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拉吓得差点跳起来。
(这、这是怎么回事?蜜娜揍人了?)
她赶紧跑到墙边,但仍犹豫着要不要把耳朵贴到墙上偷听。而接下来隔壁房间也就此陷入一片寂静,这更加深了她内心的不安。
(蜜娜不是说她跟克里斯没有吵架吗?但刚才的声音怎么听都像是在吵架呀!)
(这两人什么话都闷在心里才会把事情搞成这样啦!)
焦急的宝拉终于忍不住把耳朵贴到墙上。
(咦?)
然而,透过墙壁,她却什么也听不见,就连任何细声交谈的声音也没有。
(她应该让我跟去啦!)
宝拉猛然从墙边跑开,冲出了房间,踩着慌乱的脚步啪哒啪哒粗鲁地推开了克里斯的房门。
我说你们两个冷静下来啦!坦率一点好好说
话没说完,宝拉便惊讶得愣住了。蜡烛昏暗的火光下,克里斯一个人缩在墙角,却藏不住那张脸又红又肿的模样。除了他,房里没有其他人了。
(蜜娜跑出去了?唉呀呀呀!搞什么东西啦!)
克里斯!你到底在畏畏缩缩什么啦!不过就是没神经地又说错了什么话嘛!被蜜娜揍了一拳,干嘛不追上去啦!她往下面去了吗?
咦?啊、呜那个
克里斯支支吾吾地不知道该怎么回话,而宝拉则猛力地甩门奔出了房间,往楼梯跑去。
(要攻打圣卡立昂,根本少不了他们!他们到底在干什么嘛?)
圣卡立昂城跟其他那些缺乏规划、不断向外扩建的古城不一样,整个城镇的设计是连同城堡、教堂,还有包围了整个城镇外围的城墙一体成形搭建起来的。是一座拥有简练外型的巨大建筑。
然而,这座圣卡立昂城现在却有两道非常丑陋的巨大伤痕。其一是被攻破的东门,现在正在进行修补工作;其二则是城堡南方和大圣堂之间的空中回廊上,有一处崩塌陷落的痕迹。这两道伤痕都是被银卵骑士团破坏的。
(听说那个空中走廊是被米娜娃陛下一剑劈开的。)
路裘斯站在梅德齐亚公爵的办公室内,从窗内抬头望向窗外那条空中回廊残存的两端,残破的空中回廊仿佛伸进夜空中的两只利爪。这副景象令他意识到米娜娃的巨剑连坚固的石砖建筑都可以劈断的恐怖力道,因而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前额的绷带上印出了底下一道深深的伤疤。
这是几天前他率队攻打银卵骑士团扎营的阵地时受的伤,到现在还没痊愈。
(那时候我应该跟米娜娃陛下挥出的剑尖拉开至少三个指头的距离才对。)
(这是剑风造成的力道。)
路裘斯光是忆起当时那一记劈砍,心里就不由得涌出一股令他毛骨悚然的喜悦。
(陛下搞不好真会成为圣王国的女王呀!)
他忍着不笑,但肩膀却不自觉地发出颤抖。
(真是令人感到不寒而栗虽然格雷烈斯卿说不要对米娜娃陛下出手,但我真想好好跟陛下拼个你死我活想切断陛下的手,听陛下嚎哭惨叫对,最好是在那头野兽之子的面前。)
(陛下可是划伤了我的刻印呀!)
这股愤怒像是滚烫的蜂蜜一样从他的心底不断涌出。若是不将米娜娃美丽而纤细的身体碎尸万段、若是不将米娜娃那头红发用更为浓艳的鲜血沾湿,这股愤怒便怎么也无法平复。
殿下?
站在路裘斯身后的传令担心地唤了自己的主子一声。毕竟他正在报告战况,但路裘斯却一脸若有所思地将目光移到窗外,表现出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
路裘斯转过头来面对这名传令,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以压抑胸中的憎恨。他问:结果呢?希尔维雅陛下的行踪还没掌握到吗?
是,安哥拉方面传来了消息,说敌方已经俘虏了我军的内宫总司大人、北卫将军殿下,还有副将军殿下,但关于陛下
喔?路裘斯环抱自己的双臂。
虽然安哥拉方面也有可能隐藏关于希尔维雅的消息,但路裘斯想不出有什么原因迫使他们这么做。
(是榭萝妮希卡帮希尔维雅陛下逃走了吗?)
(再不然就是陛下自己逃走的?)
