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
学姊还想继续那天的话题吗?
这时学姊率先开口:
「感谢你在百忙之中抽空来访。」
「哪、哪里,学姊您客气了。」
我连忙低头回礼。
情况跟我预期的真的差了很多。
现在的千早学姊跟学生会教室中的千早学姊截然不同,只见她正以怯生生的眼神窥视着我的脸色。
「盒子里装的是什么?蛋糕吗?」
「嗯、嗯。」
「我也买了一些蛋糕,一起拿出来吧。」
学姊站了起来,走进厨房。
「咖啡还是红茶?」
「咖啡」
「即溶的可以吗?」
「嗯、嗯。」
几分钟之俊。
眼前摆着学姊替我冲泡的咖啡、我买的四个四八〇元的蛋糕、以及学姊带来的蛋糕。
一大失策。
学姊准备的虽然也是草莓奶油蛋糕,却跟我的截然不同。我买的四八〇元蛋糕看起来就是格外地廉价,奶油的颜色不及学姊的鲜艳,甚至连草莓的大小都输了一截。
两相比较之下,四八〇元的蛋糕相当穷酸,我恨不得立刻挖个地洞躲起来。
学姊将咖啡以及蛋糕放在我面前。
「吃得完吧?男孩子的食量大,应该没问题才对。」
「啊?」
「我不能吃。」
便宜的蛋糕难以下咽吗?还是学姊正在节食?
「我不是嫌你买的蛋糕廉价,也不是正在节食。」
学姊仿佛看穿了我的心思般说道。
「先吃点蛋糕,再慢慢聊吧。」
蛋糕真的很好吃。我买的蛋糕其实也还不错,可是跟学姊准备的蛋糕比较起来,就显得失色不少。
这个蛋糕大概也跟学姊脚上的运动鞋一样,都是正常的高中男生可望而不可及的梦幻逸品吧。
「我没想到你真的会来。」
「当初不是学姊要我来的吗?」
「我以为你会放我鸽子,所以看到你出现的时候,心里真的很高兴。那现在该聊些什么呢?」
学姊再度以怯生生的眼神窥视我的脸色。
「呃学姊好像」
「跟在学校的时候不太一样?」
「嗯。」
其实『学姊在学校的时候看起来有点可怕』,不过这句话当然不能随便出口。
「没办法。在学校里的是『塑造出来』的一面,现在才是真正的我。」
「塑造?」
「我是指个性。」
学姊解释。
「在学校的我不是千早千岁,而是百万学姊。信奉完美主义的学生会长,不允许任何人迟交书面资料的老古板,这就是学校的我。」
学姊的语气充满了自我解嘲的意味。
「刚进入高中的时候,班上没有半个中学时代的同学,结果在不知不觉中被班上的同学孤立起来。我那班的同学很多都是从同一所中学毕业的,结果在他们彼此维护的情况下,我就莫名其妙地被选为第一学期的班长,一段时间之后,我也在他们的心中成为『崇尚完美主义的千早千岁』。再加上我不吃中饭,午休的时候总是独自行动,当然交不到什么朋友。结果佐藤老师替我取了『百万』的绰号,我也被迫当上了学生会长。」
「不是学姊出马竞选的吗?」
「学生会的工作跟打杂没两样,大家都不想做,我又何必自找麻烦?偏偏班上的同学基于好玩的心态替我报名参选,我根本没办法推辞。」
真相跟传言之间果然有相当大的落差,我深深体会到人言可畏的道理。
「可以请数下一个问题吗?」
「请说。」
「学姊晚上待在学校做什么?为什么不开灯?」
「我留在学校享用你的笔记。如果开灯的话,不就会被发现了吗?」
「这么说来,每天吃掉笔记的人就是学姊啰?」
「是的,我就是吃掉笔记之后,留下那封信的羊咩咩。」
「为什么要找上我?把笔记本留在教室里的人又不只我而已。」
「嗯这个嘛先吃块蛋糕吧。」
千早学姊提醒我别忘了盘中的蛋糕。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好像就是非你的笔记不可,其他人的笔记都难以入口。」
学姊停顿半晌,又继续开口。
「星期四的时候,你不是为了迟交企划书的事情跑到学生会教室吗?当你提出检查申请书的要求时,我表示申请书已经损毁了,这件事你还记得吧?」
「嗯,有印象。」
「其实我是骗你的。」
骗我的?
