二楼才是上策。
从二楼的回廊观察门厅,能听见些微的谈话声。一个是八千代,另一个是年轻男子的声音。应该是送食材来的送货员吧。吉朗更加仔细聆听,但仍听不见贵子那歇斯底里的吼声,大概已经回去了吧。
从西翼的楼梯下去,正对面就是洗衣间了。厨房就在前面不远,八千代他们的声音也听得更加清楚,这时由纪乃从走道一端拿着托盘走了过来。
贵子小姐已经回去了吗?
是啊。说是真琴要工作,待下去也不是办法,只好回去了。
这样啊
吉朗心里高声欢笑,却摆出过意不去的表情,脸微微一沉。
真的很抱歉。
不是吉香的错,咖啡我来收拾就好了。
由纪乃轻轻举起托盘,进了厨房,送货员的音量突然跟着加大。
(啊听说那个人很喜欢由纪乃的样子。)
吉朗走进洗衣间,想起那位木讷青年的长相。在蔬果店打工的他负责运送佐仓家需要的新鲜蔬果,而且好像对那个如娃娃般漂亮的由纪乃很有好感,一靠近她身边就满脸通红。
算了,也不难理解啦。
看不出有二十岁,有点稚嫩并拥有洋娃娃般美貌的少女虽然由纪乃不是我喜欢的类型,不过从男人的观点来看,的确很容易被那样的女性吸引。
这个浴巾两条、毛巾一条、浴袍一件,还有啊、对了对了,衬衫跟袜子咧?
吉朗从架子上取出需要的物品并堆叠起来,再一口气抱起。刚洗好的毛巾柔软蓬松,光这些叠起来就能碰到下巴了。以前会因为看不到脚而有点不安,但一想到就算没这些衣物,脚一样会被胸部遮住之后,就不怎么在意了。而且抱着这些东西让胸部位置安定不会乱跳,走起路来也不容易跌倒。
本来应该是这样的。
咦!?
吉朗才觉得踩到什么软趴趴的东西,整个人就往后倒了下去,虽然他慌张地想保持平衡却为时已晚,身体早已悬在半空中。吉朗看着头上飞舞的浴巾,等待该来的时刻到来。
唔呃啊!
吉朗挤出一丝不太像女孩子的惨叫声,一屁股栽到地上去,痛得说不出话来。
你没事@#㊣*$☆!!
好像还有个说不出话的人在。吉朗一鼓作气抬起头来往声音看去,竟然是那个送货员。而且明明由纪乃不在他旁边,脸还是红得发烫。
(怎么啦?)
内内内内内
他看着吉朗,嘴里咿咿啊啊地不知道在念些什么。
不对,他看的并不是吉朗。
(视线还要再往下?)
随着送货员的视线,吉朗的目光来到了自己的下半身。这一看让好不容易坐起身来的吉朗,脸瞬间变得比送货员还红。
(门户大开啊啊啊!!)
裙摆盖到了肚子上,吊袜带跟内裤壮丽地曝光。只见送货员的眼睛钉死在浅蓝蕾丝上,一副动弹不得的模样。!
吉朗强忍住痛拉下裙摆,狠狠瞪了送货员一眼,才让他发觉自己的失态,慌张地跑回厨房去。冲向后门的途中好像还碰掉了什么东西,惹来八千代的怒吼。
内裤
女孩子的内裤被人直盯着看的羞赧、未经许可便公开吉香身体奥秘的愧疚、以及送货员盯着内裤两眼发直,自己却能理解这无可救药的可悲数种复杂情绪在吉朗心里纠结着。
坐在满地毛巾的走廊上感觉如何啊?
千广
没想到会有人踩到香蕉皮滑倒,你应该不是想搞笑吧?
香蕉皮?
从门厅走来的千寻,手上拎着一条没有黑斑的新鲜香蕉皮。话说回来,跌倒之前还真的有踩到一种软软的东西。
虽然不怎么好笑,不过也差不多了。而且我内裤全开的状态居然被那个蔬果店送货员完全目击
内裤?该不会香蕉皮是他为了这个而故意放的吧?
怎么可能他应该不知道我会在洗衣间,再说他喜欢的是由纪乃啊。
搞不好从今以后就转换目标啰,你内裤都给他看光了。
吉朗站起身来,瞪着只顾说风凉话的千寻。
才不是给他看!是被看到了!
在走廊上吵什么吵啊!
八千代从厨房探出头来,注意到千寻手上的香蕉皮,皱了皱眉头。
那个,是你吃掉的吗?
不是的,这个掉在走廊上,而且只有皮而已,可怜的吉香还采到它摔了一跤。
哎呀呀,没受伤吧?该不会是那个送货的弄的吧,最近的年轻人真是的
八千代阿姨,货里面有香蕉吗?
对啊,做点心要用的。刚刚发现少一根正想打电话去问呢,看来要去说个几句了。
八千代愤然抽走千寻手上的香蕉皮,回到厨房里头去。
这样一来,应该是送货员来过之后,香蕉皮才掉在这里的。
也许吧我刚经过这里的时候,他正在和由纪乃说话,不过那时候地上应该还没有香蕉皮,那种鲜黄色在暗暗的走廊上太显眼了。
在暗色调的木纹地板上,香蕉的黄色更显明亮,就算不特意看地板也应该会注意到才是。
总之这里我来收拾,你先去把鞋子洗干净吧,否则还会滑倒喔。
吉朗听从千寻的话,往自己的房间走去。的确每踩一步就有种滑滑的感觉,有点恶心。
那个香蕉皮,真的是送货员故意要让吉朗跌倒而放的吗?也不一定是针对吉朗,当时由纪乃也在厨房里,搞不好他的目标是由纪乃也不一定。
无论如何,会掉在那里绝非偶然。
在吉朗手伸进口袋想拿出钥匙的时候,发现围裙变得皱巴巴的,大概是刚才摔跤时后面被扯到了吧。
也一起换了吧。
一进房间,吉朗就觉得有点不对劲。
窗帘在飘?
走近一看,窗子竟然是开着的。早上让房间的空气流通后应该有确实关上的窗户,现在却开着约五公分的缝隙。
我应该不会关得这么随便吧?
吉朗歪着头把窗户关紧并上了锁,接着往衣橱走去。先把围裙准备好就不容易忘记了。?
衣柜里也有点古怪。
里头有个早上换装时没有的物体。
只见满柜女仆装底下,盘着一团草色条状物,不时发出沙沙声,还颤颤巍巍的爬出来。
这里怎么会有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