希尔维雅现在已经不是过去那个懦弱的女王陛下了。她已经锻炼出了坚定的意志,同时也逐渐开始懂得施展她所拥有的杜克神之力。
(要是希尔维雅陛下死了可就麻烦了。陛下可是我们很重要的一张王牌呢!)
不管怎么说,现在绝不是圣王国**可以悠闲地驻扎在梅德齐亚这边与公国联军对峙的时刻。路裘斯当然希望能够尽早达成议和,而这点在拉坡拉几亚公王**撤离之后,公国联军必定也怀着同样的想法。
(再说,耶帕维拉这个偏僻的小镇根本也容纳不下多达七万的公国联军,要是我们跟他们继续耗下去,他们迟早要自乱阵脚。不过)
我军还是得在札卡利亚那只女狐狸回来之前解决这场仗才行。
站在一旁的参谋发表了意见,路裘斯点头同意。弗兰契丝嘉德札卡利亚暂时脱离了公国联军阵营,这可是圣王**不可多得的好机会。对圣王国而言,他们最好趁着那个女人不在,尽可能签下一纸对圣王国有利的休战协定。
(为此,我们得早点宰掉那头野兽之子,还要抓住米娜娃陛下。)
(最好也可以俘虏那个dai理指挥官,可是)
据说,公国联军现在的指挥官是个年仅十五岁的小女孩。一旁的参谋官说:看来她就是弗兰契丝嘉德札卡利亚身边的副将兼替身了。
喔?所以联军指挥就由她来dai理吗?无聊。札卡利亚军没有年轻女孩领军,他们就不会打仗了吗?
路裘斯说完,一旁的参谋忍不住发出了笑声。
不过,这个担任联军dai理指挥官的小女孩手中大概真的握有弗兰契丝嘉德札卡利亚预先写好的作战计划书。而且,这个作战计划书除了她之外没有人看过,应该是为了防止接下来的联军行动走漏了消息吧!
路裘斯边说边将目光移到距离他三步之外的一张桌子上,桌上放着一叠厚厚的纸。
其实双方的情况类似。圣王国这边也是由宫廷剑术顾问卡拉预先写好了作战计划书。卡拉是弗兰契丝嘉德札卡利亚的老师,她以这场战役中所有可能的状况为基础,预测公国联军在这些状况下可能采行的作战计划,写下破解这些战术的方法。就实际情况来说,卡拉所写的这份作战计划书也确实预先猜知了公国联军所有的布阵安排,在公国联军的前线要塞攻防战中连战皆捷。
以战术谋略来说,看来是老师比较强呢。这个女人真是可怕,要是她成了我们的敌人
哼,不过就是写下这本作战计划书的人恰巧是那个女狐狸的老师罢了。
路裘斯不屑地说。虽然卡拉预先写好的作战计划准确无误地奏效了,但路裘斯似乎就是对卡拉这个女人没有好感。他就此将这个话题打住,转身面对站在一旁待命的传令兵说:你负责把我们刚刚的对话全部传达给格雷烈斯卿,顺便告诉他,我会在十天之内达成议和返回圣都。
是。
看着传令出了房间,路裘斯伸手摸了摸缠着绷带的额头,接着松开了集中在肩膀上的力道,转头面向这间屋子底端一张豪华的躺椅方向。躺椅上坐着一个身穿长袍的老人,他猛然一惊而抬头。那一副高高的额头像是黏土干裂一般挤出了皱纹。
路裘斯大公殿下?您、您什么时候
梅德齐亚公王带着嘶哑的声音发问。他在长期遭到软禁的生活中,身心已经濒临崩溃,双眼完全失去生气。
我已经进来好一阵子了。路裘斯辛苦地压抑着内心的愉悦回答:这是城里景观最好的一间房间,所以我就拿来使用了。刚刚我在这里听取了传令报告战况,也开了一场简单的军事会议。
站在墙边的参谋扬起嘴角露出嘲弄的笑容。
您您说什么?这间房间一直都只有我一个人在呀
梅德齐亚公王带着困惑的眼神在路裘斯和他的参谋两人之间来回张望着,说话的声音听来也变得含糊,路裘斯忍住了笑意,用手指轻轻推了推自己的前额,将伤口上残余的痛感揉散。
(几乎是完全恢复了。)
能够吞蚀辨识力的催眠之神索姆奴斯的刻印,就是这股力量促使梅德齐亚公王直到前一刻都完全没有发现路裘斯、参谋、还有方才那名传令兵就在他的视线之中。至于他们说话的声音应该传入他的耳里了,只是无法触及他的意识。因此,梅德齐亚公王完全无法辨识出他们的存在
(只要让米娜娃陛下和野兽之子分开,那头野兽之子也就不足为惧了。)
(那些家伙急于和我方缔结休战协定,大概会勉强自己发动攻势吧。这样正好。)
梅德齐亚公爵,你大概已经知道了,圣王国此刻正遭到安哥拉帝国的侵略,现在已经不是君臣意气用事地内斗的时候了。
如果大公殿下真这么想的话,那就应该立即从梅德齐亚公国退兵才是啊!现在圣王国应该倾力防守我国的北方领土吧?
