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姊露出微笑。
溫柔又优雅的笑顏,相当有气质。学姊真是个大美人,我心想。枫姊也是个美女,不过千早学姊的美跟枫姊不同。如果将枫姊比喻成春天的阳光,千早学姊就像是初夏的涼风。学姊的所到之处,身边就彷彿吹起了一阵涼爽的微风。
「那我就不打扰你了,以后还能来探望你吗?」
「当然可以。」
学姊微笑起身,清新宜人的笑容让我有点坐立难安。
眼看著学姊就要走出房门,我连忙叫住学姊。
「还有什麼事吗?」
「这个」
我将誊写到一半的笔记递给学姊。
学姊脸上的表情十分惊讶。
「给我吗?」
「嗯。」
老实說我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将笔记递给学姊是非常自然的动作,完全不需经过大脑的思考,就好像开门之前一定要转动门把似地理所当然。
「我也不知道为什麼,总觉得好像应该把这些笔记交给妳才对。」
学姊看看我,又看看我手中的笔记。考虑了一阵子之后,才伸手将笔记接了过去。
「谢谢,想不到你还记得这件事。」
然后将笔记收进书包。
我目送学姊走到门口。学姊挥挥手,朝著电梯的方向走去。
『还记得这件事。』
也就是說,我在失去记忆之前,也常常将笔记交给学姊。
为什麼?学姊是二年级,照理說根本不需要一年级的笔记。学姊到底要我的笔记做什麼?
回到床上的我陷入了沉思。一阵子之后,世田谷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今天她穿著螳螂的道具服,手上还提著一袋苹果。同病房的人看到螳螂的道具服时都露出
一脸惊愕的表情,不过世田谷看来是一点都不在意。
「千早学姊是不是来过?」
「妳跟她碰面了?」
「远远地看见她而已,不过她倒是沒看到我。像她那种美女可不是随处可见的,我不可能认错人。」
妳的道具服也不是随处可见的。这句话我当然只敢想在心裡,沒胆子說出口。
螳螂道具服坐了下来之后,拿出水果刀开始削苹果。
世田谷每天都到医院来探望我,每次都穿著各式各樣的道具服。老实說我对她的行为相当好奇,潛意识卻告诉我最好不要多话,毕竟穿衣服的品味受人质疑,任谁都高兴不起来。
世田谷以流利的刀法将苹果皮一一削去,然后不知从何处拿出一个纸盘,将去皮的苹果放在上面。
「妳的手真巧。」
「哼。」
世田谷赏了我一个白眼。
我自讨沒趣地伸伸舌头,世田谷又削起了苹果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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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田谷是不是讨厌我啊?从来沒看她笑过。
不过仔细打量之后,我发现世田谷其实长得满可爱的,一双大眼睛更给人一种莫名的安全感。
不知道我跟世田谷是什麼关系?
根据老姊的說法,我跟她的感情似乎还不错。不过从世田谷的态度来看,老姊的說法颇令人存疑。
螳螂削完苹果之后,将纸盘上的苹果送入自己的口中。
「不是为我削的吗?」
「凭什麼要我帮你削苹果?」
「难道苹果不是送给我的礼物?」
「我想吃苹果,所以才买苹果,不行吗?」
我跟世田谷的感情絕对好不到哪去。
「怎麼,你想吃苹果?」
「嗯。」
「拿去吧。」
螳螂道具服将盛著苹果的纸盘递了过来。
於是我吃了世田谷削的苹果。现在虽然不是苹果的產季,吃起来卻格外地香甜。
「很好吃。」
「废话,那可是我选的。」
苹果真的很好吃,我不禁一口接一口地吃了起来。当初說要吃苹果的世田谷反而就此停手,不再碰盘中的苹果。
「可以全部吃光吗?」
「你到底有沒有吃饭啊?晚饭吃不下的话,可別怪我喔!」
「沒办法,实在太好吃了嘛!」
「败给你了,再帮你削一颗吧!」
世田谷从袋子裡面拿出第二颗苹果。
「妳会削兔子吗?」
「兔子?」
「就像这樣。」
我向世田谷解释如何以苹果削成兔子的方法。
「可以。」
「削给我好吗?」
「凭什麼?」
