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那回事,以前小合不是都会跟妳谈心事吗?之前打破青蛙扑满的时候,他也急著找妳商量呢。」
枫姊居然还记得那件事。
其实枫姊說的沒错,以前合人不小心把枫姊刚买的青蛙扑满摔破的时候,确实是跑来找我求救。
不过那是有原因的,因为扑满是被我跟合人一起打破的。
青蛙扑满不是放在枫姊的房间裡面,而是放在玄关旁边的柜子上。当时我跟合人在玄关吵架(起因是店家招待的巧克力分配不均),我愤而推了合人一把,结果合人的手撞到青蛙扑满。一声巨响之后,扑满在地板上嚥下了最后一口气。於是我们暂且休兵,连忙研拟善后的对策。
合人确实常常找我谈心事,尤其是难以对枫姊啟齿的烦恼。不过,过去如此、现在如此,並不代表未来也会如此。同樣的道理能套用在枫姊的身上,当然也适用於我。
所以我现在也不知道合人有什麼心事。
「不过小合跟妳聊天的时候,心情好像还满不错的呢!」
「这只是假象罢了,合人只是不想让我看穿他的心事。」
「是吗?我想他应该满喜欢妳的才对。」
早晨的梦境再度浮现。凝视著我的眼神、深情告白的双唇。
冷靜,不要胡思乱想。
枫姊口中的「喜欢」,跟我所认定的「喜欢」大不相同。枫姊指的是亲人之间的「喜欢」,她一直把我当成合人的妹妹。如同枫姊喜欢合人这个弟弟一樣,合人也应该喜欢我这个妹妹才对。
简而言之,跟梦境中合人所說的「喜欢」大異其趣。
无视於我的心神不寧,枫姊继续开口說道:
「所以我才以为小合有了心事之后,应该会第一个找妳才对。」
「我倒认为合人会第一个找枫姊。」
这是我的真心话。
枫姊露齿而笑,不再多說什麼,这个话题也就到此结束。接著枫姊又聊起了她今天买回来的青蛙酒杯。
向枫姊致谢之后,我离开草加家,回到自己的房间準备即将来临的期末考。
唸到一个段落之后,我抬头看看牆上的时钟,才发现时间已经不早了。
老妈到现在还沒回来,工作大概又忙不完了吧。
从窗帘的缝隙往外看,合人的房间传出灯光,看来他已经回到房间了。
本想找他聊天,转念一想还是算了。合人最近怪怪的,我也不怎麼正常,湊在一起準沒好事。
睡吧。
於是我关上电灯,钻进被窝,闭上眼睛等待周公的降临。
几分钟之后,我发现自己一点睡意也沒有。
或许今天又会梦到合人吧。一想到这裡,就让我想睡也睡不著。
辗转反侧了好一阵子,随著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我发现自己愈来愈清醒,一点都不想睡。
无奈之余,我只好从被窝中起身,将麋鹿道具服換成绵羊道具服。
沒办法,我现在就是想当绵羊。
打开玄关大门会发出巨大的声音,所以我偷偷地从后门溜出去。
跨上自行车,踩动踏板。
自行车朝著学校的方向前进,白天在图书室听到的传說引起了我的好奇。
学校是个注重空间需求的场所,因此多半都位於郊区或是比较偏僻的地方。对於学生而言,交通自然不会方便到哪去。
我所就读的学校就是个典型的例子,得从最近的车站再爬过一个坡度很陡的坡道才到得了,十分地不方便。
我家就在同一块高地上,所以不用爬坡就可以到得了,不过对於电车通学的人来說可是很辛苦的。
既然地处偏僻,附近自然沒有其他建筑物。因此当夜色笼罩之后,学校就成为一个絕佳安靜的场所。
我将自行车停在校门附近。校门这时候当然已经关闭了,不过以我的运动神经而言,区区
校门还构不成什麼威胁,两三下就爬过去了。
(学校有个流星公主。)
从图书室听来的对话浮现脑海。
我瞇起双眼远望屋顶,还真的被我看到一条人影。
屋顶上面有人。
距离太远,看得不是很清楚,不过我很确定那个人拿著一根细长的棒状物,看起来确实跟来福枪的枪身有几分神似。
於是我穿过校园,朝著校舍前进。
入夜之后的学校格外寧靜,一点小声音都听得很清楚,跑上楼梯的腳步声更是格外明显。
我心想,合人最怕这种状況了。
穿过平常吃午餐的楼梯间,我来到了屋顶。
「咦?」
流星公主原本凝视著天上的星星,在发现我这个不速之客后,立刻将视線移至我的身上。
长发倾洩而下,月光之下的她显得格外美丽。她的身上虽然穿著本校的制服,不过同樣的制服在她身上感觉就是特別不一樣,彷彿设计师的精心傑作。腳边的运动背包裡面还放著一个小小的鬧钟。
抱著来福枪的她露出一抹浅笑。
看来传言並不是空穴来风,我不禁在心中向图书室的那个同学道歉。
「妳叫什麼名字?」
清脆细致的声音传入耳中,不比世界女高音逊色。
「我叫风子,世田谷风子。」
她真的很漂亮,令人不禁自惭形秽的美丽。卷翘的睫毛、细致的眉形,身上还隐約传来柑橘类的香气,大概是擦了香水吧。
「那妳呢?妳叫什麼名字?」
「我?」
对方打量著我身上穿的道具服,嘴角浮现出一抹浅笑。
「绵羊。」
「这是妳的名字?」
「沒错,就是绵羊。很奇怪吧?」
「名字就是名字,沒什麼好奇怪的。」
话虽然此,心裡面还是不怎麼舒服。她一定是看到我穿著绵羊道具服,所以才随便掰出这个假名来敷衍我。
不过话又說回来了,那又怎樣呢?如果她真的想欺骗我,大可捏造一个更逼真的假名,既
然以我的打扮当成取假名的依据,摆明了就是不想让我知道她的真实姓名。
也罢,在这种地方抱著一把来福枪的人,本来就不可能表明身分。
自称绵羊的女生稍微调整她的坐姿。
「风子,妳真是个有趣的人。」
风子?