该退兵的是公国联军部队呀。如果老公爵你愿意帮忙说服联军部队,我可以放了你的家人喔,怎么样?
笑死人了,我的子嗣绝不会离开圣卡立昂一步。我梅德齐亚公爵家的人,没有一个人是胆小鬼。
路裘斯听了笑了出来,接着将散放在桌上的纸堆汇整了起来。
这份作战计划书上面也写到了老公爵你一定会这么说呢。
老公爵听了蹙起眉头,他大概听不懂路裘斯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吧。路裘斯丢下梅德齐亚公爵,带着参谋官走出了公爵办公室,对着门外两名行礼的卫兵点了头之后,两名卫兵便把门锁上。
路裘斯和他的参谋走出房间后,身后随即传来了脚步声。对方是个看不出来多大年纪的男子,他用药脱去了头顶上的毛发,以白色头巾包裹着头部,两手藏在口对口贴在一起的两袖之中。这是神官的打扮,但他其实是章鱼格雷烈斯手下的谍报集团。这些章鱼潜伏于各地,都有各自的身分、职业。而这名神官打扮的章鱼则是自幼便浸染在神学领域之中,在神官团里小有成就。他除了效忠于三大公家之外,其余和一个真正的高位神官没什么两样。
你倒是花了不少时间嘛。路裘斯嘟哝了一声。
请殿下见谅。
那件事情是真的吗?
是。章鱼盖在脸上的头巾在应声的同时微微晃荡着。当野兽之子和米娜娃陛下接触的时候,周围确实会发生不明原因的结冰情况。当时营舍内的床就在冻结之后粉碎了。
野兽的烙印已经解放到这种程度了呀?那死小鬼已经离欧克斯愈来愈近了
路裘斯嘟哝了一声之后,走在他右后方的参谋接着说:再这样让他留在米娜娃陛下身边实在太危险了,必须尽早杀掉他才行,不然情况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
路裘斯听了露出狞笑,不过,话说回来,对方也知道这件事。这对我们来说其实再好不过了。
再好不过了?这怎么说?
你不懂吗?野兽之子的烙印一旦解放,米娜娃陛下就不能靠近他了。
路裘斯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手掌张开,再紧紧合起来。
如果那家伙单独行动,他就不可能从我的索姆奴斯刻印中逃走了这次,我绝对要亲手杀了他!
殿下,您为什么这么执着于亲手杀掉那个野兽之子呢?那个参谋支吾着不知道该不该说,但最后还是开口:还有您受伤的时候也是。那时候只要我们的部队冲上去把他团起来就好了,殿下您不需要让自己涉险呀!
哼!路裘斯笑了。后面那个章鱼说过,提贝烈斯陛下曾经提过一件有趣的事
太王陛下吗?参谋蹙起了眉头问。
我们身上的刻印之力呀,路裘斯伸手指着自己的额头说:其实是从冥王欧克斯的力量分出来的,是一百一十一位堕落之神从冥王身上抢过来的。
参谋听了点点头,脸色忽然沉了下来。
换句话说,我的力量原本也是那头野兽的一部分。
照这么说来确实如此,那殿下的意思是?
然而,野兽之子所拥有的刻印也只是欧克斯的一部分力量罢了。
是。参谋官应声时的语气带着些许疑惑。
野兽之子杀了拥有刻印之人,夺走了刻印的力量。如果他能,那我也能。虽然我们身上这些冥王欧克斯的刻印之力碎片有大小的差异,但毕竟都是欧克斯的一部分,这点是一样的。
参谋官听了整个人僵住了,差点吓得站不稳,但回过神来还是加紧脚步追了上去。同样跟在路裘斯身后的章鱼神官则是默默不语地继续走着,脚步始终没有乱过。
那参谋官开口,声音却像哽住了一般,顿了一下才接着问:那殿下您也可以夺走那个人所拥有的刻印之力啰?