「因为我是病人。」
「这算什麼理由?」
嘴上虽然发牢骚,世田谷还是削起了苹果,同时在盘中摆上一只只苹果削成的兔子。
「好了。」
「妳也吃一点嘛!」
「不是你要吃的吗?」
「苹果是妳想吃,所以才买来的耶!」
我们聊些不著边际的话题,享用著兔子形状的苹果。世田谷吃得不多,马上又削起了第三颗苹果。
「你有沒有唸书啊?住院期间也要看点书,否则出院之后就有得瞧了。」
「我知道,刚刚还在抄写阿滨借我的笔记呢!」
结果卻送给学姊了。
「那妳呢?每天都来看我,不需要参加暑期辅导吗?」
「沒关系。」
綠色螳螂开口。
「反正我就要出国留学了。」
「留学?」
「沒错,离开狭窄的日本,到海外唸书。学校那边九月分开学,不过还得预先做些準备,所以预计八月中就要出发。老爸人在纽約,可以先住在他那边,等到开学之后,再到学校附近租房子就好。」
「是哦?」
「沒错。」
「以后就寂寞了。」
螳螂突然停止了手边的工作。
「我不会寂寞。」
「可是我会。」
我是說真的。
「这阵子妳跟老姊总是来探望我,老实說我真的很感谢妳,出院之后可能还需要妳的帮忙。失去记忆之后,很多事情都要重新来过,到时可能也需要妳的提醒。再說妳帮了我这麼多,我都还沒好好谢谢妳」
「你不是已经有个溫柔体贴的学姊吗?」
「学姊?」
「对,千早学姊。」
綠色螳螂瞪著我,眼神十分不善。我突然觉得自己好像变成被螳螂盯上的夏蝉。
「你不是正在跟学姊交往?」
「是、是哦?」
「听說还去过学姊的家呢!」
「真的吗?」
「还出去約过会。」
「不会吧?」
「我骗你干嘛?」
說的也是。
骗我确实得不到什麼好处。
「好痛!」
世田谷手中的水果刀跌落地板,左手冒出血丝。
「还好吧?」
「舔一舔就好了,死不了人。」
话虽如此,伤势看起来卻满严重的,包覆著手指的道具服染成了暗红色。伤口似乎很深,大量的血液从手指的缝隙之中汨汨而出。
我连忙按下呼叫铃,请护士小姐过来一趟。穿著螳螂道具服的世田谷便跟著护士一起离开病房。
一阵子之后,包著繃带的世田谷再度现身。
「沒事吧?」
「哼,我的死活不用你管。」
別鬧了。
「病人只要管好自己就夠了。你这个人平常心不在焉的,哪有余力照顾別人?」
我还来不及反驳,一名女子便突然走进了病房。
俏丽的短发染成鲜红色,手上拿著大大小小的纸袋。乍看之下很像是大学生,卻带著几分上班族的气息。
女子将其中一个纸袋递给世田谷,然后开口說话:
「谢谢妳,风子,这孩子似乎替妳找了不少麻烦。这是北海道的名產,希望妳喜欢。」
「伯母又染头发了。」
「夏天嘛,改变一下心情也不错。」
女子說完之后,凝视著我的双眼。
「你该不会连我都忘了吧?」
叹了口气之后,将满手的行李丟在床上。
我立刻灵机一动。
「老妈?」
「答对了。」
果然不出所料,我心想。
「出个车祸也会丧失记忆,你这孩子就是心不在焉。」
「我哪有。」
「还记得车祸是怎麼发生的吗?」
「记不得了。」
「也罢,捡回一条小命就算不错了。老妈先去跟医生打个招呼,等一下就回来。」
說完之后,老妈逕自走出病房。
「伯母还是跟以前一樣。」
「我记不得了。」
「沒良心的家伙,居然连自己的亲生母亲都记不起来。」
說完之后,世田谷拿起纸袋。
「再见。」
「啊、嗯,谢谢妳来看我。以后还会来吗?」
世田谷冷冷地瞪著我,眼神就跟蚁狮一樣兇恶。
「凭什麼叫我来探望你?」
「如果抽不出时间的话,那就不勉強了。我只是觉得跟妳聊天很愉快,所以」
「真是夠了。」
世田谷转过身去。
「閒得发慌的时候,我会考虑一下。」
說完之后,世田谷头也不回地走出病房。
第二天来访的人叫做真昼。
吃完早饭之后,我去上个廁所,一回来就看到有个不认识的女生坐在病房裡面。绑著马尾的女生一看到我,高高兴兴地跑了过来。
「合人,听說你住院啦?阿滨也真是的,这种事居然都不跟我說一声。」
阿滨?前几天的那个阿滨吗?这个女生又是谁啊?
「合人,你还记得我吗?」
「抱歉」
我将事情的来龙去脈說明了一遍,其中也包括失去记忆的部分。
「原来如此,不过沒关系。」
她非但不替我感到难过,反而还有点高兴。
失去记忆这麼有趣吗?
「这一来就可以公平決胜负了。」
胜负?決什麼胜负?