「那申请书到底怎么了?」
「被我吃了。」
「为什么?」
「这就不好回答了。」
学姊的脸上露出歉疚的神情。
「之前我独自在学生会教室整理资料,顺便检查各社团提出的申请书,看看有没有疏漏之处,当时就注意到你所填写的同好会申请书。」
学姊再度以怯生生的眼神窥视我的脸色,就跟淘气的孩子向父母亲坦承一切时的那种眼神一样。
「那时我突然戚到强烈的饥饿感,有生以来第一次那么想吃东西。等到我发现不对的时候,你所填写的申请书已经被我咬了好几口。」
说到这里,学姊突然叹了口气。
「我已经半年没有进食了。」
学姊说道。
「一点食欲也没有。勉强吃进去的话,马上就会全部吐出来。原本以为是我身体出了问题,可是到医院检查之后,医生却说一切正常。无奈之余,我只好喝些饮料或是口味清淡的汤品,然后到医院打点滴,维持身体所需的营养。算算大概已经有半年多的时间没好好吃上一顿了。」
「半年?」
我不禁提高了音量。
「人类不吃东西也能存活。」
是吗?
我不这么认为。
我的食量其实并不大,不过只要一餐没吃,就会饿得浑身上下不对劲。
平常姊姊在家的时候,也是动不动就喊肚子饿,有时还会问我想不想吃东西。之前准备联考的那段时间,不需要我特别开口,姊姊还会替我做一些宵夜送进房间。
基于上述理由,实在无法想像怎么会有人可以半年没吃东西。
「等到我发现的时候,申请书已经被我吃了三分之二,只好赶快重誊一份。重新誊写申请书倒是没什么问题,麻烦的还在后头。从学校返家之后,吃掉申请书的记忆再度浮现,强烈的饥饿感也随之而来,可是手边已经没有申请书了,我又不能接受一般的食物。于是我想了又想,作出了一个结论,或许是你的字迹让我感到特别可口吧。」
「所以才潜入我的教室,吃了我的笔记?」
「嗯,然后留下一封道歉信。之后的事情你应该知道了吧?」
原来如此。
我总算是明白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了。
我所填写的足球同好会申请书被千早学姊吃了千早学姊想吃我写的其他东西,于是趁夜潜入教室,吃了我放在抽屉里面的笔记心满意足之后,写下道歉信我读了信中的内容,以活页纸取代笔记本放在抽屉里面干早学姊每天晚上都进入教室,享用我留下来的活页纸我跟阿滨为了活动企划书的事情造访学生会,发现先前提交的申请书是誊写之后的版本当天夜里,学姊一如往常地潜入教室享用笔记,结果被我当场撞见我被学姊咬了一口。
简单说来,就是这么回事。
「不过学姊怎么知道我坐在哪个座位?事先调查过了吗?」
「没有,闻味道就知道在哪里了。」
「什么味道?」
「香喷喷的味道。尤其是肚子饿的时候特别敏感,大老远就闻到你的抽屉里面传来阵阵香味。」
嗯
想不到居然有人把我写的笔记跟美味的食物联想在一起。
千早学姊虽然在信中表示我的笔记很好吃,可是对我而言,笔记就只是笔记而已。充其量不过是记下授课内容的工具罢了,不可能与「香喷喷的食物」划上等号。
「吃笔记不会出问题吗?」
「什么问题?」
「比如说吃坏肚子。」
「倒是不会。而且自从开始吃你的笔记之后,身体状况好得不得了呢。我是个很重睡眠的人,每天早上都爬不起来,上午总是昏昏沉沉的。可是现在每天都很早就起床了,一整天都精神饱满呢。」
学姊停顿了几秒钟之后,继续开口:
「每天我都躲在学生会教室里面,一边工作一边打发时间。等到放学时间一到,就锁上学生会教室的大门,将钥匙还给老师之后,进入厕所。」
「厕所?」
「对,就是厕所。我躲在里面等待太阳下山。学校的警卫虽然会定时巡逻,却不会检查女厕。等到夜幕低垂之后,再离开厕所走到你的教室。起先是挑一大早的时间,可是却会被一大早就来练习的校队选手撞见,所以后来才选择入夜之后偷吃你的笔记。」
「一个人躲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厕所,学姊都不会害怕吗?」
「一点都不会,当时我满脑子都是你的笔记。」
「笔记?」
「就是说啊。你的笔记真是人间美味,软嫩香甜,十分可口呢。」
软嫩?香甜?
我的笔记十分可口?