对,而且不只是他身为死者之王的力量,还有陶醉之神雅克斯、恐慌之神霍勃斯的力量,我会全部抢过来。
交谈至此,参谋官便再也没有开口说话。而他之所以变得沉默的原因,路裘斯也非常清楚。因为知道这件事的人都会产生一个恐怖的联想三大公家的人可能会因此而彼此相互残杀,以争夺刻印之力。
(那头野兽真不愧是吃人命运的野兽,光是他的存在就足以引起一场战乱。)
路裘斯带着两名部下走进了军议室,在里头待命的千人部队队长全部起立向长官行礼。桌上的烛台点上了火,照亮了桌上一张描绘着圣卡立昂周边区域的地图。路裘斯坐在军议室最里侧的一张椅子上,参谋站在他的右侧,而跟着进来的章鱼神官则仍站在他们的斜后方。
路裘斯将卡拉所写的作战计划书摆到地图旁,接着看了所有出席的将领说:
公国联军现在已经陷入绝境,明天他们出兵攻击应该就是这场战争的尾声了是吧?
根据勘查结果应是如此。身后的神官点了点头说。
不过,这座圣卡立昂城不会被他们在短短一天之内就打下来的。
但他们应该会使用野兽之子的力量吧?参谋跟着补上了一句。
也只有这样了。地狱之门一开,不知道将会唤来多少死亡但是,那家伙一旦施展这样的力量,就连自己也无法幸免;只有受到杜克神庇佑的米娜娃陛下可以不受刻印之力的影响。不过就算是米娜娃陛下,若是待在解放了刻印力量的野兽身边也同样危险。这么一来
原来如此。
一名骑士笑得像是呛到了一样。
殿下的意思是说,当野兽之子离开军队之后,在抵达圣卡立昂解放刻印之力以前,他会一个人单独行动是吗?
对!路裘斯同样也摆出了一副龇牙咧嘴的狞笑,而且,在米娜娃陛下没有同行的状况下,我的刻印之力就不会被破解了。
他笑得肩膀不断发出颤抖,而同席的骑士们也同样传出了残虐的笑声。
柯尼勒斯和迪罗涅斯都是擅长使用刻印之力,又精于用兵打仗的专家,却败在野兽之子手上,正是因为有米娜娃在。
(那两人只要凑在一起就会以令人难以想像的方式影响命运的作用,甚至连诸神灵预期的结果都会被打乱。这点没人可以否认。)
(不过要是野兽之子单独行动,那就没什么好怕的了。)
(我只要在他解放刻印之力前杀了他就好。)
(柯尼勒斯跟迪罗涅斯都笨得想要利用他,这就是他们栽筋斗的原因。其实他们早该在握得住手上的剑的情况下一剑杀了他的。)
不过殿下,联军方面真会采行这种人的智慧无法理解的力量作为核心计划吗?毕竟现在这座圣卡立昂城的东门还没有完全修补好,要是联军挟着他们兵力方面的优势,对我方发动总攻击的话
在场的另一名参谋语带不安地表示意见。
不会有总攻击的情况发生,这是宫廷剑术顾问的预测。路裘斯用下颚指着桌上的作战计划书说:我讨厌那个家伙,但你们不得不承认,要扳倒银卵骑士团,这方面没有人比她更行了。而且,她还准备了让对方绝不可能发动总攻击的保障策略。
敢问殿下,所谓的保障策略是?
在明天对方发动攻击之前,把这东西丢到联军阵营里去吧!
路裘斯边说边将桌上的作战计划书递给了站在他背后待命的章鱼神官。这个举动让在场的骑士们全都冷不防地瞪大眼睛愣了一下,然后一个个露出了会心的表情。
这真是个阴险的策略呀!
光靠这个计划,联军那些乌合之众可能就会在瞬间分崩离析了。
对!路裘斯点了点头,这么一来,联军那些家伙就只剩下银卵骑士团能够出击,也只能像以前一样想办法祭出一些耍小聪明的奇袭作战了。
而且,现在银卵骑士团令人生畏的指挥官弗兰契丝嘉德札卡利亚还不在阵中,而所有策划好的战术都已经被圣王**阵营给预先识破了。至此,整个军议室中传出了阵阵的嗤笑声。
他们的七万大军不过是摆好看的,会与在座各位对峙的敌人,实际上不过就是一支不满千人的部队。我们只要把那支画有银母鸡的旗帜折断就好。
路裘斯说完,众骑士们带着十足的信心跟着点头。
接着列席的参谋纷纷挺出身子,在桌上对着各个部队的部队长做出详细的指示,而背后的神官则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消失不见了。<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