「我叫做羽生真昼,真昼是平假名,记起来了吗?」
「嗯,记起来了。」
「以后叫我真昼就好,我不喜欢別人称呼我为羽生。」
这时真昼突然靠了过来。
现在应该不是医院的会客时间,照理說外人是不可能在这个时间进入医院,不知道她是怎麼混进来的。
「过去的事情想不起来也沒关系,只要从现在开始喜欢我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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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
我吃了一惊。
「出院之后,我们再一起去玩吧。遊乐园怎樣?现在这麼热,游泳池也不错。失去记忆之后,你大概也忘了第一次见面时我身上穿的泳装吧?这下子可有得玩了。」
真昼哼起了小调,看起来十分开心。
「慢著,才刚出院就去游泳,好像不太保险。我看还是去遊乐园好了,一起去玩喜马拉雅吧!听說是最新、最刺激的云霄飞车呢!」
从真昼的语气之中,听得出她的期待。
真昼看了看手表。
「我该去补习了,下次再来看你啰!」
丟下这句话之后,真昼就像一阵风似的离开病房。
从那天开始,千早学姊、世田谷和真旦每天都会来探病。真昼总是在早上出现,閒聊几句之后就回去了。中午过后,轮到千早学姊来探病,有时在病房裡面聊天,有时陪我到中庭散步,每次都差不多半个小时左右。
千早学姊回去之后,紧接著就轮到世田谷登场,然后老妈跟老姊也会接著出现。总而言之,我根本找不到自己的时间。
說真的,大家都对我很好。老妈跟老姊是自己的亲人,自然是不在话下。千早学姊和世田谷明明还有自己的事情要忙,卻每天还是会抽空前来看我。至於真昼,我对她的了解並不多,不过每天早上她都会跑来陪我聊天(虽然时间不长),基本上我还是很感激的。
傍晚时分,世田谷準备回去的时候,老妈刚好出现,还送给穿著变色龙道具服的世田谷一盒蛋糕。世田谷不肯收,老妈还是強行将装著蛋糕的盒子塞到她的手中。
「老妈真是霸道。」
「风子是个溫和靦腆的孩子,不这麼做不行。」
溫和?靦腆?
看起来不像。
「你这是什麼表情?亏你跟风子在一起那麼久,连这点都不知道?」
「那是失去记忆之前的我,跟现在的我无关。」
「自从你住院之后,她几乎天天来看你呢!风子也是很忙的,你应该要好好感谢人家才对。」
是哦。之前她說閒得沒事干的时候才会过来,我一点都不知道她居然是个大忙人。
「世田谷是满体贴的啦,可是溫柔靦腆」
「你真是沒眼光。算了,先到別的地方去吧!」
老妈开始替我打扫床边。
「看不出来你挺抢手的嘛!」
打扫到一半,老妈突然开口消遣我。
「会吗?」
「千早跟总是在早上出现的那个孩子叫做真昼是吧?哪一个才是你的女朋友?」
「我失去记忆了,不知道。」
「說的也是。」
老妈笑了几声。
真是一个乐天的老妈,我心想。
「老妈,妳一点都不担心吗?万一我永远无法恢复记忆的话」
「老妈替你担心的话,你就会恢复记忆吗?」
「倒也不是啦。」
「所以啰,担心也是白搭。老妈还寧愿拿这个时间来办理保险的手续,或是在家洗衣服。再說老妈是护士,又不是沒见过比你严重的患者,沒什麼好大惊小怪的啦!」
话是这樣說的吗?
「而且只是失去记忆而已,你依然是我的儿子,我依然是你的妈妈,不是吗?」
「也是啦。」
「这不就得了。」
老妈的语气突然转为严峻。
「倒是你可別伤了女孩子的心,否则老妈第一个不原谅你。选你所爱,爱你所选,周旋在三个女孩子之间总不是办法。」
「我也不知道谁才是我的最爱。」
「如果要老妈来选的话,风子絕对是当仁不让。不过像她那麼好的女孩子跟你在一起,实在是有点暴殄天物。」
机会难得,我決定說出困扰我很久的疑惑:
「我跟世田谷的感情真的不错吗?」
「至少你以前不会叫她『世田谷』,风子也直接称呼你为『合人』。现在是怎麼了,为什麼不叫她『风子』呢?」
「总觉得有点怪怪的,毕竟她又不是自己的家人。」
「既然都直接称呼朋友为『阿滨』或是『山崎』了,称呼风子为『世田谷』实在沒什麼道理。老妈最不喜欢你这种故作姿态的行为!」
「阿滨跟山崎都是男的,不能跟世田谷相提並论啦!」
「因为风子是『女生』吗?哼」
其实真昼是个特例,不过那也是出於她本人的希望。而且說真的,直呼真昼的名字也让我感到有些不自在。
而且,世田谷应该不喜欢人家叫她『风子』吧?
老妈双唇微动,似乎有话要說,不过最后还是选择了沉默。<div>