「学姊的意思是我的笔记特别好吃吗?」
「严格说来,应该是你的笔迹牵动了我的食欲。社团申请书只是一张普通的纸,你的笔记也只是便利商店买来的文具,这些东西到处都有,应该没什么关系。」
嗯,好一个无奇不有的世界。
「而且你看起来也很可口。」
「我?」
「我在教室偷吃你的笔记时,结果你突然出现。我一时慌了手脚,躲在教室的角落不敢乱动,就这样观察你的一举一动,结果」
千早学姊低垂双眼,脸上露出害羞的神情。
「突然觉得你很可口」
「所以就咬了我一口?」
「对不起,可是我真的忍不住。」
学姊吁了口气,看起来就像是放下了心头的大石。或许将憋在心中的秘密一吐为快之后,真的会感到轻松许多吧。
「该说的全都说了,现在你有什么打算?」
「有什么打算?这个嘛谈话结束,一起打牌如何?」
「你误会我的意思了。我把该说的都说完了,可是你却还没作出结论。」
「我该作出什么结论?」
「草加同学。」
学姊有些不耐烦了。
「我承认我吃了你的笔记,你好歹也该发表一些评论吧?」
「评论好吧,我总算知道是谁吃了我的笔记了。」
「就这样?」
「我也知道学姊为什么要吃笔记的原因,困扰我多时的谜团总算解开了。」
「干脆我来发问好了,你希望我怎么做?」
学姊的问题让我有点摸不着头绪。眼见我面露迟疑之色,学姊不耐地开口道:
「总觉得你看起来呆呆的,想不到还真的是呆。」
「这跟长相没有关系吧。」
我严词否定。
「那天晚上在教室巧遇的时候,不是说过我会负起责任吗?我把你写的申请书吃掉了不够,还吃了你抄写的笔记,最后甚至连你放在抽屉里的活页纸也不放过,一连吃了好几个晚上。到这里还跟得上吧?」
「嗯。」
学姊的语气就像在教训小孩子似的,我也只能乖乖点头。
「不瞒你说,这件事我本来不想让任何人知道的。」
「我保证不会说出去。」
就算真的将「千早学姊吃了我的笔记」这件事情说出去,对我也没有什么好处,搞不好别人还会把我当成神经病也说不定。
「首先要为我的自私和任性向你道歉。其实当你为了同好会的事情来到学生会教室的时候,我就应该向你坦白一切了,可是滨同学当时也在场,我的身边也多了一个副会长,要我当着其他人的面前坦承自己吃了你的笔记,老实说还真说不出口。」
言之有理。
「当然也不会要你平白帮我保守秘密,我已经有所觉悟了。」
觉悟?
怎样的觉悟?
学姊站了起来,朝着房间的门口走去,然后不声不响地将门锁上。
等一下。
为什么要从房间里面把门反锁?
「放心吧。把门锁上之后,除非是从里面开门,否则外面的人是无法进入房间的。」
千早学姊坐在我面前,开始松开上衣的钮扣。
这、这是在做什么?
「我以前从来没做过这种事,也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你想要我怎么做,请尽管开口,我一定会尽量配合。」
「等、等一下!等一下!」
我急得跳脚。
「你在做什么啊!?」
「做什么那种话女孩子怎么好意思说出口。」
学姊的脸颊泛起了红晕。
「可、可是在这种地方做这种事」
「地点不对吗?卧房是不是比较好?还是你根本就讨厌我?」
学姊凝视着我。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学姊的眼眶有些泛红。
上衣的第二个钮拙被解开了,学姊的胸部隐约可见。不妙,大大地不妙,胸部的曲线会出人命的。
冷静、冷静一点。只有在冷静的状况下。才能精确研判出目前的局势。
学姊反锁房门,打算解开上衣的扣子。目前已经解到第二颗了。
我应该采取何种行动?