除了我的家人、枫姊和合人之外沒有人会叫我风子,学校的朋友(或是同学也行,反正沒那麼亲近就对了)都是称呼我为「世田谷同学」,要不然就是「世田谷」。
或许是察觉我內心的突兀吧,绵羊又开口了:
「『世田谷』唸起来很饶舌,还是『风子』比较可爱。」
可爱?
第一次遇到有人觉得这个名字很可爱,我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
不过这不是重点。
「妳在这裡做什麼?」
虽然蠢了点,卻是十分合理的问题。
「等待。」
绵羊指著天空。
「等待那颗星星。」
星星?
「那颗星星会在今晚十二点落下,我的愿望也得以实现。」
基本上,会在这种时间抱著来福枪坐在屋顶上的人,就算說出这种话也不足为奇,反唇相讥反而显得我跟她一般见识。
所以我決定当个听眾就好。
「也就是說,我要让那颗星星变成流星。」
「这麼做不太好吧?」
「沒关系,反正『天上星有如恆河沙数』嘛!」
說完之后,绵羊朝著我笑了一笑。
她是在开玩笑吗?还是在消遣我?
不过绵羊手上真的拿著一把来福枪,看来並不是随便說說而已。
「实现愿望?」
「是的。」
「妳许了什麼愿?」
绵羊脸色一沉,旋即又堆满了笑容。
「我喜欢一个人。」
绵羊闭上双眼,伸出食指在半空中画圈。
「不过我很胆小,不敢让那个人知道我的心意。光是看到那个人,就会让我心跳加速、喉咙干涩,紧张得一句话都說不出来,所以我的愿望就是让那个人知道我喜欢他。」
「就这樣?」
「沒错。」
「接下来呢?不想跟他交往吗?」
「这个嘛嗯?」
急促的电子音效声突然传来,绵羊将放在腳边的鬧钟按停。
鬧钟的声音。难不成
我靜靜地等待局势的变化。
可是世界依然故我,什麼事情也沒发生。
沒有醒来,表示这不是梦境。如果是做梦的话,鬧钟响起的同时,我应该也跌落床下了。
「时间到了。」
绵羊站了起来。
坐著的时候还看不出来,一站起来才发现绵羊比我高出许多,应该跟枫姊差不多吧。
只见绵羊拿起来福枪,瞄準天上的目标。
我凝视著绵羊的指尖。
绵羊扣下扳机。
我的耳朵听到「咪嚓」的声音。声音並不大,不过在万籁俱寂的环境中,听起来还是格外地清楚。
我抬头看著天空。
一颗距离北极星差不多一指之遙的星星在天空中划出一道光芒,消失在地平線的彼端。
流星。
绵羊闭上双眼,握紧双手贴在前额,模樣甚是虔诚。向流星许愿的绵羊真的很美,她的美丽都在许愿的那一瞬间被释放了出来。
流星消失之后不久,绵羊缓缓地睜开双眼。
「这樣就沒问题了。」
绵羊的脸上绽放出醉人的笑容。
接下来的动作十分迅速。
她开始分解枪枝。将来福枪分解成好几个部分之后,收进运动背包。
动作十分熟练,看得出来並不是新手。来福枪在她手中像是大型玩具一樣,分解起来毫不费力,就跟呼吸一樣自然。
她到底是何方神圣?
「事情办完了,回家吧。」
「等一下。」
我出声叫住準备离开屋顶的绵羊。
「有事吗?」
绵羊回头看著我。
「妳到底是什麼人?」
「我不懂妳的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我不管妳的名字到底是不是真的,我只想知道妳真正的目的是什麼。」
「目的?刚刚不是說过了吗?」
「沒错,可是我不相信。」
「好吧。既然妳这麼說,我就告诉妳吧。」
绵羊的表情十分严肃。
紧张的气氛降临在我跟绵羊之间。
「我是正义的使者。」
「什麼?」
「邪恶总是在暗夜中蠢动,所以我将来福枪装在运动背包裡面,好随时惩奸除恶。」
「不要耍我。」
「咦,不喜欢吗?那換个說法好了。我是可怕的死神,徘徊於夜晚的街头,专门猎杀危害世间的恶灵。我在学校裡面还挺有名气的呢!如果沒听說过我的传奇,就表示妳可能沒什麼朋友。」
「夠了!」
我生气了。原因不是绵羊不肯說真话,而是最后那句「沒听說过我的传奇,就表示妳可能沒什麼朋友」激怒了我。
不为什麼,只因为被她說中了。不愿面对的真相被陌生人挑明了說,任谁都会恼羞成怒。
「妳以为妳很了解我吗?」
「我对妳是不怎麼了解,不过我只要了解重点就好。」
「什麼叫做重点?」
绵羊的双唇突然印上了我的嘴唇。
整个过程有如电光石火,实在不能称之为亲吻,不过绵羊的双唇确实与我有了亲密的接触。
「妳是个很可爱的女生,这就是重点。」
绵羊往后退了一步。
「后会有期,风子。」
丟下满脸错愕的我,绵羊离开了夜幕笼罩的屋顶。<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