(1)推倒学姊。
(2)任凭水到渠成、生米煮成熟饭。
慢着,别闹了。
应该是(3)「对学姊晓以大义」才对。
脑中思绪飞舞的同时,我的目光却直盯着学姊的胸前,就像是被磁铁吸住的铁片一样,怎么也分不开。
无奈之余,只好伸手掩面。
「先别急着解扣子,把门锁打开好吗?拜托,我会先闭上眼睛的。」
「既然你这么说。」
漫长的时间缓缓地流逝。闭上双眼之后,再怎么细微的声响也变得鲜明无比,学姊拙上扣子、从座位上站起来的声响毫不保留地传入耳中。
甚至连自己的心跳声都听得一清二楚。
「好了。」
我慢慢地睁开双眼。
拙上扣子的学姊就站在眼前。
我不禁松了口气。
「学姊,你这是在做什么?」
「表示歉意以及答谢啊。男生不是都喜欢这样吗?」
「这个也不尽然」
「亏我对自己的身材还挺有自信,心想应该会很顺利的说。难道你要的是金钱方面的慰问?」
「金钱?」
「我的活储帐户里面有两百万元,现在马上就去提款。慢着,金融卡一天只能提领五十万,今天先拿五十万奸吗?剩下的部分,我星期一再去临柜提领出来。这样可以吗?等我一下,我马上回来。」
学姊从衣帽架上的手提包拿出皮夹,确定皮夹里面放着好几张金融卡之后,准备走出房间。
看来她真的打算去提款机领钱。
「学姊,等一下。」
「怎么,觉得不够吗?」
「不是这个意思,请学姊先坐下来好吗?」
我将千早学姊强行压在椅子上。
两百万的数字已经超出我的概念之外。基本上我对金钱的实体概念仅止于一万元左右,超出一万元的数字都被我归类为「很多很多钱」的范畴,一点真实感也没有。
「你到底要我怎么样?」
「这个」
老实说我也不知道。
「其实只要学姊接受迟交的活动企划书,正式承认同好会的存在。对我而言就已经是万幸之至了。」
「迟交的人是滨同学,与你无关。社长栏位虽然写着你的名字,应该也只是赶鸭子上架吧?」
了不起,果然瞒不了学姊。
「可是我并不想让学姊为我做些什么。」
「那怎么行?我咬了你一口,严格说来就等于是玷wu了你,所以一定要负起责任。再说我也请你替我保守秘密,既然你答应了,我当然也得支付必需的报酬才行。」
「学姊真的不必放在心上。肩膀的咬痕早就已经痊愈了。」
而且按照学姊的逻辑,在这之前我还得先教风子负起责任。
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我的反应让学姊露出不以为然的表情。
「再说其实我挺高兴的。」
「高兴?」
「我的笔记是为了我自己而抄写的,除了我之外,没有人需要这份笔记。或许有些从来不抄笔记的同学在大考之前会用到我的笔记,不过他们需要的也只是上课的内容,是不是我所写的笔记并不重要。可是羊咩咩就不一样了。羊咩咩不把别人的笔记放在眼里,只肯吃我的笔记。对于羊咩咩而言,笔记的内容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那是我亲手抄写的笔记,一想到这里,我就感到很欣慰。基于这个原因,学姊真的不需要向我道歉,更不必给我慰问金。」
学姊默默地听着我娓娓道来。等我说完之后,才缓缓开口:
「真的什么都不要吗?」
「是的。」
「你真是个怪人。」
吃了我的笔记的学姊才是真正的怪人吧,我心想。
「我真的不能为你做些什么吗?你特地来这儿一趟,总不好意思要你空手而回。」
空手而回其实也没什么关系,偏偏学姊还是满坚持的。
「既然如此,我有个不情之请。」
「请说。」
「剩下的蛋糕可以让我带回去吗?我想让姊姊尝尝看。」
「当然没问题,这样就可以了吗?」
「嗯,这样就足够了。」
学姊将我带来的蛋糕以及她所买的蛋糕整整齐齐地装进盒子里,不但包装得漂漂亮亮,还系上了一个蝴蝶结。
「那我就告辞了。」
「我送你到车站。」
学姊不知道打电话给谁。
「我已经吩咐太田了,他会马上把车子备好。太田是刚刚那位驾驶,就住在我们家里。」
于是我跟学姊来到庭院,等待车子出现。
「今天谢谢学姊的招待。」
「哪儿的话,我还得向你道歉呢。」
「明天学校见。」
话才刚说完,我就注意到学姊的脸上浮现出讶异的神情。
「我说错了什么吗?」
「你还愿意跟我在学校见面?」
「如果学姊有所顾忌的话,我也可以装作不认识。」
「不,没什么顾忌。只是我吃了你的笔记,还以为你从此不愿再跟我扯上关系。而且我先前还大言不惭地说要负起责任,最后也是什么都没做。」
「能够跟吃掉我笔记的人见面,老实说我满高兴的。」
虽然学姊步步进逼的时候有点吓人,不过这句话绝对是肺腑之言。
「那你愿意当我的朋友吗?」
「朋友啊你是学姊,我是学弟」
「没关系,学姊学弟也行。」
千早学姊紧握着我的手。
「我一直以为在学校交不到朋友呢。今天你愿意当我的朋友,我真的很感动。」
「哪、哪里」
我不禁感到有些害臊。
学姊的小手温温热热的。热度从掌心一直传到脸颊。我发现自己的脸颊好像比平常热了许多。<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